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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 画堂春(清穿) |作者:映在月光里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01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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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们好像给纳兰府丢脸了,你看我的衣袖,都破了洞。纳兰容若会不会觉得我们是故意的,还会嫌弃我们家穷?”

卢希宁吃得太饱,手扯着自己的衣袖,在院子里散步转圈圈。卢腾隆也吃得太饱,跟着她一起转圈圈。

卢腾隆盯着卢希宁的衣袖看了好半晌,警惕地左顾右盼,见四周没人之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妹妹,我们家不穷。”

卢希宁讶然看着他,“不穷吗?不穷为什么吃不起肉?”

卢腾隆笑得像是只狡猾的狐狸:“妹妹,财不外露,阿玛生前给我们留了很多金银财宝,阿玛叮嘱我,一定不要被外人知道,否则我们都会没命,连你嫂子我都没有告诉。以前大家都不相信,觉着我们家有很多很多银子,连二叔都旁敲侧击问过很多次,都眼红着呐!我哪敢对外透露半分,拿出来就是个死。这些年下来,大家总算信了,装穷装一时,谁也料不到我能一直装下去。还有......”

他朝西跨院点了点下巴,“阿玛以前送了那边很多宝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额涅以前气得天天在背后咒骂。我先让她藏着过过瘾,等以后我会夺回来。”

卢希宁对卢腾隆保护卢家钱财之事,既佩服又不认同。钱财不花的话,放在那里就是一堆死物,他们从实际生活上来说,是真正的穷。

而且听他的意思,很不满卢兴祖送西跨院宝贝。宝贝是卢兴祖的,他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旁人也无权干涉啊。就是不知这里的规矩如何,卢希宁还是很认真地思考,犹豫着说道:“哥是要去抢回来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卢腾隆板着脸,还朝西跨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示不屑,“那边算什么东西!妹妹,先不说她们,我已经不撑了,我去拿纳兰容若的诗给你看。”

他们才绕着小小的院子走两圈,卢希宁望着卢兴隆迫不及待的脸,又摸了摸肚子,马上同意了:“好吧,夜太长,吃饭太早,睡到半夜就饿了,不能消化那么快。”

卢腾隆兴冲冲回正院拿了诗册出来,叫上卢希宁去东跨院:“我们去你院子,省得你嫂嫂又要来偷听,啰嗦个没完。”

卢希宁哦了声,与卢兴隆回到东跨院,他唤张婆子多点了根蜡烛:“今天晚上吃了肉又吃鱼,干脆一并大方一回!”

不过一根蜡烛而已,卢希宁嘴张了张,没有说什么。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卢腾隆把诗册摊在八仙桌上,指着诗念念有词:“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妹妹,你能读懂是什么意思吗?”(注)

卢希宁也来了兴趣,拿出以前读书的劲头,左思右想之后答道:“黄昏的乌鸦都自杀了,一个叫小立的人,心里很过意不去,就产生了怨恨,因为谁呢?因为......,雪下得太急,乍是不是写错了,是炸,雪也不能炸啊,雪只能雪崩。

香阁里面怎么又会飘絮,这絮,是柳絮还是棉絮,是因为没有关好窗吗?哦,肯定是没有关好窗,你看轻风都吹到屋里瓶中的梅花了。心字已成灰,墨汁干了以后褪色,字从黑色变成了灰色吗?

哥,这词读不通啊,下雪的季节没有柳絮,咦,对上了,前面应该是飘棉絮。不过下雪天还不关窗户,小立这个人,你说他是不是傻?京城好冷的,估计会被冻死。说不定乌鸦就是被冻死的,而不是自尽的呢?”

卢希宁想得太投入,没有注意卢腾隆已经笑趴在八仙桌上。她听到他像是被掐住脖子般挤出来咯咯咯的笑声,抬眼看去,迷茫地道:“哥,你别笑啊,难道我解释得不对?”

卢腾隆揉着肚子,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笑得眼泪都飚了出来,待笑完了缓过气,说道:“妹妹,你我真是亲兄妹啊,我也读不懂这些酸诗词。以前心想着是上峰儿子的诗词集,就咬牙买了一本,想拍拍马屁,只纳兰尚书离得太远,我够不着。后来实在读不懂,去请教了个酸秀才,他摇头晃脑跟我解读了一通,我才知道这首词写的是什么。”

卢希宁神色讪讪,她聪明绝顶,就是读不懂诗,实在是太为难了她。

“这首词呢,写的是闺怨。闺怨你懂吧,就是姑娘在闺阁里,依窗凭靠,看到黄昏的景色,心里的愁怨。姑娘能有什么愁怨,就是思念情郎呗。纳兰容若写的时候,心里肯定也在思念心上人,将心比心,这有情人之间心意都是相通的。

他只是不好意思写自己,大男人愁来怨去,说出去总不好听,就借着女儿家的角度来写了。有情人不能在一起,只能是姑娘还没有选秀,不能私自先定亲,赶在皇上面前,跟皇上抢女人,那是大不敬的罪。或者,姑娘是汉人姑娘,满汉不通婚,不对,纳兰府也没有汉人亲戚。最后只有一个可能,纳兰容若喜欢的姑娘入了宫。”

卢腾隆神色古怪,许久都没有说话。卢希宁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哥,回神了。”

卢腾隆深深呼出口气,抚掌笑道:“有趣啊!青梅竹马入了宫,爱而不能,嘿嘿,只能隔着紫禁城高高的宫墙互相遥望。怪不得这么老了还不成亲,这是在为旧爱守候呢。妹妹,你说感人不感人?”

卢希宁拼命点头:“感人。这么痴情的人不多了。”

卢腾隆附和着说了声对啊,说着说着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的感慨戛然而止,换成了哭丧的表情:“妹妹,可你怎么办呐,纳兰容若跟你成亲,心里想着的却是别人。”

卢希宁垂眸努力思索,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双手一摊,说道:“就这样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反正木已成舟,日子总得过下去,对不对?哥,我要洗漱睡觉了,明天要跟着嫂嫂去铺子里买布做新衣衫。”

卢腾隆连连唉声叹气,站起身说道:“也是,就这么着吧。妹妹,你买些鲜艳的布,你长得好看,跟那春天的花一样,男人都喜欢好看的姑娘,纳兰容若见你美,马上得把旧爱忘得一干二净。”

卢希宁问道:“那若是他的旧爱长得比我还好看呢?”

卢腾隆又犯起愁来,苦着脸说道:“那就没招了。只不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不然也能打听打听长得如何。”

卢希宁也爱听八卦,但不会故意去打探。再说这是纳兰容若的过往,他们以前又不认识,她也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

就算是以后纳兰容若要纳妾,她照样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规矩如此,又不能离婚,她除了死,想要好好活着的话,就不要去在意,给自己找不自在。

翌日吃过早饭之后,李氏带着卢希宁出门,叫了辆骡车去正阳门外的布庄。正阳门是进内城的门,许多官员与富绅都住在附近,街头繁华,铺子鳞次栉比。

卢希宁看得目不暇接,说道:“嫂嫂,这里好热闹啊,比我们住的地方热闹太多了。”

李氏笑道:“快进去吧,别撞着了人。内城都住着八旗旗人,以前不许旗人做买卖,那时候才冷清呢,现在已经好多了。”

卢希宁不懂为何旗人不能做买卖,跟着李氏走进布庄,看着柜台上摆着一长排的布料,赤橙红绿青蓝紫,她哇了声:“跟彩虹一样,要是都穿在身上,应该很亮眼。”

李氏拉了她一把,嗔怪地道:“少胡说,哪有人穿这么多颜色在身上,又不是小孩子穿的百衲衣。”

两人穿着寒酸,伙计也没有看不起,迎上前热情招呼道:“贵人要什么布料,铺子里的布料都刚从江南运来,保管最时兴,杭绸湖绣苏绣,尽有应有。”

李氏翻开一匹胭脂红的绸缎,叫卢希宁站过去往她身上比划,退后打量着,说道:“这颜色真好看,你肌肤白皙,正好相衬。”

入目一片大红,卢希宁其实不喜欢太鲜艳的颜色,不过出门前李氏就说了,她年纪轻轻的,不能穿得老气横秋,除了青色就是黑灰,成亲就得穿喜庆点。

卢希宁听着是规矩,也就没有反对,任由李氏挑选。她连选了好几匹绸布,什么豆绿,雪青,藕荷,银朱,胭脂,朱砂。

每问一样价钱,卢希宁发现李氏的脸就抽搐一次,抽到最后她付银子时,卢希宁看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卢希宁见只有自己的布料,问道:“嫂嫂,你呢,你不买吗?还有哥哥的呢?”

李氏捏着憋下去的荷包,打起精神说道:“我还有一身新衫,在过年的时候穿过,只下过一次水,还新着呢。你哥有官服,再说他是大男人,穿那么花哨做什么,省得出去招蜂引蝶。走吧,伙计会把布送到家来。”

卢希宁觉着这样不好,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嫂嫂,我少买两身,给你与哥哥都各换一身新衣衫,我选秀的时候做了一身,加上过年的也还很新,再做两身就够了。以后我少出门,在家可以穿旧衫,就不会丢纳兰府的脸了。”

李氏心头一暖,虽然平时被她气得牙痒痒,关键时刻她还是懂得疼人,笑着说道:“你别管我,我无所谓。可你不一样,在家穿不完,留着以后嫁过去的时候也能穿。纳兰府不同于我们家,你的那些旧衫都不能要了,穿出去会被笑话。”

卢希宁很不高兴,咕哝着道:“皇上真是瞎弄,还不如指一家穷人呢,这也太为难咱们家。”

李氏脸色微变,忙拉着她小声斥责道:“哎哟我的祖宗,你可别乱说,仔细祸从口出。都已经指婚了,皇上定下来的事情,岂容人质疑。”

卢希宁学着卢腾隆那样翻白眼,她刚想说话,一道略微熟悉的温和声音响了起来:“卢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卢希宁抬头看去,纳兰容若站在她面前,背着手笑望着她。

卢希宁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还好还好,今天出门,李氏让她穿了选秀时的那身衣衫,应该没给他丢脸。

她松了口气,正要说话时,望着近在眼前那双深邃的眼眸,下意识估算着两人之间距离,旋即脸色大变。

两人离得这么近,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有没有听见她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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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出自纳兰容若的《梦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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