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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 上

作品: 锦枭 |作者:落日蔷薇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26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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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王孙巷前的早点摊时,东辞停步,要了些新炸的油条蛎饼等物,付了钱,拿油纸包好,被霍锦骁接走捧着。

“熬了一宿,都没吃早饭,医馆里早上会煮粥,买些回去佐粥。”东辞解释一句,又冲祁望道,“祁兄若不嫌弃,一会在医馆里用顿便饭?”

“多谢。”祁望应下。

三人便慢慢踱回医馆。东辞将他们招呼到书房外的小院里,又命药童端早点过来,在院里支起竹条编的小桌和马扎。

“你陪祁兄说会话,我去换身衣裳。”东辞忙了一夜,身上沾了不少灰烬。

霍锦骁“嗯”了声,他就进屋,药童把早点陆陆续续地端上来,除了东辞买的炸物外,就是清粥酱瓜花卷之类清淡的东西,炸物是霍锦骁喜欢的。院里剩她与祁望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看看四周,她站起道了句“祁爷,你先坐会”,不等他回答,人就跟着进了书房。

书房虚掩着,祁望能看到她在房里四下忙碌着,就跟那书房是她的一样。

不多时,霍锦骁就捧着盘茶出来:“祁爷,你也尝尝我师兄的茶。”

竟是泡茶去了。

“多谢。”祁望起身接下茶盘,嗅到沁鼻香气。

“我师兄在青峦山自己栽的云雾茶,别处没有。”霍锦骁说话的眉目间透着得意。

想来魏东辞在她心里是个骄傲。

祁望饮了一口,茶确实好,只是略涩,抬头看到她还不安分,便喊她:“你又去哪里?”

“你坐着就是。”霍锦骁回头又进了书房。

一阵捣腾,她一手拎着烧热的铜壶,一手拎着铜盆,肩上还挂了几条巾帕,晃荡出来,把东西都放到院角的井边上。祁望被她弄懵,上前瞧去,她已经从井里打出半桶水倒进盆里,取了条巾帕浸湿,转头问他:“冷的热的?”

“随意。”祁望蹙眉道。

她便将巾帕拧干递给他:“擦擦吧,挨了一宿的灰,脏。”

祁望默默接过,霍锦骁却已将头埋下,直接井水沷脸,水珠溅出盆来,有几点飞到他手臂上,冰凉凉的。

“你又拿井水洗脸?”书房口传来魏东辞的声音,语气不悦。

他已换过一身衣裳,浅青的对襟长袍,宽袖,极松散舒坦。

霍锦骁飞快抬头,挂着满脸的水讪讪一笑,都顾不上擦脸就把盆里的水给倒了,重新又打了桶井水,拿铜壶里的热水兑好,将肩头挂的另一条巾帕放到盆里浸透拧干,巴巴递到东辞面前。

“快擦擦。”

毛巾温热,东辞入手后二话没说就把人拉近身,展了巾帕往她脸上抹去,一边抹,一边说:“又拿我的东西做好人?”

茶、盆、巾帕……她对这里的一切驾轻就熟,跟自个儿家一样。

“你说的,屋里东西归我管,我高兴。”霍锦骁夺下巾帕塞回给他。

魏东辞无奈摇头:“让祁兄见笑了。”

祁望笑了笑,将手里仍旧成绞状的巾帕放到桌上,想着自己不该答应来这一趟。有些画面不见时便不会多想,一见就是妄念,容易入魔。

“嘁。”霍锦骁回到小桌前,一碗碗舀粥。

魏东辞就着那盆水,用的还是那条巾帕,洗好脸,也坐到桌前。

“昨夜梁府的大火你们也看到了,再加上先前梁家老宅被掳之事,桩桩都透着蹊跷,所以把祁兄请过来,是有些事要请教祁兄。”东辞就着酱瓜喝了几口粥,闲话家常般慢条斯理开口。

祁望心里了然,本也不是真的为了闲谈才来的。

“请教不敢当,魏盟主有话只管问,在下知无不言。”

霍锦骁在一旁把花卷掰开,往中间塞了蛎饼夹好,递给东辞,他不要,送给祁望,他也摇头。

不要拉倒,她自己吃。

“祁兄与梁老爷之间有些生意往来,可知梁老爷有没什么仇人?”东辞问道。

祁望想了想,看着霍锦骁道:“小景应该跟你提过,梁同康除了是三港盐商外,还帮海神三爷走货。本来生意做大了就容易与人结仇,他还黑白两道通吃,要说没有仇人那也不可能。可梁家也不是吃素的,在三港盘距这么些年,若是能轻易叫人掀了底,他也不是梁同康,更不可能被三爷重用了。”

“祁兄所说的这些仇人,大多因为利益关系使然,牵涉官商匪三道,确实也常见。给三爷走货,牵涉甚广,其中或碍了谁的眼,阻了谁的道,都是杀身之祸,但是……”魏东辞话锋一转,“如果只是利益之恨,行凶者只求灭口,断不会施下如此毒手。”

将人钉在树上,放血而亡,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妾子女活活被火烧死再慢慢死去,那该是怎样的仇恨?

单纯图利,有更多省事的办法,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杀人灭口。

梁同□□意虽大,但也没听说他曾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最多就是有个不成器的嫡子,做过些伤天害理的事,但被害之人皆是无权势者,报复不到这种程度,而且此事显然针对的是梁同康。

“十八条人命,一个活口都没有,凶手到底与梁同康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此狠手。都说罪不及妻儿,不管梁同康做了什么,也不该累及家人。”霍锦骁一听这话,咬在嘴里的卷子也味如嚼蜡。她想起梁二,他是个好人,爽朗阳光,有大好的前景与理想,没来得及展开就湮灭……

“那就要问梁同康了。我虽与他有生意往来,但也没深交,他的事我并不清楚。”祁望眼无波澜,对此事毫无情绪。

“曲夫人与祁兄是旧交?”东辞忽将话头又转到曲梦枝身上。

祁望倏尔冷盯了霍锦骁一眼。

霍锦骁蹙眉,她从未将曲梦枝和祁望的往事告诉给东辞过。

“那夜你抱着曲夫人求医,对她极为紧张,所以我才好奇一问,若有得罪,还望见谅。”东辞瞧见这目光,不动声色,“据我所知,曲夫人是海神三爷送给梁同康用来笼络他的。曲夫人姓曲,与十多年前东海曲家间有极深的联系,论理她与三爷应该有深仇大恨吧?”

“那又如何?梁同康是梁同康,三爷是三爷,就算梦枝与三爷有大恨,也不会报在梁同康身上,更何况她一个女人,做梁同康外室十几年,依赖着梁同□□存,哪有能力做这些事?”祁望冷道。

“祁兄,你误会了,我从未怀疑过曲夫人。”东辞语气平静温和,“我只是想厘清梁家的恩怨关系,还有曲夫人的死,祁兄难道不想找出凶手?”

祁望笑得冰冽:“想。”

“东辞。”霍锦骁按按魏东辞的手。

东辞便低下头饮茶,霍锦骁这才柔声朝祁望道:“祁爷,梦枝姐走了,我也难过,可事已至此,唯有找出行凶之人,才能替梦枝姐报仇。梁府灭门与梦枝姐的死,其中千折百绕,息息相关,我们只想了解些情况,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梦枝姐的人,当中到底发生了可事?”

“梦枝约我见面,你是知道的。那夜我按约定之时到了地方,等了三刻钟才见着她。她来时就已经受伤,撑着最后一口气倒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梦枝姐可说过什么话?”霍锦骁问他。

“说了,说她做了一辈子外室,并不光彩,不想以梁家之名下葬,所以我给她嫡妻的名分,让她入土为安,有何问题?”祁望站起,盯着霍锦骁,“至于我为什么要以嫡妻的名义葬下她,小景再清楚不过,魏盟主可以直接问她,我不想赘诉。”

“祁爷。”霍锦骁见他动怒,忙也站起。

“我知道魏盟主在怀疑什么,不过你别忘了,昨天一整天,小景都和我在一起,我做过什么,她最清楚。”祁望微勾的唇角是有恃无恐的笑,带着三分怒气,怒的却是霍锦骁。

“昨日我与祁爷一起在七星山给梦枝姐守头七。”霍锦骁就是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闻及此语,祁望那怒才稍稍去了一些:“我没有别的可说,船上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这早饭眼见不欢而散。

“祁爷……”霍锦骁绕过桌子,心下有些歉然。

“不必道歉。”他看透她的心思,“三日后玄鹰号启程回航,你记着回来。”

没有问她回还是不回,他的语气笃定。

“久闻平南与燕蛟之名,不知在下可否随玄鹰号前往一游?”魏东辞比霍锦骁早一步开口。

祁望与霍锦骁同时望向他。

“东辞?”她不知东辞打什么主意,微愕。

“魏盟主愿意来我平南,实乃平南之幸事,祁某欢迎之至。”祁望回过神,按下怒意,眼里幽沉一片。

————

送走祁望,谁都没有胃口再碰桌上的早点。魏东辞进了书房,霍锦骁跟着他进去,将门关紧。

“东辞,你为何要去平南?”他没同她商量过,就做了决定,她不解。

“去查些事。”他背着她道。

“你还是怀疑祁爷?”霍锦骁走到他身边,“昨日我确实与他一起,他没有离开过七星山。”

魏东辞猛地转身,难得眼中有些愠气:“小梨儿,你是单纯地认为梁府的事是一人所为吗?还是你执意相信祁望而不愿深究?这场灭门之案显然易见是早有预谋的,从老宅被掳开始,一环扣着一环。老宅的人被劫掳,我们和官府都以为人会藏在全州城附近,一直只在全州城附近搜索,却从没想过凶手竟大费周章将人运到石潭来。很显然,行凶的不是一个人,所以祁望虽然有不在场证明,可这并不意味他与此事毫无干系。”

“他与梦枝姐是和三爷有血海深仇,但梁同康是不是三爷还没有定论,他更不知道我们在怀疑梁同康,怎会冒险下这么重的手?”霍锦骁力争。

“如果梁同康就是海三呢?这仇他报是不报?你怎知他没有怀疑梁同康?梁家老宅那边除了掳走人之外,连梁家族谱也一并失窃了,哪类贼匪会无聊到盗取族谱?不就是想掀梁家的老底?有人和我们一样在怀疑梁同康身份,而且用的是更加极端的方式,把人送到梁同康面前,不是索财,只是想逼他亲口承认罢了。”魏东辞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将所有的事串联成线,展于她眼前。

霍锦骁忽然记起,曲梦枝死后她曾去梁府探过,梁家确实将府外所有的守卫都撤走。在那种情况下,梁家还撤去守卫,这明显不是出自梁家意愿,恐怕是为人所迫,东辞的分析,极有道理,然而……

“如果梁同康是海三,那他的仇人就更多了。庞帆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倭人为了夺势也有出手的可能,如果说仇恨,海三当初屠的岛远不止曲家一门,可仇人遍东海,并非只有祁望一个。”

魏东辞不语,俊颜上结了层霜,良久方化,道:“小梨儿,你要明白,我们现在查这桩案子的目的,不是为了替梁家找出凶手绳之以法,那是官府的事,我们只是要确认梁同康到底是不是海三!如果他真是海三,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东海群龙失首,你可知会陷入何种景况?”

“诸侯割据,群雄争霸,东海会大乱……”霍锦骁喃道。

东海有海三压着,虽然时有纷争,但到底未有大动,朝廷若要收复,先攻龙首便可震慑东海。若是群龙失首,四海混战,再加上倭人觊觎,伺机而动,大安收复东海可谓难上加难。

苦的,就是沿海的黎民百姓。

“我只是在作疑点盘查,祁望有可能,你说的这些人也有可能,总要一个个查清楚。但你不一样,你在极力替祁望开脱。”东辞叹道。

与其说她信任祁望,倒不如说祁望在她心里像一座山,她对他有着固执的认知,若祁望是这灭门惨案的凶手,那她心里的这座山就会轰然倒塌,她和祁望便再也回不到过去。

她辛苦维护的,是她与祁望之间最后的桥梁。

霍锦骁低下头,默不作声站在他面前,像小时候每次犯错一样。

东辞只看得到她的头顶,发髻经过一天的奔波有些散乱,他伸手拢了拢,发现拢不整齐,索性把簪子给抽了,叫她的发半卷地散下,垂到她脸颊两侧,凭添几分委屈。

“啊。”心里正不痛快,霍锦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忽然间人却腾空,她惊呼一声,发现自己被东辞竖着抱起。

“你要做什么?”她抱住他脖子,头发垂到他颈间。

东辞走到书案前,将人放下……霍锦骁一屁股坐在了书桌上,与他面对面而视。

姿势有些羞人。

“你觉得我针对祁望,也没错。”他捏她的下巴,来回摩娑,“锦骁,你为了他瞒了我许多事。”

他很少叫她名字,一叫就显出异于平常的沉肃来。

霍锦骁觉得东辞气势逼人,闷闷道:“哪有?”

最多也就两件。

“祁望和曲梦枝那是私事,你不说也在情理之中,但祁望替海三运货,囤于海坟区之事,你敢说你不知道?”东辞用力捏捏她下巴的肉。

霍锦骁一震。这事他也查出来了?

“这可就不是私事,牵涉国家利益,你对他有了私心。”

她在东辞犀利的目光下乱了心绪,他太了解她了,她的种种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很多时候他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但是装久了,他也难受。

“东海之上人人慑于海三,他也是情非得已,况且已经很久没替海三走货了。”

还在替祁望说话。

东辞狭长的眼眯起,身上乍然释出几分危险气息,往前一扑,将毫无防备的霍锦骁压在了桌子上。

“东辞?”她的呼吸一下子乱了。

青天白日,这样可不好。

“锦骁,你要知道,我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而是因为我嫉妒。”东辞的脸垂于她眼眸正上方,半披的发从两侧落到她唇间,眸如深潭,蛊惑着她。

她躺在桌上,双腿悬于空中,人像柔软的柳枝,头发散乱地铺散开来,似打翻的墨液,爬满他心脏。胸口微微起伏着,衣襟便时松时紧。小丫头长大了,身子透着可怕的诱惑力,考验他的意志。

“你不相信我?”她一张嘴,声音莫名喑哑。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祁望。他看你的目光,像饿极的虎狼。虎狼夺食,是不会管你愿不愿意的。”东辞指尖沿着下巴抚上,停在她唇间,来回摩娑。

屋里的热度缓缓攀升。

“他是虎狼,我却不是弱兔,难道我会由着他扑食?再说,我和他早就说清楚了,没有儿女情长。你这么介意……”她顿了顿,舌尖舔舔唇,扫过他指尖。

东辞一颤,心道这丫头大了,天生的尤物,各种风情都快藏不住了,偏胆子还肥,不知死活。

她笑了两声,声如铃音:“我喜欢你的嫉妒。”

说着话,她拽着他的衣襟拉下他:“给你点信心,尝尝。”

语落,糖似的唇便粘到他唇间,手臂也勾住他的脖子,像海底会要人命的海草,勾住了,他便休想逃开。

魏东辞浑沌的思绪里只剩了一丝清明,想的却是……

东海的事越快了结越好,无论用什么手段,这样,他才能把人娶到手。

一个吻,再深,也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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