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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锦枭 |作者:落日蔷薇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26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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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望捏捏眉心,眼角余光瞥见外间有人影进来。

“小景?给我倒杯水。”他不作多想便吩咐道。

“祁爷醒了?”来的人却不是霍锦骁,只是船上水手。

“怎么是你?”祁望不见霍锦骁,微蹙眉。

“景爷照顾祁爷一晚上,刚刚回房,嘱咐小人过来服侍祁爷。”那水手放下手里东西,倒来水给他。

祁望接下杯,发现那水冰凉。他忽想起昨日她照顾自己时,一应汤药饭食到他手里都已冷热妥帖,全无平日毛燥。

“那是什么?”他看到这人搁在桌上的东西问道。

“景爷吩咐的,祁爷夜里出汗湿了裳,今晨若要起来需换身干衣,另外外边风大,要加件夹衣。”

祁望闻言翘了唇角。

————

夜里浪大,又有细雨,甲板被打湿,第二天天放晴,日头晒得船上一阵潮热。霍锦骁并没歇多久,不过回去运功一番,净面更衣后又到甲板上。

祁望会在每日辰时亲自巡船,听船上各处负责的人员禀告船只情况,确保船体无异状,而后会把管事的人都召集到舱中,查阅所有当值记录,询问水文地文、海域情况、船上水粮消耗等一应事务,再分派当日重要事宜,并撰写航行日志。

今天自也不例外。

霍锦骁原来做末等水手时可没资格参加这些事,如今祁望亲自指了她跟在身边,她自然不愿错过这样的学习机会,便乖乖站在众人之后侧耳倾听。

半个时辰时间,几个管事就逐一禀报完毕,这其中也包括周河提及的昨夜暴风雨之事。

“行了,今日早会到此为止,你们都散了吧。”祁望以拳掩唇咳了数声才遣散众人。

“是。”众人便告退,鱼贯而出。

霍锦骁琢磨着刚才众人说的话,诸如潮汐风向、浪涌情况、船只吃水深度等等,跟着众人往外踱去。

“小景,你留下来。”

冷不丁祁望的声音响起,霍锦骁收起心思,回头望他。他脸色仍有些差,一早上都在时不时轻咳,声音沙哑,还带点鼻音,瓮声瓮气。她想起昨晚的事,还有些不痛快,就躬身行了礼,也不唤人。

“怎么不多歇一会?”祁望问她。

“不敢,船上规矩,祁爷辰时巡船各处人员都要在岗,我要是坏了规矩,可要受罚的。”她垂着眼,目光落在他书案上。

“你还在气我?”祁望叹道。

“不敢。”她抱拳重重一揖。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多礼,还说不气?”祁望说话间又咳了两声,道,“你要还倦就回去歇会,我放你半日假就是,你要不倦就到我这来,我有事交代给你。”

霍锦骁狐疑地瞥他两眼,走到他案前,他却又指指自己身边,她更觉奇怪,便蹙着眉头走到他身旁。

“祁爷有何事吩咐?”

她的问话声才落,祁望忽从圈椅上站起往旁边一让,顺势又把她往椅上拉去。

霍锦骁猝不及防,被他拉着坐到椅子上,惊道:“祁爷?”

“你帮我写航行日志。”他道。

“我?”霍锦骁低头看着案前一撂记录册子,讶然非常,“我不会。”

“无妨,我说你写。”祁望朝前略倾身,从桌下小屉里取出两本册子放在她面前,“日志一式两份,一正一草。你先按我说的将草本写了,再誊入正本。”

他说话间打开草本,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祁望的字,字迹苍劲有力,偶见潦草。

霍锦骁伸手抚上面前的册子,这册子不是用普通纸张制成,而是用羊皮纸,摸起来硬且糙,有种粗犷的触感,色泽棕黄,可防油水,易于保存。

“航行日志是航行过程中的重要资料。它除了可以很直接的反应出整个航程船上的所有变动,让纲首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隐藏的问题,未雨绸缪或及时应变之外,也是一个船队最关键经验来源。每一次航行都是一场人与天的争斗,而航行日志就记载了这一次一次争斗里的应对经验。”祁望一边说话,一边咳嗽。

霍锦骁忙端起手边的茶递给他,他浅抿几口润过唇舌,又道:“来,我教你。日志首要是时间,航行几日,船上人员数,天象……”

他教得仔细,她也听得认真,祁望替她研了墨,她执笔染墨,往纸上写去,才写第一列的头三个字,就听到祁望低声笑了。

“错了。”他站她身后,倾身半俯,手握住她的笔杆,让她停了笔。

“啊?”霍锦骁疑惑地转头,恰遇他半俯来的侧颜。

总显犀利的眼眸难得有些温柔,唇角上扬的弧度很明显,身上是淡淡的药香,缓慢地飘入她鼻间。

恍惚间,她像看到东辞。

他也常如此教她写字,一笔一划,倾尽温柔和耐心。

“今天记的是昨日的事,你要写昨日时间。”祁望解释了句,将目光转向她,却对上她怔忡的眼,眼底星色朦胧,映出他的模样。

她的眼,会叫人忘记她的平凡。

“怎么?”他问道。

“没什么,觉得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她收回目光。两人完全不同,并无半点相似,她从他身上看到东辞影子,岂不愚蠢。

“是挺笨的。”祁望不知她所思,只淡道,“幸而是草本,偶尔写错也无妨。”

她不回嘴,又醮些墨汁,重新写起。祁望直起身,说一句她便写一句,偶尔她也会抢几句话,说对了祁望就点头,说错了祁望便用葵扇敲她后脑勺。日头渐升,舱里又渐渐闷热,他已拾起葵扇在她身后摇着,给自己打扇,也给她送点风。

霍锦骁写了约有半个多时辰,才将全篇日志写好,又仔细誊抄到正本里呈给祁望。祁望在她誊抄时就已倚在榻上抽起水烟,人笼在缭绕烟雾里。

“字写得不错。你们姑娘家不是都爱簪花小楷,为何你练的是瘦金体?”祁望一手夹着烟枪,另一手翻起桌上的册子。她的字笔迹劲瘦,运笔如剑,不是女儿家常习的字。

霍锦骁瞧瞧自己的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的字了,先前柳暮言也夸过。

“我的字是师兄教的,他练的是瘦金体,写得比我好,我只学了形未承其意。”霍锦骁站在一旁回他。

祁望翻册子的手一顿,随意道:“你与你师兄感情很好?”

自从他知道魏东辞是她师兄后,她便经常提及魏东辞。

“怎样才算好?我与他从小一处长大,同吃同玩同学,感情自然深厚。”霍锦骁说话间已提来铜壶往他杯里添水。

祁望仍看着她写的日志,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既是如此,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为何不……”

她把杯往他手边一推,接茬:“为何不成亲?可我们为何要成亲?相识虽久,他待我也好,却从未表露过心迹,没有约定没有承诺,我们只是师兄妹。”

他的不告而别,无需向她交代。

而她连等待都没有理由。

“那你还喜欢他?”祁望不由又问。她不避讳提及旧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却叫人心疼,女人的大好年华,不正是她如今的年岁?

“总会忘记。”她答。

他不知道她说的是总会忘记这个人,还是总会忘记自己爱着这个人。

“也罢,你师兄错过你,是他的损失。你很好,他不好。”祁望看完日志,“啪”地合上递回给她,“收到屉里去。”

“真的?祁爷也这么觉得?当然是他不好!”霍锦骁笑了,眼睛弯成弦月,一点点悲伤都没有。

“真的!”他见她脚步松快地走回桌案处,便也起身跟着走到多斗柜前,从里边翻出个木匣子。

“祁爷真好。”她收起日志,转头见他已打开木匣抽出两本册子,便随口问道,“那是什么?”

“平南过去的航行日志。我在东海十几年,掌平南船队九年,每趟航行日志都存着,大部分都在岛上,这里只有两本,不过这两本是远洋航线的日志,所涉之事更广,你要不要看?”他将册子递出。

“给我的?我要!”霍锦骁惊讶极了,两步奔到他身旁,伸手要取,他却缩手。

“还气吗?”他举高册子问她。

“气?”她眼珠转了转,立刻道,“气什么?谁敢和祁爷置气,我与那人拼命。好祁爷,快给我!”

“鬼精!”祁望用册子敲了下她的脑袋,才塞进她手里,“收好了,只是借你看,别给我弄残了。”

“保证完璧归赵。”霍锦骁如获至宝,抱着册子笑得满脸花。

祁望却忽然咳起,只剩眼中还有些笑意。霍锦骁听他咳得厉害,记起他还病着,忙将册子放下,把水端来给他,趁他喝水之机伸手探他额头。

“还有点烫,你别说话了,快躺着歇去。早上的药喝过没?喉咙不舒服吧,别抽水烟了,我去大夫那看看有没润嗓的东西,顺便把午饭取来,你等我一会。”

她又风风火火起来。

祁望拦下她:“不必麻烦,一会有人自会送来,你安静呆会,把桌上的书收收。”

“也好。”

霍锦骁一口应下,见他躺好后才去收拾桌子,等书案归拾完毕,她再转身时,祁望已然睡着。

————

船平缓而行,海面平静,这几日航程颇顺,虽说因首日风雨绕了航线,然而后几日满帆全速,他们到达平南岛的时间也只晚半日不到,一共用了五日。

这五天里,霍锦骁都跟在祁望身边,除了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外,也听他教导,帮他处理些杂务。每天的航行日志,现都由祁望口述,她负责写,渐渐也就熟悉起来。空暇时间她都用来看祁望给的两本日志,或是修练《归海经》,海上日子单调,每日所见都是天海茫茫,她却不觉枯燥。

第五日傍晚,霞色成火烧在天际,平南与燕蛟的船队终于到达平南港口。

码头上的平南旗帜迎风而展,熟悉的面容已在码头前守了多时,朱事头、柳暮言、徐锋领着一众水手站在海风里,身后跟着林良、华威、宋兵等人。

霍锦骁跑上船头甲板,船未靠岸就拼命挥手。

离开了一个多月,经生历死,她忽然很想念这个平静祥和的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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