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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成君
嫦娥应悔偷灵药
云林馆的荒草足没过人膝,霍成君常常披头散发地坐在门槛上,望着荒草发呆。看管她的宦官和宫女都得过何小七暗示,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一个人敢对霍成君稍假辞色。
只有夏嬷嬷不避任何人的耳目,也完全不理会何小七的软语警告,执意跟随着霍成君到了昭台宫,然后又跟随着她来到云林馆,悉心照料着霍成君的日常起居。何小七恼怒下,想动夏嬷嬷,行动前一查,却发现夏嬷嬷表面上是霍成君救出冷宫,实际上竟是刘询暗中发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后,赶紧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可即使有夏嬷嬷的照顾,霍成君的一日三餐也全是野菜粗糠,还常常是有上顿、没下顿。霍成君也不挑,不管多难吃的饭菜,她总是平静地吃完,吃完后,就依旧坐到门槛上去发呆。
夏嬷嬷想帮她把头发绾起,她却不要,任由头发披在肩头。
“娘娘在想什么?”
夏嬷嬷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不说话,不料她今日的心情似乎还好,竟回道:“我在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霍成君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裙,裙摆上两个小洞,她的指头在小洞中钻进钻出,好像觉得很有趣,夏嬷嬷看得心酸,轻声说:“这是我第二次进冷宫,第一次进来时,我一直盼着出去,直到绝望,这一次进来时,我却再不想出去了,这里虽然清苦,可很安静,身虽然苦一些,心却不苦。”
霍成君侧着头笑了,一把乌发斜斜地倾泻而下,垂在脸畔。乌发素颜,仍是不可多得的人间丽色。
“昭台宫已经是冷宫中最差的,可刘询又将我贬到了云林馆,何小七三天两头来检查我过得如何,唯恐周围的人给我个好脸色,你觉得这里能安静吗?”
夏嬷嬷回答不出来。
霍成君又望着荒草开始发呆,如同一个没了生气的泥塑。
一个宦官从外面进来,霍成君一下像变了个人,跳了起来,几步走上前,紧紧地盯着宦官,宦官扫了眼四周,示意夏嬷嬷退下,夏嬷嬷向霍成君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宦官趾高气扬地说:“最近宫里出了不少大事,我抽不出空过来。你的话,我前段日子已经带给了孟大人,他只微笑着听完,客气有礼地谢过我后,什么都没说的就走了。”
霍成君怔怔地盯着膝盖处的野草,失望吗?也许不!他仍是那个他,冷漠狠心依旧,一点怜悯都吝于赐予。
宦官咳嗽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我这里有个关于孟大人的重大消息。”
霍成君发了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宦官的意思,说道:“我身边已经没有任何金银首饰了,上次给你的那根玉簪子已是我最后的财物。哦!对了,那边还挂着一盏灯笼,手工精巧,应该能换一些钱。”
灯笼?宦官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转身就走,边走边随口说:“孟珏已死,萧望之接任太子太傅。”
霍成君身体剧颤,一把抓住宦官的胳膊,“你说什么?不可能!”
宦官毫不客气地将霍成君推到地上,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掸去晦气,“只手遮天的霍家都能全死光,孟珏有什么不能死的?不过……”他自己的表情也很困惑,一边向外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究竟怎么回事,我可真不清楚。陛下宣旨加封萧望之为太傅时,和百官痛心疾首地说孟珏身为异族人,虽然皇恩隆厚,却仍有异心,竟然暗中和羌人有往来,事情败露后,逃出了长安,可宫里的宦官却暗中说他被万箭穿心,早死了!”
霍成君呆呆地坐在冰冷的荒草丛中,远处夕阳如血、孤鸿哀啼,她眼前一切都朦胧不清。刘询怎么会让他活着呢?她早该想到的!可刘询为什么迟迟不杀她呢?刘询对她的迁怒和怨恨,一死都不可解,也许只有日日的活罪才能让他稍微满意。
她站了起来,向殿内走去,素袍裹身、长发委地,苍白的脸上只有看透一切的淡然平静。
清风吹拂,窗前的八角垂绦宫灯随风摇晃,一面面栩栩如生的图画在她眼前晃过,正对着她的一幅恰是嫦娥独居于凄冷的广寒宫,偷望人间的垂泪图。
她淡淡地笑开,父亲,女儿错了!即使地下也无颜见您!
她取出一幅旧缎,站在了脚踏上,手用力一扬,将长缎抛向了屋梁。
夕阳斜斜照进了冷殿,屋内的一切都带上了一层橙黄的光晕。
风乍急,窗户被吹得一开一合,啪啪作响,灯笼被吹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停在了一个翻倒的脚踏前。
上官小妹
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当橙儿替上官小妹梳头时,小妹看见了镜中的白发,她轻轻挑起了那束白发,在指肚间轻捻着。
橙儿心酸得想落泪,其实娘娘年纪并不老,和宫里的几个妃子差不了多少岁,可娘娘……
六顺进来禀奏,言道各位娘娘来给她问安。她轻挥了挥手,六顺就转身出去了,理由都未用,直接命各宫娘娘全回去。她笑着想,六顺也老了,说起话来,没有了先前的明快热情。
因为皇帝的尊敬,太子的孝顺,她的地位在后宫无可撼动,不管是得宠的妃子还是不得宠的妃子,都想得到她的青睐,可真正能见到她一面的却寥寥可数,有的妃子直到诞下皇子,都不知道太皇太后究竟长什么样。“长乐宫中的那个老女人”渐渐成了未央宫黑夜中窃窃私语的传说。有人说她是身体残疾,所以即使先帝无妃,专宠皇后,她都未能生育,还绘声绘色地说废后霍成君也这样,只怕是霍家血脉中的病;有人说她是石女,根本不能接受帝王雨露;有人说她其实还是处子之身,先皇当年有个秘密女人,只是忌惮上官桀和霍光,所以不敢立那个女子为妃;有人说她胆小懦弱,遇事只会唯唯诺诺地哭泣;有人说她冷淡无情,家族中的人全死光了,却一滴眼泪没掉过……
她听到这些流言时,总是想笑。时光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它让少女的黑发变白,男儿的直腰变弯,让一切东西失真、变样。但是,时光抹不去她的记忆,长乐宫幽静而漫长的岁月,她可以慢慢回忆。
第一次踏进未央宫那年,她六岁。
还记得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走路都摇摇晃晃,到处是欢天喜地的乐曲,可她害怕得只想哭,盼望着一切结束后,母亲赶快来接她回去。她听到众人高叫“陛下”,她却一直看不到人过来,她忍不住偷偷掀起头上的红盖头,四处找着皇帝,只看见远远地,一抹隐忍哀怒的身影,她呆了呆,如做了错事般,飞快地放下盖头,将惶恐不安藏在了凤冠之下。
在赞者的唱词中,她一面笨拙地磕头行礼,一面想着母亲说过的话。
“娘,皇后是什么?”
母亲推着秋千,将她送往高处,她笑起来,在自己的笑声中,她听见母亲说:“皇后就是皇帝的妻子,皇帝是皇后的夫君。”
“那妻子是什么?”
“妻子就是要和夫君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夫君是什么?”
“夫君就是要和妻子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她不高兴地说:“那就是我要和皇帝一辈子在一起吗?那可不行,娘,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母亲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推着秋千送她,她扭回头看,看见母亲眼中似有泪光。
……
她在凤冠下琢磨,就是这个人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他好像不高兴呢!可我也不高兴呀!我想回家!
母亲一直没有来接她回家,她一个人留在了椒房殿。
七岁的时候,在神明台上,他第一次抱起了她,陪着她一块儿寻觅她的家,她靠在他怀里,一边努力地找寻爹娘,一边模糊地想着,娘说他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他沉默得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可她的害怕和恐惧似乎淡了。
后来,她发现他很喜欢去神明台,只是他眺望的方向是西面,而她眺望的方向是北面,她偶尔碰到他时,他仍然会将她抱起,让她能看向北方,虽然他和她都知道,不管西面、还是北面,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八岁那年,她第一次听到宫人唱:
黄鹄飞兮下建章,羽肃肃兮行跄跄。
金为衣兮菊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
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身旁的宫女告诉她,这是刘弗陵应大臣所请作的诗,诗意她并未全解,可她知道这首歌唱的不是什么祥瑞,而是皇帝他自己。因为她也曾无数次站在太液池畔,看着自由自在的鸟儿,幻想着自己是一只鸟,能自由地飞出未央宫。在宫女的歌声中,她忽然明白了他眼中深藏的怜惜,原来他懂她的,他虽然沉默疏离,可他明白她心中的一切。
她逐渐长高,他对她却日趋冷漠。偶尔,她会刻意地在神明台巧遇他,可他看见她时,会立即转身离去,他漠然的背影下有着藏不住的疲倦,她知道神明台是整个未央宫中,唯一一块真正属于他的天地。因为懂得,所以止步。她不再去神明台,只会在有星星的晚上,在远处散步,静听着悠悠箫声,萦绕在朱廊玉栏间。
……
她怎么可能离开这里?
她这一生所有的快乐和记忆都在这里。她的父母兄弟、家族亲人也都在这座城池里。清明的时候,她会先去祭拜父母,再去祭拜祖父,外祖父,叔叔,舅舅,她会在弟弟的墓前,将亲手所画的马烧给他,也会在兰姑姑的墓前烧绢花,成君小姨的墓前烧罗帕。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他。她可以在神明台上一坐一天,可以去太液池看黄鹄,还可以去平陵看日出,在这座宫殿里,他的身影无处不在,而且这些记忆只属于她,即使那个青丝如云、笑颜若歌的女子也永不可能拥有。如果拥有是一种幸福,那么拥有回忆的她也是幸福的。
“娘娘?”橙儿担忧地轻叫,娘娘又在发呆了。
小妹抱歉地一笑,挥手让橙儿下去,不在意地将指间的白发放下,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户,蓝天上排成一字的大雁,正在南迁。那些鸟儿飞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呢?皇帝大哥他现在肯定知道的。
大哥,我知道你终于自由,你已经随着那个如云似歌的女子飞了出去,她会行遍千山万水,做完你想做的每一件事情。可我的你,在这座宫殿里,却无处不在,太液池畔、神明台上、殿宇的回廊间,仿佛只要一个眨眼,就可看到你徐徐向我走来;深夜时,只要我凝神细听,依然还能听到你的箫声。
你的那道旨意,我怕是永远都用不上了,我知道外面的天地很大,可是再大的天地,没有了你的身影,又与我何干呢?那些花再艳,那些树再美,那些景致再神奇,那些男儿再好,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愿意守在这里,守着你与我的回忆,一个人地老天荒。
跋文
汉武帝末年,由于连年征战、穷奢极欲和严刑峻法,社会矛盾日益尖锐,土地流失严重,民不聊生,农民起义的烽火四起。面对民怨,汉武帝想起秦亡于穷民起义的前车之鉴,下《轮台罪己诏》,忏悔半生所为。
武帝死后,昭帝刘弗陵八岁登基,夙慧多智,果决善断,数次下诏赈贷百姓,减免田租、口赋等赋税,短短十三年时间,赋税就减少了三分之二。同时他减刑罚,赦天下,推行仁政。在他执政期间,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开始充裕,汉朝开始出现了中兴稳定的局面。
元平元年(公元前七十四年),史籍中记录的自小身体健康、聪慧好动的昭帝,却在二十一岁(有说二十二岁)的英年暴病而亡。刘弗陵,终其一生,未有妃嫔,未有宠幸宫女的记录,也未有子嗣,只有一个小他六岁(或七岁)的皇后上官氏。刘弗陵死后,葬于平陵。
昭帝驾崩后,其侄昌邑王刘贺被霍光拥立为帝。刘贺在即位的二十七天內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事,平均每日四十件,也就是刘贺不吃不睡,都得要几乎每半个小时去做一件坏事。霍光以此为由废刘贺,立刘询。自此,另一位传奇皇帝——刘询,登上了历史舞台。
刘询因为长于民间,深知民间疾苦。他体察民情,严格约束官吏,诛杀了不少位高权重的贪官污吏。他还屡次赦免赋税,招抚流民,减轻刑罚;在农业生产等重大国策上,他继续采用霍光的主张,令民富国强;而对周边国家的政策上,刘询则软硬兼施,纵横联合,各个击破。神爵二年(公元前六十年),刘询派大军进攻羌族,羌族各部落联合,并向匈奴借兵,因地利之便,隐然占据上风,正当汉朝军队形势危急时,羌族爆发莫名的内乱,主战的首领杨玉、犹非等人被杀,羌族大乱,最后降汉。西域各国,乌孙、车师、龟兹纷纷归附。甘露三年(公元前五十一年),南匈奴呼韩邪单于亲至五原塞上请求入汉朝称臣,南匈奴成了汉朝的藩属,随同呼韩邪单于归顺汉朝的还有武帝时背叛汉朝、归附匈奴的李陵后人(李陵乃飞将军李广之孙)。至此,宣帝刘询得以完成武帝刘彻终其一生、倾举国之力都未尽的功业——四夷臣服,天下归顺。
宣帝刘询有三位皇后:许平君、霍成君,以及史书未有名字记载的王皇后。史册记载,许平君与刘询感情深厚,有“故剑情深”的典故,死于产后大出血,霍光死后,却又被查出是死于中毒;第二位皇后霍成君乃大将军霍光之小女,霍光生前,霍成君和刘询帝后恩爱,近乎专宠,可是一直不能有孕,霍光死后,霍成君被废,刘询命她迁去昭台宫,却仍不满意,又再度命她迁往更荒凉的云林馆,霍成君不堪羞辱,自尽而亡;而第三位皇后王氏,与其说是刘询的妻子,不如说是太子刘奭的养母,刘询命她照顾刘奭起居,却从未亲近过她,她也自然无所出,所以宣帝终其一生,只有刘奭一位嫡皇子,按照中国皇位的继承制度,也就是说,除非刘奭死,否则其他皇子都没有继位资格。可矛盾的就是,刘询虽对刘奭非同寻常的爱护,但父子关系并不融洽。史书记载中,刘奭“柔仁好儒”(在《云中歌》中,刘奭是在太傅孟珏的刻意引导下,熟读儒家典籍,崇尚儒术,再加上母亲许平君的影响,以至秉性柔仁。)而刘询却推崇帝王霸权治国,所以几乎在所有事情上,刘奭都与刘询意见不合。刘询数次大怒,有的怒火甚至被惜言如金的史官记录入了史典,可刘询依然将皇位传给了刘奭。
宣帝刘询对待宗室亲厚多恩,却独对昌邑王刘贺不喜,屡次下旨斥责他的言行,甚至最后下旨封他为“海昏侯”,昌邑王刘贺逆来顺受,从无反抗,对“海昏侯”的封号也敬纳。据史籍记载,刘贺喜行猎,身健康,最后却无疾而终,年仅三十多岁。而广陵王刘胥则恰恰相反,根据史册记载,宣帝对其礼待厚赏,皇恩隆厚,可他依然对皇帝不满,竟然倒行逆施,请巫婆诅咒宣帝早死。事情败露后,刘胥畏罪自尽。他死后,刘询将广陵国废除,不许刘胥的子孙继承封地。直到元帝刘奭登基后,才复封刘胥的太子刘霸为广陵王,归还封地,以奉刘胥之祀。
黄龙元年(公元前四十九年),宣帝刘询去世,享年四十四岁,葬于杜陵。
宣帝统治期间,“吏称其职,民安其业”,史书上评价这段时期是汉代历史上武力最强盛、经济最繁荣的时期。但宣帝的功绩离不开昭帝为他打下的基础,所以昭帝刘弗陵和宣帝刘询的统治被并称为“昭宣中兴”。
但是,宣帝的中兴之后却是重重隐患。由于宣帝任用宦官,元帝刘奭对宦官更是宠爱、信任非常,以致后来发生了重臣被宦官打死的惨剧。所有这些都埋下了日后宦官干政的隐患,宦官干政又直接滋生朝廷的党派斗争,扰乱正常的朝务,汉朝最后亡于宦官乱政,可以说,是在刘询手里就埋下了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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