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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才想起什么,她猛地拉开小丫头的身体,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
卫东上前来,低声说道:“飞机上我粗略给小侄女检查过,有些皮肉伤,应该无碍。不过,为安全起见还是交给医生做一个全面检查,看看有没有内伤。”
莫潇云抱着女儿,泪眼婆娑,抬头望着卫东,真诚由衷地道:“东哥,谢谢你……”眼神朝后又看到挂了彩的易青,“易大哥,谢谢你,谢谢你们——”
易青咧嘴大笑,无所谓似的模样:“谢什么,四哥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只要你们一家人好好的,我易青赴汤蹈火都行!”
陈子敬能有这样肝胆相照的兄弟,也算是他悲悯一生中唯一值得称颂的温暖了,莫潇云微微一笑,催促道:“易大哥,你赶紧让医生处理一下伤口吧。溲”
几个大男人各自进了急诊室包扎止血,莫潇云抱着女儿,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可一双小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服,时不时地抽泣一下,疼得她心里一阵一阵地紧缩,呼吸都还在颤抖。
医生上前来,低声说着话,示意要给小丫头做个检查,莫潇云看了看紧闭的手术室,估计陈子敬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便抱着已经睡过去的女儿随医生走开了。
将小丫头轻轻放在床上,她刚刚闭上的眼睛再度惊慌地睁开,双手徒劳地空中一抓,“妈妈,妈妈!恧”
心脏一缩,莫潇云忙握住女儿的小手,放在唇边连连亲吻,柔声安抚着:“宝贝乖,妈妈在这里,你睡觉,让医生伯伯给你检查身体,好不好?”
小丫头吓坏了,不肯离开妈妈的怀抱,一下子又扑到莫潇云身上搂着她脖子。
无奈地看了医生一眼,医生也能体谅,便示意她抱着孩子坐在一边,他轻轻地解开小丫头的衣裙脱下来。
小莫莫被刘煜提起狠狠摔在地上过,身上很多地方都有擦伤和淤青,方才走廊里莫潇云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都没注意细看。
此时随着医生的手细细看了看女儿白嫩的小身子,她再度忍不住眼眶红红,心惊肉跳。
四肢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手腕和脚踝的勒痕最为严重,大腿处有一块很明显的淤青红肿,甚至就连脖颈处,都有一条明显的淤痕——可以想见,小丫头肯定被人掐过脖子。
是刘煜吗?那个成功伪装成另一个男人的恶魔?
想象着她曾做“席鹤轩”女友的那些日子,那个男人殷勤地鞍前马后,对待女儿也是发自肺腑的喜爱和关心,她心里尤为欣慰。何曾想到,那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他会把这么小的孩子绑走,会殴打她,捆绑她,掐着她的脖子!
不能再想,不敢再想,一想着心脏就不由自主地紧缩,窒息一般地难受,她慌乱地抹了把眼泪,指尖颤抖地抹了抹女儿的脸蛋额头,将小丫头的脑袋压在怀里。
唯有这样,才能稍稍安抚她饱受惊吓心有余悸的灵魂。
“夫人,孩子暂无大碍,您若不放心,可等明天孩子精神状态好一些后,再做一些造影看看。”医生低声温和地说,莫潇云点了点头,无心去辩解那个称呼,心里记挂着还在手术室的男人,抱着女儿起身准备出去,“谢谢医生,那等明天我们再细细检查。”
回到手术室外,红灯依然亮着,莫潇云抱着再度陷入沉睡的女儿,坐在走廊里,呆呆望着那紧闭的门。
卫东换了衣服回来,见她愁眉紧蹙一脸焦虑,安慰道:“别担心,我刚打电话进去问了,子敬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他外伤太多,尤其左脚中枪的部位伤及主要神经,若不处理好会影响以后的行动能力,另外右腿和右手也受了重伤,所以手术时间会长一些。”
从得知他们获救到现在,莫潇云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到底伤在哪里。纵然没有生命危险,可听着枪伤、重伤这些字眼,她心里还是狠狠一缩。
刘煜那么丧心病狂的人,既然做好了准备叫他们过去救孩子,肯定就是打算取人性命的。他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受伤不可避免。
想到那个变态恐怖的刘煜,莫潇云皱眉问道:“……那个人,死了?”
明白她在问谁,卫东略显沉重地点点头:“子敬跟刘煜一起从直升机上坠海,夜色太暗,救援人员竭尽全力打捞,幸运的是子敬先获救,而刘煜捞上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直升机上坠海——莫潇云听着脸色一阵煞白,眼眸禁不住急缩,浑身战栗感如寒流过境。
幸亏先救起的人是陈子敬,否则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坠海后肯定无力自救,万一救援耽误几分钟,可能来不及的那个人,就是他了。
卫东继续沉沉地道:“刘煜也算是罪有应得了。三年前缅甸那一战,他死里逃生,除了做整形手术改头换面,还做了换心手术。而换的那颗心脏,是董川的。”
“什么?!”莫潇云大吃一惊,瞪着眼看向卫东,脑子里一阵嗡嗡声过去后,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什么,“那就是说,董川当时也没死?是被他取了心脏才……”
卫东摇摇头,“这个暂不清楚,要等子敬醒来才知道。做了心脏移植手术需要好好保养,但纵然这样也不能确保移植的心脏能一直健康地存活下去,刘煜的身体或许已经出现了问题。”不然,也不会坠海后一点自救能力都没有,活活被溺死。
莫潇云听着,忽然想起什么,“他要带我出国,据说就是为了做手术,可我问他做什么手术,他一直不说,后来模凌两可地说做整容手术……”
“那就是了,他或许是要做整容手术,也很可能是知道自己心脏出了问题,需要再找以前给他做换心手术的医生检查。”
卫东叹息,想着在岛上子敬走向刘煜时,莫名留下的一句话,告诉他们刘煜的心脏是董川的——想必是提醒他们,如若有机会开枪,不要瞄准心脏?因为,那颗心脏代表着董川——他们的战友、兄弟。
想着董家兄妹一生坎坷命途多舛,卫东心里沉重的喘不过气来。如今人死如灯灭,他们心里再怀念再歉疚,也只剩无限嘘唏。
*
手术室里,医护人员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抢救工作。
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先是经历了一场车祸,又赶赴荒岛同泯灭人性的国际通缉犯对决,如今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
浑身上下大小伤无数,尤其是左脚、大腿和手掌的伤,祸及运动神经。幸亏送医还算及时,否则很可能因耽误最佳治疗时间而被迫截肢。
可就是这样严重的伤,这人却还强撑着没有昏死过去。
明明那样疼,疼到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甚至剧烈抽搐,疼到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他硬是不吭一声。
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他们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有这样强悍的忍痛能力,也没见过一个人的意志力可以强大到这样可怕的地步,仿佛那些伤口不在他身上,放佛身上的痛觉神经全都失效——
医生忙忙碌碌,陈子敬恍恍惚惚,但那双眼始终没有沉沉闭上,微弱的意识让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医院,正在接受手术。
他不敢昏睡过去,害怕一睡不醒,害怕当年缅甸那一幕重演。他无法想象睁眼醒来,心爱的女人带着孩子再度弃他而去的场景。
那种惊慌和悲痛,他此生都无力再承受第二次。
所以,他要撑着,无论多痛多累,都要撑着。
手术室门打开后,莫潇云抱着孩子,起身动作没那么快,等到她近身上前,卫东已经跟医生交流完毕,她只听到一句:“手术过程中一直强撑着没有昏迷,不知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什么……”
心跳陡然一乱,滚烫的泪顷刻落下,她抱着孩子凑到那人面前——果然,那样恐怖苍白的脸色,满头冷汗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可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竟还微微睁着,有极其微弱的光芒射出。
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什么……
她回想医生的话,浑身热血止不住翻腾,泪水越发泛滥。
她知道,知道这人心里还惦记着什么——
胡乱抹了把泪,莫潇云抱着熟睡的孩子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颤抖着握了握他受伤较轻的那只大掌,深吸口气哑着嗓子在那人耳边说道:“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我跟女儿陪着你,等着你醒来——”
而后,周遭的医护人员和卫东都不敢置信地发现,那已然强撑到极致意识薄弱的男人,竟能听到女人的话,被她握着的粗粝手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握住她的手,可终因体力不支而失败。
最后,缓缓地,缓缓地,那人放下了沉重的眼帘。
医生有些担心,立刻上前检查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情况较为稳定,估计明天早上就能醒来。”
这是怎样一种爱,能超越人正常的生理极限?在场闻者无不震惊动容!
卫东沉沉一声叹息,撇过头去,眨了眨潮红的眼。
“小云儿,好了,让医生先送子敬去病房,我给你们安排好,你们母女就陪在他身边,保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你们。”轻轻扳着女人的肩膀将她扶起来,卫东示意医护人员先把陈子敬推走。
*
上半夜惊心动魄,下半夜平静安然。
所有的阴霾悄然退去,明艳的阳光照亮了这一方黑暗。
陈子敬醒来时,真得一睁眼就看到了他的女人和孩子。
她们还在,安然无恙。
身体虚弱,他无法动弹,意识还在慢慢地苏醒中,伴随着钝钝的疼痛渐渐袭来,可那双眸盯着触手可及的一大一小,只觉得现世安稳,就是这般,已无所求。
莫潇云带着女儿睡在陈子敬旁边的陪护床上,惊吓太甚,她躺下后许久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浮现出那些恐怖画面,加上小丫头时不时地轻哼几声,梦里还吓得大哭,她要不停地轻拍哄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睡,有些沉,男人醒来她都未察觉。
直到医生例行进来查看情况,发现陈子敬已经醒来,骤然加大的动静才惊醒她。
猛地睁开眼,她只看到旁边的病床被医生护士团团围着,心跳骤然一乱,她以为陈子敬的情况恶化了,弹跳着起床跨步过来。
“医生,他——”惊慌急促的问话戛然而止,她焦虑的目光一下子撞见男人眉目深深的瞳孔,顿时愣住。
他醒了!
心里雀跃起来,她朝着那人宛然一笑,激动又兴奋地立在旁边,静静等着医生给他检查完毕。
主治医生说了什么,莫潇云听不太清,两人视线纠缠胶着完全将一屋子的人视若无物。
昨天已经见识了这对“夫妻”令人钦佩的深情,医生了然一笑,觉得这些医嘱还是直接告诉卫东靠谱一点——这两人,如今哪儿还有心思听旁人的啰嗦?
莫潇云不知道医生护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总之回过神来,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已经静悄悄了,病床上,男人层层包扎的手臂微微抬起,向她伸来。
她一惊,忙上前抓住他的大手,可是也不敢用力,因为那只手也被包扎的很严实,手心手背依稀有鲜红渗出来。
一定是很重很重的伤。
她捧着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身子顺势在床边坐下,低声温暖地斥:“还在流血,就不能安分一些吗?伤口又裂开怎么办?”
男人弯了眉眼,嘴角有俊逸的笑弧,似乎没想到她能这般坦然大方地表露出对他的关心和紧张。
“醒来能看到你们,真好——”沙哑的语调轻缓虚弱地吐出,男人黑瞳直直凝着她,“做了个梦,梦里,你又不见了……”
心尖儿忽而一热,莫潇云情不自禁地捏着他指尖微用了力,轻颤的羽睫似不好意思一般垂下,抿了抿唇,语调格外低沉地道:“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声音虽小,可陈子敬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耳畔一遍一遍地回响着,可后来似又怀疑,剑眉微蹙,“你说什么?”
明知他是故意的,可莫潇云还是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脸颊多了几分红晕:“我说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永远不会——”
男人沉寂三年一天一天日渐枯萎的心,就在这一句浅喃低语中悄然复苏。犹如一滴浓墨叮咚注入清水中,心头那点喜悦感荡漾着荡漾着,逐渐放大,一圈一圈扩散开去。
冷峻刚毅的嘴角缓缓扬起,他任由心底激荡的情绪四处冲撞,笑容追之绽放,“我会当你这句话是表白。”
莫潇云越发觉得尴尬羞赧。
忽然想起什么,她横声说道:“可你以后也不能骗我!更不能对我下手!”
男人嘴角一抽——竟还记着劈晕她的那一掌?
“幸而你跟孩子安然回来了,如果发生什么不测,我连你们最后一面都看不到,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与其那样,倒不如跟他一起去,一家人死在一起也好!
话里的潜台词陈子敬何尝不懂,脸色沉重了几分,他抬眸重又对上女人,“当时救下了莫莫,我确实是想过跟姓刘的同归于尽,谁料老天爷眷顾我——”
他终究是比刘煜的运气好那么一点点。
可就是这一点点,一个进了地狱,一个从此开启了幸福新生活。
莫潇云听他这话,心头如遭雷击,凝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两人兜兜转转,从最开始不堪的金钱交易到彼此丢了心失了魂儿,正当他们以为可以重新开始时,上辈恩恩怨怨的纠葛浮出水面,危险一次一次接踵而至——
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丧命,如今还有什么是他们无法看开的?
是守着对母亲的孝道一辈子郁郁寡欢,还是屈从现实的温暖幸福地过下半生——答案不言而喻。
可想着之前那么坚定决然的拒绝,如今又亲口许下承诺,女人天生的矜持让莫潇云多少有些拧巴,总觉得——无法面对。
好在,女儿醒来的及时。
身后床上,小丫头的动静忽然传来,莫潇云几乎是受惊一般一冲起身,忙过去抱起女儿。
男人心里还有好多话想说,可见女儿醒了,心思也被转移。
见莫潇云抱起迷迷糊糊的小丫头,他艰难地动了动,扭头过去,“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知道他担心着,女人从善如流,抱着小莫莫回到他身边。
视线细细在女儿身上看了又看,陈子敬皱眉:“医生检查了没?怎么说?”
“一些皮肉伤。昨晚她不肯离开我,没做全身检查。”
“嗯,等会儿让东子带去重新做个前面体检,我让朝功把乔教授请过来,给孩子好好看看。”
莫潇云昨晚也想过要不要带女儿去看看心理医生,毕竟这么小的孩子遭遇这样恐怖的事情,心里承受能力差,多少会有影响。况且,她老子就是个有心理问题的男人,万一女儿经历了这些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怎么办。
“爸爸……”两个大人对话间,小丫头已经清醒过来,微微推开妈妈的怀抱爬到男人身边,看着浑身上下多处包扎的爸爸,泪眼朦胧。
陈子敬抬过另一只扎着吊瓶的大手,轻柔地摸了摸女儿的脸蛋,眸光更是柔和:“爸爸没事,莫莫很勇敢。”
小丫头不知道怎么了,原本还强撑着,可此时听了表扬却忽然哭起来,扑过去抱着陈子敬的脖颈脑袋,一声一声喊着“爸爸爸爸……”
莫潇云也惊了一跳,既担心女儿又担心陈子敬的伤,忙伸手准备把小丫头抱起来,可陈子敬抬手止住,又用眼神安慰她不要紧,她愣住,迟疑着退回去。
扎着吊针的大掌也受了伤,无法用力,可小丫头趴在他身上哭成了泪人儿,陈子敬心里难受的像是蚂蚁在咬一般,努力着抬手摸在女儿后脑勺上,开口想安慰什么,却发现嗓子发紧,双眼刺痛,竟说不出话来。
虽然父女俩相处的时间不多,可血浓于水的情感无法割舍,小丫头显然是被爸爸沉重而伟大的父爱感动了,可小小年纪不知如何表达,便只能这样抱着爸爸,痛哭。
莫潇云看着这一幕,也悄悄撇过头去,眨了眨眼。
她以前怎么能自私地以为,女儿可以没有爸爸呢?幸而这个男人从未放弃,让她还有时间弥补。
轻轻抱起女儿,莫潇云不住地安慰:“爸爸回来了,没事了,宝贝不哭……等爸爸身体好了,宝贝再抱着爸爸,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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