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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晕在坟头】
老人们都说,杏花村是天上的神仙送给凡人的礼物。
当年潴龙河发了好大的水,泱及整个直隶府,其中祁州灾情最为严重,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大水退去之后,沙河、磁河、孟良河三河交汇处出现了一片高地,绵延上百亩,土质黝黑,十分肥沃。
失去家园的百姓就是利用这片土地种出一粒粒粮食,幸运地活了下来。
高地正中有棵枝干虬结的老杏树,不知道如何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人们发现它的时候,粉红的杏花开得正艳。
或许正是这树红艳艳的杏花让人们看到了生的希望,无论是亲人逝去还是田地被毁,人们最终都坚强地挺了过来。
灾难过后,大多数人纷纷回到自己原来的村子,重建家园,也有人选择留下来,组成了一个新的村庄。
直隶府的大人亲自给这个新建的村子起了个极美的名字——杏花村。
后来又有大人物经过,看到那棵仙风道骨的杏树,诗兴大发,接连提了十几首诗。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文人雅士慕名而至,杏花村好生热闹了一阵子。
当然,也只是一阵子而已。人群散去之后,杏花村还是那个安静、普通的小村庄。
几百年间,渚龙河几经改道,杏花村却始终存在,一代代村民在这片黑土地上生息繁衍,彻底扎下了根。
就这样,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仁宣十五年。
*
这一天,日色渐沉,一排排低矮的屋檐染上了金黄的颜色,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缕缕青烟,阵阵饭香在村子里弥漫开来。
在这样的氛围中,杏花村东头那个方方正正的土坯房显得格外扎眼。
这个房子虽然不大,只有五间,却敦实、稳当,墙面抹着白灰,屋顶铺着青瓦,比村子里四处可见的茅草屋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此时,当别人家热热闹闹张罗着吃饭的时候,这家屋顶的烟囱口依旧空空荡荡,一丝动静也没有。
“吱呀”一声,低矮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素褂、扎着两个包包头的半大娘子急匆匆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小娘子显得十分着急,却习惯性地压着步子,若隐若现的鞋面上蒙着一层乌黑的纱布,竟然是戴着孝。
这位娘子站在一块大土坯上,隔着低矮的院墙朝隔壁喊道:“桂花大娘,您可看到我家阿姐没有?”
屋子里应了一声,出来一位手握饭勺的精干妇人。
桂花大娘刚刚在屋子里滋拉滋拉地炒菜,没听清小女孩的话,于是便又问了一句,“二丫头,你刚刚说啥?”
苏丫皱着那张清秀的小脸,细声细气地说:“我家阿姐过了晌儿出去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这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桂花大娘闻言反而松了口气,她笑了笑,说:“木娘子肯定是给她爹娘上坟去了,今个儿不是她爹的‘头七’嘛,木娘子情意重,肯定有忒多话说,一时回来晚了也不稀奇——你且放宽心,再等会儿罢!”
苏丫轻微地点了点头,看了眼桂花大娘手里的饭勺,连忙说道:“大娘您快做菜去吧!”
桂花大娘应了一声,又宽慰了苏丫两句,便急匆匆地掀开门帘钻回了屋子里。
苏丫站在墙根底下,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看看外面的天色,她握了握拳,暗暗给自己鼓了把劲,这才下定决心。
苏丫走到屋前,隔着窗口对着里面嘱咐道:“苏娃儿,我到坟上寻阿姐去,你且好生待着,别再乱跑,灶上的饭菜一口也不能吃,阿姐回来再开饭。”
“知道了,真啰嗦!”屋里边传来一个闷闷的孩童声音,听起来颇有些不满。
苏丫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便脚步匆匆地朝着院门外走去。
*
杏花村附近没有山,田间的路十分平坦。
此时天还没黑透,庄稼也没长起来,苏丫一个人走在地里,心里倒是没有半点畏惧。
虽不畏惧,却免不了担忧。
往日这个时候,阿姐一定已经吃过晚饭,洗过手,漱好口,要么坐在窗下读书,小声地诵上几句;要么磨上半砚香墨,一笔一画地写上几页漂亮的小楷。
然而,自从爹娘出事之后,阿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里一言不发,像个木头雕的、纸片剪的,每日的饭菜也吃不了两口,着实让人担心。
唉声叹气的工夫,苏丫就已经走到了苏家的坟地。
原本苏家在杏花村是没有坟地的,苏木的父亲是外来户,在娶苏木的母亲之前孑然一身,后来还是苏木的外公把自家坟地划出一块,好让女儿百年之后能离自己近一点——老先生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女儿女婿走得这么早。
这块划出来的坟地很小,小到苏丫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伏在坟茔上的单薄身影。
“阿姐?”苏丫低低地叫了一声。
然而,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苏丫这才急了,三两步跑过去,扶着苏木的身子一迭声地叫道:“阿姐?阿姐你怎么了?阿姐你醒醒啊!”
叫着叫着,便哭了。
苏丫一边哭一边试图把人往背上背,然而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也没有把晕迷的人给抬起来。
有一次,差点成功了,脚底下却不小心踩到一个土疙瘩,深深躬着的身子猛地一歪,背上的人“咚”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苏木身子一抽,依旧没醒,额头却明显红肿了一片,原本素白的衣服也沾满了泥土。
苏丫“哇”地一声,崩溃地大哭起来。
她跪到地上,一边哭一边傻傻地守着苏木,再也不敢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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