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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抵达南岭萧山之时, 这片曾经的青山绿水, 已经化为沟壑纵横的毒瘴之地, 山河乾坤大阵的充沛力量仍然笼罩在南岭萧山的上空, 阻止着这些毒烟瘴气四处飘散, 摧毁污染更多的轻灵之气。
不仅苏瑾循着这天地波动找到了这里, 还有一些人修和妖修, 也匆匆赶到此处,因为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到底如何,两方人马, 在大阵之前呈隐隐对抗之势。
“玉宁真人,您在这里?”
“苏师妹也来了?我一直在南岭附近抗敌,天地异变之时, 就过来这边了, 一直被拦在大阵之外。这里,想必就是尊上们要铲除妖王及其手下的地点吧。”
苏瑾只是颔首, 并没有多说什么, 玉公子一直是逍遥谷寄予厚望的弟子, 能提前得知这次对战的消息也不足为奇。她远远地望着乌云闪电之下的阵基和光幕, 将心中所有的担忧和波澜, 都深深地藏起来, 面上看不出丝毫忐忑。
等到第六十九日天空突然放晴之时,赶来南岭萧山的人修和妖修的数量,就更多了。两方人马有着血海深仇, 当然摩擦不断, 这些日子,也发生了不少起大大小小的争斗,双方都有伤亡。
“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守护多日的阵法屏障,在蓝天白云之下开始消散,慢慢地,终于露出了大阵里面的情形。
十二名化神修士伤亡大半,仅有几人还能勉强站立起来,白旭尊上生死不知地坐在地上,魔尊莫道凌和华景尊上仍在和妖王战斗。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妖王已经是强弩之末,迟早要败亡在人类修士的手中。
苏瑾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裴宁和的身影,他盘膝坐在一棵烧焦的大树旁边,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前胸似乎还有点点血渍。
她心中焦急,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检查裴宁和的伤势。但是,却不得不止住步伐,因为守在大阵之外的妖修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这些人族修士,双方互相牵制着,谁都不能过去施加援手。
凝视着裴宁和衣襟上的斑驳血痕,再看看身前阻挡她脚步的妖修们,苏瑾的脸色彻底冰冷下来。她突然飞身而起,朝着几名元婴期的妖修冲了过去。
“杀!早晚都要一战,妖王已经力竭,他们妖族,走到末路了!”
苏瑾的灵宝和异能接连而出,直接打破了僵持的局势,而她的高声宣告,让身后的同道们目露灼热:“对啊,妖族大能皆已经惨败,他们还犹豫什么,这些妖族,都是手下败将!”
“杀!报仇!”
“杀!”
一时之间,大阵之内的妖王被两名还虚尊上逼得穷途末路,大阵之外的妖修们,被士气高涨的人修步步紧逼,南岭萧山,再次成为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空中、地面上、甚至还有地下,都充斥着战斗的身影,走石飞沙,光电冰雪,五光十色的法术和灵力交织在一起,胜利已经向着人类倾斜。
阵法内幸存的化神修士们,纷纷发出宗门讯号,招呼自家门派的修士前来增援,他们一边收拢同伴的遗体,一边将白旭尊上与裴宁和保护起来。
各大门派早有准备,随着化神修士们的传唤,派出了源源不断的后续增援,彻底解决了南岭萧山附近的妖修们。而大阵之中的妖王,也终于死在了魔尊莫道凌的手上。
妖王闭眼的那一刻,不知谁高喊了一句:“妖王死了!”
这个消息,仿若闪电雷鸣一样,迅速地蔓延到了璇玑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传讯的飞剑飞鹤,神识交流的灵力灵光,穿梭在修士之间,传达着这个让人欣喜若狂的事实。
早在这一幕发生之前,苏瑾就已经砍翻了挡路的妖修,毫不停留地跑向了裴宁和。
但是,越是靠近,她的脚步就越是放轻放慢,她突然心生恐慌,怕这些天纠缠她的噩梦成为现实,也怕自己的到来,打扰了裴宁和的调息恢复,怕再也看不见这人含笑温柔的双眸。
小心翼翼地蹲在自家师兄的身侧,苏瑾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直到感受到,裴宁和微弱的呼吸与胸口的跳动,苏瑾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底的最后一丝惊惶。
手指释放出一股极其微弱的治愈异能,不敢探入裴宁和的经脉穴道,只敢把这股有益无害的力量化作烟雾,让裴宁和缓缓地吸入身体里。
半个时辰过去了,苏瑾一直在不停地转化她的治愈异能,密切地观察着裴宁和的身体状况,连妖王被莫道凌一掌拍死,都没有注意到。直到那一声“妖王死了”的高呼,仿佛穿透她的耳膜,震醒了她专心致志的心神,才让她分出了一丝注意力到战场上。
“咳咳,小丫头,过来给我看看伤,你家那位被你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让他自己恢复吧,没有那么娇气!”
莫道凌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亲生儿子的状况,以他的修为,自然看得出,苏瑾给裴宁和吸入的气体是个好东西,不仅增加了他的伤势恢复速度,还让原本已经有些枯竭的灵力,在这些治愈性的气体的帮助下,开始自主地循环和运行了。
苏瑾听见莫道凌的话,并没有马上起身,她神色一喜,加强了手中治愈异能的输出。确保裴宁和在一刻钟内,都能吸收到她的异能,苏瑾才动作轻缓地后退了几步,依依不舍地暂时离开了师兄的身边。
“莫前辈,你伸手,我看看。”
看到苏瑾终于磨蹭到自己这边了,莫道凌哼了两声,到底递出胳膊让苏瑾查看。他早就想要体验体验苏瑾的治愈异能了,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此时不张口,等自家小崽子清醒过来以后,就更难寻到机会了。
苏瑾检查了一番莫道凌的伤势,发现他的经脉内,确实有一些毒素堆积,恰巧是自己的异能可以帮忙祛除的。至于其它的伤势,苏瑾相信,他堂堂魔尊,还是能够自己恢复的,肯定不会那么娇气!
干脆利落地帮莫道凌祛除了毒素,苏瑾又帮自家师父检查一番,这一探查,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师父……”
苏瑾还记得,上次她帮师父疗伤的时候,太上长老虽然受了伤,但是血肉骨骼里面的生机十分充沛,其间隐隐蕴含的能量,还让苏瑾偷偷感叹过,不愧是还虚尊上。可是今天,苏瑾的治愈异能刚刚探入,迎面而来的就是颓败无力之感。
“我很好,小瑾。”太上长老朝着小徒弟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透露出什么端倪:“这样的状况,是之前闭关卜卦需要的代价罢了,你放心,我还能看着你与宁和举行结契大典呢!”
苏瑾当然能察觉到,四周或是好奇或是打探的目光,再想到仍然昏迷的白旭尊上,知道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太上长老的身体情况,否则,刚刚稳定的人心,就又要乱了。
于是,苏瑾在太上长老这里停留的时间就更短了,她面色轻松地理了理裙摆,起身走到几位化神修士的身边,轻声询问是否需要她帮忙。
两位伤势颇重的化神元君同意试一试苏瑾的治愈异能,只当她是从华景尊上那里学过的治疗秘法,还温声叮嘱她,若是使用这种秘法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就不忙着给他们治疗了,还是先紧着裴宗主为好。
苏瑾感激这样的善意,她用异能帮两位前辈稳定住了伤势,又仔细地祛除了两人体内的毒素,直到他们可以自行打坐恢复了,才起身离去。
这之后,苏瑾就一直陪伴在裴宁和的身边,不时地给他输送一点治愈异能。风云散尽之后,南岭萧山这一带,涌进来了许多修士,他们或是来帮忙的,或是来打探消息的,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然而,随着参战的大能们暂时稳定住了自身的伤势,这些赶来的修士们又一波一波地撤退了。毕竟,妖王和他手下的四大将虽然伏诛了,但是璇玑大陆上,还有不少的妖修在残杀人类,他们同样得知了妖界的变故,一时之间,更是残暴疯狂。
第七天,天空又开始飘下零星的雨点,苏瑾给裴宁和的头上支起一柄灵伞,不让风雨骚扰到他。她也坐在伞下,一边留神身边之人的恢复情况,一边阅读收藏的典籍。
“阿瑾……”零星的雨点变成倾盆而下的水瀑之时,裴宁和终于清醒了过来,刚刚睁开的双眼,还带着一丝迷茫,身体就率先感受到了苏瑾的气息,一声呢喃自他的唇齿中溢出。
即便哗啦啦的雨声再大,即便手中典籍的内容再新颖有趣,苏瑾也没有错过这一声轻喃,她猛地转身,惊喜非常地看向清醒过来的男人。
“我在!”
裴宁和的目光汇聚在苏瑾惊喜的笑颜上,也漾起一丝暖暖的笑意:“能再看到你,真好。”
“嗯,是挺好的。”终究没忍住,苏瑾眼眶泛红:“你还有家底在我手上呢,醒了,才能要回去。”
裴宁和的气息还是有些微弱,他抬手扶在苏瑾的肩膀上:“那是我的聘礼,你收下了,就是同意成为我的道侣了,所以不用还的。”
对于这人醒了就耍赖的行为,苏瑾‘噗嗤’一笑,她此时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伸手拉起裴宁和,让他靠着自己站起身来。
“师兄,咱们先回宗门吧,师父已经提前离开了,莫前辈在前面临时搭建的竹楼里等着咱们,你不清醒过来,我们也不好移动你。”
“嗯,都听阿瑾的。”
裴宁和与苏瑾依偎在灵伞之下,缓步前行,外面是瓢泼大雨,唯有两人的小空间里,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南岭萧山一战,太上长老损耗了太多的寿元,又在和妖王的对决中,伤了修道的根基,他自觉晋升大乘无望,便干脆放开了修炼求道的心思,把精力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自那之后,太上长老就常驻毓秀峰,亲自管理宗门事务,以及统筹修真界接下来的战局。
当苏瑾陪着裴宁和返回青冥仙宗的时候,两人就被自家师父赶到天阙峰上,要求他们静心修炼,暂时不要分心庶务。
“师父,您也闭关修炼吧,有延寿丹,还有我的治愈异能,肯定能弥补你的寿元的。”
“你俩不必担心我,师父知道自己想要走的路到底是哪一条。小瑾,你陪着宁和去闭关吧,顺便帮他调理一下身体,别让他留下修炼隐患。”
太上长老抬手制止了两个徒弟的劝慰话语,他顺了顺自己全白的胡须,笑呵呵地说道:“师父活到这个年纪,最知道‘顺心而为’这四个字有多难做到。如今,我就想好好整顿宗门,帮咱们青冥仙宗打下最好的基础,道统永存,华景尊上就永存,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苏瑾和裴宁和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面对睿智通透的太上长老,两人都觉得,无法再多说什么,最后只得听从他老人家的安排,在天阙峰上静修。
二十年的时光弹指而过,青冥仙宗的天阙峰上,依然静谧清幽。
这日,苏瑾自山间归来,一身青衫上毫无点缀,简单轻盈仿若一泓最清透的溪水,偏偏她的容貌又是极其的秀美雅致,一双美眸波光潋滟,让这素色衣裙一衬,更显清丽飘逸。
这样的天姿国色,让站在山路上方等候的裴宁和目露惊艳:“阿瑾,每次我闭关出来,你就会更漂亮几分,再这样下去,我真是舍不得闭关了。”
闻言,苏瑾挑了挑眉:“师兄,你这次闭关就坚持了半年而已。当初师父让咱们闭关静修,肯定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拖延时间,明明三五年就可养好的伤,硬是让你拖了二十年。你再不痊愈,我估计师父和莫尊上都要上山抓人了。”
裴宁和向下走了几步,伸手拉住苏瑾,嘴角含着笑:“既然师父他老人家真心想要整顿宗门事务,我这个宗主就不下山捣乱了。这些年,各大宗门一直在清剿零零散散的妖修,新一代的弟子们也都成长起来了,我们这些前辈,也该清闲一二。”
对于这人的‘有理有据’,苏瑾也不揭穿反驳,说实话,她也愿意多过几年自在日子,和师兄两人窝在天阙峰上,谈天说地,讨论道法,烹茶煮酒,赏雨看花,确实是神仙日子。
“阿瑾,现今,妖族入侵璇玑大陆的危机已过,我的伤也快要痊愈了,咱们的结契大典,是不是可以着手准备了?”
“好!”
“阿瑾,你要负责……”裴宁和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这次他得到了苏瑾的肯定答案,眼中猛然迸发出惊喜:“阿瑾,你答应了!”
苏瑾又轻轻地“嗯”了一声,她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青冥仙宗宗主的结契大典,自然是整个修真界的一大盛事。在络绎不绝的恭贺声中,裴宁和终于在进阶化神所需的漫长闭关之前,和苏瑾定下了不离不弃的道侣誓约。在天道的见证下,他和苏瑾两人,自此以后,灵魂相连,气运共享,祸福同担。
其实,在结契典礼的前一日,苏瑾和裴宁和还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宁和,结成道侣,也不一定非要在天道面前立下重誓,签订灵魂契约的。”
“阿瑾,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裴宁和放下手中的玉简,坐到苏瑾的身侧:“你在担心,你是异世而来的灵魂,将来飞升之时,会被天道排斥出去,对吗?”
苏瑾点头:“不仅如此,我更怕的是,一旦你我神魂相连,我若是无法飞升的话,肯定会连累你的道途。”
裴宁和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耽误我一人的道途,这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最害怕的,反而是在飞升之时,和你分开。只要一想到,你将生活在某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我便觉得,不如直接在这璇玑大陆上坐化,反而是幸福的。”
其实,自从完成保护青冥仙宗道统这个愿望后,苏瑾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方世界的天道,并不会允许她飞升上界,继续修炼。
苏瑾当然听得出裴宁和话中的隐藏情意,他对她,竟然愿意中断道途,不由心中一颤:“宁和,只有长久的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若是,我的预感成真了,我也不会就此放弃,我会努力变得更加强大,打破这空间和时间的壁垒,找到你。”
听到苏瑾的承诺,刚刚还黯然神伤的裴宁和,猛地搂住身边之人,目光灼灼地问道:“阿瑾此话当真?即便到了别的世界,也愿意一直寻找我,等待我们重逢?不会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感受到裴宁和突如其来的强势,苏瑾先是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刚刚又中了某人的哀兵之计!
什么“不如直接在这璇玑大陆上坐化”,这样的丧气话,实在是不符合这人的强势性格。若是将来有一天,她的灵魂被这方世界的天道送走了,和她神魂相连的裴宁和,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寻找她,才不会轻而易举地放弃!
想明白这些,苏瑾的心里,真是又酸涩又甜蜜,好像长久以来,一直在飘忽的情绪,因为裴宁和的存在,突然安稳着陆了,这种踏实,让她深深地着迷。苏瑾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世的爱人,他不仅拥有强大的力量,他更愿意长长久久地陪伴她。
“我自然愿意等待你,宁和。只是这样一来,你可能要忍受长久的寂寞,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甚至还有许多突如起来的危险,你真的愿意,同我定下灵魂契约,自此以后,无论走到什么样的高度,都有一个可能永远找寻不到的爱人,牵绊住你的自由和人生?”
“阿瑾,时间会见证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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