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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封恒说的一般, 日子过得太平静,宋师竹都险些忘了自家相公身上死劫重重了。
这本画册还是宋师竹两年多前画的,统共有十页,到现在为止只应验了五幅。
封恒翻开的那一页,画上的人穿着猎装站在马旁, 却跟猎物一般被人穿胸而过, 宋师竹看着那地上的点点血迹, 都觉得自己心也跟着提起来了。
她回过神来,就看向封恒, 脱口而出道:“究竟是谁要杀你?”
封恒也在沉思, 只他没想到宋师竹会问出这句话,顿了顿,才道:“你怎么不觉得是意外?”毕竟以前好几宗事情, 都是意外事故。
“当然不是意外!”宋师竹道,画上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画页空白处, 不远处那些人影,是站立在两旁的侍卫吧?画上的场景根本不是在围猎区, 而那冷箭却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不是想猎动物,就是为了射人。
危机感驱使下, 宋师竹第一时间几乎就想让封恒装病在家避过此次劫难, 可话在嘴中转悠了一遍还是没有出口。
她看向封恒, 自家相公自家了解, 前头好几桩祸事发生时,封恒从来都是迎面而上,若真是有人刻意出手,他只会想把幕后之人给抓出来。
而且她此时琢磨着封恒的表情,总觉得这件事他应当是有所预料的。
封恒突然握住她的手,道:“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今年的田猎礼由李腾大哥带人负责守卫,李大哥是个负责任的人,早就把猎场那边细细筛过一遍,我这两日也会提醒皇上再加强安防之事,若你不放心,我便把封平带在身边。”
文官参与秋狝,一向是允许在身边多带一个帮手的,只是极少有人会这么干,毕竟君子六艺,能走上仕途的官员,基本上骑射一道都有所涉猎。
宋师竹听他慎重,心里才稍稍放心下来。她也知道若是这等场合带人,确实有些丢脸,可比起封恒的性命,丢脸也没什么了。
只是她想了一下,还是想不通:“咱们家又没有得罪什么人,是谁这么恨你?”
封家一直十分低调,封恒即使这两年常在御前,可家里很少摆什么风头;宋师竹自个也是如此,她在京里交往的基本上是封恒同榜同僚的太太夫人,就算偶尔有些人说酸话,她也是当听不到罢了。
她的脑子里把那几个说过酸话的人过了一遍。这是正经的官方活动,若真有官员出事,便十分打脸,朝廷一定会严查事端揪出凶手。就算是嫉妒,也不至于要在这种场合伤人性命,绝对得不偿失。
宋师竹每当思考什么事情时,嘴角的梨涡就特别明显。
封恒思虑再三,这些事份属机密,本来是不应当说的,可耐不住宋师竹太敏锐。他就算隐瞒,妻子那异乎寻常的直觉也可能会自己把真相猜出来。他心里叹了一声。
宋师竹在封恒出口的第一时间就抬起脑袋。
因着去年一年遭了灾,今春开春时,皇家惯有的春蒐、夏苗都没进行,硬是才挪到了秋日猎物肥美时才开始。这半年来,朝廷一直处于外松内紧的状态,内阁毕竟多年盘踞,皇上初初接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武勋那边也有些人被查出来不大妥当。
“……所以是有人想要对付皇帝,你是被连累的池鱼?”
封恒却隐晦地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有道是射人先射马,他这两年也算是御前红人,作为皇帝心腹,被连累也是很正常的。
他道:“有些事情我也是这几个月才知道的……”
这件事还得说到皇上还是太子之时,当时先皇病重,为了防止政权交接时边防发生意外,皇上便和先皇商量派人出去巡查工事。
宋师竹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耳熟,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几年前魏表哥到县里查城门的事情?”她记得当时张知县贪污城门工程的银子,着急之下想要烧掉证据,却被她爹和魏表哥带人拿下,可惜最后还是逃了一个洪师爷,那师爷还挺有两把刷子,是土匪头子派到张知县身边的,借张知县的手做了不少坏事。
封恒嗯了声,又道:“后面锦衣卫又在别的地方查出类似的事情。皇上当时觉得这件事里头浑水极深,可惜这两年朝廷内斗不休,这件事便被搁置下来了。”
但天网恢恢,前头张大太监和内阁互咬,又拔出萝卜带出泥咬出这件事,这才再度引起重视。
封恒顿了一下,才道:“这件事和逆王有关。”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听到宋师竹哀叹了一声,心事重重之余也有些好笑,宋师竹不太喜欢听这些政治话题,可她那些梦却喜欢往这些事上钻。
叛王想要谋反时,由下到上,几乎做好了万全准备。却不料出现妻子这个意外,否则李家船下那些兵器,足以让兵变成功。
钱、徐、苏三位阁老虽然没有帮逆王造反,可这些年却着实给了他不少便利,上头要是没人,如洪师爷这样的人怎么能层出不穷出现在官员身边。
大庆朝统共一千余个县,从钱家徐家苏家身上查出来的,由他们经手外任的官员基本上得有一半以上。且内阁阁老,一般都兼任六部职务,钱阁老这两年同为阁臣和吏部尚书,若不是当时皇上不按常理出牌,当机立断把他拿下,还真是会后患无穷。
桩桩件件,一联想起来,皇帝这半年简直都没睡个好觉。
宋师竹突然想起一句话,道:“不是我们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了。”
封恒道:“所以这回秋狝,皇上便是想看看叛王究竟还有多少布置。”他说完之后便看向宋师竹,所以不是他不想退,而是他若为了保命退一步,这一步退了之后,以后想前进就没那么容易了。
宋师竹也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她叹了一声,道:“我这些日子看看能不能多做些梦。”
没料到封恒一口便道:“不行。”
宋师竹迟疑了一瞬,一抬头就看到封恒异常坚决的神情。
封恒徐徐呼出一口气,上回那次之后,他也曾经问过了缘和尚为何那夜会有这等异象,如何才能避免。可大师却告诉他,妻子这是福缘深厚才得老天之助,不要妄想能随便插手。
可封恒一直不能忘却的,却是上一回宋师竹梦到皇家秘事当夜的旱雷。若说以前他觉得这是妻子与生俱来的本事,让人惊奇之余还能当做后盾倚靠,那一回却让他见识到了天威是何等的摄人心魄。
宋师竹当夜睡得极熟,他却一整夜都没睡着,耳边充斥的都是震耳的轰鸣声,一想到那些,封恒实在不愿意让她冒险。
宋师竹也能明白封恒的担心,可问题是,会梦见什么,从来都由不得她选择。而且她这一回她真是衷心期望自己能出点力气。
按照封恒说的,皇上已经有所准备了,但这幅画上的场面还是发生了,就说明还是有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到时候封恒跟在皇帝身边遭遇危险,她会更不心安。
她倚向封恒怀里,低声道:“这世上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每日都在发生。若我做的事情超过限度,早就被剥夺了这等能力。”
宋师竹是真的这么想的,旁人许是难以理解,可自从她上回梦见了皇家的过往未来之后,就算自家日子还是一成不变,可宋师竹总有一种日新月异的古怪感。
封建社会的皇家有多少份量,那她做的事情就有多少意义。皇帝和皇后都活下来了,斗赢了内阁,避免皇朝内斗之苦,天下有多少人的人生因此而改变,蝴蝶效应的影响发挥的极为彻底。
宋师竹每回想到这些,心里总有一种久久难以挥去的黑压压的不确定感。
而且她心里还有个怀疑,一直以来她都有个想法,自家相公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的生死绝对不到老天屡屡要置他于死地的程度,但若是他的命运与皇帝相连结,便不一定了。
她伸出手翻了一下那画册剩下的几页。
已经证实的前五页里,封恒的穿戴都是极为普通的士子装扮,而后面五页,可以看出来他的穿着日渐华贵显赫。
宋师竹不大记得自己当时作画时的状态,总之她当时就跟头上悬着一把刀一般,只想快些,再快一些,把脑海里出现的全都具现在笔下。而画完之后,她整个人便虚脱下来了,之后再看时,却觉得手下那些画卷异常陌生。
屋里的气氛十分寂静,封恒着实没想到妻子会有这种推测,他想了想,才道:“你是说我帮皇帝挡了灾?”这个说法还真新奇。
宋师竹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也不对。
就如上回一般,她得了警示后帮皇家避过不幸,其中若没有封恒,她不一定能取信皇帝。
而封恒和皇帝关系莫逆,想要实现抱负有所作为,便得皇帝一直活着才行。宋师竹头回帮了皇帝,不可能第二回便看他去死,这样一直下去,与她上回梦到的故事完全背道而驰,直至那些历史全都变成了新篇章。
宋师竹一向不是个口拙的人,但她此时却觉得,自己心里感悟到的那些,难以用言语表达清晰。但封恒却听明白了,皇帝应当是一个英年早逝的结局。只是宋师竹改动太多,皇帝得以活下来,而他是其中的一座桥梁,又没有妻子这般得天独厚的本事,所以才会屡遭劫难,为天所不容。
他叹口气,道:“寒窗十年,每个读书人都是想要为朝廷效力。皇上是明君,所思所想都是想让百姓衣食无忧,他能长长久久地活着,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之前旱灾时便可窥知一二。高玉珩收拾了内阁,本来可以松一口气,可他却为着灾情不断忧心劳神,其中表现出来的仁慈自律,若是换了一个皇帝,不一定能有这般的大仁大义。
封恒自身当然没有那种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只是他也不觉得他的灾劫是皇帝带来的。说到底,封恒更相信是想要得到些什么,便要付出些什么。
他到今日为止,这般年轻便能成为状元,多少机遇运气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结果。况且劫难如何出现,画册上已经一一出现,只要准备妥当,不一定会出事。
屋内气氛安凝。宋师竹总觉得他们说着说着,话题就扯远了,现在最重要的应当是封恒即将遇到危险的事才是,可阴谋暗杀之事,真是防不胜防。
她是真心祈祷自己再做个梦,不是梦,直觉预感也可以再来一打,只是封恒的想法却与她背道而驰。
夜凉如水,墙角的时辰钟走得异常缓慢,屋里仿佛静得没有任何人。
封恒身边偎着一个暖软的身子,时不时他便抬头留心观察妻子的眼皮。人在深眠做梦时,眼皮子会不停跳动,封恒就着外头微弱的月光,瞧着妻子一切皆好后,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夜耳边的旱雷,着实让他觉得惊心,封恒是真不愿意让妻子冒着危险去窥知天机。
可惜围猎日还有半个月,他既不能拴着妻子半个月不睡,也不能在宋师竹特有领域里帮上半点忙,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沮丧而不安。封恒现在的心情都像压着大石一般。
天光再一回照射进屋里时,宋师竹睁开眼睛,才发现封恒一直在看着她,眼里有些血丝,脸色看着十分疲惫,想明白之后,心里突然一阵感动。
察觉到宋师竹的目光,封恒紧绷的面庞才松弛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他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宋师竹也知道封恒在担心什么,这一夜其实也做梦了,可还真没有如她所愿进入梦境。可那梦就跟走马观花一般,她梦到好几年前在县里商量烧丰华县城门时的张知县和洪师爷,还有被送到南蛮和亲的徐千意,最后出现的,却是几个月前徐贵太妃在她眼前的那双精致的鹿皮靴。
一件一件的,似乎不怎么能连上,又似乎有某种联系。
封恒见她沉浸在思索当中,就连早膳摆在面前也没有半分察觉,便帮她添了碗粥,因着无法说服妻子,只得叹了一声,道:“你别刻意强求,咱们顺其自然便是。”
宋师竹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看得封恒十分无奈。
……………………
宽敞明亮的昭阳宫里,二月末新出生的一对龙子凤女并排躺在榻上,周围的摆设十分雅致,两个刚喂完奶的奶娘,一听到外头的响动,立刻就退到了一旁。
高玉珩从御书房出来后,一路都在想着事情,进门看到两个孩子可爱的笑脸,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李腾报说猎场周围有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时,高玉珩的心情就像压着大石一般,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一年在朝上的动作不少,不仅新组建了内阁,还趁势把不少阳奉阴违的官员都唰了下去,肯定不少人对他有意见,没想到打击还真的随之而来。
李随玉匆匆从外头进来。她初为人母,俏美的脸上满是引人夺目的母性光芒,一看到高玉珩在榻旁看着两个孩子露出笑容,心里便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走过去为高玉珩添了杯茶,问道:“事情顺利吗?”
对着自己的皇后,高玉珩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他一身锦衣玉冠,却以一个十分不合礼仪的姿势,躺倒在榻上,之后才悠悠道:“徐指挥使上报说,有三家勋贵有些异动。未免出事,秋狝日时,母后会下令,带众命妇到清泉山的温泉山庄,那里朕已经有了安排。”
又看向李随玉,“封师弟最近两年一直跟在朕身边,京官几乎都认识他,朕到时候会把他派到你身边,若是你有什么要做的,他便能代表朕的脸面。”
李随玉点了点头,又叹气道:“那些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这点高玉珩倒是能理解他们,开弓没有回头箭,先前选择了立场就只能一路走到底。他轻笑了一声,为了不让妻子担心,他打趣道:“到时候你的宋姐姐也会跟着去温泉山庄,你应当能安心了。”
李随玉笑道:“宋姐姐看到相公也在,肯定也会心安的。”
高玉珩看着妻子的笑脸,突然想到一件事,道:“母后前头跟我说,想给封夫人封一个女官,你若是愿意,这一回之后便让她进宫。”
李随玉有些意动,但想了想之后,还是摇摇头:“宋姐姐不会同意的。”宋师竹在外头如鱼得水,应当不会想在宫里受束缚。
虽然锦绣货铺是两人合开的,但李随玉极少参与经营,只是这个货铺实在赚钱,就算李随玉不放在心上,也有不少外命妇拿出来当话题讨她欢心。
想起今日一早,嫂子进宫后说的,李随玉笑道:“大嫂说有不少皮货商想跟宋姐姐搭上关系,可宋姐姐却一个都没要。”
李随玉也是知道一些宋师竹的雄图伟志,宋师竹最想要尝试能不能由底层衙门统一采购皮货,再与她订契把东西卖给她。
据说这还是封师兄在殿试上写了一篇商道改革的文章,所以宋师竹才会想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高玉珩也看过封恒的文章,却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件事。他摸了摸下巴,兴味地沉思半响,突然摇头道:“若是能成,除了丰华县,其他地方应当是无法复制其做法的。”
封家的人脉资源,高玉珩也是有数的,丰华县县丞是宋师竹之父,而锦绣货铺背后有李随玉,若是没有这两点作为保障,没那么容易成功。
李随玉也觉得这件事其中操作却甚为麻烦,她听说宋师竹最近一直在写信说服她爹帮忙。
高玉珩笑道:“凡事开头难,要是能成功,也是惠及百姓的事。”
妇人间的小打小闹,高玉珩也不大在乎,他现在放在心上的另有旁事。
老实说,他现在既希望封师弟能再梦一回围猎日当日会不会有脱离控制的事发生,又觉得自己不能过于依赖这等神秘莫测的能力,不过等到日子越来越近,他还是希望能从封恒那里知道些什么。
毕竟有捷径不走,走弯路的都是蠢人。
封恒当然知道皇帝看过来的目光是为了什么,可他这回的想法与皇帝相拂,不大希望宋师竹再梦一回,只得装作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把自己许会遭遇危险的事情说了。这是他和宋师竹商量好的,只有这样宋师竹才会放心他的安全,而这也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高玉珩虽然郁闷封恒这一回只能梦到自己遇险的事,却也十分重视,吩咐下去让李腾好好注意封恒的安全,还想着拨几个侍卫给他,被封恒拒绝了。
他道:“太显眼了。”不是他不重视自己的安危,而是这件事里的幕后主使还不知道是谁,若是防卫太重,那些想顺手对他动手的人,没了一回还会有第二回,到时候才是真的防不胜防。
高玉珩顿了一下,看他一眼,心里觉得封恒的心态还真好。若是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得把想杀他的人掘地三尺找出来。而封恒不仅不想要侍卫,还主动提出在围场时自己应当远离御帐,说是冷箭无眼,怕高玉珩在他身旁也跟着遭灾。
封恒一是考虑到这是一个不注意便会英年早逝的皇帝,二来却觉得宋师竹已经把他担心受怕的份都用光了,想着最近家里的事情,他拜托了皇帝一件事。
皇帝还是第一回跟封恒谈及这般儿女情长之事,心情有几分奇异。
随着围猎日近,宋师竹的状态真是不怎么好。就跟钝刀子割肉一般,心里一日日的郁闷沉重逐步加重。
这一日她被李随玉召到宫中。许是这几日都心事重重,李随玉在她耳边说了两回话,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一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扬了扬,宋师竹的眼睛才跟着看过去。
李随玉虽是受人之托,可看着宋师竹神色这般恍惚,也觉得不像样,正想继续说话,就看到被宫女带出去摘花的喜姐儿,抱着一大捧菊花进来了。
李隨玉生完孩子之后,最喜欢的便是活力十足的小孩子,便抚掌笑道:“喜姐儿摘了这么多花,还真厉害!”
喜姐儿是第一回进宫,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姨姨,她有些不好意思,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不过还是道:“送给皇后娘娘。”
李隨玉笑着接了过去,宋师竹却十分不好意思,她闺女这是到宫里当采花大盗来了吗?
牵着喜姐儿出门的大宫女笑道:“封姑娘身手敏捷,奴婢差点就跟不上她了。”
李随玉笑容可掬:“看来咱们喜姐儿还真是练出来了。”宋师竹让闺女习武之事她早就听说了,一开始简直觉得难以置信,没想到这母女俩还真的坚持下来了。
就算心情不好,宋师竹在外头从来不会落闺女的面子,她道:“练得好着呢,那架势有板有眼的,威武极了。我看再练一小会儿,就能赶上她师傅了。”
李随玉听得发笑,宋师竹前头还在担心封恒的事情,这会儿在闺女面前倒是变了一张脸。
喜姐儿冷不丁被亲娘夸奖一回,真是高兴坏了,大宫女第二回带她出去时,想起宋师竹的嘱咐,速度也慢了不少。
等到孩子出去之后,宋师竹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
李随玉笑道:“皇上说封师兄最近一直在担心你,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你这样,都觉得跟以前变个样了。”
听到封恒拜托李随玉开解她,宋师竹也没想到封恒会做出这种事,想起封恒的满满情谊,她心里虽然觉得高兴,只是该担心的还是得担心。
这种担心相公会被人当猎物给射了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她叹了一声,只希望在空中的另一只靴子能赶紧落下来。
李随玉其实也有些感同身受,仔细想想,若是有人明确能成功行刺高玉珩,她也得担心受怕个不行。
出行至清河猎场当日,宋师竹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还是该捏着一把汗。
天苍苍,野茫茫,草原上郁郁葱葱,特有的青草气息让人一下马车便觉得心旷神怡。
清河围场内竖立着一个个营帐,并不是所有官员都能随扈出行,宋文朔和宋二郎就没有过来。
铺着绸缎的草地上,宋师竹和李家女眷坐在一块,李家大少奶奶正在说起前几年先帝时期的打猎成果,许是环境带来的惬意和放松,围坐的众人完全放下了官家女眷的架子,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极了。
此时不知道说到什么,有人突然说起封家姑娘习武之事,宋师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说的是她闺女。
樊氏转过头看了下出声的女眷,笑道:“还是宋妹妹有先见之明,小姑娘等过几年也能跟着她爹一块围猎。”京城极少有人家会让闺女跟着练武,樊氏这两年跟宋师竹的交情还算不错,便出口说话了。
韩氏看了宋师竹一眼,也笑着道:“上回进宫时,我也听皇后娘娘说了封姑娘送了一捧花给娘娘的事,娘娘极喜欢封姑娘。”
宋师竹虽然有些心不在焉的,可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也明白过来了。她看向出声的田夫人,其实她觉得田夫人不一定是想要为难她,只是想要找个话题罢了,可是没想到樊氏和韩氏出声这么快。
魏姨母见她一直不出声,便细心问道:“是方才晕马车了?”
宋师竹想了想,觉得装病能躲掉不少交际,便点点头。魏姨母给她抹了点清凉药膏,对着强颜欢笑的田夫人笑道:“蕙心是第一回参加围猎,方才过来时许是颠得狠了。”
田夫人脸色缓了缓,道:“第一回行远路都是这样,不如先进帐篷休息一会儿。”又关心了一回宋师竹的身子。
魏姨母只得又与她多说了几句。经常出入封家,她也对胡同里头的几户人家十分熟悉。初初到围场,众多相熟的夫人太太都是围成一个个圈子说话,田夫人不知怎么的凑了过来,许是打算用和甥媳妇的交情打开局面,没想到宋师竹这般不配合。
过了这一茬,宋师竹私底下对魏姨母道了声谢。魏姨母笑:“你婆婆前几日还一直让我多帮衬你一些,说这些就见外了。”自己那个姐姐不爱出门,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出些力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这会儿想要出力的人多的是。
她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一些夫人太太,宋师竹和皇后娘娘合开的那个锦绣货铺,算得上是这两年京里最惹人眼的事情,日进斗金,若不是章太后明说时辰钟的作坊是给皇后的聘礼,多少眼红的人就敢直接仿制了。
有些话,那些人不敢跟皇后提及,便只能来宋师竹这里打边鼓。可惜的是,封恒常随御前,不是谁都能轻易拿捏的,宋师竹又只参加一些同僚同榜家的聚会,其他不认识的,基本上都拒之门外。找不着门路的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她结交一番。
魏姨母方才在马车上就已经提醒过宋师竹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心不在焉。
好在过了一会儿,宋师竹总算打起精神来。
皇家侍卫送来让人一些刚猎来的野味,这等待遇只有几家外戚和勋贵才有。其他人用的食材都是自带的,或是在路上和农家买来的,魏姨母跟着宋师竹,也享用了一番李家厨娘烹煮的美味。
营地内有一条弯弯流淌过的小溪,溪水潺潺,里头还有鱼儿在跳跃。宋师竹吃完午饭之后,站在溪水边,吹着和煦的秋风,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她带着丫鬟在溪边踱了两步。没有老天警示,她能做的事情便只有这么多。前几日出发时,她甚至和封恒在马厩待了两个时辰,就是想察看自家带来的两匹马匹究竟哪一匹是画页上面的,可惜马长得都是一模一样,就连她的金手指也不管用。
宋师竹正在心里算计着章太后什么时候会传旨去温泉山庄,便有个大宫女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有请。
宋师竹过去时,李随玉那边已经用过午膳了。她今日一早也不得闲。
宋师竹看她疲惫的面色,便问了几句。李随玉揉着太阳穴,道:“我今日一早上召见了不少勋贵家的女眷……”可惜一点发现都没有,若是武勋那边真有异动,那些人家总不会放着自家女眷被拖累。
宋师竹想了想,敏感问道:“威远伯府家的女眷来了吗?”
李随玉顿了一下,想起宋师竹和宁氏之间的矛盾。
宋师竹一眼便知道她的意思,她摆摆手道:“我没那么小心眼,宁家主枝都被换了一遍了,就算有仇怨,也过去了。”更何况这几年,宁氏被关在家里,两人毫无任何交往,宋师竹现在想想,连她的模样都有些记不住。
李随玉摇头道:“就算是,也没关系。”宁氏已经被李家休了。李随玉一想起宁氏,也是觉得讨厌。她和宁氏从来没什么矛盾,可宁氏却泄露了不少她的事情给宁家,其中隐藏的恶意,当真诛心。不过幸好,涉及其中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宁家主支就连爵位都保不住。
如今的威远伯还是章太后从宁家旁支提拔上来的。
李随玉想了一想今日一早见着的威远伯夫人,极为老实客气,还把一双儿女也带过来了,威远伯那边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宋师竹却有些说不好的感觉,她沉思半响,突然问道:“威远伯是武勋之家,听说宁家以前战功赫赫,军中有不少武将都是宁家人,现任威远伯不过袭爵一年,真的能够把宁氏那些人全都拢在身边吗?”
若威远伯只是一个空壳子,对家族事宜有心无力。这样的领头人,即使能够拿到权柄,可族人不听他的话,就算看住了威远伯家的女眷,也是没用啊。
李随玉有些迟疑,不过之后便道:“宁家那些人不是什么良将。”宁家会沦落到今日也是有愿意的,家族内部盘根错节,并不团结,又有主枝无力,不能在朝上帮他们争夺好处,这些人如今只是虚有图表罢了。
宋师竹却还是不能放心,心里掠过的疑云带着极大的危机感,她想了想,道:“你手上有禁卫军的名单吗,不如看看里头哪几个是姓宁的,咱们好生关注一番。”
“……”李随玉道,“军队名单我怎么可能会有?”
若宋师竹问她拿宫中太监宫女名单便罢了,她只是皇后,主宰后宫事宜,怎么可能会知道军队的事情。
两人大眼瞪小眼,宋师竹叹了一声,也明了李随玉虽然是皇后,可也要顾忌自己和李家的立场。
帐内气氛有些沉默。两人一个想着心中不断放大的疑惑,一个却是想起李老太太曾经评价宋师竹的那句洞察人心。过得半响,宋师竹叹了一口气,抬头冷不防和李随玉对上视线,就看她咬咬牙道:“你先回去,我去跟母后说一说这件事。”
宋师竹点点头,心里已经决定了,就算李随玉说不通章太后,她也得找个人把她的怀疑告诉封恒,今日虽是第一日到围场,可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若是封恒那边早点知道,或许便能有所安排。
也许世事便是这般,有时候只差片刻。
夕阳西下时,封恒走出文臣所在的官帐,先是瞧见了被拦在木栏外正在跟侍卫着急解释的自家小厮,那双眼睛一看到他就亮起来了。
扎好的木栏离御帐距离有些远。封恒才走过去听他附耳说了一句话,便看到西域进贡给皇帝的那匹栓在外头的骏马,扬着马蹄走了过来,他一心两用,突然察觉到什么,敏锐地侧了一下身子。
旁边的侍卫亲眼目睹了冷箭飞速射来的一幕,瞬间的沉默之后,一时间都紧张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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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的红包下午发,继续抽红包。
这两天感冒反复,又低烧了,还遇到那个来了,实在太难受,今天补更了个肥章。
然后这篇文差不多也快要完结了,大概还有一两章,然后还有一些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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