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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别于其他人,虞楚越不但看见了大门远处的巨塔,他还看见了上官卯、莉雅和李可生未能窥见的东西。
在与大门衔接的地面上,出现了无数个正在缓步走向大门的虚影。那些影子来自不同的世纪与地点,虽都是直立行走的人,可是他们的着装与容貌有着迥乎不同的区别——有的甚至身披兽皮,脸涂鲜血。
这些沉默着、缀行于黑山羊幼崽身后的人们身上浮现出一种斑驳的幻感,他们低吟着不可捉摸的邪异曲调,从人群前进的方向涌来一股飓风,将虞楚越拽入时代的迷失。有一瞬间,他几乎错以为自己甚至不在正确的时空中,而是正在人群中央,与他们一同前行。
门中世界是无数重叠在一起的画像。虞楚越曾在伊斯人的水晶囚笼见到过这些图画,但现在他看得无比清晰。他甚至能够从密集的画里分辨出高低远近之分,就好像眼睛脱离漆黑的山洞重新曝露于阳光之下,起初感觉到眩晕,而后则渐渐清晰明朗,一切都在某种晦涩而美好的光芒泡沫中优雅地显形出来,恰似雨霁后天边重叠在一起的彩虹,或者教堂琉璃窗上多彩的圣母图像。
在他面前这小小的银色的门里,虞楚越窥见了几乎是所有他从图鉴中知道的一切神秘生物,它们浸泡徜徉在海洋般的环境,仿若婴儿栖息在子宫中。
虞楚越分明听到他脑海里响起轻柔的呼唤——
过来,回归你主的怀抱。
你本当属于此地。
但虞楚越很清楚,假如他真的跟随那头黑山羊幼崽走进了这扇门,迎接他的不会是得到荣光沐浴的喜悦,而是死亡的痛苦。
于是,虞楚越拧了下黎爵的胳膊。
黎爵默默地看过来。
“疼吗?”虞楚越问。
黎爵点头。
“疼就对了。”虞楚越收起手,“不过还有一点,我觉得不太对劲。”
“你说什么?”
虞楚越眯一下眼睛,轻声问:“你——怎么在笑呢?”
话音落下,他瞥了黎爵一眼,收起目光中的冷意,将视线转向另一侧。
刚刚还能谈笑自若的莉雅和李可生倚墙瘫坐,脸色苍白,似乎碰一下就要碎了。
纵观着残破的地下避难所,目睹如此令人汗毛耸立、魂飞天外的一幕,即使作为身经百战的玩家,莉雅和李可生都快晕过去了。这当然不只是吓的。玩家们习惯了被游戏各种恶心,区区一扇异次元大门自然不在话下。
问题是,这扇门不只是“恐吓”而已。它穿透了游戏虚拟的本质,直接对玩家所在的储存设备造成了真实的腐蚀。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管理云服务器的业务人员惊恐地发觉,储存着“莉雅”与“李可生”数据的计算机外表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霉斑。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快点去联络洛夫公司的人!”
地下避难所内,唯有黎爵尚且镇定自若,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黎爵云淡风轻地一笑:“习惯了而已。”
习惯了?
借口而已吧。
虞楚越眯了一下眼睛,但没有多说,转身将已经陷入痴迷状态的李可生和莉雅拖到远处去。
眼睛上的异能使得他对于克苏鲁世界的一切更为敏锐,也为他增加了对抗克苏鲁世界的免疫能力。不过纵使是有金手指护体,直面神祇的力量,现在的他也是不能硬抗的。
趁方才的功夫,他已经看清楚了,高维世界并不是他们所能够生存的地方。就算是对于代码组成的AI,这种伤害也十足可观。
假如虞楚越放任不管,也许这俩会直接报废也说不定。
然而,云梦泽的NPC们却不像玩家这样敏感。上官卯立于大门中央,神色激动。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甚至仍沉浸在无尽的喜悦里。
“祂成功了!通道被打开了!”
看到这一幕的上官卯已然陷入无理智的欣喜。他扑向那扇似乎囊括了宇宙间一切奥秘的银白色大门。霎时间,重重叠叠的幻影像云朵一样朝他涌来,将黑山羊幼崽与上官卯的身影包裹。
跟在上官卯身后的诸葛冰扑了个空。
那堵银光熠熠的大门虚幻而空洞,她看不清楚门里到底有什么,神圣而恐怖的压感降临在她的双肩。诸葛冰呆愣愣地趴在地上,今天所目睹的一切早已超越她二十年来的所有认知。
她垂着头,看到地上绽开一点一滴的湿痕。
那是她的冷汗。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的理智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再添上一根稻草,诸葛冰就会堕入永无天日的深渊。
这时,诸葛冰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里看到自己的父亲。她陷入对过去人生的反思。
他们所追寻的真相,就是这些?
他们所追随的领袖,是这样的人?
她的父母从小严格培养她,告诉她要忠于球球教。可她所信奉的道义,不该是这副模样。
虞楚越安顿好李可生和莉雅,便听到虚空中传来了上官卯的惨叫。
随着这声惨叫,一切的幻想似乎受到了鸣金收兵的号召般,开始渐渐退散开去,消散成为半空中的泡沫。
黎爵一眼扫过虞楚越背后,笑道:“居然还活着。”
虞楚越转过身去,发现诸葛冰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还捏着一个哨子。
那是上官卯作为菁英社与球球教领袖的证明。
虞楚越眼神一动,心里稍稍思索了一阵,拦下正欲上前的黎爵。
黎爵:“她认识你,以后也许是个祸端。”
“那是对于我来说。”虞楚越摇摇头,饶有趣味地注视远处身形狼狈的诸葛冰,“她的造化大着呢。”
诸葛冰与罗晨的生死,菁英社的存亡,人类联合体未来将如何走下去,这些与虞楚越并不相干。
反正他想要从研究站与上官卯手里得到的情报已经完全掌握,他们是否毁灭,又关一个其他种族的AI什么事?
虞楚越收起思绪,将先前上官卯告诉他的事与黎爵进行商讨。
上官卯提到,他对于克苏鲁知识的了解来自于一名叫作“阴阳鱼”的老人。
阴阳鱼正是菁英社的上任领袖之一。上官卯能够成为他的继任者,阴阳鱼功不可没。
上官卯上位之后,便很少去拜访阴阳鱼。如若这位老者不死,今年恐怕已经过了双甲子的岁数。
不过,既然得到了线索,他们就有必要先去目的地试一试。
两人刚讨论完,李可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接下来二位有何打算?”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人的眼色。
“章小白的事件链到这里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得处理自己的私事。”他的目光落在李可生与莉雅身上,“两位还要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不了不了不了。”莉雅立刻跳起来摆手。
开什么玩笑?虞楚越搁她这儿就一个顶级危险分子。虽说虞楚越并没有直接对她造成危害,但是……她来云梦泽可是度假的!
接触到虞楚越前,她每天都在海滩上晒人工太阳、调戏下属小鲜肉,闲着没事就去破两个案子。遇到虞楚越后呢?她差点就被那个狗币杀千刀铁直男格式化了!
李可生还是比较理智。他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我也很想摆脱两位。不过,云梦泽每次出现的地点都是和上周的经历密切相关的,‘苹果不会落到离树太远的地方’。想和你们撇清关系,估计还要费不少时间。”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办法了……”
研究站被人为“净化”,在场者都没有驾驶太空舰的能力,只能等援军到来。不过,援军也只会搭救作为菁英社成员的诸葛冰、罗晨两人,玩家们作为入侵者,自然也就是被击毙的分。
谈话的声音渐渐消散了。一阵风过,原地只剩下了诸葛冰与她的老师罗晨。
玩家们离去后,诸葛冰将晕倒过去的罗晨扶到一张还能用的椅子上,沿着向上的楼梯,进入黄昏海研究站的通讯室。
诸葛夫妇为了历练她,曾让她在各个部门都待过一段时间。因此,接通联络器对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随着虫灾过去,通讯恢复正常,装载在光盾上的充能装置也重新恢复工作。
莉雅在整体键盘上输入一串密码,成功接通了与徐子书舰队的通讯。
视频开启后,莉雅抬起头,注视着尚在打哈欠的联络员,平静道:“上官卯死了。”
联络员顿时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
“……是吗?没有找到遗体?”
“这个……那位诸葛女士没有多说,应该是尚在搜寻。”
问到这儿,徐子书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必出动太多人力,应该是找不到了。”他按压着鼻梁两侧的穴位,吐了口烟圈。
对于上官卯的死,徐子书早有预料。
徐子书对他的这位表哥暗地有什么打算,实际也略知一二。
只不过他的打算与菁英社的目的并没有明面上的冲突,因此徐子书才当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他道:“派出一支舰队,把那位小姐和她的老师接回法兰星系吧。”
“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她还说了什么?”
“诸葛女士问您,菁英社的下一届领袖,是否有支持她的老师罗晨教授的打算。”
徐子书睁开了眼。
上官卯已经追随他敬爱的神明而去,菁英社与球球教群龙无首。徐子书是作为“暗宗”的存在,大可能不在下任领袖的考虑范围。按照法律,他们将在三个月内进行初步的候选人筛选。
对于法兰星系鼎鼎大名的罗晨,徐子书打过不少交道,可熟悉的很。
而且,据他所知,老头子平生喜欢养生,并不热衷于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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