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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下一个落脚点来到了章小白未出世的新作上。
据苗姗姗所说，章小白的遗作被她爸称作“天上地下独此一篇”，在正式发表前，苗姗姗和她的妈妈连草稿纸的影子都没瞅见过，神神秘秘的，也许只有出版社留有电子版备份。
虞楚越问：“那家出版社现在还没倒闭？”
苗姗姗咳嗽几声，目光飘忽。
虞楚越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
苗姗姗憋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没有。他们转型整得不错。现在改卖颜色小说了，还能活。”
虞楚越：“所以？”
苗姗姗往后看窗，若无其事地吹了声口哨。
“所以，我把它买下来了。有事吗？”
人不吃饭，就会死。
多么简单的道理。
她作为400岁的未成年，总得有点经济来源嘛。
其实苗姗姗说得过于谦虚了。
不仅是还能活的水平。
明黄出版社先前只是靠线上文学这碗饭度日的。三相位星系因不稳定因素被强行封锁后量子卫星通讯被阻断，这条路基本告吹。
苗姗姗考虑到出版社当年给她爸爸送了不少冤枉钱，于是出手收购这家企业。
就算是贫民区也得整点娱乐生活。根据市场需求的变更，她让出版社改卖纸质三级文学，收益居然比之前还提高了不少。
于是，理所当然，出版社变成了老板的家业。
在几人出发前，虞楚越将手头上的材料合成。
公式书、树叶、海螺壳和犀牛角被黑色的黏液腐蚀吞噬，熔成两张符咒。
【恭喜玩家获得[黑山羊幼崽召唤术*2]。】
虞楚越将符咒收入囊中。
公式书提供的技能使用次数有限，这点他早有预料。
假如能够无限召唤神秘物种，这游戏就直接打通关了。
出版社的门匾上写着一段令人牙酸的情话：“时间最小的单位是一千万亿亿分之一秒，那是共振态粒子一生的寿命，它们像星星那样小，一粒一粒，散落在宇宙里，组成了我和你相遇的光阴。”据说是章小白追求苗姗姗的妈妈时所写的告白。
这是一条偏僻的巷道，从里边传出猫和打字机的声音，隐隐飘来烟草味。
虞楚越问：“四百年前的稿件，到现在还能保存完好？”
普通的纸质稿保存时间很短，过了四百年，早就化成灰了。
苗姗姗道：“当时我也担心这个，所以去黑.市上淘了二代储存器，把文本信息都做了备份。”
出版社门上是一块横版荧屏，正在播放少儿不宜的电视剧。
虞楚越默默瞄了眼苗姗姗，见她镇定自若地看完剧，并且好像还在品鉴演员们的演技。
他忽然想起来这妮子已经是四百岁的老太婆，站在这里的人似乎他的年纪才最小。
荧幕上的剧播完了，跳出一则陈旧的广告。
“热烈祝贺燕京实验室上官教授攻克p=np难题，带领人类文明跨入新时代。”
他觉得新奇，指着广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上上上个世纪，三相位星系还没被封锁之前，”苗姗姗回忆着讲道，“完全解决这个问题的是‘上官——徐公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上官是一个大数学家的家族。”
虞楚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据现实世界的定义，人工智能可以分为弱人工智能、强人工智能和超人工智能。
虞楚越等虚拟偶像，就属于强人工智能这一档。他们能够独立思考、运用内置程序进行归纳总结、学习和逻辑推理。
超人工智能能够做到的事情更多。保守估计，一个超人工智能的力量能够匹敌一个中等国家。
但在强人工智能和超人工智能之间，拥有一道巨大的鸿沟，即算法复杂的指数级增长。
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钥匙，就藏在千禧年问题“p=np”的解决上。
苗姗姗敲敲门，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个头发像鸟巢的青年出现在他们面前，周围萦绕着蝇子以及多日未洗澡的酸臭味。
开门的人叫作华昆，是明黄出版社的唯一指定社员。
在华昆的办公桌上，虞楚越见到了出版社的社长，是一条窝在软垫上睡觉的黑猫。
黑猫听到动静，无声隙开眼缝。
它的眼睛是一种几近透明的灰色。
若非这里与牧野学园的背景天差地别，虞楚越大概会以为自己见到了老朋友。
这两只猫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从外表还是神情。
虞楚越回头看一眼黎爵，黎爵知道他心里的疑惑，笑道：“可能是它亲戚呢。”
黎爵伸手去逗猫，黑猫张开嘴要咬他的手指。
黎爵一脸无奈。
没办法，有人生来就不受猫的喜欢。
远处的巷口传来嘈杂的争执声，有人高喊“反对沙盒之神”，向天空鸣枪示威。
巷战又开始了。住在隔壁的婴儿哭闹起来。
虞楚越问：“这一带居民的爱好都这么刺激吗？”
“少数几个白痴而已。”
“什么是‘沙盒之神’？”
“那群人认为这个世界是上位者创造出来的游戏。你玩过沙盒吗？他们觉得自己就是神用沙子塑造出来的虚幻生命。只要将盒子盖上——”
苗姗姗做了个摇晃的动作。
“再打开——就什么也没有了，一切到达宇宙热寂的最终态，然后上位者又推动了熵的重新回落：宇宙归于一点、重新爆炸，群星重新出现，生命也重新诞生。”
虞楚越心虚地向空气里望了一眼。
好在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最后，苗姗姗又笑起来：“不过，我还蛮感谢他们的。贫民区什么都缺，蠢蛋肯自行了断，把资源让出来，对所有人都好。”
大地又一次因人类丑恶的争执而震颤不止。华昆把他们带到地下室，拉下电闸。
死白灯光亮起，照见室内中央的巨大仪器。桌椅上都蒙着厚重的灰尘，蜘蛛在墙角里结网，见到阳光缓慢地爬回角落里。
华昆肉疼地倒抽气：“开半个小时就得耗费出版社一个月的入账呢……”
苗姗姗感觉到太阳穴一阵抽搐：“我会补上的。赶紧找。”
华昆从哭丧着脸转变为心花怒放。
他来到储存器前，打开积灰的外壳，圈型光屏在他周身显现，摄有风.情女郎的杂志画面轻佻地绕着他转。
在苗姗姗的注视下，华昆熟练地从众多颜色文学中调出章小白的文件夹。
他嘟囔道：“奇了怪了，居然不见了。”
苗姗姗将他推开，自己上去看。
光屏上是一整页文件的标号。从1排列到300，在300个文件里，只有两个序号是遗失的。
——299和300，对应书名《七色花》和《白与黑》，后面的作者名对应的正是“章小白”。
这个巧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三百份文件，中奖率小于百分之一，偏偏只有最后的两份没影子了。
虞楚越：“那是你爸写的文章，你会不记得？”
苗姗姗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好的小说自然能让人记一辈子，奇葩类型的也能。
但章小白写的东西都是意识流，孤芳自赏。苗姗姗看一段就扔仓库了，谁知道里面藏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至于章小白文章写得臭不可闻居然还能出版的原因，那得问一问每次章小白完稿前，偷偷去给出版社社长送钱的苗采薇同志了。
虞楚越环顾四周。苗姗姗大概是把出版社当成了自己家的垃圾场，小时候的婴儿床、四轮自行车都堆在了这间地下室里。
他看到一面墙壁上绘制着一条金属质地的三维触角，说：“我在潘多拉的卧室看到过这个。”
“这个？也是从黑市里淘来的，我的员工口味比较奇葩，像你一样。”苗姗姗表现得很平静，“决策圈似乎和异域文明有勾连。这不是个秘密了。那台抽能机似乎也是外来文明的遗留。凭借他们自己，还造不出那个黑科技。”
不仅造不出黑科技，富人区的黑帮只会纸醉金迷那一套，顶多知道这片星域存在3个已知相位空间，而人类海军的战艇无法向这里开炮。
就好比现代工厂的老板单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却不明白二次函数的原理一样。
苗姗姗瞅见黎爵一个人逗着猫玩，悄悄将虞楚越扯到角落里。
她说：“不提这个，我怎么觉得，他是真的有点喜欢你的。”
虞楚越睨她一眼。
苗姗姗用手支着两颊，头上冒起几乎能实体化的粉红泡泡：“我爸也用那种眼神注视过我妈。我妈妈告诉我，这座城市还没发生异变的时候，他俩在天文台里工作，用望远镜追踪定位恒星。发现没有名字的恒星，姓章的就给它们取名——苗小薇01，苗小薇02……他说，有朝一日，他将妈妈眼里的星星都找出来。”
虞楚越想起苗姗姗卧室里标满mxw123的星图。
夜空中布满星辰与贸易旅团的轨迹，在黑如浓墨的深处或许还有新的可能。只不过现在他只能通过苗姗姗的眼睛想象那个被定格在旧时光里的女人。
但他心无波澜地说：“结果他在另一个世界喜欢上了一个日本少女。”
苗姗姗白他一眼，兴致阑珊。
“你对他没意思，那就更好。反正你也和他划清过界限。”苗姗姗叹气，“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克里斯在当初设计你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加了点感情因子？”
虞楚越：“你对重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倒对不重要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那也不能怪我呀。难道我要把我爸招魂找回来问问他出门前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
但话音刚落，苗姗姗便想起一件幼年时代的往事。
四百年前，父亲失踪的夏夜，她还是一个只能呆在围栏床里看玩具星星的婴儿。
但她带着作为裙子的记忆，因此能够听懂人们的语言。
那天，苗采薇将她哄睡过去，放回摇篮，出门联系同事，拜托他们再去那些不可能找到章小白的角落探听一下她丈夫的踪迹。
苗姗姗的睡眠很浅，即使苗采薇刻意压低抽泣的声音，她仍旧被惊醒了。
她睁开惺忪的眼睛时，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场景。
墨水般流动的邪异的黑色，正穿透墙体，一团一团地浸开在天花板与墙壁上，吞没了夜明灯和相框，凝成一面厚重的壁垒。
她听见黑水正从地板表面漫上来，苗采薇的声音渐渐远了，被某种事物隔绝在房间之外。婴儿房好似被置于万丈之深的死海。
苗姗姗下意识闭紧眼睛。
她感觉到冰凉的触须在她脸颊上轻轻地贴过，从左耳穿梭到右耳。刺骨的寒意传遍了她的全身。
她汗出如浆地等着，等着那股黑色的水离开她的房间，朝远处离开。
在它消失前，苗姗姗悄悄窥探了一眼它远去的暗影。透过夜色笼罩的窗纱，她认清那个方向正是明黄出版社。
直至太阳升起，她才从胆战心惊中沉入梦境。那日她见到了什么，苗姗姗已不再想花费功夫去思考，仅仅将那件事当作了无由来的幻觉。
当今天章小白的遗稿被盗取，她便想起了这件事。
章小白失踪后，也许正是这团水做了手脚，将章小白的最后稿件偷走。
未等苗姗姗将这件事告知虞楚越和黎爵两人，一声爆炸遮盖了所有人的听觉。
无止境的街头械斗再一次开始，一枚榴弹凑巧砸进了出版社。
灯光晃动，几人立刻躲到桌下避险。
虞楚越感觉到地面猛地抖动起来。爆炸的红光在头顶炸开。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深坑的底部。
周围阒无一人。
在120°空间里，多少还有关于人类的行迹或废弃房屋，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树木都生长得十分古怪。
他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与其他人分开了。
虞楚越站起来，沿着原路返回住所。
最坏的状况没有出现，来时的路线还能走得通。
出版社遗址和苗姗姗的屋子相隔很近，只有十几分钟的脚程。
回到原处时，虞楚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座黄色或者蓝色的屋子。
但很遗憾，他的面前空无一物，地上只有一些未被风吹干净的油漆。
这是独立于三个世界之外的，第四个世界。
而在本来应该是电饭煲的地点，没有留下苗姗姗未卜先知的纸条。
不祥之兆浮上了虞楚越的心头。他知道，这可不是来一个能量转换器那么简单的事了。
苗姗姗的三个据点分别位于0°、120°和240°。
她没有在这里建立据点，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坐标，是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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