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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游轮上只剩轮船自身的轻微震动，以及海的啸声。海底似乎有什么黏黏腻腻的东西在月光透不进去的海底嘶哑地呻.吟着。
虞楚越和黎爵伺伏在通往F525舱室的拐角处。他们在走廊上听得见脚步声。
有人。
比他们更早一步。
尽管那人试图将自己的声音隐藏起来，但他还是被发现了。
透着虚无缥缈的夜光，虞楚越小心地从拐角处的墙缘往走廊悄悄地打量。走廊上没有灯。F525的门口无声无息地站着个幽灵般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量清瘦的男性，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看上去像是李可生一类的智将型玩家。当然，也有可能是副本内自带的角色。
不过，人不可貌相。能攀到船头上去摸星辉女神像冠冕后面的提示，有这份身手与果敢，论搏斗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虞楚越换回了【包工头】的服饰，取出扳手来，准备给那青年脑后来个致命一击。
但他还没来得及将扳手挥出去，那人便似有所察地扭过头来，镜片后鹰似的眼睛瞪向拐角处。
幸好黎爵及时做出反应，将虞楚越猛地拉回来，两人并未被发觉行踪。
黎爵对虞楚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看一看青年接下来动作如何。
既然主办方交给探险者们的第一个情报是无法销毁的公开信息，纵使让青年先闯进去，后来者也有机会，还可以给他们探一探路。
前方是四十大盗的秘密基地，还是龙潭虎穴，可还不一定呢。
何况“F525”并不能算得上什么难解的谜团，主办方最多也只会让第一个找到答案的选手得到一丁点优待。
当然，假如真是如此，他和虞楚越接下来再把人解决掉，就万事大吉。
这种缺德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
于是，黎爵与虞楚越匍匐在暗处，盯着那人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进舱室内。
在此之后，走廊又重新陷入平静。这里与游轮尾部连接。银月在海波上的光被反射成照在走廊尽头墙上的波纹。除了轻灵的海声，世界已悄无声息。似乎刚刚踏入F525的青年进入了一个隔绝声音的无底洞，不再产生任何动静。
黎爵告诉虞楚越，走廊上已经没有其他偷偷窥探的人。F区是船员理货区，专门用于堆放杂物。游客的住所离这里很远，四下阒无一人。
两人这才悄悄来到F525的门前。
每一个舱室的门上都有一面圆形的玻璃。只不过年代久远，表面结着蘑菇斑点似的水垢，毛糙得很。且光线昏暗，往里面窥看，只有一片混沌，几乎发现不了任何蹊跷。
“楚姐，看到什么了吗？”
虞楚越听到这个称谓，拧一下黎爵的耳朵：“没看到人。”
黎爵也没喊疼。他朝虞楚越伸出手，嘴角弯起一个洋溢着少年气息的天真微笑。
他现在比虞楚越矮了，却是也有好处。
天大的好处。
虞楚越眼角一抽，将他抱起来，举到圆窗前。
他现在总算明白这位黎先生的良苦用心了。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是实打实地沉。
黎爵双手撑在窗口上，凭着远超常人的视力，往屋里头扫了一圈，道：“……那个男的不见了。”
“还有什么？”
“有个被打开的圆盖，可以通人。”黎爵又观察了一会儿，“是条密道，通往楼下。”
虞楚越把黎爵放回到地上，开始回忆起游轮上的规划情况。
这里已经是起居甲板的最底层，往下便是一般游客不会涉足的下甲板。
虞楚越推开门，和黎爵悄无声息地滑入舱室内，关上门。
舱室内有一扇向室外开启的窗，圆形的边缘用铁条与螺丝钉固定，以防漏水。透过从窗户映射下来的月光，能看到这原本是一间用于储存杂物的舱室。受损的罗盘、锁链与绳索堆满了两侧，中间侧向摩西分红海一样，留出了一条极狭窄的小径。小径的尽头便是那个被打开的井盖。
通往低处的管道内有一架修缮良好的梯子。虞楚越打开手电，往井底一照，看到红红的影子。底部是一条过道，还有一点微薄的灯光。
“好像是地毯。”黎爵凑在他耳边说，“我听见有人在下面说话。”
“几个人？”
“很多，分辨不了。”
……很多？
这就耐人寻味了。
虞楚越关闭手电，瞄了眼黎爵。
黎爵心领神会，领在跟前攀下梯子，充当马前卒。虞楚越跟在他后边。
这口井直达游轮底部，随着往下深入，他们听到游轮内部的轰鸣声愈发喧嚣震耳，似乎这里已经接近类似发动室的地方。
甚至还比这更深。
当两人踩到那层红色的绒毯上时，那股缠绕在耳畔的轰鸣神奇地消失了，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人群的小声议论。
虞楚越的目光落在墙壁上。
这个时代，那么好的隔音材料可不多见，而这里又是神秘生物的地盘。
基本可以确定，拥有这艘星辉女神号的特洛伊家族大概和神秘物种存在某种交易。
未等两人多想，一声巨响陡然惊起。
虞楚越和黎爵猛地回过头去，便看见他们前面站着黄昏时分在中央大厅宣布寻宝游戏开始的男人。
主持人拍着手，笑眯眯地出现在他们跟前。周围是从礼炮中飘落的金银色彩带。
“咦？是一对姐弟……”主持人走近了，仔细打量着虞楚越与黎爵，递给他们两个号码牌，“那么，请二位自行决定先后顺序。”
两个号码牌上分别写着“02”和“03”。
虞楚越接过号码牌时，天花板上两排十道间隔等长的刺眼灯光蓦地对准了他，仿若黑夜里命中战壕的流星弹似的。
他用手挡去多余的光线，隙开眼往周围探看。
埃莉诺星辉女神号底下远比虞楚越想象得更宽敞。这个广阔的空间几乎有三四个普通体育场那样大，周围的观众席上布满黑压压的人群。
寻宝活动自然得有观众。否则年年开销这么大，仅用于满足特洛伊家族族长的癖好，也太奢靡了点。
这些观众西装革履，腕上是奢侈的全手工打磨机械表，胸袋里放着考究的绢花。衣装雍容的贵妇打开折扇，与同伴窃窃私语，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举着望远镜审视他们，像是在自习观察赛马场里的骏马似的。
虞楚越低头一看，出乎意料，场地上所拜访的是数十面环形牌桌，桌上皆放着未启封的全新扑克。
虞楚越大约猜到，这次的副本主题是什么了。
他的镜子里有只崽子正在欢快地起舞。
曾经，虞楚越总觉得用不上它，对它爱理不理。
但现在，它却成为虞楚越高攀不起的裙叽。
主持人将虞楚越与黎爵带到一处高台上，好让观众们看清他们的脸。
在灯光下，他对这群看客说：“如各位先生、女士所见，这是一对……长得很出众的姐弟，他们居然是第二个解开了特洛伊家族所亲自设下的谜团的人，天哪，难以置信！”
主持人将尾音的调子拖得十分古怪。观众席上响起细细碎碎的笑声。
“决定在他们身上下注的老爷和夫人，少爷和小姐，请将筹码递给您身旁的侍者。这位姐姐是——您决定好您是几号了？”
黎爵向虞楚越伸出手，虞楚越递给他标着02的号码牌。
主持人继续道：“好吧，这是三号的姐姐，还有二号的弟弟！”
闻言，观众席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喧哗。
虞楚越放眼望去，看到许多人都将绢花交给了侍者，然后从侍者的盘子上取走写着“2”或者“3”的玻璃珠。
这些观众确实是在赛马，只不过，赛的东西从马变成了人。他们在猜测哪一匹骏马能够夺得这一次的宝藏。投注的资金一部分将成为最终赢家的奖金，另一部分则会分配给押对宝的观众。
这宝藏在他们眼中有点太过寒碜，不过对他们而言，这只是娱乐，而非投资。
见虞楚越的目光游离在观众席上，似乎有些迷茫，主持人心下了然，将两人带到台后。
高台后侧是带长椅的休息室，虞楚越发现先他们一步进入F525舱室的青年也坐在这里。
虞楚越看了他两眼，然后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告示说明”。
“我们的老板新研制了一套牌类游戏的玩法。这是这一次寻宝活动的赛制。在人数到齐前，二位可以看一看——”
话音刚落，另一声礼炮又响起来。
主持人匆忙地离开休息室，迎接第四名发现此处的探宝者。
“恭喜第四位加入牌局的幸运儿产生——”
听到有人出现在休息室的声响，青年便已停止小憩，睁开眼，探究地观察着新到来的两人。
他耐心地等主持人离开休息室，随即出声问：“玩家？”
虞楚越点头。
这倒没什么好装的。他的着装是还未换过来的【包工头】，本就与副本风格存在差异。
问了这么一声，青年便又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黎爵已经将信封拆开，展开来细细读了一遍，居然笑出声来。
虞楚越从他手里拿过信纸。
纸上写道，这次的寻宝活动不需要探索未知的海域，或者与鲨鱼或别的可怕动物做搏斗，只需要探险者玩一个小小的纸牌游戏。
虞楚越把大致规则浏览一遍，果然也笑起来。
斗地主。
难为游戏设计者出谋划策了。牌类游戏千千万万，不同地方的人打牌规则都不相同，唯独斗地主的玩法，早就在数百年前便完成了统一。不说地球公民，每一个游戏AI都会玩。
参赛名额一共有一百个名额，如何分配，便是根据进入F525舱室密道的顺序来定。
第一百零一个及此后来到场地的，则视为落败，根据上船前与主办方签订的器官协议，将所有器官捐赠给特洛伊家族——
活的。
也就是说，特洛伊家族拥有活体解剖所有落败者的权利。而最终能从星辉女神号安全离开的探险者，只有最后得到宝藏的赢家。
看到这里，虞楚越抬起头，正巧对上黎爵的视线。
“对，任务提示里没有说这一项。”黎爵道，“副本剧情走完后，我们就会离开这里，所以提不提没太大差别。”
说话间，两人又听见角落里的青年冷冷一哼，似乎是对黎爵方才的说法嗤之以鼻。
黎爵转头看他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但这也对游戏内NPC不大公平，我猜，对于玩家应该还会有别的限制。”
的确如此。
看完规则简介，虞楚越发现这张信纸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
有夹层。
虞楚越瞧了眼长椅上默不作声的青年，将信纸撕开一角。被撕开的角上透出来用铅笔轻轻划过的小字。
看完这行小字，虞楚越心里一沉，暗自磨牙。
这哪里是“限制”，他们三个人简直就是被设计师狠狠坑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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