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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申年农历正月二十四，公历1992年2月27日，晚上六点半，鲁中县620医院，新华厂附属医院，烧伤科103病房。
103病房里面住着一位刚动完手术的胖子，麻药效果退了，这会儿疼得他满头大汗。
因为是特殊部位的手术，他现在还不能自由行动，插着导尿管，塑胶袋挂在床下边的架子上。
“儿呀，要疼，你就喊一声吧。”
“妈，你让我死了算了吧。呜呜呜，呜呜。”
患者名叫齐祥海，是大寨乡教委主任，因为一场意外，现在竟然把自己的宝贝疙瘩给弄没了。
“死死死，你怎么不早死？啊？你早死了也不用坑我们娘俩，现在怎么办？现在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啊？好好的女儿你给办出个残疾证来，二胎证批下来了，现在怎么办？”
齐祥海的老婆嘴巴不饶人，听到自己丈夫说要寻死，大声责备起自己的丈夫来。
齐祥海的老妈一听就不干了，替自己儿子撑腰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问他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一个大老爷们，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你当媳妇的不知道安慰安慰，还一个劲得说这说那的，你到底想干啥？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拼命！”
眼看着齐祥海的老婆和母亲就要炒起来，一旁的方立人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还安慰他？他怎么不来安慰我呢？他用不了十天半个月的就能下床走路了，我以后怎么办？还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一个大老爷们不想办法，难道让我一个小娘们来想办法吗？”
“他不是伤了吗？他不是动手术了吗？他好好的用得着让你费脑子？啥事不是给你都安排好的？啊？”
“你凶什么凶？有本事找那个害你儿子的人啊，找他们要钱啊！他这个样子的得花多少钱？我跟你说，我们家的存款可都是定期的，拿不出来，这治病得花钱，你最好给我去筹钱！”
“钱钱钱，你整天就只认钱不认人！你以后直接跟钱过去吧！”
“啥？你说得这叫人话吗？我跟钱过，你跟你儿子过去吧！”
说着，齐祥海的老婆气呼呼得就向门口走去。
“你干啥去？”齐祥海的母亲气得脸色都白了。
“我回家管小敏去！”
砰地一声，病房门被重重得关上了。
“哎！”
齐祥海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他的母亲这会儿气得坐在陪护椅子上面，大口得喘着气。
方立人看到齐祥海叹气，忙弯腰凑过去问道：“齐主任，你有什么要我去做的吗？”
“你去给我买一瓶敌敌畏去，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要买买两瓶，你一瓶我一瓶，还得你娘我先喝！”
齐祥海睁开眼，稍微抬了抬头，看着坐在床尾陪护椅上的母亲，说道：“娘，我，我，我以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你三岁就死了爹，那时候娘才二十五岁啊！你娘我守了三十八年寡了！好不容易盼着你有出息了，你也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了，娘以为自己也能享两天福了，你就这样说死就死？你怎么对得起你娘我？”
齐祥海听着，呜呜得哭着说道：“娘，我不死了，我不死了行吧，可是，我现在这样，我出去，怎么见人呢？”
“怎么就不能见人了？该怎么见人，怎么见人，儿子，抬起头来，你还是个老爷们！”
齐祥海气得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然后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方立人：“那个小孩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是被一块小石头给绊倒的。”
“我说你们搞这么个文娱演出，就不知道把场地给打扫打扫？”
“这个……每次到了庙子集，那些赶集卖东西的就会拿着石头压摊子，所以随便乱扔石头，根本清扫不过来。”
“那小孩的浓硫酸哪里来的？是你们学校里面的吗？你给我查查，这小子到底怎么弄来的浓硫酸，你给我弄清楚！还有，这小子用浓硫酸，到底做什么魔术，你也给我弄清楚！”
齐祥海皱着眉头，停顿了一分钟，然后看着方立人又问道：“你跟我说，这小孩是不是故意的？”
方立人手揣在裤兜里面，自己的右手裤兜里面放了一千块钱，是刚才那个闯了祸的小孩的爸爸塞给自己的。
“按说他那么小的年纪，应该不够胆子会干出这件事来吧……而齐主任你，也不见得在咱们庙子村有什么仇人吧？”
齐祥海长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得说道：“仇人？哎……”
“齐主任你是说那天视导检查？”
齐祥海忙跟方立人递了个眼色，示意旁边还有自己的母亲坐着呢，那天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
齐祥海制止了方立人继续说下去的话题，然后自己说道：“查查这件事。还有，我被那个小孩害成这样，就是不报警的话，他们家也得给我赔偿。”
听到齐祥海说起这件事，方立人忙说道：“哦对了，刚才他们走的时候，那个小孩的爸爸跟我说了，说是治疗以及以后产生的所有费用，他们都给包着。”
“这还差不多，不过，那个小孩好像也受伤了，不是刚才在我们对面的101办的住院吗，怎么这会儿这么快就出院了呢？”
“估计他伤得比较轻吧，就胳膊上面撒上了些浓硫酸，然后胳膊骨折了。”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你这个当校长的也有责任，我看这几天啊，你就老老实实在我这边呆着吧。哎，我兄弟少，也不能光指着我妈来伺候我啊。”
“齐主任，这个没问题。”
这个时候，忽然，病房门开了，一个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要换的吊瓶。
“刚才是你们这个病房吵闹的？你们不要太吵闹了，你们对面101病房里面刚才住进去的，是郑县长的母亲，八十多的老太太了，怕乱。”
“哪个郑县长？郑民生？”
小护士点了点头，给齐祥海换好了药，然后走了。
齐祥海皱起了眉头：郑县长是鲁中县分管教育的副县长，下一步要是能跟他搞好关系，以后自己在教育界可就有的混了。
想着想着，齐祥海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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