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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杭垂下长睫, 默然了一会儿, 抬手看了下手表, 从旁拿了水杯跟药片走到了沙发边, “正好半个小时, 把药吃了吧。”
简允臻嫌弃地看了眼那些苦涩的药片，皱眉道：“你烦不烦？”
余子杭看着他, 淡道：“我准备了糖。”
简允臻冷着脸, 嗤笑了一下，“你当老子怕苦？”
余子杭慢悠悠俯身, 把水杯跟药片塞到了他手里,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简允臻恨恨地“切”了声，带着不甘心仰头就着水速战速决把药片全部给吞了下去。
入喉的苦意渐渐蔓延开来, 给人的感觉极厌恶。
余子杭沉静地把糖递给了他, “吃一颗试试。”
简允臻瞥了他一眼, 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得了，你也别在这耗了，赶紧滚吧。”
余子杭低头剥开包装纸，把一粒糖塞进了他嘴里, “我说了我不会走。”
简允臻烦不胜烦, “你他妈能别跟条癞皮狗似的行不行？”
余子杭态度很坚持, “我是在照顾你。”
简允臻随手拿起一杯水泼向了他, “你他妈的犯不犯贱！信不信老子每天泼你几百遍！”
余子杭深吸了口气, 就着水渍看着他, 眸子里如水般平静，“要是你高兴你就随意泼，再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
简允臻愤怒地把手中的被子砸到了地上，“你他妈就是一神经病！”
“叮叮”
一阵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简允臻颇为不虞地走到门边开了门，臭着脸道：“又谁啊？”
“嗨”，林萧绅士地挥了下手，笑地一脸风度翩翩。
简允臻懒懒看他一眼，不耐道：“不是昨天才刚录完歌么，你又来干什么？”
林萧不请自入，倪倪而谈，“简大少爷，既然入了这行，你最后做好天天赶通告的准备。”
“你好，林萧。”他看着余子杭，伸出手再次做了自我介绍。
余子杭清清冷冷的，依旧跟上次一样爱答不理的。
林萧淡定地收回手，从公文包中抽出一张工作纸放在了桌上，“这是今后一个礼拜内的通告。”
简允臻拿起游览了一下那张密密麻麻的行程单页，没一会儿便抽起了嘴角，“你娘的，睡觉吃饭的时间呢？”
林萧优雅地摊了下手，“要是你工作效率高点，自然会有那个时间。”
简允臻恶寒，“简直不可理喻！”
林萧支着下巴看着他，“没什么可抱怨的，何远也是这么过来的，你要是没这个觉悟，趁早放弃。”
简允臻修长的手指抚上额捏了下眉心，“你好像又曲解了，我签约只是为了能替他唱完那首歌，并没有真正进入演艺圈的欲望。”
林萧眼尾微微上挑，“何远以前跟我提起过他是为一个朋友圆梦才进入的娱乐圈，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
简允臻深吸一口气，“是我，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做，但我的公司刚盘下一宗巨大额资的房地产生意，我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花在娱乐圈上。”
林萧轻敲指尖，“那就等你完成那些琐事后再入圈？”
简允臻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如果我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林萧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简允臻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膀，用颇轻松调侃的口吻道：“晚期胃癌，没几个月老子就嗝屁了。”
林萧丝毫没有感到悲伤，漂亮的眸子蓦地就闪亮了一下，“那就更有必要进娱乐圈了，你不知道，一个死去的歌手留给粉丝乃至全国的纪念意义有多大，何远作为公司前签约艺人，为我们公司带来的财富简直不可估量！”
他说着说着便上前激动地握住了简允臻的手，满含期待地看着他，“来娱乐圈吧。”
简允臻：“．．．．”
时间似乎有几秒钟的寂静。
“我可以揍他么？”余子杭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简允臻闭了闭眼，恶狠狠吐出两字，“揍吧。”
林萧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绅士般优雅，轻咳了声道：“好了，开个玩笑罢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没有强迫的道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简允臻声音冷至极点，“不送。”
林萧慢悠悠地带上门，离开了公寓。
随着一声关门声响起，简允臻不由按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叹服道：“真是败给他了。”
余子杭缓下脸色，冷静犀利道：“这么爱钱冷血的人真是少见。”
简允臻疲累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人各有志，没什么好看不惯的。”
余子杭看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样子关切道：“去床上睡吧，别着凉了。”
简允臻顺手砸了个毛茸茸的抱枕过去，把身子陷在了沙发里，骂道：“你管老子在哪儿睡！”
余子杭也不勉强，从房间里拿出条毯子细心地为他盖上。
简允臻全身放松，没多久就打着瞌睡睡去了。
余子杭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眸子里如水般深沉。
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
简允臻在１２点的时候就被叫醒了，惺忪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对着墙壁上的钟发了好一会子呆。
余子杭俯身过去，拿毛巾帮他擦揉了下脸，“起来吃饭，三餐得按时。”
简允臻偏头看了眼桌上的菜色，神色恹恹，仍旧看上去很困的样子，“没胃口，你少折腾老子。”
余子杭没放过他，端着一碗粥半跪在他面前，“多少吃点，等会儿还得吃药。”
简允臻半耷拉着头，像只可怜巴巴的大型弃犬，精神不济的连脾气都没力气发，“老子现在想睡觉。”
余子杭声音很轻，“吃两口就好。”
简允臻眼神恍恍惚惚，眼前模糊，只觉眼前的人声音动作像极了何远，忍不住笑了下，好心情胡闹，“你背首诗给爷听爷就吃一口。”
余子杭宠着他，“你想听什么？”
简允臻嘴角噙着丝笑意，故意挑了首偏矫情的诗词，“李商隐的锦瑟”
余子杭柔情地望着他，薄唇微启，吐字清晰，“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几句下来，一字不差。
简允臻撇撇嘴，不服气喝了口粥，“再背，折桂令。”
余子杭凝视着他，沉黑的睫毛落寞垂下，英俊的轮廓显得寂寥极了。
片刻之后，淡淡开口。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柳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简允臻认命般喝了第二口粥，神情颇有抱怨，“你怎么都会背，又不是文学系的。”
余子杭笑了笑，“再来一首？”
简允臻摆摆手拒绝，“吃不下了。”
余子杭也不再劝，“再睡会儿，过半小时我叫你起来吃药。”
简允臻得偿所愿，趴下后没多久便又睡着了。
余子杭起身走到了桌前收拾碗筷，堆在了洗水池的旁边。
淅淅沥沥的水声哗哗地流泻下来。
余子杭卷起自己的衬衣袖口，一只盘子一只盘子细致地擦洗过去，暖阳照在他身上，显得英俊清隽。
十分钟过去，所有的盘子和碗筷都被清洗干净。
水流却被任由哗哗流泻．．．
余子杭深邃的眸子沉沉地盯着那些水流，站定一动不动。
夕阳打在他英俊的背影，蔓延出一抹悲伤。
－－－
简允臻最终还是没去做手术，癌症的蔓延让他越来越嗜睡，身体也每况愈下，小半年就瘦削了二十几斤，房地产的那单生意中途被余子杭接手料理。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新年，满大街张灯结彩，充满了年味的欢闹气息，笑声，闹声，乐意，融合在了一起，为这个节日平添了别样的喜庆。
新年那晚，简允臻对着一桌子的绿色蔬菜跟米粥，一张俊脸堪比咒怨，“他妈又是这些东西，吃点牛排配红酒会死啊？”
余子杭走近，嗓音磁性安抚人心，“牛排吃了不好消化，酒喝了伤胃。”
简允臻大骂，“合着老子想吃什么还得经过你同意？”
“不管你怎么说，不行就是不行。”余子杭语气俨然如家长般严厉。
简允臻发力想打人却发现自己浑身没力疲乏地很，愤愤道：“换做以前老子早把你打趴下了。”
余子杭沉默地看着他，半响，终是微微叹了口气，用白皙漂亮的手指轻触了他一下，语气温柔轻缓，“没牛排只有红酒，但你只能喝一点点。”
简允臻半垂着眼皮抬头看他一眼，“你这是吹的哪阵邪风儿？”
余子杭微微勾唇，轻轻笑了笑，“新年快乐。”
简允臻切了声，无视他直接走去了沙发处躺了下来，眼眸半眯着，像是随时都要睡着般。
余子杭走过去拉住他的一根手指咬了一口，“别睡，有东西想给你看。”
指尖的疼痛让简允臻反射性地收缩了一下，连带着倦意也逝去了几分，发脾气道：“滚远点！老子没心情看。”
余子杭没依他，一把托起简允臻，打开门，把他一路带到了天台外。
外面漆黑一片，一眼望去是无尽头的夜色，只看得见一个很大的钟表隔空悬挂着。
“你他妈带老子来这里干什么？”简允臻烦极了，冬季的寒意让他无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蜷缩了一下。
余子杭不语，从背后拥抱着他，细致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简允臻极其反感，抖了下手挣脱了束缚，“别碰老子，恶心死了。”
余子杭没理睬他，依旧强制性地把他拢在怀里。
暖意一点一滴地涌入身心。
“咚咚～咚咚～”
新的一年钟声被敲响，在这个寂静的夜显得尤为清晰悦耳。
一道道明亮的光芒应声被打开，简允臻只觉刺眼，不由闭上了眼睛。
“好了，睁开看看。”余子杭轻道。
简允臻缓缓张开眸子，在看到眼前的繁华时漆黑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
眼前赫然竖立着一栋栋的房屋，在灯光的照耀下，那一笔一划连起来堆砌成“何远”两字。
简允臻动了动干燥起皮的嘴唇，轻轻地念着那两个字，灯光映在他狭长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显得格外璀璨。
余子杭贴近他的耳畔用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向来黑沉的眸子罕见地染上了丝欣慰的笑意，“喜欢么。”
简允臻默默地站在那儿，盯着那两个字，一切思绪纷飞湮灭。
大概过了一刻钟过后，余子杭柔声道：“该进去了。”
简允臻专注地看着那两个字，痴痴道：“我还想再看会儿。”
余子杭不语，陪着他一起。
又是十分钟过去．．．．
“老子困了”简允臻嗓音疲倦极了。
“我抱你进去睡？”余子杭细声询问。
“再等等。”简允臻依依不舍。
“那就别睡着，会感冒。”
简允臻微弱地喘着气，“谢谢你余子杭。”
余子杭眸子里闪过一丝哀绰，拥紧了他道，声音略带沙哑，“你一定要叫的这么生分么？”
简允臻眸子染上晦暗，冷漠道：“那你想老子叫你什么？”
余子杭滑动了下喉结，磁性的嗓音中带了淡淡的颤意，吐字道：“小杭子。”
“再叫我一次小杭子行么？”
简允臻望着远方，眸色黑暗，“那是以前的事了余子杭。”
余子杭苦涩笑了下，“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简允臻无感情道：“重要么？”
余子杭敛眸，隐隐的钝痛感随之传入骨髓，抱紧了他，轻摇了下头，“不重要了。”
简允臻笑了，刻薄冷淡，“余子杭，你在期待些什么？那个江梓柚早就已经死了，在你为了祁昱林出卖他时他就已经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你跟他.....永远都回不去了。”
余子杭扯着干涩的嗓子轻道：“能陪着你就好。”
简允臻困倦地闭了下眼睛，断断续续道：“你.....什么时候.....也学起....何远来了。”
余子杭哀默地看着怀里的人，淡道：“如果没有何远，你会喜欢上我么？”
简允臻不屑地扯了下唇，“痴人说梦么你，老子怎么可能喜欢上何远以外的人？”
余子杭不再说什么，略失意地勾了下唇，喃喃道：“是么，原来是痴人说梦。”
简允臻木然道：“不然呢？”
余子杭失神地看着前方的建筑物，乌黑的羽睫轻颤了下，呛然道：“没什么。”
简允臻浑浑噩噩，尽力睁着眼道：“余子杭，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去哪？”
余子杭怔了一下，眼眶蓦地湿润了起来，嗓音带了点哽咽，“应该会去天堂吧。”
简允臻续道：“那地狱呢？”
余子杭耐心道：“应该也会有吧。”
简允臻略显涩意，“那老子应该又不能跟何远在一起了，他这么好一定会被去天堂，老子干了那么多坏事，一定会去地狱。”
余子杭动了动唇，清俊的脸颊显出一缕暖意，“不怕，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也会下地狱，到时候我们在一起就好。”
简允臻面无表情，疏淡道：“不用，余子杭，老子真心恶心你厌烦你。”
余子杭轻描淡写道：“没事，慢慢来就好。”
简允臻望着前面的琳琅灯光，开口道：“去屋里倒杯水吧，我渴了。”
余子杭应声，将外套褪去披在了他身上，转身走去了屋内。
简允臻慢步走到外檐，低头看着几十米的地面，自嘲地勾了下唇角，身体向前倾倒，寒风瑟瑟吹拂过他的耳边，自由放空感扑面袭来。
“啪。”
一声剧烈的声响不期而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室内，余子杭倒着水的手指蓦地颤了一下。
缓慢转身。
看见的是一片漆黑。
无人站在阳台。
余子杭怔然半响，猛地打开玻璃门奔了出去。
“简允臻！”
空荡荡无回音。
余子杭眼眶灼热，心脏像是被撕开般疼痛，突地就跪膝在地失声痛哭了出来。
在那个夜，简允臻从高处跳楼，被送往了一家医院进行急诊，被告抢救无效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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