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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前世(二)

作品: 天家贵妻 |作者:海的挽留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5-21 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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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帝面对眼前的幺儿, 心头思绪万千, 一时竟不知作何言语。

他挥手示意郑宝暂将一众刁奴押下去, 拉住儿子的手:“你母亲是病逝的。”

桓澈不肯信:“我听他们说, 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贞元帝怒道:“听哪个说的?朕这就办了他!”

“父皇在担心什么?”

贞元帝一顿, 他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幺儿一张口便是一针见血。

他确实在害怕。他害怕他的幺儿小小年纪便在心中埋下仇恨的根种。倒也不是想将他与宫中波谲云诡的阴谋阳谋隔绝开来, 只是他担心他这小儿子会因此冒出为母报仇的念头, 进而做出什么冒险之举。

他再是聪颖,也还只是个孩子,暂无敌众之力, 他不能让他冒险。

贞元帝笑着道他多虑了,转过头就差内侍将他领回去,又嘱咐尚膳监好生为七皇子预备膳食压惊。

待到桓澈离开, 他即刻将刘顺等人传来, 鞫问之后,满目杀气。

刘顺等人半道遇见太后派来找寻七哥儿的人, 惶急之下将七哥儿扔进了箱子里。还好那箱子有可供透气的孔洞, 不然他儿子岂非要被那群胆大包天的恶奴闷死?

思及此, 贞元帝火冒三丈, 宣来锦衣卫指挥使邓进, 命他将这些恶奴扔进诏狱,一样一样过刑具, 折磨致死。

那群恶奴虽不肯招认,但他能猜到这是谁下的毒手。

除却他那个长子, 没别人。

贞元帝冷笑, 当即将太子召来质问,太子果然直是喊冤。

贞元帝面冷如霜,一把揪住太子,森森冷笑:“不是你最好,你给朕记好了,七哥儿是你的幼弟,庇护幼弟本就是你的分内之事,若是七哥儿有个好歹,朕唯你是问!”

太子眼中虽现不忿之色,但仍是诺诺应声。

贞元帝一把将太子掼到地上,试了几次,仍旧无法压抑心头怒火,狠狠踹了太子一脚,令其禁足三月。

若非他担心他的幺儿不能应对多方风雨,兼且时机不成熟,早就废储了!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生出废长立幼的心思的,总之自从郦氏薨后,他立七哥儿为储的念头就越发强烈,只是他善于隐藏心思,连外廷那群老奸巨猾的臣工也没发觉他这份心思。

他禁不住又想起了郦氏之死。

郦氏薨后,他就开始疯狂调查她的死因。随后据东厂查得的结果来看,应当是安妃趁着严贵妃摆宴之际,在郦氏面前胡言乱语,以言语相激,并给郦氏下了毒,加重郦氏的忧思之症与孱弱之况。

安妃利用郦氏长子之殇,让他认为郦氏不过是跟先前一样,陷于丧子之痛而病倒,未多留意,这便给了安妃可乘之机。

安妃应当是分了多次给郦氏下毒,伪造成郦氏病势渐重的假象。安妃大约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她算漏了他的心性,也大抵没想到东厂本事这样大。

他无法接受郦氏的死,疑心又重,无论如何都要查上一查。

他知晓郦氏死因后,当即将安妃扔进宫正司拷问,只是安妃非但不肯认,还一头撞死了。

他当然知道安妃为何有此一举。谋害郦氏之事是断然不能认下的,否则非但她自己活不成,说不得还要连累她儿子岷王。但若她死了,一来可混淆视听,二来安妃大约认为人死事了,他看在她自尽的份上,好歹能对岷王宽容些。

他确实想过报复到岷王身上的,虽然这个念头或许有些疯狂,毕竟岷王也是他的亲子。但他无法原谅安妃,更无法原谅他自己。他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他觉得若是他当时警醒一些,郦氏就不会死。

安妃是自尽,他能做的也只是鞭尸泄愤而已,实质上没有半分为郦氏报仇的快意,正好,安妃还有岷王这个儿子,而且重之更甚己身。

不过他后头终究也没有发落岷王,因为太后看出了他的阴暗心思,及时劝阻了他。于是他后头只是对岷王越发疏远,不加管教而已。

他当时总觉这件事还没查到头,说不定安妃背后还有人指使。但后头来为郦氏做法事的僧道都道不可杀戮过甚,否则对郦氏在天之灵多有不利,他这才收手。

至若郦氏一直以来的那块心病,他始终在尽力地查,但确实无甚结果。他如今也不能确定郦氏的那个长子究竟是被人戕害还是病死的。

冯皇后听闻了七皇子险些被几个恶奴害死的事,头一句话先问可查出幕后主使了。及至得知皇帝将太子叫去训斥一顿,一下跌坐在榻上。

当初皇帝将安妃投入宫正司审问时,她就日夜难安,唯恐安妃被逼急了攀扯她。所幸安妃明智地选择以死明志。

那日从承乾宫出来后,她就觉着安妃那话透着些古怪。后来联系前后自思自想,她越发觉着安妃当时是担心一朝事发自己扛不住,想拖她下水。

还好她当时装傻躲过去了。

如今郦氏都死了三四年了,她本以为皇帝对衡王的舐犊之情也不及当初了,这便委婉暗示太子将这个碍眼的给除掉。

却没想到太子手下都是些酒囊饭袋,非但没把人给弄死,还让皇帝疑到了太子头上。皇帝本就不喜太子,没准儿正想寻由头废储,如今可好,又给太子添了一笔账。

冯皇后越想越想头疼。

照着皇帝今日的作为来看,皇帝依旧很是在意那个幺子,但既是深怀舐犊之私,那么这三四年间为何不索性寻个由头废储,如此岂非正能给他那幼子腾地方?

冯皇后思来想去,觉得这兴许是皇帝的平衡之术,皇帝既然在郦氏死后一直在诸子面前表现得一视同仁,那想是回过味来了,终于发现自己当年在郦氏母子面前是何等荒唐。

只是对于郦氏的愧怍尚未完全消退,这便对她儿子多看顾些。

所以她把宝押在太子身上是没有错的。

淮王听闻了桓澈的遭遇,唯恐他误会,当下便赶来,先是确定他安然无恙,随即与他解释说他并不知刘顺被收买之事。

桓澈转头:“我相信六哥。”

淮王一愣,旋即笑道:“你就这样笃定我不是同谋?”

桓澈道:“六哥的为人我看在眼里,当初母妃方薨,旁的兄长都是过来说几句场面话做做样子就走,唯有六哥,担心我年幼害怕,整整陪我守灵三日。六哥这份恩义,我始终铭记于心。”

淮王沉默一时,忽而大力拍打桓澈脊背:“好兄弟!等再过几年咱们再大些,我出去逛青楼楚馆,一定带上你!”

桓澈忽地冷脸,一把拂开他的手。

淮王又笑嘻嘻地凑上来:“瞧你,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儿,毛都没长齐,你知道何为青楼楚馆么就给我甩脸子……”

桓澈个头尚未开始抽高,人小脸更小,刻意严肃时,有一种难以描摹的滑稽感,因此淮王瞧见弟弟这副模样便笑得直不起腰来。

桓澈道自己当然知道何为青楼楚馆,淮王笑得前仰后合:“成成成,你知道你知道。”

淮王又道:“你若是对青楼楚馆不感兴趣,咱们还可去南风馆,我听闻南方那边已经开了不少南风馆,没准儿要不了多久,京师这边也会有南风馆开张。你知道南风馆么?里面都是小倌儿,我对此好奇得很,回头你一定陪我去,不然那种地方,我还真不知要找谁一起去……”

淮王见他话未说完,弟弟回身便要走,上前拉住他,正想转个话头,就瞧见他衣领之间隐隐露出一段红色挂绳。

他想看看他脖颈上挂着的是甚,伸手去拽挂绳时,却被他一把挥开。

桓澈取出那枚护身符给淮王瞧了一眼:“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还是这枚护身符。”

“原来你一直戴着。这灵符是郦娘娘为你求的,一定十分灵验,我看你这回能化险为夷,都是托它的福。”

淮王虽然早就知晓弟弟的这枚护身符,但尚未认真看过,好奇之下,欲拿过细瞧。

顾云容眼睁睁看着淮王的魔爪已经伸到了近前,心中哀嚎。

不知道淮王有没有摩挲护身符的嗜好。

然而她这个念头尚未转完,桓澈已经侧身躲开了淮王。

他珍而重之地将护身符重新塞回去,并且严正警告淮王不许乱碰他的符。

淮王翻他一眼。

瞧他弟弟这德性,护个符跟护媳妇一样。

顾云容从未如眼下这样感激桓澈,她不想落入旁人之手。不知是否因着先前曾一道在箱子里患难与共,她如今觉着眼前的七皇子十分亲切。

如果他能戒掉摸符的嗜好,就更好了。

只是她逐渐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这个皇子此前虽则顺利转危为安,但居然自此患上了幽闭恐惧症,而且症状格外严重,惧怕一切幽闭的空间,晚夕就寝,连床帐都不敢合拢。

这病本身不要命,但奈何七皇子生于皇室,若是被人抓住这个弱点,还不晓得会如何。

顾云容倒是略知几种治疗此病的法子,只是她如今根本无法为他施治。

光阴似箭,恍然四年过。

顾云容发现自己的神识停留在护身符上的时间越来越短,直至有一日,她终于脱离了护身符的禁锢,但并未回归本位。她再度睁眼,就变成了一个江南小户出身的小女孩儿,那女孩也唤作顾云容,先前涌入她脑际的就是这个小女孩儿的记忆。

顾家世代居于杭州府钱塘县,顾云容的父亲顾同甫只是个县衙里的书办。顾家虽不甚优裕,但阖家敦睦,顾云容作为家中幺女,更是被全家上下娇养着长大。

顾云容到来之后,很是花了一段时间去接受自己已有了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的事。不知是否这些年来瞧多了桓澈那张愈长愈俊美的脸,即便周遭众人都道谢景的模样生得如何如何好,她也一直没甚感觉。

她到顾家之后的头两年,神识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时不时回到护身符上去。

于是她看到了更多的后续之事,譬如当年还是个瘦小男童的七殿下,如今已是少年初长成。

既是长成了小少年,那有件事是绕不开的,那就是学习人事。

贞元帝对此倒很是上心,为儿子精心遴选了十来个美貌矜重的宫人,让儿子自己选三四个带回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儿子并不买账。

顾云容也很是惊讶。

这是宫里相沿成习的定例,他不肯接受,难道是觉得这几个宫人配不上他的美貌?

她正胡思乱量,尚且青嫩的小小少年已经敛容开言。

“儿子不需要这些,父皇往后也不要往儿子身边塞人。”

贞元帝失笑:“这是什么话?你是打算当和尚么?”

“儿子不要这些莺莺燕燕,”桓澈蹙眉,“儿子不喜欢她们。”

贞元帝觉得自己儿子真是越长越回去了,恨铁不成钢,瞪他一眼:“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们就是去伺候你的,懂么?亦且,并不是你不喜欢就能不要的,等你将来……等你将来年及就藩,是一定要娶亲的,娶亲也不一定就能娶到喜欢的,回头纳妾也是同理,懂么?”

贞元帝觉得自己已经将道理说得十分浅显了,儿子应当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并且不再胡闹,但没想到儿子盯着他看了须臾,认真问道:“既是不喜,为何还要收那么多女人在身边?”

贞元帝嘴唇翕动,竟被小儿子问住。

他对上儿子一双明澈乌眸,正想跟他讲一讲子嗣社稷的大道理,就见他微垂眼帘。

“难道父皇不觉得,母妃之死根由在父皇身上?”

贞元帝愀然作色,斥他胡言,却听他继续道:“如若不是父皇到处留情,怎会引来后妃相争?如若没有后妃相争,母亲怎会身死?”

贞元帝一愣,难道儿子已经猜到了郦氏并非病死?

贞元帝耐着性子跟儿子讲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之事,尤其是皇室的男人,三妻四妾简直是定制。

“但若当真深爱一人,为何还要碰触旁人让她伤心?又如何能做到心里装着一个人却去拥另一人入眠?”

贞元帝这回被儿子说得彻底语塞。他其实根本未曾深想过这些,从他记事起,就被身边众人告知男人当以大局为重,宠幸女人不以自己的喜好为据,应当雨露均沾,广施甘霖。女人生来就应当大度,拈酸吃醋便是不贤不淑。

所以他因着各种缘由临幸旁的女人时,心中虽也有对郦氏的负疚,但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贞元帝缄默许久,声音冷下来:“但你生于皇室,不可能避开这一关,要避开就要做好顶住舆情的准备。你只是个亲王,想要顺着自己的心意胡来兴许没那么些人指摘。但朕是天子,你无法理解朕的处境。不说朕,就是你大哥,他如今只是储君都不可能任性胡为,娶妻纳妾都是他的分内事。”

“儿子不管旁人如何,儿子只管己身,”桓澈郑而重之看着父亲,“儿子会一心一意地对待心爱之人,儿子会比父亲做得好。”

贞元帝只觉又好气又好笑:“那朕等着。等着你寻见心仪的姑娘,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做得比朕好。”

桓澈行礼告退。

身形单薄的半大少年将出殿门时,又回身望向父亲:“父皇既口口声声说对母亲情深爱绵,那这些年就不曾后悔么?若光阴倒流,母亲在世,父皇又会如何抉择?”

贞元帝面目僵住,陷入缄默。

顾云容听了这对父子的对话,一时心潮激荡,久不能平。

她动容不已,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七殿下能抱有这种想法,实在难能可贵。

然而还不等她感喟完,他就又把护身符拿出来摩挲一回。

不知是否因着方才的谈话,顾云容总觉他是在求姻缘。

不过他的姻缘她是管不了的,等完全脱离这个护身符的禁锢,她就跟他无甚干系了。这许多年的陪伴,就当是大梦一场。

想到可能分别在即,顾云容竟有些不舍,心下惆怅,觉得被他这么紧握在手也能够接受了。

虽然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之后不知从哪一日起,她就不再回到护身符上。随着时日流逝,她也逐渐开始淡忘自己那些年的奇异经历,转而努力去适应新的境况。

只是有一点令她有些郁闷,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谢景倾心,即便她已经尽力与之相处。

大约谢景真的不是对的人。但她已经无法去考量这些,以她如今的境况而言,谢景是最好的选择,而她也不可能再去找寻什么对的人。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她已年及十三,就在她认为自己会如期嫁与谢景然后凑合过一辈子时,晴天霹雳,顾同甫被构陷入狱,顾家陷入绝境。

谢家夫妇上门退亲,与顾家划清界限。等顾同甫终于从牢中出来,已是去了半条命,顾家也因倭乱等缘由,良田被毁,债台高筑。

三年之间,连遭巨变。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紧要的,更要命的是,她还被远近闻名的霸头寇虎看上了。

寇虎只手遮天,要强掳她,顾云容简直可以想见自己若落入他手会是怎样凄惨的境遇。她才不过十六岁,却已觉前路茫茫。

寇虎声称自己非但在码头上颇有势力,还认得大海商宗承。

顾云容没见过宗承,但滨海这边但凡有点势力的恶霸私底下都统一口径声称认得宗承,还跟他挺熟,她觉得认得宗承的人似乎有点多,宗承其人旅居海外多年,这些常年盘踞地方的恶霸若要跟宗承相熟,那想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跟宗承都是神交。

倭王跟这么多人神交,不要面子的么?

但即便寇虎不抬出宗承,顾云容也仍是无法与之抗衡的。她没有后台,唯一认得的显要尊贵之人跟她还是拂佩之交。

她突然想,若是她再度见到七皇子,他会否觉得她与众不同。毕竟,被他拂拭那么多年,她纵是个磨砂的,也被他摸成光面了,怎么着也要有些眼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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