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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麻脸生怕宋茹甄误会,赶紧解释道:“康爷爷耳朵不大好使,需要很大声地对着他的耳朵说话才能听得清楚。”说完,她把宋茹甄的问话在老管家耳旁重新喊了一遍。
老管家这才听清了,冲宋茹甄大声说道:“老朽在褚府已经呆了已经五十五年了。”
竟然有五十五年了?
五十多年前太宗皇帝还在呢,难怪会当上管家,原是资历老的缘故。
“那您可还记得褚晏?”
宋茹甄毕竟是公主,需要注意仪态,因此声音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老管家果然还是听不清宋茹甄的声音,小麻脸就在老管家耳朵旁边重新喊一遍。
“当然记得,小公子自从八岁来华京后,就是老朽一直看着长大的。”
其实褚晏并非生于华京,而是生于云梦,八岁之后才来到华京的,来了之后便再也未回过云梦。
当初她决定引诱褚晏时,还特地找人详细调查了下褚晏。
褚晏出生于百年世家,是泽王褚照的幼子,声名赫赫的“白蛟战神”小泽王的同胞弟弟。
但因泽王的封地在荆州云梦,而褚家族人世代一直隐居云梦大泽,不愿意迁徙到华京来。是以,泽王府一直都设在云梦,华京褚家只是当年太/祖皇帝赏给泽王的一个在华京的落脚点而已。
褚晏出生在云梦,自幼长在云梦,至于为什么后来到了华京,这还要从很多年前的千秋宴说起。
据说褚晏八岁那年,小泽王褚穆勋带着他来华京赴千秋宴时,宴席上父皇见褚晏生的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甚是喜欢,说是要认褚晏为义子,留他在华京好好培养成大魏的栋梁,将来好辅佐新君。
后来,小泽王离开了,褚晏却因此留下来了,之后便一直住在华京褚府中。
至于后来父皇有认没认褚晏为义子她不甚清楚,但她听说父皇对褚晏的确视如亲子一般,经常召他入宫觐见,还让他同皇子郡王们一同上学,赏赐也动辄如流水般地送进褚府,光是送的下人据说都有上百人来着。
她想,褚晏应该在褚府里过得很光鲜。
“那您知道褚晏他有什么喜好吗?”
老管家摇头叹息道:“小公子没有喜好。”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喜好?”一个没有喜好的人……那还叫人?就算没有大的喜好,喜好花花草草这样的小喜好总该有吧,“不拘大小,只要喜欢的都算是。”
“公主有所不知,当年小公子来华京时才八岁,父母双亲,兄弟姐妹都不在身边,孤零零的就他一个人,小公子每日从学宫回来之后,就会把自己关在自己的院子里面,不许人打扰,也从来不外出。”
说着,老管家长叹道:“哎,老朽是看着小公子长大的,小公子他没有朋友,总是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从不与旁人接触,也少与下人们说过话……,老朽也曾悄悄地去小公子的院子里瞧过,小公子回房后,不是打坐发呆,就是用功读书。小公子他好像……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
“老朽还记得,其实原本小公子十四岁前还有笑过,十四岁那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公子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冷冰冰的,自那之后,老朽就再也未见小公子展露过笑容,更别说喜欢什么了……”
宋茹甄愣住了,她倒是没想到从老管家嘴里了解到的褚晏,竟是这样的。
没有朋友,一个人独来独往,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从不与旁人接触,连笑容都没有……
他怎么活成这幅鬼样子?他不是世家之子吗?不是应该活在众星捧月里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泽王难道不管他吗?”
老管家摇头道:“泽王常年镇守北境,以防束勒来犯,几年都不回一次华京。”
这个她倒有耳闻,好像褚家军被一分为二了,泽王褚照带领一支常年镇守边关,小泽王褚穆勋则带领一支镇守在南疆,朝中无大事时,二人几乎很少归朝,就连她与褚晏大婚,他们都未曾出现过。
也不知是因为大小泽王远在边疆,消息闭塞,还是因为褚晏从未将他的处境禀报于他们,总之,自打褚晏尚公主以来,褚家对褚晏的态度,几乎可是说是漠不关心。
她想起素有“白蛟战神”之称的小泽王褚穆勋,梦境里初见时,他温润如玉,似乎对褚晏很是照顾,“那……其他亲人呢?”
老管家又叹道:“泽王妃早逝,泽王的封地又在荆州云梦,因此小泽王一家子都生活在云梦,褚家族人更是世代久居云梦不出,多少年都不来华京一次,所以,这华京之中,并无小公子的亲人。”
泽王的封地在荆州云梦,小泽王一家都生活在云梦,却唯有褚晏独自生活在华京,从未回过云梦,而且这一住竟是十二年……
细细琢磨后,宋茹甄恍然大悟——
并非褚家人过惯了云梦的水土才久居不出,而是褚家人明白“走狗烹,良弓藏”的道理,知道迟早有一日朝廷会忌惮褚家军,所以才会远避权力的中心而居,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避嫌,还可以保褚家后人一时无虞,毕竟云梦才是褚家的根基。
而褚晏之所以会独自生活在华京,是因为褚晏他——
他是父皇用来掣肘泽王的“筹码”和“人质”。
原来忌惮褚家的并非只有阿时,早在父皇活着时,他就开始忌惮褚家了,所以才将褚照幼子要来华京。表面上看似对褚晏极尽宠爱,其实是为了安抚褚照父子好替大魏镇守边境,更是为了利用褚晏牵制褚家。
后来,父皇死了,阿时即位,阿时不想再继续牵制褚家,而是想彻底铲除褚家,这才有了后面的种种。
想到这里,宋茹甄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不然也不会在母后去世后,靠着自己一己之力,在波诡云谲的深宫中,镇住长春宫,护得阿时顺利登基称帝。
她从未真正地了解过褚晏,以前是因为不屑。然而此时此刻,当她从别人的嘴里了解到这样的褚晏后,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丝心疼与愧疚来。
心疼的是仿佛那个夜夜荒坐在无边黑暗中的寂寥身影,也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在漫漫记忆长河里,默默地诉说着无尽的彷徨,孤寂,惊恐和无助。
原来,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岁月里,他们也有过同病相怜的时候,只不过,褚晏似乎过得比她更惨。
愧疚的是褚晏何其无辜,他没做错什么,褚家更是没错,然而却要因为皇家的猜忌,自少时离家,骨肉分离,茕茕独行十二载。
送走老管家后,宋茹甄站在廊下,看着空无一人的西厢。
此时的褚晏,应该正在华京某个繁华的街头,默默地巡视着人来人往。
没有来由的,一股酸胀涌上心头。
她突然就很想见褚晏一面。
“蕙兰,命人准备马车,我要去接驸马下值。”
蕙兰欣喜道:“奴婢这就去吩咐。”
“银翘,替本宫梳妆更衣。”
无精打采地窝在房间里久了,再鲜艳的花朵也会变得萎靡不振,她可是皇族第一美人,当然要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褚晏面前。
拾掇完毕,宋茹甄看着妆镜里那个神采飞扬的自己,来回转了两圈,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临走前又总觉得少点什么。
想了想,星眸骤然一亮道:“对,是香气……银翘,快去把苏荷香取出来。”
银翘提醒道:“公主,苏荷香是皇后娘娘亲手制的,统共就剩下不到三盒,素日里公主若非进宫面圣,可是从不会轻易拿出来用的啊?”
她母后未进宫前,也曾是名动华京的相府嫡女,调得了一手好香,后来进宫做了皇后,顾忌一国之母的体面,便再也没有碰过那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儿了。
再后来,母后被父皇冷落了多年,母后才开始又调制起香来,但母后从来不准她学调香。
母后最善调制的就是她自创的苏荷香,味幽而气淡,犹如荷露,沁人心脾。全华京上下,能用得上苏荷香的唯有她们母女俩。
自母后去世后,就再也没人会调制苏荷香了,剩下的几瓶苏荷香只有在她想念母时,才会拿出来用一点。
可她今日,就是想用这苏荷香。
“叫你拿就拿,怎地这么多废话。”
*
热闹的街市时,来来往往的人群忽地涌向一处,里里外外地围成一大团,对着人群中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人群中央,一匹红枣骏马上坐着一个锦衣男子,男子神情趾高气扬,手里的长鞭在空中打着璇儿地抽向地上站着的身穿绿袍官服之人,嘴里同时恶狠狠地叫嚣道:“姓褚的,爷叫你跪下,听见没有!”
眼见裹挟着凌厉劲风的长鞭就要抽在绿袍男子的脸颊上,围观的人群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一鞭子抽下去,那绿袍男子的俊美无比的脸蛋可就彻底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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