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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萱生产当日沈清和方府之间闹出的动静不小, 这个一边是新贵,皇上的心腹之人,而另一边则是老臣, 还是皇上的亲舅舅, 两者之间的冲突就越发引人注目, 一些耳聪目明之人倒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心里都觉得方家这事做的不地道,政敌之间打击报复的方法多的是, 怎么偏偏要牵扯到后宅,特别是正值人家夫人生产之时,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事情, 真真是下作的很。
舆论是偏向沈清这边的,只是这时又有另一个消息流传开来,说是方府的一个小妾病死了,只是一个小妾死了,平日里在京城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可是这次偏偏死的是是方天朔找于太医看病的那个小妾,说是这个小妾深得方二公子欢心,但不幸身患恶疾, 方二公子特意请了于太医来救治,没想到于太医竟被沈清抢了去,而这个小妾则因救治不利而死。
舆论开始变了, 人总是偏向弱者的, 虽说那边是产妇急等着生孩子,但这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更何况如今程萱活着, 而这个小妾却死了, 于是就有人说沈清自私自利为人霸道,而方家却成了苦主,之后更是有御史在早朝之上上折参奏沈清,说他擅闯他人府邸,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不堪为朝廷官员。
就在这个时候,沈清还没辩一辩呢,方江河却上前了,他往日挺拔的脊梁看着弯了不少,透着几分沉沉的暮气,声音也是虚弱的:“回皇上,沈大人此次的确是擅自闯到我的府邸带走了太医,家中老母因此受到了惊吓,最近一直缠绵病榻,连我家天朔的房中人也因此去世了,臣心中实在气愤,不过后来细想,沈大人也是因太过担心自家夫人而已,臣虽不满,但到底也存了几分同人之心,这事就此作罢吧。”
方江河的垂暮之态,以及这有意的退让,倒是让朝中不少人都暗暗点头,觉得这才是一代名臣的风范,反而这个沈清嘛,倒是显得有些小人得志了。
傅修看着沈清,他想知道沈清的态度,没想到沈清出列之后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回皇上,方尚书的通情达理让臣甚为感动,臣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按礼法来说,太后娘家是要封为承恩公的,今荣家贪污枉法,自是不能受封,而皇上您的生母,先帝时期的德妃已被封为了圣母皇太后,那么如今方家就该封为承恩公了。”
方江河脸色大变,正要上前阻拦,却被程侯爷抢先一步:“臣复议,方尚书这些年为国尽忠,甚是辛苦,应以公侯封之,以筹辛劳。”
季白上也前一步:“臣复议。”
紧接着又有多位大臣上前复议,尽管方江河不断强调自己位卑不敢登高位,但是这么合情合理的事情,傅修直接就应了,当天便下了旨,封圣母皇太后娘家方江河为承恩公,位列一品。
沈清和程侯爷往外走的时候,程侯爷说道:“皇上应该也是对方家不满了,所以才答应的这么快。”
“是啊”,此时还是早晨,太阳升起处有着万丈霞光,瑰丽无比,沈清眯起眼:“方江河以为只有自己是聪明人呢,只是这位聪明人接下来估计要腹背受敌了,我朝规定外戚是不能担任三品以上高官的,想必对于吏部尚书这个职位,很多人都跃跃欲试呢。”
程侯爷总结一句:“很快他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大势所趋,等着看戏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在礼部官员的要求之下,新出炉的承恩公方江河不得不辞去了吏部尚书一职,沈清知道,方江河的势力已经被咬下一半了,而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时间进入十月份,天气越发地冷了,而沈清又开始放大招,大朝会众目睽睽之下,上书参奏方公爷任吏部尚书期间,贪污受贿,收受赃银高达二百万两,其间又掺杂着买官卖官,权钱交易等等罪行,更是将涉罪官员列了个清清楚楚,此奏一出,满朝哗然,方江河面如土色,连傅修的脸色都难看的厉害。
傅修透过皇冠的十二旒珠看着沈清,珠子微微晃动,带着沈清都模糊起来,只看到他头微微低着,却背如青松,身如修竹,端的一派好风华,但是对傅修而言,这样的沈清似乎有些陌生了。
傅修不知道方江河的罪行吗?他自是知道的,否则当初也不会顺水推舟封他为承恩公,其实就是变相卸他的吏部尚书职位,只是方江河终究是他的舅舅,他们之间还是有情分的,而且方江河已经老了,前不久才经历过丧子之痛……傅修愿意给他一个安稳的晚年。
傅修觉得沈清应该是明白他的心意的,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咄咄逼人呢?他已经够偏袒沈清了,一直在支持他,提拔他,可为什么沈清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想呢?为什么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退一步呢?
傅修注视着沈清,他的头虽然对着自己低下了,但他知道,他有着一身的傲骨,打不断,敲不碎,折不弯,对着他亦是如此。
傅修一言不发的走了,在太监尖利的退朝声中,沈清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地砖,那里有他模糊的倒影,头戴常翅帽,身穿绯色袍,那是他,但已不是曾经的他,为了他的家人,他终是与曾经的“方四哥”渐行渐远了。
方江河的罪行被沈清爆出来,且证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新任的吏部尚书钟大人都不能罢了,否则以后出事了由谁负责呢?钟大人一再上奏要求严查此事,只是傅修这次好像有意跟大臣拧上了,迟迟不下旨意,于是一次早朝之上,沈清再次上书:“今有原吏部尚书,现承恩公方江河,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上窃国家利益下扰百姓安宁,臣请求皇上严查。”
傅修坐在上面,十二旒珠后的面庞模糊不清,但大臣知道皇上这是不高兴了,于是就有方党趁机上奏:“皇上,臣以为沈大人所言纯属诬告,且有报复之嫌疑,若因此就对方公爷进行清查,会寒了众大臣的心啊。”
“报复?”沈清的声音清清淡淡,犹如炎炎夏日中猛的触碰到了冰块,人会不自觉的颤一下:“若有人这么理解也可以,那就算是报复吧,只是我却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平头百姓报复,就让我来给众位大臣说说吧。”
沈清语调平缓,娓娓道来:“先帝三十一年时豫章有一件挺著名的案子,说是一个农夫手拿斧头砍伤了当地的县令胡继锋,事情发生之后很是轰动,那个农夫最后被处以死刑,朝廷以为案子就这样结了,可是你们知道当地百姓是怎么说吗?”
“呵呵”,沈清冷笑几声:“当地百姓说怎么没把这个胡继锋砍死!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个胡继锋离任之后,可是拉了满满十大车的东西呢,而留给当地百姓的却是满目疮痍,那这样一个败坏不堪的人是怎样当上一地县令的呢,靠的就是我们的方公爷了,听说当初人家可是送给方公爷一对先唐时期的秘色瓷呢。”
“我作为左副都御史,如今看到了不平之事,上奏朝廷本是天经地义,怎么就成了携私报复了?”沈清神色端厉,语气强硬:“到底是我心思不公,还是你们满脑子的小人之心!那以后谁跟我有过节了我还不能参他了不是!朝廷伦理败坏就从你们这些人身上开始的!”
沈清一句句掷地有声,只说的方江河一众人心肝俱颤,朝中之人也第一次见识到了沈清的强势,事情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傅修心中再不舒服也不得不下令:“方江河暂时解除一切职务,由大理寺和检察院共同调查。”
……
十一月份京城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大理寺卿向皇上报告了方江河一案,具体罪行并没有向外公布,只知道方家一家被贬成了庶民,不过仍然可以在京城生活,沈清与季白听说此事时正在家中小酌,季白抿下一口酒,脸颊两侧带着一抹嫣红:“皇上对方家手软了啊,只是到底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要知道方家还有一个女儿在宫里呢。”
沈清手中把玩着一碧色酒碗,盈盈灯光下,沈清的指尖和茶碗都散着融融的光,竟分不清哪一个更耀眼,沈清闻言后扯扯嘴角:“方家已是不成气候了,这一次从轻发落,一方面是皇上对他们家还存着情义,另一方面就是皇上生气了,我逼着他处理了方家,他心里会不舒服,会觉得受到了冒犯,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不复从前了。”
季白又饮下一杯,他也不否定沈清的话,只是劝慰道:“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咱们从皇上潜邸之时走到如今,情分还是有的,如今皇上生气只是一时的,再说了”,季白露出一丝笑:“你把人家的亲舅舅都干掉了,还不许人家生个气啊,你不知道现如今京城的人都叫你玉面阎王呢,先是干掉了太后娘家,如今又干掉了皇上舅家,京城的官可是怕了你了。”
沈清不禁一笑,只是却没有什么喜意,如今皇上生了他的气,对他也是大不如前,这朝中之人哪一个不是精的跟猴一样的,都开始疏远他,他让方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自己又何曾不是呢,只是,他到底是不后悔的。
……
崇德最后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新的一年启用新年号永嘉,傅修就称之为永嘉帝,过年期间本是人来客往的重要时候,沈清倒是闲得很,除了镇北侯府和一些亲近之人,他基本不参加什么饮宴,不过想必那些主人家也很称意,毕竟不请他的话,礼数上过不去,也害怕他以后重获圣心,可若是请的话,又怕碍了皇上的眼,如今沈清能主动不参加就很好。
沈清自觉没什么,可是家里人对他总是小心翼翼的,连程萱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劝解他,生怕他想不开似的,沈清觉得好笑的很,这天一边抱着澄澄一边反劝起程萱来:“咱像以前一样行吗?我真的没什么啊,能多待在家里陪陪你和孩子,我很开心。”
“真的?”程萱的脸依然是圆圆的,有一种丰腴的美,沈清趁着下人不在屋内,在程萱脸蛋上“啪”亲了一口,程萱已是为人母的人了,脸还是不可控制的红了,嗔怪地看着沈清,沈清抱着孩子靠近她:“今年元宵节到底还在国丧期间,不好出去,咱们在家过好吗?”
程萱自是答应的,而元宵节一过,也代表着先皇的国丧结束了,民间到处都是吹吹打打办喜事的,民间如此,皇家也是要办一办的,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皇宫有旨意下发:后宫空虚,将由皇后娘娘主持,在京城官员家中选取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的秀女,充实后宫。
而这一年,沈沐十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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