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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非岭东麓山脚下坐落着一座驿站,它西面背靠山壁,面朝东,南北两侧各有一长排石头垒砌房子,背靠山壁的西面和东面大门两侧也都各有一排房子,格局就是一个端正的四合院模样,从房顶到驿站外地面的许多绳索上挂着无数在风雪中被吹得飒飒作响的五颜六色的彩带。
这就是莫离驿。
在东北和东南的角落里各有一个两丈高的瞭望塔,若是在平时,这两个瞭望哨上是绝对不会有人值守的,只是如今正值唐蕃大战,即便风雪肆虐,驿站的吐蕃主管官员也强令两个哨兵分别在瞭望哨上当值。
距离驿站南面一百米的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两个稍微隆起的雪堆正在缓慢地向驿站方向移动。
风雪中,瞭望哨上的吐蕃哨兵冻得直哆嗦,他手持长矛在哨塔上来回走动,不停地躲着脚,不时把双手举刀嘴边吹热气。
哨兵刚转过来,似乎感觉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前方雪地里移动,他立即向前方看去。
正在缓慢匍匐前进的苏扬和霍撼山迅速低头趴着一动不动。
“眼花了?”哨塔上的吐蕃兵伸手揉了揉眼睛,却再没有发现什么活物,转过身去继续跺脚抖雪。
苏扬和霍撼山继续缓慢匍匐前进,他紧皱着眉头,心想这么摸过去被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不由向西面的山壁看过去,却发现山崖上的树木被寒风吹得哗哗乱响,如果从山崖上潜入,风险同样很大,稍有不慎就会从山崖上跌落下来摔得飞身碎骨。
苏扬在心里权衡了片刻,当即对霍撼山打手势,示意先退回去再做计较。
一刻之后,两人又悄悄退到了隐蔽藏身处,苏扬说:“就这么摸过去太容易被发现了,这吐蕃哨兵警惕性很高,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潜入驿站几乎不太可能,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干掉他再潜入驿站侦察;要么爬到山崖上,从山崖上放下绳索潜入驿站,但是现在风很大,气温很低,如果行动不够快,耽搁的时间太长,很容易耗尽气力!”
岗哨若死了,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作为曾经的斥候,霍撼山对于这一点非常清楚,他言简意赅:“走山崖,我去!”
苏扬摇头:“你一条胳膊上下吊绳都困难,怎么悄声无息的潜入?咱们先上山崖放下吊绳,由我潜入,你望风!”
霍撼山沉默了两息,点头默认了苏扬的决定,二人当即向山崖摸过去。
上山崖的路并非是一片坦途,根本就没有路,四处都是乱石嶙峋,从山下到半山腰以下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植被。
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刺痛难忍,越往上走风越大,二人不得不用系带把毡帽系紧,以免被风吹走,又各自在脸上蒙上面巾抵挡寒风。
风势在增加,坡度越来越陡峭,攀爬越来越困难了,耗费的力气越来越多,苏扬喘着粗气,内心竟然有了放弃的想法。
“苏扬你怎么搞的?你不是已立志在这一世堂堂正正做人,再也不卑微、不窝囊的活着么?你不是发誓要替战死的同袍们讨回公道的么?一场风雪、一点点困难就让你心里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你还能干成什么事?你还不如一刀抹脖子算鸟!”
苏扬明白他前世遗留的软弱性格这个时候凸显出来开始左右他的意志,他心里大骂自己,同时也给自己打气鼓劲,做任何事情绝不能半途而废,死都不怕,还怕一场风雪?怕被吐蕃人发现么?
他深吸一口气,卯足力气向山上继续爬去。
霍撼山只有一只手,他攀爬的困难比苏扬要大得多,可依然不紧不慢的跟在苏扬的身后,这让苏扬丝毫没有半途而废的理由。
渐渐感觉两支手都有些冻得冰冷麻木了,苏扬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想办法保护好双手,要不然等到了山崖上也无法潜入驿站内。
他停下来拔出匕首把战袍割下来一大片,裁成三块,然后留在原地等待霍撼山。
霍撼山爬到苏扬身前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手伸出来!”
霍撼山不明所以,伸出了粗糙的大手。
苏扬用一片布把他的手包扎起来,包扎得如同戴了手套一般,等到他包扎完毕,霍撼山弯曲手指活动了一下,这才明白苏扬这样做是给他的手保暖。
苏扬自己也把双手包裹之后,二人继续向上攀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山顶。
山崖上的风更大,若不抓住树木,人根本就站不稳。
苏扬一边把绳索从肩膀上取下来绑在一根粗大的树干上,一边说:“天气虽然恶劣,给我们探查敌情增加了很大的困难,但同样也放松了吐蕃人的警惕性,他们绝对想不到有人会从山崖上潜入进去,所以我成功的可能性会很大!”
说话间,苏扬已经把绳索绑在树干上,又把绳索另一端绑上一块石头,用绳索吊着石头放下山崖去,防止绳索放下去之后大风吹得挂在凸起的岩石或山壁上的树枝上。
没过一会儿,石头的重量消失,已经到底了,苏扬从腰间取下牛皮水袋打开筛子猛灌了两口酒之后丢给了霍撼山。
“守在这里会很冷,喝两口御寒,穿上我的羊皮外套!”
苏扬说着脱下身上的羊羔毛皮子丢给霍撼山,又卸下盔甲丢在一旁,这两样东西对他的行动会造成很大的阻碍,只能脱下来。
卸甲之后,苏扬感觉轻松了不少,但寒风直往衣裳内灌进去,浑身凉飕飕的,若不活动让身体发热,很快就会冻僵,他只背负了弓箭,携带了横刀,快速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腰腹部位,又深吸两口气,转身抓着绳索就蹬着山壁往下滑去。
吹过山壁的风更大更猛,苏扬几乎睁不开眼,眉毛上很快就凝结了白色的冰霜,遮住口鼻的面巾也是冰凉刺骨,整个人被吹得在绳索上不停的晃荡。
“卧槽!”一阵猛风吹过来,把他吹得向一旁荡过去。
“嘶——”他撞在了一块凸出山壁的岩石上,疼得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闷哼,差点就忍不住松开了双手。
他不敢耽搁停留,吊在空中不停晃荡的感觉并不太好受,一刻不停的继续蹬着山壁往下滑去。
双脚终于踩着地面上了,苏扬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现在已经是入了狼窝,若是被吐蕃人发现,以他现在的状况和战力,绝对是身陨于此的结局。
背靠山壁的石头房子的墙壁与山壁之间留着大约一米的空间,但两头被石头围墙堵住了,苏扬侧身顺着石头房子的墙壁边轻轻移动。
经过探查,这靠山壁的一排石头房子一共有十个窗户,其中三间的窗户内漆黑一片,房内无人,最中间的房间最大,有声音传出来,他走到这个窗户边伸出手指头拨开里面的挡风帘子。
这似乎是一个议事堂,其内主位下首两侧有两个大火盆烧着木材,一股热气从窗户缝隙中溢出。
一个身穿深色华贵袍服的吐蕃官员背对着窗户坐在上首,左侧赫然坐着一个五十余岁的唐朝将军,苏扬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刘审礼。
此时刘审礼神色灰败,咳嗽频繁,但身体坐得很直,除了他之外,议事堂内还坐着几个吐蕃官员,两侧墙壁边和大门两侧站着十几个凶悍的吐蕃士卒。
一个吐蕃官员的声音从议事堂传出来,苏扬一听,此人竟然说的是不生不熟的汉话:“据下官所知,当今唐朝皇帝长期卧病在床,朝政大权都由武后把持,听闻她任人唯亲、网罗党羽、大肆打击异己,将军今已被俘,就算我吐蕃放将军离去,只怕将军返回长安的下场也不会很好”。
“而我吐蕃赞普一向求贤若渴,以将军之才,若愿为我吐蕃国效力,赞普必定会礼敬将军,高位以待,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刘审礼的脸色变得潮红,但他却闭目不发一言。
那吐蕃官员并不气馁,继续道:“将军的一万先锋大军被围小石山之后,贵军主帅李敬玄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然却未发兵救援,只怕早就欲置将军于死地,将军难道不想找他讨个公道?只要将军愿投效我吐蕃,悉多将军答应鼎力向赞普举荐将军!”
坐在主位上的吐蕃大将点了点头,用吐蕃话说了一句话:“XXX”
刘审礼突然起身呵斥:“小儿莫要多费口舌了,刘某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今兵败被俘已是奇耻大辱,只盼速死!尔等若想劝降刘某,却是痴心妄想,咳咳······”
咳嗽中,刘审礼的嘴角溢出了血液。
众吐蕃官员和武将见状都不由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悉多。
悉多眉头皱了起来,略作思索之后笑着对刘审礼说:“将军勿要动怒,此时不愿归降也属正常,将军安心在此休养几天,本将会派人护送将军前往逻些城觐见我王。来人,送刘将军回去歇息,不可怠慢!”
四个吐蕃武士按刀走过来向悉多弯腰行礼,然后站在刘审礼周围,有两人要上前搀扶,却被刘审礼一把推开,“老夫自己会走,不用尔等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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