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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就要到宫门口了, 白庆年停下脚步, 低头想了想,“明性殿是什么地方”
“是艮园的佛殿。”
“佛殿这样, 你传了话以后, 去明性殿打听一下, 今晚上谁在那儿, 你们魏夫人怕是听到了什么。”
“好, 还是白大人有心思。”
白庆年笑了笑,“算了,我就不听你拍的马屁了,为人处世上, 你到算是个有脑子的, 只不过,你们知都不在,你心气儿就弱了, 有些事, 不能那么听主子的话, 好比今日, 你弱跟着去, 在明性殿听个一言半语的, 如今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你要从你们知都身上学的, 还多呢。”
说完, 白庆年看了一眼外头, “好了, 时候不早了,你去传话吧。”
“是。”
殷绣眼前的黑布被摘下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然而她并不能分清楚时程。
那日有雨,淅淅沥沥地敲着窗,青色的帘幕半悬在眼前,帘幕外头是一方天井,古朴的石缸子中养着水莲,将近四月,还没有结花苞,莲叶却清脆如碧玉盘儿。
有人过来帮她松绑,她试着动了动手腕,却突然发现,一直带在自己手上的那只老玉镯子不见了。她站起身来找,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绣姑娘,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殷绣回头看去,帘幕后面立着一个人,头上带着斗笠,斗笠上的那双眼中满是慈悲的假象。
殷绣几步迎了上去,直走到济昆的面前,“我不管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我宁可死,也绝不会成为你们的筹码。”
济昆扶住她的肩膀,硬将她按到一张禅椅上坐下。
“绣姑娘,您是我们大人的客人,大人是不会让你死的。”
殷绣被他摁地动弹不得,“你们大人当真以为,官家会为了我与他妥协吗”
济昆摇了摇头,“官家到真不好说,不过刘知都,因该会吧。”
说完,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那只汉白玉的老玉镯子。
“这只镯子是你母亲的遗物吧,当年刘宪从刑部取回这只镯子,连同你父亲的书稿一起还给你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殷绣肩头一颤,“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济昆将那只镯子收回袖中,“绣姑娘,对于刘宪这个人,我们大人也是没有办法了,我们想请你劝他一劝。不过,没有你这只镯子,我们可能还真实请不动这刘知都,所以绣姑娘别介意,镯子我们暂借,等刘知都过来,自然会还给姑娘您。”
“别想了,不可能。”
济昆笑笑,“绣姑娘,你别急啊。听我说完,你再回答我。”
说着,他直起身子,从一旁拖过一张椅子在殷绣对面坐下。
“姑娘如今,应该已经知道刘知都的身世了吧。不知姑娘心中是何想法。”
殷绣没有回话,济昆随手执起茶案上的茶壶,斟满一杯烫茶递上,殷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我知道,姑娘有口难言,不说姑娘受刘宪诸多恩惠帮扶,就连我也着实同情他的际遇。天家子嗣,若不是大人当年救他,差点和那些倒霉的书生一起,命丧在丽正门外。后来阴差阳错入宫,与自己的生父”
殷绣眉头攒在一起,济昆也没有说下去。
他自斟了一盏茶,少少饮了一口。方重新开口道“我们大人,当年也是不知其中曲折,才有了这一孽,如今大人为自己,也是为刘宪,总想帮着他揭穿当年徐淑妃的阴谋,让刘知都认主归宗。”
殷绣捏了捏手中的茶盏。“你们就想让我劝他配合你们吗”
“是。”
殷绣冷然笑出了声,“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绣儿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不是不明白你们的阴谋,若他肯,站出来和周太后一起揭发当年徐淑妃之事,你们要怎么对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魏钊。”
济昆淡道“其母无德,其子是否能端坐于龙座之上,自然有满朝文武来论。”
殷绣坐直了身子,“我若不劝他呢”
济昆吹开茶烟,“绣姑娘,我知这无疑是逼你,不过,你是个聪明人,会有自己的决断。你若不劝他,大人就只有把他舍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舍了。”
“殷茹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有数吗”
殷绣心中猛然一颤,“你们要做什么”
济昆站起身,“不做什么,成全刘宪对你的真心真意罢了,他既然杀了你的妹妹,就让他把命偿给你,你不是在明性殿听到了我与郑妃的谈话吗大人的意思是,还大陈宫一个真相,也还你一个公道。”
殷绣觉得喉咙里哽着一口气,想说什么,却一时出不了声。
济昆低头看向他,“不过,他这个人做事是真的干净,我们找不到什么漏洞,只有逼他自己认罪了。”
说着,他指了指殷绣。
“从一开始,到如今,能够逼他的东西,只有你。绣姑娘,你想一想,你是要亲手看着他被斩首,还是开口劝他一回。”
殷绣呛了一声,“你们”
济昆没有让她说下去,他的声音淡而无味,却有一丝胜利者的轻佻。
“绣姑娘,大人知道,你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死,大人也知道你不怕死,不过,到了这里,你就算绝食咬舌,也死不了。你最好还是想一想,做一个选择。”
说着,他转身对房中侍立的下人道“你们听着,绣姑娘每日的膳食都要精细,她吃便罢,不吃就灌,若人有半分闪失,大人不会放过你们。”
下人们应声答是。
济昆回过身,“绣姑娘,大人和我,也很想看一看,绣姑娘心中,究竟是恩义重要,还是情爱重要。离刘知都回京,还有三四日的时间,姑娘不用着急,可以安心在这里想着,慢慢地想一想。我就不打扰绣姑娘了,姑娘想好了,随时遣人来告诉我。”
所完,他双手合十,向殷绣低头行了一个佛礼。转身跨门出去了。
门被合上,雨声却无法被锁闭在外,济昆的身影穿过那方古朴雅致的天井,慢慢消失在转角处。
殷绣将整个身子蜷缩进禅椅之中。
她回想着济昆临走时的那句话“究竟是恩义重要,还是情爱重要。”
这不见得是一个选择,此时却被抛在她面前,逼着她必须要去做这个选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论是魏钊,还是刘宪,这两个人也各有各得挣扎,但他们却无疑比殷绣要决绝。
但这样说,也不太公平。
男人的眼中,有江山,有天下,说得大一点,还有苍生和正义。
但女人真的不一样,这么多年,殷绣也尽力地将眼界放得远些,也试图去理解魏钊,可是,当一切收敛到眼前,她面对的一方天地,还是那个藏污纳垢,永远干净不了的大陈宫,以及宫里这些,看似指点江山,却同样被捆缚着的人而已。
想着,她将头埋入臂中,心如撕扯刀绞。
此时程灵在艮园也听说了殷绣被劫持的事。
杨嗣宜后来回了一趟艮园,查问那夜明性殿的事情,明性殿外的人都说,那夜只有程灵和郑婉人在里面,郑婉人杨嗣宜是不肯去问的,便到程灵处去询问。
程灵刚陪着李太医与周太后瞧完病,正在偏殿里写药单子。手上一面翻着钓鱼宴那日的食单子,次日就是钓鱼宴了,她手头的事情很多,再加上今日魏钊的夫人梁氏又进园子来了,周太后仍氏传的那班宫外的戏子伺候,在安排上对程灵也是诸多要求,程灵正焦头烂额,见杨嗣宜过来寻他,忙道“你先去外面候着本宫,本宫这边的事了,再传你。”
杨嗣宜应是,硬是站在外头等了程灵一个时程,程灵才出来。
“说吧,殷绣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嗣宜怯道“娘娘您可别问了,这都是我的大过错,如今官加派禁君在汴京城中暗查着呢呢,具体如何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现在还没有消息。”
程灵往前走了几步,“为什么要在城暗查,官家是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说到这里,程灵自己也反应过来,觉得多此一问,便闭了口。
“你来寻我,是想问什么。”
“哦,是这样的,奴婢与魏夫人那日看见一个人进了明性殿,魏夫人好像觉得那个人可疑,就跟过去看了,奴婢没有跟过去,不知道夫人过去发生了什么,不过夫人回来的时候,面色很不好看。听人说,那日只有您和郑妃娘娘在那里,所以想问问看,您知道些什么。”
程灵回忆了一下当夜的事。
自己忙完手头上的事去明性殿寻郑婉人的时候已经快起更了,她原本也累了,也就没有太为难郑婉人,只丢了几句重话与她,便让她起来,回去歇了。不过郑婉人的神情到有些奇怪,具体是怎么个奇怪,她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我过去的时候,只有郑婉人在,并没有看到另外的人,当日我罚她在明性殿跪佛思过,是白天的事情,你和殷绣离开是在夜里,也就是说,夜里有人去找过郑婉人这就怪了”想着,她转身道“载荷,你去查问一下当日跟着郑婉人的宫人,看能问出什么。
载荷面露为难“这恐怕不好问,娘娘的规矩,思过时周围是不能有人伺候的,那些人都在外面候着,杨供奉已经查问过了,他们都说没有看见有人进去,其他的恐怕就问不出来了。”
杨嗣宜叹了一口气,“算了,圣人娘娘,您手头上的事繁,奴婢就不多扰您了。说起来,也是奴婢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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