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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宜无话可说,雨还在不停地下, 载荷喉咙有些酸涩。侧身咳了一声,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儿来。
“算了,我还是进去守着, 您就别进去了。”
说完,她转了身,想着什么又回过头来道“对了, 魏夫人又消息了吗”
杨嗣宜还在想程灵的事,听她问起殷绣, 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魏夫人啊有是有消息,还不得见人,你们就别管这些事了, 好生陪着你们娘娘,这明仁殿封禁着也好, 外头那些消息能不听就不听。”
载荷笑了笑, “你就说这些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吧。掖庭那边怎么说,什么时候拟我们娘娘的罪名。”
杨嗣突然感觉微妙得很,刘宪在刑部,程灵在明仁殿。
身份不同,所思不同,沦落到同一个境地之时,这两个绝对荒唐的人, 到有一丝相配的感觉了。他实在心疼刘宪, 跟在他身边越久, 就越觉得他活得寂寞,如果没有程灵这个人的存在,他的生命里几乎没有“温情与期盼”的存在。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危险。
“你们现在管不了这些,娘娘已经把能做的做了,剩下的,交给官家吧。无论如何,夫妻一场,你我的主子,都不是绝情的人不是。”
载荷品着“绝情”二字沉默下来。
她望想漫天的雨帘。
明仁殿的外长廊上,两个人轻飘飘地立着,天地阴郁,人言吐出口已然费力,两个人命如蝼蚁,却关照着别人辉煌隆重的人生。
良久,载荷开了口。
“他们的确不是绝情的人,可这个情,并非不绝于彼此。”
杨嗣宜浑身一颤,将才的恐惧挣脱束缚,疯狂地钻进他的脑子里,他忙抬手按了按额头。
“载荷,别说了。”
载荷闭了口,看他一眼,转身往里去了。
雨声不绝于耳,杨嗣宜在载荷的背影后,沉默地失了神。
四月二十一日,殷绣终于回宫。
陪着她一道走出徐府大门的,是济昆。
那日天气晴好。广玉兰花已经结出了花骨朵,连绵的雨天过去,道旁的树木郁郁苍苍。济昆推开徐府的大门,汴京城富庶的街景就撞入了她的眼中。街上推着车儿买白糕的老妈子把车推到他面前。
“是殷绣姑娘吗”
“是。您是”
老妈子将车停在一旁,从车上取出一个小包裹儿。
“这是一位年轻人吩咐我去卖的。”
殷绣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愣住了。
里面是一盒豆黄儿。城南街角,刘宪曾带她去买过的那一家。
“姑娘,我一直在这附近卖白糕,买这豆黄儿的钱是那位年轻给我的,一连给了三个月的银钱,让我每天买一盒在这府门前候着,姑娘,那是你情郎吧,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殷绣心如刀绞,手指死死的捏住包袱的一角,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在哪里”
济昆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暖风拂面,风里充盈着谷物与肉的世俗香气。他吸了一口这些夏美的气息
“这个,你回去问你们官家吧。”
殷绣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了,满满地
屈膝蹲下来,她本来就剩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蹲在地上,膝盖骨就抵押着胃部,多日食不知味,如今依旧没有口腹之欲,但她还是从盒中取出了一块豆黄儿。
豆黄儿上染了她的眼泪,模样也有些破碎,殷绣闭上眼睛,张嘴咬了一口。
久违的甜蜜迅速地窜入口中,她却莫名地感觉到一丝辛辣,几乎呛鼻呛眼,抑制不住地咳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要去咬第二口。
然而,还没等她将它送入口中,突然被人捏住了手腕。
一股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她睁眼,首先看到是一双半新的黑皮革靴,针脚的事她的手笔,继而是一身藏青色的春袍,浮动于暖阳轻风之中。
殷绣抬起头。
魏钊一个人,弯腰立在他面前。
济昆看着魏钊行了一个佛礼。“官家既然来了,贫僧就不送绣姑娘了。”
魏钊没有应他的话,蹲下身,扶住殷绣颤抖肩膀。“来晚了。”
殷绣摇头,却张口无言。
魏钊扶她站起身,又一把将她抱起。殷绣没有挣扎,沉默地被她圈在怀中,人的身子和掠过的风都是暖的,她握着豆黄的那一双手却凉若寒冰。
魏钊一路将她抱到车撵上,自个也在她身旁坐下来,杨嗣宜原本守在车撵旁边,见二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识趣儿的走到一边去了。
殷绣眼中的泪水已干,魏钊去握她的手,她的手指猛然一颤。
“魏钊”
魏钊抬手抚着她散落的长发,温暖的手指扣在她的耳旁“绣儿,是我没有护好你。你受的罪,我一定让他们偿还。”
殷绣低头望着他“没有,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若我能决绝一些,你与刘知都,也不会这么为难。”
魏钊摇了摇头,轻轻将殷绣揽入怀中。
殷绣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刘宪来徐府见过我。”
“朕知道。”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魏钊沉默了一时,声轻,“在刑部大牢。”
说着,他换了姿势一手垂下,一手抚在她的背上,脸颊就贴在他耳畔。他仰起头,声音有些发涩“你若想去见他,朕陪你去。”
“魏钊,帮他。他若为你而死,你我这一生,怎么才能平宁下来”
魏钊的肩膀一僵,“你要做什么。”
“送他走。”
魏钊看着她的眼睛,长时地沉默,半晌,他靠在她身边坐下来,“殷绣,大陈有大陈的底线,朕也有朕的底线。”
殷绣弯下腰,“等我还了我的,我在到你面前请我的罪好么绣儿,真的不是什么有大道理的人,天下于我太大,你们与我的恩义深情又太多,我彷徨不可终日,但我绝不能一直躲在你的身后,枉顾他的情深义重。”
她说得有些激动,“我不知道,作为帝王的女人,这有没有过错我爱你,我愿意舍弃一切为你,但若刘宪真的死了,我就再也无法堂而皇之地活在之后的岁月里了。魏钊,我明白你和他的关系,我知道,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赦他,但你帮我好吗帮我好吗就当是帮我,好吗”
“若朕不呢。”
“魏钊,就算我什么都不做,程”
话到口边,她突然又怔住了,她意识到这话如今还是不能够轻易的说出口
。皇后,钟情于一个阉人,就算魏钊对程灵毫无夫妻之情,但身为君王,这也是极其荒唐的奇耻大辱。想着,她将被激起来的情绪如泄气的皮囊一般软了下去。
无话可接,好在魏钊紧接着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你爱他吗”
殷绣一怔,爱他吗
不是爱吧,但这世上最无法消受的,不就是那舍出去一切去爱一个人的姿态吗岁月更替多年,他一袭青衣不染尘,一颗真心不蒙灰,干干净净地落在玉盘上,一直,一直,捧在她面前,想她所想,疾她所疾。
于是,要她如何
殷绣突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低手握住魏钊的手腕,男人分明的骨节有些发凉,她很少看到他这般颓然的模样。她想说些别的。
魏钊却突然站起了身,朝外道“杨嗣宜”
杨嗣宜站得有些远,听到魏钊唤他,忙跑过来,“官家。怎么”
“去刑部大牢。”
“啊这会儿吗”
“你听不懂朕的话了”
杨嗣宜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魏钊,又看了一眼殷绣,只觉二人之间气氛诡异,也不敢再问了,忙对驾车人道“去刑部。”
殷绣咳了几声,魏钊取过一旁的披风替她她披上,声稍平和下来,一面替殷绣系领口的系绳,一面对杨嗣宜道“稳着些。”
刑部的大牢在大陈宫的西面。
刘宪对这里并不陌生。前朝的刑部,几乎是揽在他手中,先帝不理朝政,所以,与其说是大陈的监牢,到不如说和掖庭狱一样,是他杀伐决断的地方。刑房中的那把紫檀椅子,是当年的刑部尚书,为了讨好特意安置在其中,用的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打造,材料是内东门司出的,手工是汴京城最有名的工匠。
因为私用紫檀不和规矩,为了不走漏消息,当时的刑部尚书,甚至把那个工匠师傅活活勒死在刑部大牢。
那个年代,真的是个乱世,疯狂攫取权力的时候,刘宪对人命这个东西也没有什么心疼和敬畏。他坐在那把椅子上,看到太多高昂着头颅的读书人,最后匍匐在地,苦苦哀求。很多寻死觅活的人,最后,为了求一口干净的水,跪在他的面前磕头。
从那个时候起,是非的界限于他而言,就已经不清明了。
如今,他的牢房就在那把紫檀椅的对面。
魏钊命许成宗接管刑部以来,刑部清查历年冤案,为很多人平反,释放了很多人,这一两年,刑狱冷清,偶尔,甚至能听到遥远的大陈宫里,传来的更漏之声。
刘宪坐在牢中一角,双手搭在膝上,抬头眯着眼睛看那张紫檀椅,跟他有关的很多东西都被许成宗清理出去了,唯独留下这把椅子,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的面前。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轮回一般。
刘宪回想过去,突然觉得自己如今的狼狈处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对时代和历史的赎罪。身上寒冷,内心平宁,甚至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定之感。
刑狱的大门被打开。铁质的门锁链子沉重的拖过地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其他的囚犯都站了起来,这个声音对久在牢中的人来说,如同天籁一般。
刘宪抬起头来,走进来的仍然是这几天那个又黑又状的狱卒。
狱卒也是刑部大牢里的老人了,很早以前就认识他,加上外面白庆年,杨嗣宜等人拼了命的
多方打点,受人恩惠,自然对他客气。他粗声粗气地呵退了其他的人,这才弯腰打开牢门,对刘宪道“刘知都,有人要见您。”
刘宪没有起身“谁要见我。”
狱卒压低了声音,“是官家要见您。”
刘宪似乎早就想到了一般,撑着墙站起身,手上的镣铐哗啦啦地垂下,这个声音在他耳中有些刺耳。怎么说了,二十几年来,他都是一个体面的人,这身束缚,真的伤人。
想着,他自嘲地笑笑。
“走吧。”
魏钊是听着那刺耳的镣铐声一路过来的。
他闭着眼睛,坐在正堂中,殷绣立在他的身后,堂中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着那漫长的牢中道,直到一个高瘦的人影从后面转出来。
魏钊睁开眼睛,刘宪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就转到了他的身后。与殷绣目光相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按了按手上的镣铐。比起魏钊,他更不愿意殷绣看到他如今的样子。
“呵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啊。”
“是她要来,朕是陪他来的。”
刘宪摇了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她要来,你就纵着她来了,你也不想想,她是我爱的女人,让她看着我如今这般模样,我难受不难受。”
他说得很直白,走到魏钊面前。将目光移回魏钊身上。
“我还是跪着吧。”
魏钊摆了摆手,“来人,给刘知都赐坐。你们先下去,朕有话,单独问他。”
杨嗣宜搬来一个墩子放在刘宪脚边,随即带着人退了出去。
刘宪坐下来,抬头望向殷绣。“送你的豆黄儿,吃了吗”
“吃了。”
“那便好。”
说完,他笑了笑,“魏钊,太后娘娘可还好。”
“嗯,母后一切顺遂。”
“好,我平生最后的两个愿望,也都达成了。魏钊,你啊,可以随时拟你的旨意了。”
“皇兄。”
刘宪抬头,“别这样叫我。我会折寿,你也会损命。”
“只有你我与殷绣,折寿损命,不会伤及国运百姓。皇兄怕什么。”
“其他我没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怕的是”
刘宪偏头,看向殷绣,“是她会难过。”
说着,他伸开双腿,舒展身子,“我这一生看似云端漫步,但我从没有正真活过,绣儿,虽然你我无深情,但你的存在,是无根之身,唯一的归宿。无论我做何事,我都不希望你为此难过。绣儿是高贵的人,好好跟着魏钊,刘宪走了,便走了”
魏钊侧面,“你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就说吧。”
殷绣闭上眼睛,眼中含着的泪水好不容易忍了回去。
“刘宪,听我说,下月初三,我要送殷茹的灵柩去城外安葬”
“你想做什么”
话未说完,刘宪已经打断了他。
魏钊抱了臂,“你听她说完。”
刘宪却没有让,他站起身,提声道“你是明知道她的想法的,你要由着她去胡来,她不明白,你也不明白”
魏钊没有马上应声,反而凝着刘宪的眼睛。
“我明白,但我明白
又怎么样”
两个男子的声音陡然提起来。
“不止是绣儿要救你,我我也不想自己的兄弟,活活死在我手上。”
刘宪怔了怔,他退回去一步,沉默地坐下来。
殷绣从魏钊身后走出,走到他面前,“初三,殷茹的灵柩会在四更天从西面的正路出城,一经过过刑部大牢,从西面城门出去,刘宪,你一定要跟我出去,出城以后,不论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让徐牧再寻到你。”
“魏钊,然后呢,后面的局你怎么解”
魏钊笑开,他松开手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啊,就不要在乎我怎么解这个局了,毕竟朝廷是我的朝廷,你走了以后,江湖遥远,人自逍遥,替我,多看看咱们魏家的大好河山。”
刘宪咳笑了一声,他仰起头,脖颈被牵长,喉结处隐隐发热发疼。
他回想起了先帝在时,那段如人间地狱般地生活,想起周太后含泪的目光,甚至想起那个永远站在不远处,目光炙热的程灵。然后,才回到魏钊这个年轻君王的身上。
“呵呵,何德何能,我能有一个兄弟。”
“你已经把最好的东西让给了我,不是吗皇兄。”
说着,他也站起身,走到殷绣身后,两个人立在一起,一个秀静温柔,一个俊逸无双,璧人一双,令人艳羡。
“皇兄,朕不能把皇族的身份还给你,但是,从今日起,直至朕亡故,皇兄不必跪官吏,不必跪皇族,不必跪朕,走出汴京城,望皇兄能从此快意,立于天地间。”
“我放不下心,徐牧一定还留有后手”
“先走了再说。”
魏钊低头看他,“除去生死无大事,魏家虽是皇族,但也是子嗣凋零,你要我挥刀向兄弟来换取朝堂安定,我不如不要这个安定。谁不从乱世到治世,我这个做弟弟的,受你照拂已多年,你该丢开手了。”
殷绣道“你就听我们的,先什么都不要想,出了汴京城,一切才有道理可讲,否则等刑部议罪下来,连官家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刘宪暂时无话,他仔细地在脑中过了一遍徐牧布下的这个局。
“不大对啊,魏钊,我之前听徐牧说过,这月底,他要离京就职,刑部议罪等等,刑部议的罪下来,是在什么时候。”
魏钊道“可能翻过这个月。”
“你拖延了吗”
魏钊点了点头,“对,许敬宗那边已经初拟了一回,如今把大理寺和掖庭并了进来,正在合议。怎么了。”
刘宪摇了摇头,“不好说,我只是觉得,凭徐牧的心思,不见我身死,他应该不舍得那么早出汴京城。”
“无论如何,南边顾盏的军队已经开始收编汝阳徐牧的旧部了,如今城中粮草匮乏,又正在夏天季,田中也无补给,就算徐牧有什么别的想法,军权旁落,也是无用的。”
刘宪闭上眼睛,身在牢中,面对这两个人,他的脑子有些混乱。
“我始终觉得很不安。”
殷绣有些急切,“我想不到你那么深,但这是目前唯一的一个办法了。你不走,就不说徐牧了,满朝文武也不会放过你,你若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看出了什么,好歹也先留住性命。”
刘宪暂时收回思绪,美人的心不可辜负,兄弟之间隐秘不宣的情意也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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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听你们的。”
说着,他看向魏钊,“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但对殷绣说。”
魏钊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松开了揽在殷绣肩头的手。“朕在外面等你。”
说完,转身,独自往甬道里走去了。
殷绣回过头来,“你是要问程灵吗”
刘宪笑了笑,“你现在,看破也说得破了。她还好吗”
殷绣摇了摇头,“听说徐牧在钓鱼宴上揭露你与她谋害殷茹的事情,程灵现在被禁在明仁殿中。”
刘宪垂下眼睛,“她认了吗”
“认了,也是为了你。”
“刘宪”
“没事。”他好像笑了笑,说完仰起头,“人生在世啊哪能不辜负几个人呢。”
殷绣突然觉得这句话是有深意的。但她此时,真的不敢去解释了。
“你放心,她是魏钊的皇后,程太师在朝中也是德高望重,你若能顺利出城,徐牧就任西南,这种宫中的事情,总是会过去的。但我现在怕的是,你一旦被定罪,程灵,会做傻事。所以,我宁可这件事情我来做,就算有什么闪失,也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毕竟,她是皇后。”
“你啊虑得对,绣儿,说起来,你才应该是魏钊的皇后。不过程灵啊,是一个苦命的人啊。不过,我现在还忧虑一个人。绣儿,你一定帮我去见她一面。”
“谁”
刘宪声音低下来。“周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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