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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
绿云倚在窗前，玉龙衣靠在床头。外面自然是热闹非凡，越发显得这屋子里冷清。绿云因为想起了死去的橙云，她本是这天的生日，因此显得有些闷闷的。玉龙衣一直都没开口讲话，以往都是绿云说她听着，如今绿云也沉默，这屋子里便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外面的人此时想来都在忙着，她们这里无事可忙，离做年夜饭还有几个时辰，自然有些无所事事。
谁想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看筠太医竟来了，头上肩上落了一层雪，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旧棉袍，只是脚上的靴子换了双新的。手里提着两个鼓囊囊的包裹，打开一开，一个里头装的是吃的，有各色面点果子，都还是热乎的，还有些蜜饯果脯，都是宫里按品级赏赐的，比一般的宫女太监的好很多。
另一个包裹里则是一领又宽又大的深紫色斗篷，是专门给玉龙衣的，穿上之后刚好能将她的手脸都藏起来，不被人看到丑陋的样子。
筠太医像往常一样笑呵呵地说道：“你既然已经能够下床走动，就该多走走，不能总闷在这屋子里头。见见风，好得更快。别的地方不方便去，就在这太医院的后院走一走，对身体恢复有好处。”说着又从棉袍的口袋里拿出两个黄澄澄、溜溜圆的大橘子来。
“这是上头赏的，我特拿两个来给你们。”筠太医说道：“橘被称为福果，也算是讨个吉利吧！”
玉龙衣对他施了一礼以示谢意，绿云也忙道：“多谢太医事事想着，奴婢别的没有，就祝您百事顺意，岁岁安康。”
筠太医听了，呵呵笑道：“绿云姑娘有心了，老朽借你吉言。”
绿云笑道：“太医您今日该班？那些年轻的太医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筠太医道：“他们倒是不想让我今夜该班的，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我又无家眷在京，不像他们年轻夫妻自然要团团圆圆的。”
玉龙衣自然搭不上话，她本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能说话。
筠太医从不提玉龙衣的嗓子，可见明知她故意不说话。作为皇帝最为倚重的太医，固然是因为他的医术高明，只怕也少不得因为他懂得进退的分寸。
就像他从不问本该在这里供职的橙云为何不在了一样。
和精明的人相处是很轻松的一件事，当然，这是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情形下。
筠太医又坐了片刻，便起身道：“我得去前面了，今夜既然我当值就要尽到责任，灯火花炮的，不能离开太久。”
绿云不好意思道：“多谢太医想着我们，本该留下您一起吃年夜饭的，但您公职在身，奴婢也不敢耽搁。不如一会儿做好了给您送些过去？”
云太医摆摆手道L：“绿云姑娘何必客气，我们吃的自有尚食局的各位掌事负责。倒是你们这里吃的要自己做，为的是避免人多眼杂，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说不得，你也只好多辛苦些。”
绿云笑道：“太医这话可太重了，奴婢如何担得起？说实话，这些活计并不多，和闲着没什么区别。像我这么笨笨的，在这里再好不过了，别的且不说，还免了多少担惊受怕。”
筠太医笑呵呵道：“如此更好了，我后日再过来诊脉，你们歇着吧。”说着就走了。
这里绿云把筠太医送出门去，回来搓着手向玉龙衣说道：“外面还真是冷，这么一会儿手就冻麻了。姑娘你且吃些筠太医带来的吃食，我收拾收拾也该包饺子了。”
玉龙衣点点头，想要帮绿云把炉火烧得更旺些，却被她拦住了，说道：“姑娘哪能做这些粗活，这里一应活计都有我，你快去歇着。”
玉龙衣拗不过她，只得由她一个人忙去。玉龙衣坐在火炉跟前倚着薰笼，拿了火箸拨弄炉子里的炭火，心里想着事情，慢慢地出神。
不过半个时辰，绿云就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来，摆好碗筷，先给玉龙衣的碗里夹了一个，说道：“姑娘尝尝好不好吃。”
玉龙衣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朝绿云点了点头，再吃一口，就从里面吃出一个小小的银鱼儿来。往饺子里包银鱼儿是北多的风俗，取其年年有余、事事顺遂之意。
绿云拍手道：“姑娘好福气，往后定然事事如意。眼下的这些不过是一时的飞灾，很快就会过去了。”
玉龙衣知道她是故意将包有银鱼儿的饺子夹给自己，心中感念她善良体贴，因不能开口，便也夹了一个饺子放到绿云碗里。
绿云笑盈盈地说道：“多谢姑娘，快趁热吃吧，冷了就不好了。”
于是二人伴着孤灯一盏，吃完了这顿年夜饭。
对玉龙衣而言，这是她长到现在过的最冷清的一个年。以往便是在孤绝山，也有师父奶娘和师姐相伴。但她自来能随缘适度，热闹也好、清冷也罢，都过得习惯。
准备睡觉的时候，绿云特意拿了一块红绸包着的几枚铜钱过来塞在玉龙衣枕头下给她“压岁”用。
从除夕夜到上元节，宫中前殿日日热闹非凡，越发显得太医院冷清。这年上元节，玉龙衣年满十七岁。
遥想上一个生日还是在锦昼灯市和吕措把酒言欢，那时的自己轻裘宝带意气风发，任谁看都是翩翩贵公子。现如今萧索凄凉，成了丑陋无依的病人。两下相较可谓天差地隔，足见福祸不定世事无常。
对此玉龙衣只是在心中慨叹一声，知道多想无益，实在不该再添烦恼。
转眼出了正月，筠太医见玉龙衣行动已无大碍，便说道：“把你关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待我禀明了圣上，再决定如何安置姑娘你。”
筠太医口里所说的圣上便是当今北多国皇帝玄青阙，七岁登基，如今已坐了二十一年的皇位。
玉龙衣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庆幸多亏一直在装哑巴。
北多国与她颇有渊源，玉家本就是北多的贵族，但身份过于特殊，以致于玉龙衣的父亲最终选择远离故土前往南增。
如今玉龙衣又回到这里，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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