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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军校尉许骙见状,遂提剑而问:“匹夫王屯,你忤逆皇上的谕令,畏罪潜逃,是跑不掉的,还是乖乖的跟本将军走吧!”
“哈哈……,就凭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犬牙,你们有鲜卑慕容涉归、慕容衮厉害吗?”
许骙虽然刚才气势汹汹,言词恶戾,但也是公务在身,不得不如此。而现在一听王屯如此说道,便动摇心志,已无战意,暗地也被其感动,颙慕之心斐然而起,心想王屯乃为国杀敌的猛将,如今却祸起萧墙,因私欲内讧而行不义之事,这纯属缉杀国家栋梁,遂掿剑趑趄不前。
“还不给我上,违令者斩!”
杨珧一声喝令,几个军士便冲上轩阶,挺着长槊直刺王屯,被王屯掣起朴刀一阵汹涌猛斫。
顷刻间剡成槎桠断枝,稀里哗啦的滚落于墀阶下。
并且枭首的横七竖八,血注如泉,溅于轩阶石玙和铠甲上,那些剩余军士浑身发抖,慌忙狼奔豕突。
“给我斩!”
杨珧大怒,令先锋执行官把先退下来的军士,立刻斩首示众。
典军校尉许骙一见王屯如此骁勇,便谏言道:“杨大人,王将军不可强取,否则必身首异处!”
“许骙,你这无用的酒囊饭袋,也退退缩缩,如果你觉的不行,给本大人退下滚蛋,其余的给本大人冲上去!”
“杨老贼,你欺人太甚,无恶不作,今日我王屯先结果了你这奸佞小人再说!”
王屯见那些军士不敢动,便一个疾步纵越,从石柱一点,然后翮翔一般,用刀猛砍下来,那杨珧见银光闪闪的刀刃,直取自己,吓的在马上瑟瑟发抖,慌忙按辔回逃,这刀刚好砍在标杆的旌旃上,顷刻訇然而倒。
杨珧更吓的大汗淋漓,慌不择路,后面的郭彰一见也逃遁的无影无踪。
剩下的几百典军就识相的拾掇起兵械和旗帜,在典军校尉许骙的率领下回了崇德殿。
王屯见都散去,便立刻与司马冏出了西宫,骑上快马往阊闾掖门而去。
在崇德宫里,典军校尉如实的告知给了司马炎,司马炎大吃一惊道:“这杨珧和郭彰,怎么如此大胆,敢私行国法,竟然用殿中禁军捉拿王屯……”
“皇上,这王屯杀了我侄子,还有车骑将军郭彰的儿子,岂肯罢休,这禁军是微臣吩咐许骙的,皇上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你……,太傅,你也太包庇你弟杨珧了!”
“皇上,这王屯与我杨家势不两立,殄殪臣妾表弟,这岂肯让妾的叔叔杨珧罢休!”
司马炎回头一看,原来是皇后杨芷也从明光宫赶来,为这事情问个清楚。
“王屯是来洛阳为其家父奔丧的,虽然其有罪在身,但念其忠心赤胆,网开一面,让他回去齐地吧!”
“皇上,不可啊!纵虎归山,乃后患无穷,臣观其人日后必反,并如若投于他国,则是国家的危难啊!”
杨骏一直向司马炎谮言王屯,心里恨不得把王屯五马分尸。
“连杜预将军都拿其没有办法,你等能擒住他……”
“皇上,王屯虽勇,但所恃乃万里烟云罩和寒铁脊丈八蛇矛,如今他只有朴刀,虽有万里云,但已经虎入平阳,威力不甚从前,用智必可擒拿!”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吧!不过再别给朕生出其它事端来,以免引起朝廷各大臣的震动!”
“是,皇上,微臣领命!”
杨骏心里一阵暗喜,终于可以动用三军来缉拿王屯。
王屯和司马冏出了阊闾掖门后,一路策马狂奔,并到河边揩洗去脸上血水,又匆忙来到了洛阳客栈,客家见王屯的锦衣和里面的幅巾,血迹斑斑,甚为害怕,但亦不敢相问,又观王屯和司马冏形色匆匆的陟步木阶栏栈,并且又一晃下来,衣服都已换掉,并把那血迹斑斑的锦衣,扔进了客栈柜台旁的一大竹箧箱里。
结清了银两房钱,便纵身上马往九衢三市驰骛而去。
果然如客栈老板所想,外面的缉捕营,铦利锋镝,黑压压的正从衢衖汹涌而来,并沿途放哨警戒。
洛阳所有雉堞城门紧闭,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出去。
那裴舆把王屯来洛阳服丧之事,回府上便告诉了其父裴楷,裴楷后又在宫中听说杨骏启动三军之势,来全城缉捕王屯。
为此在府上闷闷不乐,担心起齐王司马冏和王屯的安危来。
正进退迍邅之时,突然家丁来报,说外面有两个人前来求见,神色匆忙,要求立刻见裴大人。
“快让他们立刻进来!”
裴楷一听家丁所报,就料定是司马冏和王屯两人。
司马冏和王屯一进光禄大夫的府上后,心情总算稍微放松了下来。
紧闭金沤浮钉的府门,只听外面皆是缉捕营的官兵在逐户搜查。
那杨珧和郭彰亲率大军先来王畅府上问罪,不料搜了半天没有王屯的身影,还累的满头大汗。
便用刀指着王畅道:“如若窝藏包庇你弟王屯,便与其同罪!”
还忿忿不平的摽袖走出了王府,在府门外满腹牢骚,喋喋不休,扬言要烧了这王濬的将军府。
吓的王畅坐立不安,擗慄膺前。
“这顽劣之徒,来了还闯出这般祸事,辱没了门风,真是家门不幸啊!”
过了晌午后,见太阳躲进云层里慵懒惬意,隳暗一片雉堞女垣,看来是风雨绸缪,这暮春初夏之交,雨云正是说来就来。
忽然一个闪电霹雳,把不远天穹的浓密黑云给震裂成襳褵长带,顷刻间水滴淜滂而落,檐雨如绳,衢水成河,泞淖如漭。
九衢三市里的都人士女,慌乱如豕突狼奔一般,被雨都打进了内舍,楹桁瓦甓上都可以听见雨点猛烈的拍打声。
垝敝垩壁被浸泡上了水,开始微微坍塌,筚门圭窦的秫秸茅庐,已漏水难抵天明。
“都回营吧!这鬼天气,瓢泼大雨,还穿着这棕蓑衣,象个人样吗?”
“雨滴直往身子里灌,搞的人心惶惶,不如趁着这天气,回家陪妻孥去!”
一些军士感到不满,就因为一个王屯,大动干戈,还什么死要见尸,活要见人,关键在西宫外,亲眼所见几千军士顷刻间身首异处,血流成渠。
这明摆着不是让这些军士当挡箭牌使,所以有些军士便牢骚抱怨,一下子就搞的军心涣散,无心再在这鬼天气里冒死搜寻。
“微臣看现在是时候了,齐王殿下,当初你父司马攸,与我,还有王济,山涛都可以说是诗朋酒侪,袍泽之谊,现在齐王和王屯将军有危难,我裴楷肯定会帮你们的,如今家丁刚从外面巡逻侦查回来,说那些军士都已经回去了,所以你们尽快出城,迅速驰回青州吧!这洛阳不是安全的地方,那些杨、郭、冯、荀之流是不会放过王屯的……”
出了光禄大夫裴楷的府上后,司马冏和王屯一路冒雨策马驰骛,虽然蓑衣斗笠,但总是雨尘仆仆。
到了那洛阳的陴垣城门处,守门的将士执槊一问,见两位外面蓑衣簦笠,里面锦衣幅巾,虽然雨雾尚且蒙蒙,瞟觑甚不清楚,但这些军士本来就对杨氏一族,那蛮狠霸道心有不满,所以懈怠察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司马冏和王屯。
“洛阳一出,总算是躲过一劫,可是这杨氏老贼,已与我不共戴天,日后必斫杀了那些嚣张跋扈、唯利是图的佞宦。”
王屯义愤填膺,今日上午在西宫大战一场,本来是不想大开杀戒,屠戮那些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军士,本同为父母生养,岂可滥杀无辜。
虽然受杨珧唆使,但那些军士毕竟是心不甘情不愿。
“如今这洛阳,非往日洛阳,至从我父王司马攸一去,则洛阳就已经换了模样……”
出了这洛阳城,一路雨反而小了起来,并且太阳似乎打了个盹,从浓云里钻了出来,睁着眼睛在驱云赶雨,把城垣上的一片幽暗,给重新铺上了韫玉般的锦光。
经过延津城垣外的绵亘山路,树木繇懋,蟠虬错综,枝條叶茂,初夏的日光在斑驳闪耀,野雉在阒寂的林荫里啁啾。
路上花香阵阵,甚为清逸,虽然是雨过天晴,尚有珵玉枝叶,地面亦湿漉漉,马蹄溅水泞淖。
“过这山路村庄,迤逦多路,不似走大路轻盈!”
“这山路阒静,大路怎可企及!”
林荫闇遮,幽静庭閤一般,几十丈之外,风吹草动皆洞察分明,俯首于弥望菁葱的地面,只见枝叶上水滴震荡,由远及近似乎有马蹄奔腾的颤响。
果然有三匹马正汹汹溅踏而来,在林间荡起阵阵回音。
司马冏和王屯立刻驰入暗陬林木,揞揜踪迹,给那三个擐锦衣玉带的让开大道。
“又是此三人,真想斫刺了他们!”
王屯从树枝遮掩的张望里,看清是潘安、贾谧和贾模,不觉一阵愀然的恚忿。
“他们也走小路,想必也是怕有人看见!”
司马冏弥望着这些风尘,不觉甚是寂寥,心中想起自己失去父母,已是如孤蓬葭菼,往后那茫茫之路,不知是惊涛拍岸、风雪飞扬,还是春暖花开、沂水舞雩。
出了那林间山路之后,就没多少路就进了延津城垣,城垣内夜灯初上,喧阗的九衢三市已经映入了懕懕的眼睑。
“延津这里居然闹花灯……,还甚是壮观!”
司马冏发现晚上与往常不一样,这延津城里竟然花灯云簇,虽然与洛阳遥相呼应,快马加鞭一日可到,但繁华不失洛阳几分。
先进客栈下马停歇、裀幞藉榻,出了客栈便去满春楼馔了些酒食,再出去赏花灯消遣散心。
正赏心悦目时,突然一声敖曹的喧闹,几个衙署衙役,排列整齐,前后有条不紊的祇恪恭谨行走,腰肋佩刀,后面几个头戴簪冠,缨蕤瑱玥,擐锦衣玉带,风姿伟懋的男子,正优雅踏步而来。
司马冏一见,发现乃是卫瓘之子卫宣,旁边还有裴頠,裴瓒以及南皮石崇和繁昌公主。
由于司马攸颇受卫宣的颙慕,所以经常去洛阳齐王府走动,亦与司马冏相熟。
“今日在此幸会,真是纯属意外啊!”
司马冏被卫宣刚好看出来,所以就照面寒暄一阵。
“齐王殿下不在青州,怎么会大驾光临到此,难道也特来赏灯!”
“是啊!这延津的灯会甚是与众不同,可与洛阳同媲日月!”
“这位是……”
“这是我的掾属,名叫李掴,特来相伴到此!”
司马冏搪塞过去,见卫宣旁边的繁昌公主,正瞭望一般的蹙眉睨视自己。
便恭而有礼的作了个作揖,并言道:“皇妹今日到此,真是难得一见啊!”
这繁昌公主和司马冏同岁,但月份却小了几个月,是司马炎的小女,与卫宣结婚已有一年。
“齐王司马冏堂哥,怪不得我眼皮在跳,原来有贵人相遇!哈哈……”
“那是,那是!”
“今日真是热闹,可惜走了潘安,还有贾谧他们……”
说话的是石崇,他与贾谧交情甚好,一直想攀附贾谧,以行丘壑之事,曾在轩阶下,望麾盖撤轫悠悠前行,便揖拜于车下,以示自己对贾谧的虔诚赤胆。
“想不到渤海南皮的安阳乡侯石大人也在,真是幸会!幸会!”
“齐王客气,荣幸之至,在下石崇乃亦彼此!”
边说边走,一路风光无限。
这花灯诡谲巧技,有玲珑瑯玉灯,有珮环珵玥,有天涯夺玙石、葱茏一支繇,琉璃光彩,鲜艳映照。开廷承欢一月耀,多少柔情尽绢中。
不过赏灯虽好,令人风情万种,神绪悠扬顺畅,然而裴瓒甚是难堪,他知道齐献王司马攸刚薨时,司马冏与卫箐夫人,一起去青州封地,齐王司马攸的棺椁也雪中一路同行,齐王麾下有骁骑校尉斫刺了杨珧之子,然而裴瓒的妻子正是杨骏的女儿,所以裴瓒对司马冏有了偏见和嫉恨。
“一定要告知太傅岳丈大人,这司马冏竟然来了延津,还堂而皇之的闲情逸致,观赏花灯!”
这虽然是上午一阵骤雨后的花灯,把疲惫和落寞被浞浼的无影无踪。
下午进林荫山路,迤逦而行,阳光杲杲,性情倏然间惬意温凊。
“齐王殿下,你这此来,不会是来洛阳看谢淑妃的吧!”
裴瓒直截了当的想戳破司马冏的心窝,毕竟齐王司马攸与谢玖有过交情,并且为了羊琉斐还大闹过太子府,其手下骁骑校尉还在姽砀山下面的砦营,在辕门内斩杀了杨珧之子,还有郭彰之子,这些过节几乎让他恨的夜不能寐。
“哦……,原来是裴瓒大人,真乃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连本王来洛阳看谢淑妃都能知道,实在是令本王佩服之至!”
“司马冏你也太过分了,齐王对于杨太傅一家,实在是太令人愤懑,这仇雠我看总有一天会有了断!”
“了断,本齐王司马冏光明磊落,反倒是杨家一族欺人太甚!”
“你……,要不试一试我的剑!”
“你的剑……,我的剑未尝不锋利!”
齐王司马冏见裴瓒拔出腰间的佩剑,也立刻出鞘掣剑而起。
“别……,别!今日来看花灯,何以武力相向,看在我卫宣和我夫人繁昌公主的面子上,就不要刀剑相向,若如此,岂不是让我卫宣脸面过不去!”
裴頠也上来劝解,但裴瓒一直执拗不过,眉目之间正怒眦一片火燎,看着卫宣的脸色,便把剑插入木鞘后,挥袖转身而走,骑上旁边一个侍卫牵着的马匹,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衢肆一下子人群骚动,惊慌失措,豕突一般,给这惊马夜灯下的不羁,留开了通往城门的波折。
“唉……,这裴瓒,为人太过刚执,与其兄裴舆完全两样!”
“卫大人,本殿下也告辞了,今日本有赏灯之雅兴,想不到却受晦气!”
司马冏也推辞要走,这刚才突如其来的对峙,让他一时很没面子,如若不是事先交代过那王屯,不然那裴瓒早给王屯一刀剡削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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