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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冷冰冰的声音, 魏向前浑身一颤。
他看着蹲在那里的阮文,就是想起了考试时, 她的戏弄。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有这么个想法。
可他没想到, 阮文竟然也是这么想他的。
“可惜了,这冰结的很厚,我砸上去也不能掉进水里, 魏知青动手之际我必然会大呼小叫, 到时候肯定会引人出来,到时候魏知青就会有一个谋杀未遂的罪名。”
阮文笑眯眯的回头, 她彻底冷静下来, 甚至笑得十分的开心, “即便是村里人反应慢没看到, 可是河边有鞋印, 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的谢队长是子弟兵出身, 听说在部队里做到了营长,我对他又有恩,想必他能调查清楚, 揪出杀了我的凶手。”
像是讲故事一样, 阮文慢条斯理, “到那时候, 魏知青可就不再是谋杀未遂, 而是故意杀人罪。听说这是要枪`毙的。”
寒冬腊月, 魏向前忽的一身冷汗。
他像是一个透明人儿, 在阮文面前没有丝毫的伪装。
她似乎对他再了解不过,能够看出深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背后,都是冷汗, 打湿了秋衣。
阮文却是扭过头去, 她觉得鱼线动了。
果然,这次拽上来的,是一条肥鱼。
足有一尺长,阮文想等周建明下班后,让他杀鱼,然后用纱布缝个小袋子装上大料和盐巴塞到鱼肚子里,在院子里晾一晚上,明天出太阳后再晒化了去。
一冷一热,鱼肉入了味,到时候吃烤鱼。
她会吃不会做,不要紧,有阮姑姑呢。
阮文想着都要流口水,把鱼丢到桶里,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
路过魏向前身边时,阮文皱了下鼻子。
他身上有香水味。
而且还挺浓的。
是郭安娜用的香水味。
阮文眼尖,看到了魏向前脖子上那状似被蚊子咬过的痕迹。
那一瞬间,曾经的小阮会计一双杏眸直直地看着魏向前,“魏知青可真是好算计。”
拎着桶,阮文径直离开。
身后,是魏向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阮文刚才说那话时,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仿佛知道他做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
……
阮文没想到,魏向前这混账玩意儿动作那么快,竟然把郭安娜给睡了。
前世今生,这人可真是会算计。
低头看着桶里的鱼,阮文往家里去。
郭安娜喜欢享受,魏向前图钱,这俩人能过到一块去才怪,等着将来一地鸡毛吧,都不用她使什么坏招。
回到家时,刘春兰正在院子里和阮姑姑说话。
“阮文回来了啊,听你姑姑说钓鱼去了,钓到了吗?”
刘春兰不想来的,奈何她家全福非要她过来。
她要是不来,全福就自己过来了。
向来疼儿子的刘春兰没辙,只能过来看情况。
对外说辞是阮文身体不好,淡季请假休息。
可刘春兰听说了,不是那回事。
阮文被二棉厂给开除了。
具体的原因,阮秀芝的口风实在是太紧了,她没打听出来到底为啥。
“钓到好多呢,我估计咱们能加餐好几顿。”阮文知道刘春兰的用意,那想法都写在脸上。
来看自己笑话?
她偏生不让!
把桶递给了阮秀芝,阮文从桶里抓出那条最大的鱼,往刘春兰脸上一戳,“姑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随随便便就能钓到那么多鱼。”
鱼在阮文手里乱折腾,甩了刘春兰一脸的水,阮文嘴上道歉,心里乐开了花。
阮秀芝这几天忧心忡忡,县里头小谢一直没传来消息,她也不好去追问。
看到阮文这般快活,心里头这才松快了一些,“厉害,你最厉害了,晚上给你炖鱼汤喝,正好还有块豆腐。”
“好,姑你炖的鱼汤最好喝了,汤奶白奶白的,又没有鱼腥味。”
刘春兰怀疑阮文故意的,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水,“阮文真能干啊。”
“那可不是,婶子你以为谁家孩子都像你家赵全福那么好吃懒做啊?”阮文打蛇七寸,直接惹毛了刘春兰,“我家全福怎么了?”
她看着阮文往屋里去,追上去问,被阮秀芝拦下了。
“我得做饭了。”阮秀芝仿佛压根没看到刘春兰怒气冲天,直接一句话赶走了人。
村里的说法,别人家做饭不能在那里呆着,那是惦记人家的粮食,气得冒火三丈的刘春兰郁闷地离开,走到门口吐了口唾沫,“真以为你家闺女是香饽饽啊?呸!”
出身不咋样,别到时候成了老姑娘都没人娶,最后只能嫁给个瞎子拐子凑合。
……
“汪常阳说,让你今天跟我一起去棉厂,你托他打听的事情,好像有了眉目。”
“这么快?”阮文有些惊讶,“哥你最近还好吧?”
周建明不太好。
厂里头的意思是要他和阮文划清界限,这样他还是烈士子弟,不影响工作也不影响读书。
可这个妹妹,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么划清界限啊?
不想要他妈和阮文担心,周建明表面上跟没事人似的,实际上挺烦的。
这会儿阮文问起来,周建明一脸的无所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汪常阳说了,你也不用急,说不定哪天政审就没了,你还年轻到时候再去读大学也一样。”
阮文嘿嘿一笑,“你啥时候这么听汪常阳的话了?”
“跟你说正事呢。”
“好的好的文文知道了。”阮文笑眯眯的,“哥你也不用担心,就算是我不能去读大学,也能挣钱养活我自己啊。”
“你工作都没了,还嘴硬什么?”周建明瞪了一眼,“咋的我养活不了你是吧?大不了我也不去读书了。”
他继续工作,养活他妈和他妹完全没问题。
“胡说什么啊,你看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我虽然出身成谜,但是哥我的高考成绩可是真的。”
周建明有些迟疑,“你什么意思?”
“傻了吧,我完全可以用这个成绩来继续开辅导班啊。这可是块金字招牌,我敢说就算是到了省城,也会很受欢迎。”
读大学是太多人的梦想,在拿高分面前,老师的出身算个屁!
周建明先是一喜,不过很快又有了新的顾虑,“这样行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文文就成了资本家的子女,那他又算什么?
不管怎么说,文文都是他妹妹。
“怎么不行?”
阮文笑呵呵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到时候咱们就知道了。”
这是阮文给自己留的后手。
如果真的不能去读大学,那就先搞辅导班赚钱再说。
过两年政策全面放松,成分问题也就不是什么大事。
大不了到时候再考大学呗。
至于现在,先想办法挣钱,积累原始资本。
总不能坐以待毙啊,干什么不需要钱?资本很重要。
阮文的乐观让周建明有些拿不准,不过这总比看着哭丧着脸的妹子强,“就算挣不了钱也没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哇哇哇,哥你这是真的假的?我好感动。”
你感动个屁!
装模作样的不要太夸张,信你才有鬼呢。
不过周建明说这话是认真的,不管阮文的爸妈是什么身份,她永远都是自己的妹妹。
养着她,天经地义!
……
谢蓟生接到了罗嘉鸣……本人。
“我怕电话里说不清楚。”罗嘉鸣表面是为工作,实际上是为了躲开家里,催婚催的人心烦,索性来他们营长这里躲两天清净。
“那个元书记真是有意思,老大你猜猜看他原本在哪里工作。”
“说重点。”
罗嘉鸣哀嚎了句,“他原本在西北工作。”
西北。
谢蓟生眼眸一亮,“你是说九……”
“嗯,就那里,不过他在外围。”罗嘉鸣有些担心,“老大,你确定他不是……”敌特分子?
不然实在是找不出调查这人的缘由。
“他为什么离开西北?”
“好像是他老婆死了女儿生病,在西北那边水土不服就回来了,对了我调查了下,他当时带了俩孩子呢,你绝对想不到另一个孩子是谁。”
“阮文。”
罗嘉鸣惊呆,不愧是你!
“老大你连这都知道,那你知道阮文什么来路吗?我顺带着调查了下,她最近被政审,都不能去上大学了是吧?”
谢蓟生皱着眉头,对这关子并不买账。
这让罗嘉鸣觉得很是无聊,“你这人这么无趣,将来可怎么处对象啊,女同志喜欢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懂吗?”
看谢蓟生依旧沉着脸,罗嘉鸣连忙改口,“行了行了不说了,那个阮文是许工的女儿。”
谢蓟生神色一变,“许怀宁许工?”
“对啊。我之前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来头还挺大的。九院研究员的女儿被举报为黑五类后代,也怪可笑的。”罗嘉鸣想了想,“不过就元秋平这品性,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谢蓟生看了过去,“你还查出来什么?”
“你也知道西北那边是绝密,我能打听到的有限,打听好久才找到当时的知情人。当时基地进行研究时有研究员受到了核辐射,许太太担心女儿,就想着把她送回老家。正好当时元秋平也要带着女儿回老家,所以许工就拜托元秋平把孩子带给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阮秀芝抚养。”
“许工虽然是留洋派,但人情世故的倒也懂。不然元秋平是一个外围负责打扫的后勤人员,怎么能进机关?许工给开了介绍信,让县委这边一个老相识给元秋平安排的工作,就是原本安平县公安局局长,前年死了的那个。元秋平在公安局干了几年,当时阮文户口落在阮秀芝家里,就是他经手的。”
谢蓟生想起自己和元秋平的一面之缘,当时元书记一再避而不答,他当时就察觉到不对劲。
只不过没想到阮文的身世另有文章。
“还有呢?”
“我找到的那个人是照顾许工夫妇的保姆,她说许工当年除了给元秋平一封介绍信,还写了一封信给他妹妹阮秀芝,此外还有一张存款单。那存款单是保姆当时去处理的,保姆回忆说是一千块,她亲眼看到许工放到了信封里。”
罗嘉鸣跃跃欲试,“老大,你觉得咱们的元书记,把这信给阮秀芝了吗?”
钱财动人心,而且还是一千元。
那时候,可是巨款啊!
许工和他太太都是科研人员,在西北那疙瘩,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地做研究,压根花不了几个钱。
把工资都存下倒也正常。
只是这一千块,还有那信,到最后到了阮秀芝手里吗?
罗嘉鸣很是怀疑。
阮文什么来路,元书记再清楚不过,然而任由着阮文被打为黑五类的后代都不解释一句,这就可疑了。
他现在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元书记当年贪了这笔钱。
但,他的怀疑合情合理。
“是不是的,咱们去问问阮秀芝不就知道了吗?”
罗嘉鸣想要大展身手。
他当兵的时候,没什么战事。
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跟对面的敌人对骂。
反正谁都不敢动手,那就骂呗。
为此,还学了门外语。
现在嘛,枪口对准隐藏在内部的敌人。
他跃跃欲试。
谢蓟生扫了一眼,“长途奔波辛苦了,好好休息,晚上请你吃饭。”
一腔激情,被泼了一盆冷水,罗嘉鸣委屈。
“老大你不能……”
“谢队,北京那边打来的电话,找你。”
谢蓟生起身,拍了拍老部下的肩膀,“国营饭店里有几个特色小菜吃着不错,晚上去尝尝看。”
他去接电话。
是汪叔打来的。
“阮文的事情比较复杂,我跟教育部这边的聊了聊,她读书没什么问题,今年高考学校优先,成绩好的没报好学校的可以再改志愿。北京这边俩学校都想要她,估摸着这两天就会跟她单位联系。”
谢蓟生忽的笑了下,“单位把她开除了。”
“胡闹!”汪叔有些生气,“还没调查清楚情况就开除?倒是把撇清关系那一套学的清楚。”
知道汪叔是在借题发挥说一些事情,谢蓟生由着他发脾气。
等那边消停了,这才开口,“她父亲是许怀宁许工,我记得许工和他太太都……”
“嗯,牺牲了。”
谢蓟生神色黯淡了下来,好一会儿这才又是打电话。
电话打到了金星公社,很快那边的接线员回了话,“阮文今天一大早就去县城了。”
她这时候来县城做什么?
没来革委会这边,那就是去了棉厂?
汪叔说,北京那边的两个高校要阮文。
说不定是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不过谢蓟生还是走了这一趟,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阮文说,她的身世。
早些年九院那边可以说是绝对机密,不过汪叔刚巧就负责了这一块,而且谢蓟生当初也去过西北,了解一些情况。
要不是今天小罗提到许工,谢蓟生都几乎忘了,许怀宁本姓阮,归国时遇到了一些麻烦便改成和太太一个姓。后来工作保密需要,索性就叫许怀宁。
大家许工许工的叫着,也忘了他本姓。
杭州阮家,赫赫有名,从世纪初就开始资助革命党人。
阮老对儿子期许颇高,送他出国留学希望有朝一日能回来建设祖国。
只不过阮老没等到那一天,日本人投降后,有一小部分日本兵知道阮老一直私底下传递消息,将阮家屠戮殆尽,一把火烧了阮家老宅。
就连谢蓟生都没想到,阮秀芝竟然是阮老的女儿。
阮老虽然开明,但私生活的确为人所诟病。
想来这是一个养在别处的女儿,不在阮家大宅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兄妹俩如何联系上的,只怕是要问阮秀芝才能知道。
但许工的所有事情,都是绝密,起码现在还不能跟外人说。
哪怕是阮文,许工夫妻两人唯一的骨血。
谢蓟生刚到棉厂,就看到阮文从里面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不算太年轻的男人。
“这件事真是麻烦你了,等过两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汪常阳给阮文带来了好消息,北山大学那边确定要她了,政审完全不是问题,回头招生办就给组织部这边打电话。
最近头顶一直阴霾笼罩,如今好消息传来,阮文十分的高兴,“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
汪常阳看着阮文,虽说之前阮文也挺爱笑一人,但总有些模式化,仿佛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笑眯眯的。
现在,整个人像是小太阳,又在散光散热了,“我还想请你吃饭呢,我把翻译的稿子寄了过去,那边说希望我尽快翻译完整本书。”
小说三十多万字,新华书店给出的是最高翻译价,千字十元。
汪常阳把这书翻出来,就有三千块钱。
这三千块足够支撑他整个研究生生涯一家四口的开销。
原本遥远的读研梦,忽然间唾手可及,这让汪常阳觉得如梦如幻。
他最该感谢的就是阮文。
“那还是我请你好了,不过翻译出的稿子能不能先让我看看,我最近在自学英语,正好想着验证一下。”
数理化这种能用一句“我是天才”糊弄过去,可英语不行啊,原主读联中那会儿,乡下的中学压根不教英语。
只能说自学,不敢暴露太多,就连周建明那边阮文都瞒着呢。
稍稍透风给汪常阳,让他给做个见证。
省得回头再有人怀疑什么。
想起某段时间流行过的气功热,阮文还真怕有人把自己拉去做解剖呢。
她笑着往外去,看到站在那里的谢蓟生时先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小谢同志你来公干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学校要我了。”
谢蓟生看着眉开眼笑的人,他也笑了起来,“那真是个好消息,是汪常阳同志帮忙联系的?”
“也不完全是,阮文本来就考得好,省里盯着呢。”汪常阳不敢揽功劳,他觉得就算没自己,过些天学校一样会联系阮文。
归根结底,还是阮文自己有本事。
“那我也说个好消息,相信阮文同志听到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谢蓟生卖了下关子,看到年轻姑娘那明亮的眼眸眨动,他忽然间能体会到小罗喜欢卖关子的爱好。
“我也打听了下,首都那边有……”
“阮文,我就说刚才看见你了,好消息阮文,清华打电话到我办公室来,说要你去读书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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