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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芝愣了下, “小谢你说的什么意思,这信是假的?可这的确是家兄的笔迹啊。”
怎么可能, 她精心收藏了十多年的兄长的信,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谢蓟生没有马上回答,“婶子您是逃出来的,后来怎么跟许工联系上的?”
“是元书记帮忙联系上的。”
又是元秋平。
谢蓟生到底不是罗嘉鸣, 倒没觉得元秋平这会儿帮着兄妹相认有什么歹毒用心, 至于后面多了心思,那是另一说。
“许工从来没有被关过牛棚, 他一直在前线工作。”谢蓟生能说的有限, 他措辞都斟酌再三, “只不过当时太忙没空照顾孩子, 所以就拜托元书记把孩子带来, 托您照顾。”
而信里面说, 被关进牛棚朝不保夕,只希望孩子能够像寻常孩童平安喜乐长大。
如果谢蓟生没猜错,这信应该是元书记伪造的。那些年, 一句牛棚能把人吓得不轻, 恨不得划清关系。
这么一来, 阮秀芝再跟许工联系时, 怕是都要权衡再三。
毕竟他们身份本就特殊。
在这件事上, 元秋平可谓是机关算尽。
谢蓟生:“信里头, 可是有一张存款单?”
“有的。”阮秀芝把那存款单也拿了出来, “我没敢用。”
一千块变成了一百块。
谢蓟生竟是不知道该说元书记胃口大,还是说他心善到底给留了一百块。
“许工从来不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婶子您不用担心, 学校那边的事情都已经解决, 到时候就送阮文和建明去读书就行。”
阮秀芝听到这消息欣喜若狂,“真的,实在是太谢谢你了小谢。”要是没这个年轻人帮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管怎么说,阮文曾经救了他命,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回报。
何况许工夫妇两人为国鞠躬尽瘁,还阮文清白是应该的。
不然寒了两位国士的心。
欣喜过后,阮秀芝旧话重提,“小谢,你说了这信不是家兄写的,那元书记骗了我,为什么啊?”
“为钱为利。”
到底是阮家的子女,阮秀芝很快明白过来,“那我哥嫂他们现在……”
谢蓟生迟疑了下,“这是国家机密。”
“机密啊,我知道了。”她向来没什么大祈求,母亲说要她多学点东西讨父亲欢心,阮秀芝不喜欢却也去学了,她不想让母亲伤心。
这会儿谢蓟生说,这是国家机密。
她也不再多问,只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兄嫂,阮文和她父母团聚。
到那时,她可以骄傲地跟兄长说,“我一直好生照顾阮文,从来不曾委屈她。”
谢蓟生看着潸然落泪的阮秀芝,喉结微微一动,到底没开口,他必须保密,哪怕是对许工的家人。
阮文和王春香正在院子里聊着,看到谢蓟生从屋里出来。
王春香十分活泼的跑到谢蓟生跟前,“小谢公安,阮文能去读书了呢,真好。”
年轻姑娘活泼的像个孩子,之前特意去跟门口的村民说,还特别大声的跟段美娟说,成功把段美娟给气走了。
虽然明知道谢蓟生早已晓得,但王春香就是想要一起分享这喜悦。
听阮文说,他们复习用的《简要》,就是小谢公安给弄来的呢。
他人好,不像是段美娟小心眼极了。
“嗯,恭喜你们。明天还要去上班,好好休息。”后面这句,是对阮文说的。
阮文躺在那躺椅上,书遮住了脸。谢蓟生路过时笑了下,径直离去。
没几步又是折了回来,鬼使神差的拿开了阮文脸上的书。
阳光一下子就折射到眼睛里,阮文头顶打帘,“干什么,把书还我。”
纯英文的外国小说,谢蓟生眯了眯眼,“看得懂吗?”
“不就是小蝌蚪嘛,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很公平。”阮文把书抢了回来,“小谢同志好走不送。”
语气凶巴巴的。
阮文有些拿不准主意,谢蓟生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他实在是太敏锐了些。
早知道,就换本书看了。
王春香看着生闷气的阮文,想到刚才小谢同志逗弄人,她想了又想小声问了句,“小谢公安是不是喜欢你啊?”
阮文哂笑,“哈哈,喜欢我就这么逗弄我啊,幼稚不?”
“不……”看到阮文那模样,王春香没再说。
她就觉得小谢同志虽然客气有礼,但很疏离。
和阮文,就亲昵的多。
不是喜欢那又是什么呢?
……
阮文的辅导班又开始招生了。
不过这次是寒假短期班。
说是短期,其实也有一个多月呢。
“你咋还要弄辅导班?”周建明觉得他妹子真是个闲不住的人,可办辅导班挣不了几个钱啊。
而且还特别辛苦。
得跟着熬夜,大冬天的熬夜多累啊,要他肯定早早就睡下了。
“不止是挣钱啦,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王春香跟着我在这边,你回家就行了。”
阮文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能带出来几个大学生是几个,说不定就是日后用得着的人脉关系呢。
恢复高考后的这批大学生在进入社会后,迅速地填补了一些岗位空缺,日后更是成为了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
现在多带一些,说不定就能蒙中一个呢?
阮文觉得这值得一试。
挣钱,反倒可以往后放。
周建明哪放心的下,“除非你这里全都是女生,不然我可不敢,要不我妈还不得打死我?”
到时候肯定说他不懂得照顾妹妹。
周建明才不要这顶帽子呢,“正好我也跟着学习下,我怕我到时候进了学校,跟不上进度。”
看的书越多,周建明认识越深刻——他基础薄弱,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那也行。”知道主动学习了,阮文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阮文辅导班重新开课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这次知道的可不止是县里的工人,便是一些知青都慕名前来。
阮文的分数高,太具有吸引力。知青们冬天本来就没什么农活要做,也有时间来学习。
王家沟的几个知青,也知道了。
看着王春香收拾东西搬家,段美娟没忍住问,“那她挣了钱,会分给你吗?”
“我为什么要这个钱?”王春香觉得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能帮阮文我已经很高兴了,之前她教我也没说跟我要钱啊。”
段美娟觉得这人简直是傻子,帮忙干活还不要钱,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不过她还是拉着赵胜男,“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之前阮文不也租给了她书,所以现在肯定也会收他们当学生吧?
考上大学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就连王春香都能在阮文的帮助下考上大学,自己就在阮文面前服个软,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这次段美娟失算了,阮文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好意思,我不收。”
“为什么啊,我们又不是不给钱,阮文你什么意思?”
段美娟很愤怒,“之前你就坑我们,现在又不收,是不是还打算坐地起价啊?”
就没见过阮文这么见钱眼开的,好歹一个村的,竟然这么对她们。
阮文笑吟吟的,“怎么,你要不去教育局举报我?”
举报。
这个词让段美娟眉头一跳,但看到阮文那不屑的神色,她还是没能压住自己的火爆脾气,“你以为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阮文嘲弄地笑,“又不是第一次,你之前不也举报过我?”
一旁赵胜男听得有些懵,她有些恍惚的看着段美娟,颤巍巍的问,“这是真的?”
平日里你争我抢赵胜男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举报……
这让她一阵后怕,段美娟怎么能这么做?
阮文考得好那是她本事,她怎么能因为看不惯就去举报她。
“你干嘛这副神色看着我?我也是维护工农同胞们的合法权益,阮文她要是没问题,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
赵胜男看着振振有词的人,她笑了,“是啊,说不定哪天别人也来一句,王家沟的段知青和男人钻玉米地了。”
“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你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
赵胜男直接用段美娟说过的话把她给怼了回去。
阮文坐壁旁观。
等到三月份祝福福和王春香先后离开,到时候王家沟就剩下两个女知青。
两个女知青相互看不惯,段美娟又是个没心胸的,相信到时候日子一定很精彩。
可惜,这一幕自己是看不到了。
段美娟骂咧咧的走了。
赵胜男没那个脸再留在这里,她自己去找书准备高考,不信不行。
躲在屋子里收拾房间的王春香忧心忡忡,“阮文,要是段美娟真的去举报怎么办?”
其实王春香也隐隐察觉,上次就是段美娟使坏。
她要是故技重施,只怕是举人老宅的辅导班办不下去。
阮文求之不得,她一字一句道:“那她会被人给打死。”
今年高考很难,广播上说有五百七十万人参加考试。
最终录取工作还没结束,但阮文有印象,录取率不到5%。
大部分人都是这场考试里的炮灰。
失意者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今年夏季的高考上,如果这时候段美娟举报,那……
阮文丝毫不怀疑,她会被愤怒的辅导班学生打死。
362的高分实在是太耀眼,足够让大家疯狂,不然为何她寒假短期班的消息刚出去,这次报名的人已经有两百多。
阮文教不过来这么多人,只能劝退后来的备考生。
办辅导班的消息传开,就连棉厂都知道了。
棉厂的落榜工人纷纷找到阮文,想要她指点学习。
以至于这几天食堂里,每到中午阮文桌边都围着一群人,拿着书本笔记本问阮文各种问题。
张厂长看到这一幕后耷拉着一张脸,下午把阮文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阮你这样是不行的。”
阮文有些摸不准,“您是说……”
“吃饭的时候光教他们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不正经吃饭身体撑不住?”
厂长一副年轻人不知道保重身体痛心疾首的模样,“你看你中午教他们也怪麻烦的,这样好了咱们厂的工人本来就三班倒,回头调一下时间,要高考的都去上夜班或者中班,把上午时间空出来,这样你中午在厂子里教他们学习。”
阮文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厂长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装糊涂,“可我还得整理账本……”
“现在又没那么忙,账本让其他人去弄,你带领咱们棉厂的工人学习,这是你的新工作,明白吗?”
挡是挡不住的,那就顺势而为。
等回头这帮人真的考上大学,也会感激他这个厂长的,对吧?
张厂长到底是国营厂的厂长,没点手段怎么能干到这位置。
他当即就在厂区广播里说了这件事,顺带着还让人把小礼堂整理出来,改成了学习班。
半下午阮文被拉着去看学习班。
“你看这里改造的怎么样?有哪里还需要再改进,尽管说。”
张厂长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阮文象征性的提了几个意见,“……这样就很好了。”
“我听说你那个辅导班人挺多的,好多人都没报上名,这样好了,反正现在是淡季也没什么事,你还挂着职工资福利照拿不误,不过呢下午可以回去,这样下午再开个班,就能多招一些学生了对吧?”
张厂长贴心的像是换了个人,阮文迟疑了一下,“那是不是有哪个学生我必须教?”
上道!
不愧是被名校争抢的好同志。
“我媳妇的外甥,他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昨天去的晚了没在你那里报上名。”
领导开辟了绿色通道,阮文没道理不答应。
她甚至还提了要求,“厂长您能不能跟教育局的贾局长说说,我怕到时候再被人举报,到时候……”
“怕什么,你这样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多出大学生是咱们安平的荣耀,谁敢举报回头贾局先收拾他。”常垣市下属七个县,安平县的高考成绩最好,市里点名表扬。
要不是今年特殊情况,不好做采访,只怕是省城那边还要来对阮文做一系列采访报道呢。
市里头都喜闻乐见,因为阮文是省考状元还说要奖励她,谁这么不长眼的要举报?
到底是□□湖,张厂长早就把这些考虑到了,“放心去干。”
他把人情一股脑地全都卖了出去,阮文也没再矫情。
上午教厂里的工人数学,下午回举人老宅带学生,到晚上再迎来一批。
阮文忙得不可开交,打在举人老宅住下就没空回王家沟。
都是阮姑姑来看她。
一月底是小年,开班一个多星期的辅导班学生来举人老宅时不约而同的带了点年货。
工人调班的调班,知青一大早进城的进城,他们还能着家,但小阮老师就不一样了。
一天三晌,就抱着个书本,可着劲儿的教。
人家这么辛苦,就为了他们每人每天一毛钱吗?
还不是为了让大家都能有个好成绩,回头有大学读?
有恨阮文恨得牙痒痒的段美娟,也有一万个感激恨不得能替阮文承担一二的学生。
小年这天,阮文收了一堆礼物——
晒得干透的木耳。
金黄灿灿的干黄花菜。
自家磨制的地瓜粉条、绿豆粉皮。
玻璃瓶装的香油。
托人从南边带来的梅菜干。
甚至还有南边来的菠萝、小瓶装的咖啡粉。
大家日子都不算特别好过,送的礼物分量不多,但几十上百个人的礼物堆在一起,看起来就蔚为壮观。
“都是小东西,值不了几个钱。”
“小阮老师你收下就好,最近都瘦了,一定要熬汤好好滋补下。”
“天天忙着给我们上课,都没空帮家里置办年货,这点东西小阮老师你一定要收下。”
那些面孔有的还十分青涩,有的则略显苍老,可都是如此的诚挚,让阮文一度自惭形秽。
能做的,就是把自己会的毫无保留的教给他们。
兄妹俩都忙得很,周建明之前是为了考试而学习,现在他想夯实基础,省得到了大学跟不上进度。
自己学的同时,也在教学生,遇到不明白的再去问阮文。
认真学,用心学,周建明觉得自己获益颇多。
到了二月初,新年还没到,录取通知书先一步到来。
婉拒了首都的两所名校,阮文收到了北山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送到了村里,阮秀芝收到后连忙进县城,第一时间给侄女送了过来。
周建明在他妈面前告状,“你说她,明明能去北京,非要去省城,真搞不懂文文怎么想的。”
“只要好好学习,哪都一样。”阮秀芝觉得没什么,关键是阮文喜欢,这就够了。
阮秀芝的“偏心”让周建明翻了个白眼。
倒是阮文有些奇怪,“我哥的通知书呢?”
他俩报考的都是北山大学啊,怎么她收到了通知书,周建明没有?
不应该啊。
“不知道,可能还在路上?”阮秀芝有些不敢看儿子,她都忘了建明也高考这件事。
周建明:“体检没过还是政审没过?”他脸上还算淡定,但内心慌得一比。
真的收不到通知书,信不信他去哭啊。
“不会,兴许是邮递员粗心,把信给落下了,过会儿就送过来。”
阮文话音刚落,村长的声音先一步飞奔进来,他人还在门口停自行车,“建明,你的通知书来了。”
邮差落下了周建明的通知书,折回去送没想到阮秀芝不在家,通知书送到了村长家。
村长一看到那信封,整个人都傻眼了。
连忙借了辆自行车来县城这边,他知道建明一家就在举人老宅。
“说曹操曹操到。”周建明松了口气,拿到通知书他这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刚才还以为他没被录取呢。可吓死他了,还好是虚惊一场。
周建明伸手去拿,不曾想村长忽的把手缩了回去,“建明,你知道你考的啥学校不?”
“省大啊。”他又不是老支书,当然知道自己报考的什么学校。
村长笑得合不拢嘴的把信递了过去,“什么省大,是清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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