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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约好一般,勾小钩和言是非夫妇选在了同一天离开温宅。老白有些舍不得,可又开不了挽留的口。言是非和若迎夏回家无可厚非,毕竟与温浅不远不近的,加之已经康复,继续留着实在怪怪的。而勾三,则话没出口已经掏出颗硕大的夜明珠给老白显摆,边显摆边问李大牛不会不喜欢吧。老白忍了又忍,终于把那句“别和他说是从死人嘴里抠出来的就成”给咽了回去。
忽然间人都走了,宅子便冷清下来。老白想起两年多前初次到温宅时,这里也是这个样子。仆人不多话,主人话更少,如果他不去后山的小瀑布找温浅,那么可能几天都见不到这个人。住在这里,甚至比白家山上还要孤单,白家山上还有鸟兽虫鸣,这里却连风的声音都听不见。住得久了,便好像掉进个被遗忘的角落,总觉得自己的存在与否,已无人在乎。
“想什么呢?”温浅的声音把老白的思绪拉了回来,一转头,就见男人冲着自己微笑。
“我在想,白家山上的树叶该落了。”老白微微避开视线,怕看得久了把心情泄露出来。他最近似乎越来越管不住自己,总是不自觉的眼神儿就跟上了温浅的身影,像现在这样被人抓了个现行,也早不是第一回。
温浅悄悄的挑眉,对于老白这种探探头又缩回去再探探头再缩回去的样子,一方面觉得可爱,一方面又觉得有趣。言是非勾三他们的逐一离去,似乎也带走了自己的焦躁,当眼前只剩下老白一个人的时候,温浅就会觉得莫名安心。
与老白初识,那人就是孤单单的一个,自己亦然。温宅的有礼相待,白家山的朝夕相处,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回头去看,便都成了记忆里的美好。
“再过些时候,该下雪了吧。”温浅随意搭着话。
哪知老白却摇头,一本正经的坐好,认真道:“这才刚入秋,不会那么快下雪的。现在叶子刚落,等落得差不多了,鸟兽就会出来找食物藏着过冬,等鸟兽也不大出来后,就应该是入冬了,那之后才下雪呢。”
温浅听得一愣一愣的,眨眨眼,许久之后才轻笑出声,饶有趣味的看着老白:“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还真是做什么事都认真。”
老白觉得脸轰的一下就热了,也许没准还会滋滋冒着白气,他也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似乎从所有人离开这里开始,他就变得怪里怪气的,说话颠三倒四,脑袋时不时的就搅成了一锅粥,还不是大米小米粥那种米汤分得清的,而是玉米面粥那种完全和成一团的。
温浅安静的看着,慢慢的敛了笑意,他们就坐在大堂里,门是开着的,初秋的风便从那刮进来,凉凉的,很舒服。
“老白,”温浅忽然问,“你杀过人吗?”
老白刚把一口茶喝进嘴里想缓解下热腾腾乱糟糟的心,这下好,直接呛着了,咳嗽得那叫一个惨烈。最后眼泪都快咳出来,才算缓回口气儿。头扑扑棱棱一个劲儿摇:“没,绝对没杀过。”
温浅淡淡的扯着嘴角,觉得心情有点复杂。但仍旧继续说着:“没有比杀人更简单的了,剑起人落,就成了。”
老白不明所以,呐呐的应着:“呃,你武功好。”
温浅歪头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玩笑似的口吻道:“你觉不觉得我罪有应得?”
老白愣住,他觉得温浅不会平白无故问这没头没脑的话的,便努力思索起来。好半天,才试探性的问:“我私自放了岳琼儿,你生气了?”
温浅哑然,哭笑不得的想老白究竟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你觉着我像生气?”
老白想了半天,咽了咽口水,最后决定实话实说:“你不笑的时候,都像在生气。”
温浅莞尔,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老白的头,温柔道:“岳琼儿放就放了,难不成我还一剑砍了她,又没人会给我银子。”
“我知道,只要她不再来找你麻烦,你就懒得去找她。”老白眼睛亮晶晶的,露齿一笑。
看,这就是老白呵。温浅敛下眸子,在心里轻轻叹息。放了岳琼儿不是大事,只是这个让他忽然发现了自己和老白的本质不同,老白心善,这无关乎年龄性格或者做什么行当,这是天生的,温浅不觉得自己恶,但他知道自己够冷漠,这冷漠便和老白的善成了鲜明对比,担心便从这对比中生长起来,开出小小的脆弱的花儿。
“老白,杀手不是什么好行当,但以后我恐怕还得继续做这人命生意。”温浅低声说着,同时观察着老白的反应。
可老白眨眨眼,没什么反应,似乎他本来就没打算劝温浅该行一般,理所当然道:“这是你祖传下来的,没办法。不过以后多加点小心,毕竟你也就这一条命。”
温浅有些惊讶,他以为老白张口就会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闭口就会说人命怎可如草芥,可现下,他迷惑了:“你不觉得这不对吗,随随便便就取了人性命……”
老白摇摇头,又点点头,似乎在努力整理词句,半晌,才幽幽道:“其实混江湖的,有几个清清白白,就像我,虽然没亲手杀过人,可因我而死的人也不少。甭管名门正派,还是我们这种江湖生意人,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活着,何谓对错,何谓正邪,其实都说不清的。”说到这里,老白忽然抬眼直直的望向温浅,眼底闪着漂亮的光,“就拿你来说,岳琼儿非杀你不可,因为你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我非救你不可,因为你是我老白最重要的朋友。”
最重要几个字老白说得很坚定,也很清晰。温浅觉得他被老白的目光定住了,想说什么,可就是没法出声,最终只能艰难的咽咽口水。心里缓缓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情绪,他居然,他居然,让老白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老白自然不知道温浅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勾小钩说得很有道理,把话说出来比藏着舒服多了。最重要的,他多希望温浅能明白这四个字的分量。因为他能做的,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老白……”温浅轻轻唤着,心头阵阵悸动。
老白呼吸有些不稳,他敛下眸子努力收了心绪,好容易才换上一副带了点调侃意味的表情,道:“不过,如果银子够花,那就少做点生意呗,这样仇家也少点。”
温浅愣住,继而安静的笑了。得,甭管看得多通透,老白还是那个老白,心软,人善,所以才会想把他绑在身边,让他的好只对自己。
“对了,”老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这两天练功,觉得身子怎么样?”
“挺好的,毒素该是都解了,”温浅略略思考下,如实道,“经脉都很通畅,已无大碍。”
老白笑着点点头,道:“那就好,这样我就能放心回去了。”
“回哪儿去?”虽然已经隐约有些预感,可真听老白说出口,温浅还是有点不是滋味。这个人啊,如果自己不卯足了力气去抓,也许真就那么悄无声息的飞走了。
老白没听出来,只是老实道:“自然是白家山。你身子好了,我总留这儿也没什么用。”本来勾三走的时候他就想一起的,可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便又多待了几天。这会儿,似乎没有赖着的理由了。
温浅垂下眸子,一时没说话。老白有些纳闷,可左看右看也瞧不见男人的表情。正担心着,便听见男人低声的问:“以前给你的那个蝴蝶,还在吗?”
老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男人问的是什么,连忙点头:“嗯,一直放在家里。”
温浅抬头,望进老白的眸子,缓缓道:“我想去看看。”
老白有点迷糊,呐呐的小声咕哝着:“呃,在山顶呢……”
温浅好笑道:“难道你还有第二个家?”
眨眨眼,老白总算明白了温浅到底在说什么。这一刻,风吹进心底,然后田里的花儿就都开了,姹紫嫣红,对着湛蓝蓝的天摇头晃脑。
“不行吗?”温浅故意打趣。
“怎么不行,又不是怕你来。”老白大声说着,“见了你就知道,我保存得可好了!”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幼稚且傻乎乎的老白,决定下次再见到勾小钩一定要找他算账。
“嘀咕什么呢?”温浅好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老白慌了下,想也没想便道:“你别忘了带厚棉衣。”
温浅愣住,呆了半天,有点不置信的想,老白这是间接邀请他住到数九寒冬?莫名的,男人扬起嘴角:“当然,否则我不给冻成冰疙瘩了。”
“呵,呵呵,也对。”老白那表情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啥。
“你没事吧……”温浅眯起眼睛,心想自己这没干什么啊,怎么就把人弄傻了?
老白却不再说话,只是笑。先是浅浅的,然后不知不觉灿烂起来。慢慢的,温浅觉得他被老白拖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五颜六色的花朵海洋,到处都是沁鼻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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