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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的清晨,老白和温浅终于到了狮吼山脚下。因为并不十分上心,所以两个人也没有日夜兼程的赶路,走走停停的,计算着差不多赶得上就成,于是此刻距离三月初十的武林大会只剩下一天。
狮吼山脚下是个并不太繁华的小镇,但此刻却因为江湖各路豪杰的光临而变得熙熙攘攘起来。小贩们似乎难得遇见如此好的光景,于是都在卖力的吆喝。街道上到处都是佩着兵刃的江湖客,多是三五成群,穿着打扮很容易看出门派来。而那些落单的或者看不出衣着特色却绝非普通百姓的,便多是独行侠,老白和温浅也可归入此类。
“店家,真的就连一间房都没有了吗?”老白懊恼的皱眉,却仍旧彬彬有礼道。
胖乎乎的掌柜一脸过意不去:“客官实在抱歉,您也看到了,最近因为这武林大会,我们镇上很是热闹了起来。早在十多天前,就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过来了。您来得太晚,我这里实在没有现房。要不,您再去别家看看?”
“我们已经走了三四家了,都是如此。”出声的是温浅,只见他几不可闻的叹口气,沉吟片刻后,道,“店家,你看可否这样。帮我们和房客们商量商量,能不能匀给我们一间房。毕竟出门在外,大家都行个方便。银子,我们可以多给的。”
“这不是银子的事儿,”掌柜脸上满是为难,“你说人家住得好好的,我怎么开这个口……”
掌柜话没说完,老白已经低低的出声,目光诚挚满带恳求:“掌柜,麻烦帮我们问问吧。真要是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行吗?”
胖掌柜看了老白半晌,最终投降似的叹口气:“成,我就帮你们走这一遭吧。不过我话说在头里,二位可别抱太大希望。”
看着掌柜转身去了后堂,温浅才佯装不满道:“怎么我好说歹说都没用,你盯着人家瞅一会儿,就成了。”
“什么叫瞅一会儿,此乃无声的恳求,”老白眉宇间带着点得意,“掌柜的也是良善之人,我就觉着他能心软。”
温浅撇撇嘴,魔爪便捏上了老白的脸:“是你这皮相儿占大便宜了。”
老白惊慌的连忙躲开,下意识的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才咕哝着:“这不是在山上,你多少注意点儿。”
温浅挑眉,故意问:“注意什么呢?”
老白眨眨眼,嘴动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来,倒把脸给憋红了。温浅见状乐不可支,贴过去小声道:“你这做贼心虚可太明显了。”
“谁、谁做贼,我、我有什么可心虚的……”老白已经基本陷入语无伦次。
温浅笑笑,不再言语。对老白不能逗得太厉害,得适可而止,这样既能享受到乐趣,又不至于把人逼急出现不可预知的后果。在山顶温浅便吃过一回苦头,光顾着乐了,结果逗得太厉害把老白逼急了,那人随手就舀了一瓢冷水给自己当头淋下,那可是在水缸里盛放了多时的水啊,冰凉冰凉的,温浅瞬间老实了。事后老白一个劲儿的道歉,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水已经浇下去了,言外之意此举完全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但温浅绝对是记吃又记打的人,之后再做些占便宜或者逗弄人的事,必定可在心满意足之余全身而退。
见温浅不再说话,老白暗暗的深呼吸,才好歹把脸上的热气儿给缓回去。自从那日被男人亲了之后,两人之间便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从前的客气有礼慢慢消失,打趣说笑变得更为随意,而温浅时不时的亲昵动作,到现在已经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老白起初还不知如何应对,现在则适应多了。总觉得,好像有了那么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这在以前,是老白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却真的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温浅的恶趣味。老白觉得温浅肯定是看出自己的心思了,可他偏不说,且似乎料定了自己也说不出口一般,时不时的就拿这个逗弄下自己。比如刚刚,他问注意什么,这话让自己如何答?总不能说麻烦你注意下言行举止,不要让人看出我俩关系匪浅吧。老白发誓,哪怕把黑毛儿摆在眼前龇着獠牙威胁,他肯定也说不出这话。
一种风景,两处心思。百转千回间,胖掌柜已经回来了。
老白一见他面露喜色,便知有门儿。果然,掌柜的从袖口摸出块小木牌,一边递给老白一边道:“我问了一圈儿,别说,还真找到一个愿意行方便的。这人原本住天字三号房,听我一讲,便立刻表示可以和朋友挤挤一块儿住天字二号,喏,这房牌我就给你拿来了。”
老白接过木牌,连连道谢。随后与温浅一同前往天字二号房。前往客房的路上,温浅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在思考一个很严谨的问题,那就是此刻老白表现出的泰然自若是真的不在乎与他同床共枕,还是完全没考虑到即将与他同床共枕的问题。一想到是不在乎,温浅心里便不自觉的生出点难受,一想到是完全没考虑到,温浅更觉得前路无光。就这样,温大侠被自己设置的两个结论折磨过来折磨过去,险些撞上老白的后背。
“怎么不走了?”温浅纳闷儿道,他们是天字三号房,这老白停在天字二号房门前做什么呢。
“我好像听见……”老白微微侧头,眉头紧锁,“有人在叫救命……”
“怎么可……”温浅的能字还没出口,只听天字二号房内便传来惨叫,不至于惊天地泣鬼神,但吓哭孩子绰绰有余。
“救命啊!杀人啦!”
没等温浅和老白反应过来,就听房里另外一个声音没好气的说着:“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杀人了?!”
“你把剑拿起来了!分明就是冲着我!”
“我那是要放到枕边!”
“呜,我就知道你不乐意和我挤一起,那你直说啊,我睡地上就得了,至于拿剑吓唬么……”
“我……你……”
“我也是行善事,想着出门在总有个不方便,能帮衬就帮衬,你一点善心都没有!”
“怎么又扯到……再说我要善心做什……”
“你还大侠呢!”
“我啥时候自诩大侠了!”
“你都在排行榜上!”
“那又不是我愿意的!”
“亏我大老远还给你送夜明珠!”
“怎么又扯到……”
“我费了老大劲才从前朝王爷嘴里抠出来的,你知道他咬得牙有多紧么!”
“这、回、我、知、道、了……”
“呃……你拔剑干嘛?”
“你说呢?”
“滥杀无辜会下阿弥地狱的……”
“我这是替天行道也还世间一个清净……”
温浅去看老白,果不其然那温润的眸子已经亮了起来,每根睫毛都在闪着喜悦的光。
“你听见了吗,是勾三!”
“嗯,”温浅眯着眼睛笑,一个字一个字温柔地从牙缝里往外蹦,“你说咋这么巧呢。”
没等老白回应,房门已经被砰的一下推开,勾三压根儿不用看似乎闻着味儿就知道老白在哪儿,基本是直扑而入对方怀里,险些把老白撞个踉跄。
“老白!我听着就是你的声音!”勾三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左蹭右蹭亲热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收到英雄贴了呀。”老白情不自禁的捏了捏勾小钩的脸,“倒是你来,我才没想到呢。”
不是你,是你们。被忽视的温大侠和李大侠面面相觑,心里翻滚着同一句话。
相见分外亲的勾三和老白,已经携手进了房,留下温浅和李小楼,开启正常的礼节性寒暄。
“真是巧啊。”先出声的是温浅。
李小楼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耸耸肩,摇头晃脑道:“几年没遇见这热闹了,怎么着也得过来看看。”
温浅微笑:“我倒是想着兴许能碰见你,不过没想到会是和勾少侠一起。”
李小楼闻言回头瞟了眼撒欢儿中的勾三,才扬着嘴角道:“有他在,不无聊。”
温浅挑眉,半打趣着问:“我刚刚听着你好像要杀他。”
李小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温浅说什么,继而咧开嘴笑了:“我逗他玩儿呢!”
说着李小楼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味半天。温浅见对方有点意不动而神游的意思,刚想出声轻唤,就听李小楼在那儿咕哝:“话说回来,咱俩在同一个排行榜上吧。”
温浅愕然,半天才弄明白李小楼的意思,便有些哭笑不得道:“嗯,看起来应该是。”
寒暄完毕,没了旁的话头,二人便也进了屋。勾小钩和老白不知在说什么,一见他二人进来,便不再言语。温浅觉得勾小钩看自己的眼神儿有点奇怪,里面似乎隐含着一点儿……赞许?!反正不管是什么,温大侠都光明磊落对视回去,春风般的微笑里,又用内心瞪了勾三少侠。谁让他刚刚抱老白抱得那么紧呢。
“这位是……”疑惑出声的是李小楼。他刚刚隐约听着勾三是叫老白没错,可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敦厚睿智的老白实在出入过大。
先反应过来的是老白,常年用假面,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回碰见了。这次他下山因为温浅的坚持,所以没带面皮儿,也难怪李小楼认不出。所以他马上笑着道:“在下老白,如假包换。”
“声音确实没错。”李小楼眉头轻皱,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接着恍然大悟的用力一拍大腿,“我说你怎么也学起易容来了!其实你长得不赖啊,敦厚老实的……”
老白愣住,然后苦笑着心情颇为复杂:“易容的是上次,今回是真脸皮儿了。”
李大侠的后半截话便卡在了喉咙,嘴张了半天,终于硬给扭了回来:“呃,忠厚老实固然好,可这唇红齿白的,才真真是俊俏。”
老白眨眨眼,想笑又不敢笑。温浅则是索性去看房梁,企图暂时忘记此人和自己一个排行榜且位居头上。勾三是唯一出声的,只见他翻着白眼揉着腿,没好气道:“以后你拍大腿麻烦捶自己的。”
午饭晚饭都是四个人一起吃的,之后又是一阵闲话家常,等老白回到天字三号房时,已是夜深。温浅早已洗漱完毕,正坐在桌旁看书。当然这是在老白看来,实际情况是温大侠一个时辰也没翻两页,这会儿早已头顶冒烟儿大有老白再不回来就去隔壁抢人之势。
“说完话儿了?”温浅放下书,冲着老白笑。
老白不明所以,还一脸高兴的点头,不住的道:“你说怎么这么巧,一块儿来参加武林大会也就罢了,住店也能碰着,且让给咱房间的就是勾三,啧,真跟戏文儿似的。”
温浅看着老白的高兴劲儿,不知不觉胸口里的郁闷就飞也似的不见了踪影。把书合好放回案上,温浅淡淡的笑:“戏文儿里也得吃饭睡觉不是,赶紧洗漱,这都几更天了。”
“呵呵,一回过神儿就这么晚了。”老白说着,干净利落的把外衣脱了,跟剥橘子似的,几下,橘子瓣儿就出来了。然后他快步走到脸盆前洗漱,留下温浅一个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穿着雪白里衣的老白没露出什么不该露的,让温浅瞠目结舌的是这人脱衣服的速度和豪爽,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啊!居然就……就这么……
心里忽然又有个声音在说,难道你愿意见他顾忌这考虑那的磨磨蹭蹭?想都不用想,温浅就得摇头,那样岂不是更棘手。
于是,脱得快也不是,脱得慢也不是,温大侠第一次觉得,自己真难伺候……
老白哪知道温浅的纠结,他还没从重逢勾小钩的喜悦里出来呢。这份儿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看见已经进入被子里的温浅,才终于扑拉拉的飞走,而早就该出来的紧张和羞赧才总算冒了头儿。
“愣着干什么,过来啊。”温浅在心里偷乐,脸上还一本正经道,“难得才弄来这么个房间,赶紧好好睡一觉,明天可指不定发生什么大事呢。”
“嗯,对,好好睡一觉。”老白快速的重复一遍,然后回头就吹熄了蜡烛,接着摸黑好容易找到了床,话都没说直接躺了上去。
“被是用来盖的,不是用来压的。”温浅轻笑着,把被子从老白身子底下拽出来,又盖回到那人身上。因为只有一床被子,所以二人现在可真算严丝合缝的拢一起了。
老白闭着眼,一动不敢动。越想让自己快点睡,却好像越精神。床很窄,他侧身脸冲外面躺着,他感觉自己肯定贴到了温浅,可具体是后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贴到了又不确定,因为他整个人都是热的,那燥热的源头便感觉不出来了。
不过他这份不确定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温浅很快翻了身,手顺势搭在了他的腰上,没等老白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揽进了男人的怀里。后脖颈好像被人吻了,不是一下,而是细细碎碎的蔓延开来。老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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