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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楼和勾小钩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当然了,若两个人不是脾性相投,早散伙了,也纠缠不到现在——人以群分嘛。所以要不要一起去盗墓的争论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有了结果。
争论过程无需简化,温大侠可以清楚的描摹出每一个细节:
李大牛:“不欢迎我去?”
土耗子:“嗯。”
李大牛:“为什么?”
土耗子:“一看你我心里就闹腾。”
李大牛:“那我不让你看见不就结了。”
嗖——
土耗子:“啊?走了?李大牛你个没良心的我陪你青楼酒肆放浪形骸……”
李大牛:“走你个娘嘞!这不是让你眼不见心不烦嘛,你们走着,我跟不丢。”
土耗子:“……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李大牛:“嘿嘿嘿嘿。”
土耗子:“嗯?”
李大牛:“秘、密。”
老白、温浅、勾小钩:“……”
虽然温浅近来总是对那杀手榜第一的宝座蠢蠢欲动,但当李小楼悄无声息又如影随形的跟了他们十几日之后,温大侠那心便又恢复了止水。从前的温浅是有些惜命,而今的温浅则是相当惜命,他还没看够白家山上的雪,并且总希望能十年又十年的看下去。所以那李小楼,还是轻易不要招惹的好。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跟着的。可每一次勾小钩略带怀疑的念叨声“大牛你没死吧”,那家伙总能及时回应“老子好着呢”。显然,他们休息他也休息,他们行进他也行进,可他们看不见他,他却时刻关注着他们。
勾小钩那没心没肺的对此毫无他感,每天的乐趣就一个——一面念叨“李大牛到底藏哪儿了呢?”一面挑个时机毫无预警地猛抬头企图在蓝天白云间看出李大侠的踪影。
这显然也让李大侠枯燥的跟踪生涯泛起了美好的涟漪,所以每当勾大侠望天失败此君便会不失时机的随风送来一句——土耗子你就别白费心机啦。
偶尔温浅也会加入这项陶冶情操的娱乐活动,不言语,只用眼神望向无穷远处,无声地表达着:你明明玩得很开心……
相比勾小钩,那老白的心思拿出来足以绕白家山捆上几圈。可温浅就是喜欢他这些个小心思,有的有趣,有的窝心,有的……让你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也正是这样,才让温浅慢慢觉出来原来生活有那么多的枝枝蔓蔓,那么多的美好和乐趣。
从前的温浅是寡言的,表里如一,可现在的温浅,依然少语,内里的各种活动却骤然增多。温浅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比如那天赶路中他竟然会分神去想如果他不是与老白在一起而是换成勾小钩,结果当如何?
闲来无事突发奇想的温大侠很快得出了答案——自己因为对方的没心没肺郁结而死,对方因为自己的无趣沉闷郁郁而终。
赶路的第十七日,天降大雨。
当时正是傍晚,温浅刚刚把马车在客栈后门安顿好,便见一大片乌云压过来,只一瞬,豆大的雨点便唏哩哗啦在土里砸开了花儿,温浅忙闪进客栈内,可那头上身上还是湿了大片。
抬头望过去,早一步进来的老白和勾小钩正在二楼不识愁滋味的喝着茶水呢,温浅也不知该嫉妒还是庆幸。正想说话,却忽觉有风划过面颊,待定睛一看,呵,竟然是李小楼!正一脸狼狈的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儿呢。
温浅哑然失笑,故意道:“李大侠,别来无恙?”
李小楼哼了一声,揪起自己湿了大片的衣襟来回抖抖,没好气道:“别明知故问!”
温浅这回是真笑了,难得的真诚:“彼此彼此,我这也快成落汤鸡了。”
李小楼先前只顾感慨自己倒霉,听温浅这么一说才抬头去望,结果瞬间心里亮堂堂了:“哈,你这没比我好多少嘛,嗯嗯,我这就舒坦多了。”
温浅笑意依然的果断转身上了二楼,李大侠反应不及,便只捕捉到一抹俊朗的后脑勺残影。
李小楼刚一进客栈,勾小钩就看见了,确切的说是眼睛便粘到了对方身上。半个多月没见,那人还是老样子,好像就跟昨天刚见过似的,没一点变化。勾小钩有点失望,又有点放心,情绪说不上纵横交错,但总归有一点点复杂。他想不明白,既然话都说开了,这家伙干嘛跟着自己,还锲而不舍的。没道理嘛。问他,他就说他乐意,再问,就是闲扯淡了。
勾小钩想揍他一顿,奈何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根本近不了对方的身,好吧,是这一路上根本找不见对方的影子,想吵架呢,又师出无名,而且总不好对着天上骂娘,那样太没力度,总好像污言秽语都被浩瀚的蓝天白云给净化了,拳头打进棉花里一般。
于是那乱七八糟的情绪酝酿至今日,倒真没什么波澜了,只剩下想念,尤其是见了本尊,那心情更切。可勾小钩愣是忍住了,看着李小楼一步步走上来,他居然坐得住,只淡淡调侃一句:“舍得进来啦。”
李小楼摸摸鼻子,有点儿窘,但还是大方坐下,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把过错推给老天爷:“没办法,老天爷心疼我啊。”
勾小钩嗤了一声,撇撇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后来便是四个人围坐一起喝茶,间或扯个闲篇儿,没什么正题。
雨持续到夜里,依旧没有停的趋势。
勾小钩去掌柜那里,要了三间房。
李小楼拿着房牌咕哝句什么,没人听清。
温浅给老白和自己挑了里面最暖和的一间。
微凉的夜,无人无眠。温浅看老白坐在凳子上对着烛光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便有些微微泛酸的掐了掐他的脸蛋儿,咕哝道:“睡觉之前想着别的男人,不好。”
老白半天才明白过来温浅的意思,脸蓦地就红了,映在烛光里,好看得紧,温浅看着看着,便入迷了,情不自禁想靠过去亲下,哪知刚前倾一点点,便听见老白因为羞赧而不甚连贯的辩白:“那个,他、他们还算别人啊。”
温大侠的柔情蜜意顿时如太阳底下的冰雪,消融,化水,晒干了。
好在,温大侠的情意还有很多,经得起这般消耗。
不过当前这件事却是要说清楚的——
“李小楼和勾小钩不算别人?”温浅承认,自己对这个很在意。
老白认真想了想,直言不讳:“他们算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
“那就不算外人?”
“不算。”老白回答得很坚定。
温浅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淡淡扯了下嘴角,没再问。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慢慢的,两个人都觉出了微妙的尴尬。
最终还是温浅打破静谧,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夜深了,别挨着个儿的替人操心,早点休息吧。”
老白很久没见过温浅这样笑了,淡淡的有礼,淡淡的疏离,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初认识的时候。可又毕竟不是那时了,因为那时的温浅不会知道自己喜欢为甲乙丙丁逐一的操心,不会躺着一半的床,又留给自己一半。就像那时的自己不会仅凭一个表情、一个举动便猜到温浅的情绪,而现在,他知道温浅不高兴了。
那人躺进床里,背对着自己。
甚至于那人为何不高兴,老白也能猜出个大概。可温浅既然那样问了,他就觉得自己该说实话。毕竟两个人不是在一起十天半个月,而是一辈子,那就应当互相了解对方的想法。
只是温浅太过简单了,怕是把他所有的想法都弄出来,也便只有一两句话,老白一边苦笑一边吹熄蜡烛,心说同人不同命,怎么自己就这般操心呢?
温浅虽是背对老白躺着,可那耳朵却一刻没得闲,尤其是在烛火熄灭之后,更是仔细听床下的声响,带点不甘,又带些……好吧,虽然温浅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带上一些些幼稚的赌气,这些情绪混在一呼一吸间,恍若心跳都成了擂鼓,他希望老白躺过来的时候能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于是便在纠结和期待中循环往复,直至老白离开。
是的,白大侠离开了。
乘着醉人的夜风。
温浅不大困,便只假寐着,用拿浅伤剑把隔壁和隔壁的隔壁统统割成人片片这一冥想打发时间。
老白叩响勾小钩房门的时候,那人说他睡着了。明明蜡烛还亮着,老白便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窗户大开,勾大侠在窗框上坐着呢。
那么窄的窗框,也不知勾小钩用的何种身法,背靠一侧,一条腿曲起踩着,坐得稳稳当当,要是再来支箫,俨然浪子风范。
“你也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老白一边带上门一边说着,有点揶揄,有点感慨。
勾小钩撇撇嘴,抬头去看,天黑压压的,像要掉下来:“白天客栈里,我其实可想那家伙了,感觉半个月咋那么长,跟好几年没看见了似的那么想,但从头到尾,他就没说一句正经的,那我也不说。睁眼说瞎话有多难,不过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儿。”
老白心里难受,但嘴上还说着:“你就不会跟他学点儿好!”
勾小钩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特别认真的样子:“那家伙身上有好的地方?”
老白正往窗边走,闻言一个踉跄,险些把勾小钩顶出去。后者也吓了一跳,忙抬手扒住上方窗棂,惊魂未定的:“娘啊,吓死我了。”
老白又好气又好笑:“那还不赶紧下来,一会儿雨能把你浇透。”
“有瓦棱呢。”勾小钩咕哝,却还是听话的下来了,这才发现右肩膀还真的湿透了。竟会没感觉,勾小钩扭头看了半晌,深感奇怪。
老白叹口气,拿过干毛巾放到他的肩膀上吸了会儿水,才淡淡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勾小钩不是装傻,是真没反应过来。
老白敲他脑袋:“还能有谁,李大牛呗。”
“哦,”勾小钩的声音闷了下来,“又不在我,他要跟着,我赶不走,他要走,我也留不住。”
勾小钩说的都对,老白没法反驳。
“老白。”勾小钩忽然轻唤。
“嗯?”
“你说李大牛怎么那么烦人呢!”
“……”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他胳膊腿儿全卸下来当柴火烧!还给他灯?呸!傻不傻,据说苗神墓里机关可多了,好多人有去无回,我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老白你倒是说说呢!”
“……”
老白不是不想说,实在是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嘴上痛快完,勾小钩还是一样要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老白叩响李小楼房门的时候,对方能倒是很坦然的开门,承认自己无心睡眠。
“不是等我来呢吧。”李小楼太过自然,倒让老白不好意思了。
“你就是操心的命。”李小楼给老白倒了杯茶,“我没说错吧。”
老白莞尔。客栈粗茶却莫名的香,随着腾起的热气进入鼻间,沁人心脾。
李小楼忽然说:“土耗子有你这么个朋友,挺好的。”
老白皱眉:“说得好像我们不是朋友似的。”
李小楼笑笑:“不一样。”
老白是真把李小楼当作朋友的,所以听对方这般说,心里便不太舒坦了:“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小楼忽然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难得定定的看进老白眼底,微笑着一字一句道:“我这人不需要朋友,就是有,也不能走得太近。”
老白糊涂了:“这是哪一门的规矩?”
“我李门的,”李小楼挑挑眉毛,绽开个无害的笑容,“咱这生意不比别家行当,说个最简单的吧,比如我与土耗子成了至交,然后有一天来了生意要我杀他,我杀是不杀?当然了,这个可以不杀,我也不会接,可若哪天又接了个,而这要杀之人是土耗子的朋友,土耗子不要我杀,我杀不杀?哦,还是不杀。那我这生意怎么做?土耗子认识张三,张三认识李四,李四认识王五,这就没个头儿了。”
直觉告诉老白这话不对,可他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那种明知道有错处却挑不出的感觉,糟糕透了。
李小楼有趣儿地看着老白,笑道:“别想了,还不够你自己折腾自己的。”
老白瞪他:“那你还与我说!”
李小楼恨不得弹他个脑瓜崩儿:“谁让你想了,这话是要你带给土耗子的。”
老白愣住,下意识道:“凭什么要我帮你带话。”
李小楼歪头看他,慢慢勾起嘴角:“你来不就是为这个么。”
老白一眨不眨的望了他半晌,才由衷感慨:“你真厉害。”
李小楼也正色起来:“贤弟,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老白想拿凳子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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