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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同行是冤家,这话放到温浅和李小楼身上有待商榷,可放到勾三与任五身上却是再贴切不过了。
“这大半年的都没你消息,我还以为你金盆洗手了呢。”任五看似笑着寒暄,可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分明带着挖苦。
“金盆洗手?”勾小钩切了一声,斜瞥着任五,“老子还等着盗你墓呢。”
任五好看的眉毛皱起来,没好气道:“勾三你缺不缺德啊!有这么咒人的么!”
勾小钩三两步走过去,啪的一脚踩上任五所坐的长凳,咬牙切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回那墓口谁封的,你还好意思说我缺德?”
任五微薄的嘴唇上扬出好看的弧度,慢慢的,两排雪白牙齿露出迷人光芒:“那最后你不也爬出来了,我就知道,没有能难住你勾三爷的。”
“滚蛋,”勾小钩不轻不重的踹他屁股一脚,下了结案陈词,“咱们这一茬钻土的里就属你最阴险。”
任五瞬间换上一脸委屈,要不是他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太过刻意,竟真能以假乱真了:“哟,这话儿怎么说呢,咱不都约好了,底下见着是对手,这上面见了还是朋友嘛。”
勾小钩翻翻白眼,又撇撇嘴,才算尽兴,刚想说老子朋友在那边呢,却不想任五竟一把将他拉坐了下来,还热络的拍他肩膀:“知道你孤家寡人的,来,一起吃一切喝的别客气,都是自家人。”
勾小钩黑线,心说谁跟你自家人,却从任五轻松的笑脸上恍然悟到另外一件事,随即皱眉,不大确定的问:“你找到了?”
勾小钩说得很含糊,但任五听得明白,不过他不答,只微微挑眉,得意之色尽显。
勾小钩知道,这是让自己猜着了。不过他不相信单凭任五那点投机取巧的功夫能定穴苗神墓,于是环顾同桌其他江湖客,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任五没让勾小钩费这力气,直接一一介绍,不过在苗疆挖人家苗神的墓总归不是什么好宣扬的事情,故而任五刻意压低声音,什么精通地理风水的赛半仙啊,什么熟悉阴阳八卦的神人啊……
可惜勾小钩没兴趣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反正任五每回做生意都喜欢找些乱七八糟的人弄成乌合之众,有时候成功,有时候失败,有时候顺当,有时候涉险,不过甭管旁人是死是活,他自己倒是总能全身而退,捞着的宝贝在同行里也是只多不少的。这是勾小钩一直都觉得很神奇的事情,因为他总觉得任五的生意水平着实不咋地——当然只是直觉,毕竟两人未曾携手做过买卖,数次地下碰面均为狭路相逢,虽不至掐得你死我活,但也会斗到难解难分。
这厢勾小钩跟任五“叙旧”,那厢被晾着的三人倒也坐得住,并没做如大喝一声“勾家军在此”之类的莽撞事。毕竟就盗墓而言,三个人都是生手。呃,好吧,生手也算不上,完完全全的门外汉。所以在不知水深水浅之前,他们断然不会轻举妄动——这么多年江湖,岂是白混的?
于是温浅该喝茶喝茶,老白该吃菜吃菜,李小楼该腹诽腹诽。
就像同行只知勾三而不知勾小钩一样,任五也有个不为人知的大名——任羽。不过没人叫,他自己也不上心,年长日久的,也就形同虚设了。勾小钩不知道,李小楼更不知道,确切的说李大侠连人家叫任五都不知道,只觉得那小子长得颇为俊秀,放人堆儿里也绝对是一出挑的好看青年,勾小钩的五官与对方一比,普通至极,可惜,那人眉宇间总有丝隐隐的阴霾挥之不去,不若勾小钩那般通透,让人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心生不快,于是回头再作比较,那土耗子就相当耐看了。
“瞧着像是同行。”老白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一抬头,就见勾小钩还在那边跟人交头接耳不知是亲密私聊还是言语缠斗呢。
“看穿着应该是。”温浅说着给老白满上一盏热茶。
李小楼等半天,却见温大侠坦然越过自己空空的茶盏将茶壶放回原处,不禁悲从中来,再看眼不远处叙旧得热火朝天——李大侠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的土耗子,更是气儿不顺,索性一推碗筷,道:“行了,咱都回房吧,我瞧着那俩家伙能秉烛夜谈说一宿。”
老白莞尔,调侃道:“你可以去给他们提灯打扇。”
温浅尚属厚道,安静地坐在那里并未煽风点火,至于那弯起的眼睛是否为这烈火上添了一滴油,那便要看李大侠作何感想了。
任五并非平白无故的示好,而是以苗神墓的墓道口为引子,邀勾小钩入伙。老白温浅不晓得,可盗墓行里却没人不知勾三的,因为历来盗墓鲜有一人独来独往,至少也有两人搭伙甚至多人结伴,因为没人知道地底下有什么,又会发生什么,可勾小钩不仅一贯独来独往,且成功多,失败少,并十分讲究规矩,有人拿过东西并全身而退的墓,不碰,哪怕已经到了棺材跟前,如若与同行在墓中相遇,那么能帮衬即帮衬,后面分明器的时候也是二一添作五的干净利落,不贪,不毒,更不会背后使坏,故而钻土行里的勾三爷,名声与人品齐飞。
可惜,勾小钩已经有了温浅老白李大牛。当然即使他孤家寡人,也不大可能与任五结伴——那家伙害过他。虽现在提起像是小事一桩,可但凡他运气差些,那次没准儿就真与人世作别了,勾大侠从来不标榜自己心胸宽广,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害我,我虽不至害你,可也甭指望我还对你笑脸相迎。
这也是为什么勾小钩思来想去,还是没把老白他们介绍给任五的原因。朋友是要介绍给朋友的,任五,算不上。
所以用余光瞄到老白他们纷纷进了后堂,勾小钩才彻底放下心来,然后正色表明自己的态:“我才不跟你们一起,找到墓口算什么,真出得来才算好汉,咱们地底下见!”说罢,伸胳膊把人家桌上的炖鸡卸了腿,一手一个抓着扬长而去。
近夜,风凉了些。月朗星稀,南疆的夜幕比之中原,好像更幽蓝,更寂寥。
抢了人家鸡腿后的勾小钩直接回的房,之后便一直回忆着白日里寻山的路径,希望从中获取些墓口的蛛丝马迹。不料把天都想黑了,这才发现回客栈之后还没与老白他们正经说过话呢。
哪知刚这么一想,老白便推门而入,弄得勾小钩又是讶异又是惊喜,大眼睛瞪得比那满天星辰都夺目。
老白何曾受过此般待遇,还以为勾小钩碰着什么喜事儿了,当下打趣道:“怎么,遇见老朋友就这么高兴?”
勾小钩半天才反应过来老白指的是任五,当下一脸黑线,那嘴险些撇到宁王岭:“我跟他算什么朋友啊,就是同行,他们也要去苗神墓的。”
“果然同行是冤家,”老白乐,“你这脸都要耷拉到地上了。”
勾小钩纠结的抓抓头,跟老白从没有什么遮掩,想什么说什么:“你说我本来就烦他,结果倒好,还跑这千里之外跟我抢宝贝来了。”
“就是,那宝贝本来就是咱家的。”老白跟着同仇敌忾。
勾小钩半晌才明白过来老白那是不动声色的笑话他呢,遂眯起眼睛将对方细细打量一遍,然后中肯的说了句:“你越来越像温浅了。”
老白愣住,随即乐出声儿来,一个劲儿说:“挺好,挺好。”
勾小钩无语望房梁,觉得这世上少个老白多个温浅实在不是啥让人高兴的事儿。
不过勾大侠低落的情绪在老白变戏法一样拿出碗米缆后,烟消云散。
这吃食是当地特有的,像面条,却又比面条筋道爽滑,且汤头浓郁,香气四溢,早上勾小钩就吸溜了两大碗,刚从山里回来的时候还惦记呢,要不是任五捣乱,他怕又要吃上好几碗。所以这会儿看老白如此贴心,勾小钩当下便忘掉了一切不快,先喝一口汤,腾腾的热气一直暖到心底。
没多久,米缆就全进了勾大侠的肚子。推开空碗刚想说酒足饭饱真美好,却对上了老白定定的眼。
“呃,你这么看着我干啥?”勾小钩刚说完,便打了个饱嗝。
老白高兴,因为喜欢这样的勾小钩:“没心没肺的土耗子又回来了,我想放炮仗。”
“别,我可害怕那玩意儿,总觉得一响墓口就会塌方。”
“……勾大侠,你现在地上。”
“嘿嘿,习惯了嘛。”
扯淡结束,勾小钩才收了嬉皮笑脸,认真的告诉老白:“我可能真的好了。”
其实和李小楼有关的一切,都没个人明明白白的摊开来讲过,无论是身在其中的勾小钩,了然于胸的李小楼,还是旁观的老白和温浅,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那太过直白的挑开,便多余了。
勾小钩说他好了,老白愿意相信,感情之事,如人饮水,旁人总归帮不上什么大忙的。
拿袖子抹抹嘴上的汤渍,勾小钩对着安静的老白龇牙一笑:“我发现其实这人哪,只要跟谁处得时间长了而且还处得不赖,那大多都会喜欢上对方的。等回头分开了呢,时间一久,便又回到老样子。”
老白皱眉:“真的?”
“真的。”勾小钩言辞凿凿,且拿出当年的事情佐证,“就像我跟你在一起那会儿,也挺喜欢你的。”
老白黑线,总觉得说话间事情就拐到了诡异的地方:“你喜欢我和你喜欢……咳,怎么可能没差别?”
勾小钩皱眉,歪头很认真的想了想,却好像依旧没个结果,索性放弃,直接道:“反正回头灯一到手,我们就分道扬镳,等再过阵子,大牛就真的跟你一样了。”
“那是什么样?”老白问。
勾小钩这回答得很快:“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对我勾三而言,没有人比得上你们重要……”
老白知道有后文,可半天没等来,只得出声:“然后呢。”
果不其然,勾小钩明亮的笑靥里慢慢染上了落寞,半天,老白才听见他说:“可在你们那里,总会有人比我更亲近,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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