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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知道,定会关照姑姑起居的。”临武同旻净躬身退下,辛夷未出殿门,却已经被来人拦住,“姐姐,你就这样叫一个外人领翊锦宫事?可知后果?”
“你知道了?”辛夷伸手挽过洛怡的双手,“方才站在殿外,可是冷了吧?我给你暖暖!”
“姐姐。”洛怡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将辛夷双手拂开,“你我仅在法和寺见过一面,冰冷孤高,并不是能为你我所用之人,更何况,她的忠心,你又能信几分?”
“你既然说她冰冷孤高,不能为你我所用,那么,她就更不可能为韦妃所用!她的忠心你我不能信,然而只要不能为韦妃所用,便皆是你我可用之人,更何况,她方才对门掌司的态度,已经决定了一切。”她浅笑依旧,“我心中有数,你照看恫儿便好。”
“姐姐,其实我此时前来,是要事要求姐姐的。”洛怡为她而起的担心总算落地,可是自己的请求却不知如何启齿,恫儿还在病中,未见好转,此刻更是要自己时刻不离的时候,可是,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离开的,两年前,就是明日,她看着自己的姐姐倒在血泊之中,看着公主身陷囹圄,看着王朝覆灭,看着那血流成河,孤魂飘零,她想去见见他们,就是明日。
嘴唇咬的乌紫,她终于说了出来,“明日,我想出宫。”看着辛夷突然错愕的神情,忙着解释,“三日,三日之后我一定会来!姐姐可允许?”
透过她的万千青丝,辛夷望见那满树的辛夷花开,才惊觉,原来那些往事,已经过去两年了呢。
自己竟然忘了日子,可是绿芜还记得!
她是想去祭拜拭去的亡灵的吧,可是自己,这个真正该守在陵山的人,恐怕这一生,都不能去了吧!
拼命掩住自己眼中的泪水,她含笑点头,“你是公主,出入宫禁本是你的自由,早些去吧,姐姐这里,无需你忧心。”
“姐姐是不开心吗?”洛怡看着辛夷愁苦的神情,心中虽然有愧,可是却也不得不离开,她握着辛夷的手想要行礼告别,那指尖的冰冷几乎将自己冰冻,“姐姐,你可是病了吗?”
“月子里留下的毛病,日后慢慢料理也就好了。”辛夷忙躲闪着抽出手来,“紫苏,今日天色不早,还不快些回宫收拾公主的东西,若不然还要公主连夜出宫不成?”
“奴婢这就去。”紫苏躬身离开,洛怡也转身离去,而辛夷的身子,退后几步,便已经瘫倒在殿中。
就是这宫里!就是这殿中!就是这屏风前,就是这里,她曾经多么欢喜的穿上那件嫁衣,自己一针一线绣好的辛夷红裳,欢喜旋身,旖旎万千。
红裳拖地,那一株辛夷花打肩头斜出,朵朵绽放,洁白的花瓣一片一片的飘下,在拖地的后摆上堆积成冢。
辛夷花的缘分,花开,花落,她以为,这一生,就是这般的绚烂甜蜜。
“公主,大红的嫁衣绣上白花瓣,是不是有些不吉利啊?”捧着衣衫的红拂和绿芜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只是绿芜的嘴巴,真的藏不了一点心思。
“你觉得不好?”染儿横眉,自己辛苦半月,却连一个丫头,也敢质疑?
“奴婢只是觉得,太素净了些。”看着公主面色不善,绿芜立刻改口,而红拂,只是安静的收拾打理多余的绣线,对这件嫁衣,仿佛并不在意。
“红拂,你觉得好看吗?”染儿不死心,一定要问出一个赞叹来。
“公主的女红大有长进。”看不出红拂是喜是忧,她端详了好久,却给了这样一个答复。
那时节的一幕幕,就这样浮现在自己眼前,那时候,她以为,是丫头粗鄙,看不出她一针一线的心意,也看不出她的美艳迤逦,翩然无芳。
那一日,十里红绸,铺遍皇城的每一处宫墙院落,红绸边缘,皆系上东珠压角防风,放眼去,一闪闪的明珠璀璨,便连永巷沿途的宫灯,也换了大红的琉璃灯盏。
那一日,整个皇城,都红的灼目,红的刺眼!那翊锦宫前,更是芙蓉花铺就的路途,意在前路荣华,步步生莲。
前路荣华?
步步生莲?
她只记得,自己再次回来这里的时候,是三跪九叩,亦步亦趋,每一步,都沾着血泪,可是带给自己这一切的人,竟然从始至终,都是他!
恨吗?
仅仅是恨吗?
她的父皇母后,那时节该是在花厅上,等着自己女儿风光下嫁,满怀希望期冀的,等待他们的贤婿佳人。可是呆着金冠簪花的头颅,却做了那狼子野心人手中的玩物,那毫无生机的滴着鲜血一双头颅,是他狂傲的资本。
那时候冲在她身前推开他的,是那抹红色的身影,只是一个转瞬,那刀锋便刺向红拂的心窝,喷出的血色,染红了染儿嫁衣上,那片片飘落的辛夷花瓣……
心痛,窒息一般的心痛,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起身的,是怎么回到座前,只是记得,旻净将自己唤醒的时候,手中金丝护甲被手心生生攥弯,那红木椅上,尽是划痕。仿佛一道道血红的创口,在自己眼前,源源不断的,流着鲜血。
“娘娘,您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般模样?”旻净将她冰冷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娘娘,奴婢已经叫人宣太医了,若是哪里不舒服,便告诉奴婢。”
“没事!本宫没事!”辛夷不知道,充斥血丝的双目的自己多么可怕,她只是直挺挺的起身,她还记得,洛怡要出宫的,她该去送送,那份哀思,能不能请她为自己带上。
未等起身,鸣晖已经从殿外匆匆而来,跪倒在自己眼前,“臣拜见修仪娘娘,娘娘万安。”
“哥哥,是你来了啊!”辛夷挤出一丝苦笑,放开一直扶着的旻净的手,“你们都下去,本宫乏了,同哥哥说会儿话。”
“娘娘,皇子已经不好,可是你要保重自己啊!”鸣晖心中唯有愧疚,都是他,没有照顾好孩子,此刻,也只能宽慰辛夷了。
“哥哥,你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吗?”辛夷傻笑着看他,“哥哥,你会记得吗?”
什么日子?鸣晖没了主意,辛夷的生日就要到了,却也不是明日,或者是自己初见她的时候吗?可是也不是,更与自己无关,那还会是什么日子呢?
“哥哥,你知道吗?两年前的明日,就是墨朝亡国之日,就是我的父皇母后死在歹人手上的时候!竟然已经两年了!两年了!我竟然还是在这个宫苑里,不过是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了没有家,没有国的妃妾!嫁的男人,竟然还是同一人!”辛夷朗笑,声音里,只有哀戚,只有荒凉,没有一丝叫人喜欢的音色,她笑着,眼泪却一刻也不绝,“哥哥,我甚至都没有兄弟,没有姐妹!竟然,只有我一个人,苟且活着!”
“不!你有我!我一直在!”面对她,无论是楚楚可怜的她,还是断情绝恋的她,亦或是蛇蝎心肠的她,自己永远逃不开,逃不开她甚至一个眼波的牵绊,他的怀抱永远的为她敞开着,如今,终于能紧紧的拥抱她!他已然忘记,也不能分辨,究竟她和韦妃,哪一个更需要他!
他只是在这一刻,清楚明白的知道,他要的,只有她。
这便是女人的手腕,韦妃选择了铜墙铁壁傲立六宫,便注定了该刀枪不入,她拼尽全力,想要迎接所有的真感情,遍体鳞伤,而辛夷,巧妙的避开了所有的真情,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敢,只是女子的柔肠,从来离不开情爱二字。
辛夷在他的怀中,任凭泪水打湿衣衫,她需要一个臂膀,一个怀抱,一个依靠,只是她心中更清楚的知道,她不该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中太久,否则,她此生,都会在痛苦中度过。
翊锦宫的美人泪才在汹涌,而溪风殿的泪水,已经干涸。
韦妃呆呆的坐在妆台前,春儿正为她梳理青丝,仅仅是几日的功夫,镜中的她,仿佛丢了一层皮肉,整个人都陷在那掐丝转凤蜜色宫裙之中,眼中也全然没了半点神采,任谁也未见过她这样的时候。
“娘娘,奴婢叫小厨房做了您最爱的几样小菜,都是清甜的苏州小点,配着雉鸡粥,最是可口开胃,您好歹用一些,这几日您滴水未进,身子一日日垮下去,这若是叫陛下知道了,奴婢们几个脑袋能担得起?”言苒跪在身前,“娘娘,求您用些。”
“你知道的,本宫吃不下,拿下去吧。”韦妃摆手,“不用费心做这些,忙你们的去吧。”
“娘娘。”春儿停下动作,掩住自己的眼泪,“娘娘您瘦了。”
“瘦了?”韦妃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起身端详,欢喜道,“是啊,本宫瘦了,这个样子一定是病了,一定是病了。”她急着握住言苒的双手,“本宫病了,快去太医院!本宫病了,太医该会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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