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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就是想说,我同别的男子同生共死吗?”却不防霁云冷笑一声,竟是径直站在阿逊身边,环顾众人,傲然道,“心里龌龊的人,总会把人想的和他一样龌龊!”
阿逊注目和自己并肩而立的霁云,眼睛里是全然的喜悦。
穆羽嘴角却是不自觉抿紧。
这容府小姐疯了吧?这样敏感的问题,别人躲还来不及,她倒好,就这么轻轻松松说出口不说,还跑到安家少爷身边大声宣扬出来?
还有那安弥逊,也太没出息了吧?都被个女人作践成这样了,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容相果然家教有方啊!”谢明扬冷笑一声,“明明自己已有夫家,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和别个男人同生共死,这般无耻行径,又置老夫亲家、堂堂安公府于何地?”
“霁云不敢有违父训,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试问谢大人,若然夫君有难,那为人妻者,该不该祸福与共?”霁云直视谢明扬,语气决然,“若然有下一次,霁云当还是如此,无论天上人间还是火海地狱,霁云都必会生死相随!”
“咔嚓”一声脆响,却是穆羽身下的椅子忽然裂成无数碎片,楚琮眯了下眼睛,早有内侍慌慌张张又掇了个椅子前来,心里更是惊怪莫名,真是见鬼了!这椅子明明是用最为结实的黄花梨木做成,怎么竟突然间烂成这个样子?
楚昭则是眼睛亮了一下,神情有些黯然,又很快恢复清明,看一眼昂首挺胸一副与有荣焉的傅青川,长长舒了口气——霁云就好像自己生命中的太阳,无论何时何地,总能让自己看到人世间最美好的一面。纵使,这份美好从来不属于自己,却也能让人对这无情的世间充满期待。
其他人却是完全被霁云身上的神采所震慑。
惟有谢明扬几个,不过微一错愕,旋即怒叱道:
“果然恬不知耻!莫忘了你已与安家定亲,又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同生共死的夫君?莫要再胡搅蛮缠,快让那人上殿便是,老夫倒要好好领教一下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方才听霁云说出嫁从夫,又斩钉截铁当众宣告会和自己宝贝孙子祸福与共、生死相随,安云烈早感动得一塌糊涂,仅有的一点对孙子为了娶霁云隐瞒了自己这么久真实容貌的迁怒更是当即烟消云散!
又想到那夜阿逊诉说的从前过往,若是没有霁云,自己乖孙孙怕是早毁了!更不要说这之后,两个孩子为大楚殚精竭虑,做的一切筹谋!
有这么一对佳孙佳媳是自己莫大的福分啊!
先有儿子的死,又有孙子那么多年在谢府受的苦,现在倒好,这老东西还敢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责难自己的好孙媳——
安云烈越听越怒,忽然转身,大踏步往霁云身边而去。
老东西终于,忍不下去了?
谢明扬眼里闪过一抹喜悦,却又旋即换上心痛的神情,假惺惺的冲眼看就来至近前的安云烈道:
“亲家,我知道你心里苦——”
却被安云烈抬胳膊挡开,不知是安云烈常年练武,臂力太过惊人,还是谢明扬太不中用,竟是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若非安钧之扶着,差点儿坐倒地上:
“安公——”
这个老家伙怎么回事,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老夫知道你心里有火,可那容文翰不是在哪儿站着吗,你或是捶或是骂,真发一阵疯倒也说得过去,竟然在满朝文武面前、众目睽睽之下给了自己一个好大的没脸!
安云烈已经来至霁云身前,拉了霁云的手大步来到御座前。
谢明扬明白,安云烈怕是要发作了,瞧这架势,竟是还要皇上给他撑腰吗!
果然安云烈冲着霁云大声道:
“跪下——”
霁云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后面的阿逊也是糊涂的紧,祖父突然拉着云儿到皇帝面前做什么?
容文翰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一个可能,神情顿时一震——难道会是……
除了楚昭几个神情忧虑外,其他朝臣则明显兴味盎然,一个个眼睛睁得溜圆,耳朵更是竖了起来,一门儿心思的等着听本朝有国以来最大的八卦——
已经能预料,容安两家联姻破裂还闹到御前一事,必然会成为未来一个月之内大楚最热门的话题,既然有幸亲临现场,自然务必要掌握第一手最新鲜的材料,真聊起天来,也显得自己有档次不是!
更有一些人还分了些精力在容文翰身上,容相可是有名的爱女如命兼大楚第一护短爹爹,说不得待会儿,容安两家家主会在这金殿上上演一出全武行也不一定!
“皇上——”安云烈已经随即跪倒在地,冲着龙座上的楚琮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霁云虽是一头雾水,也仍乖巧的跟着实打实的磕了三个头。
“安卿,你有何事要奏?”楚琮也有些奇怪,好像昨天商议的重大事项里,并没有关于容家女这一条啊!难不成,安云烈是想给容霁云要些赏赐?心里不由开始寻思,若是安云烈真提出来,那么赏容霁云些什么东西好。
“皇上,臣斗胆,请皇上赐下原属臣家的一件旧物——”
皇上那里怎么会有安家的旧物?不是应该大打出手吗,怎么改成向皇上要东西了?
凌奂和谢明扬的神情也有些茫然,容文翰因有了心理准备,马上明白,就是自己想的那样!看向安云烈的神情充满了感动——
怪不得女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安家,安弥逊,果然配得上女儿的深情!
楚琮一愣之下,继而却是睁大了双眼——
竟然是要那两样东西——
“丹书、铁券?!”
什么,丹书、铁券?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传说——
大楚第一代开国皇帝楚峦潜龙在渊之时,有三个义结金兰的兄弟,除了众所周知的容安两家第一代家主外,还有一个姓夏的小兄弟,三人为了楚家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一直到大楚建国,才知道那姓夏的小兄弟却是女扮男装,并早已和安家二哥有了男女之情。
两人喜结连理之后,楚峦因感念夏氏的巨大功勋,特赐下丹书铁券,让夏氏同夫君共享安家荣华富贵,和夫君分掌安家所有家业,也就是说,有了丹书铁券,夏氏完全可以当一半的家,等同于安家半个家主。
夏氏临终时,又把丹书铁券呈交皇上,言说请皇室代为保存,若是安家能出现又一位可以辅佐夫君为国立下大功的女子,便可由家主请求再把丹书铁券赐下。
只是可惜,以后安家家主所娶妻子俱为名门世家的大家闺秀,贤惠持家有余,陪夫君冲锋陷阵立下功勋的却是没有,这丹书铁券也就在皇宫内睡了几百年了,甚至因为时日太久,逐渐为人们所淡忘。
那些年轻的官员以为是传说,谢明扬和凌奂以及安钧之却明白,那丹书铁券却是安家实打实的一半权力,甚至包括,对军队的调度!
谢明扬已是大喜,难道说安云烈受的刺激太大了,才故意向皇上要回这件圣物,也是所有嫁入安家的女子最梦寐以求东西——
容霁云做下这等丑事,安家的女主人现在也就自己女儿罢了,安云烈必是想借这两样东西加强和自家的亲密关系,并借此狠狠的敲打容家!
安钧之明显是一样的想法,一直悬着的心也一下落了地——丹书铁券给了谢玉,岂不是摆明了自己的家主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再不会有任何改变?
两人都是充满期待的瞧着安云烈。
楚琮已经点头:“以他二人的功勋,这丹书铁券,也是使得的——”
说着命传旨太监火速取来丹书铁券,亲手下了御座交给安云烈。
安云烈又磕了三个头,才恭恭敬敬的接在手里,起身对仍跪于阶下的霁云道:
“云儿,祖父现在就把这丹书铁券赐给你,希望你能像祖奶奶那样,和逊儿为我大楚建下更大的功勋——”
“安公你是不是弄错了——”
说话的是谢明扬,明显受的刺激太大了,指责的话竟然脱口而出。
安钧之更是眼都红了——这叫什么事啊,哪有说自己做家主,却要侄媳妇分掌一半权力的!
忙上前一步:
“爹,这丹书铁券就由——”
“儿子代娘子领了”几个字再碰上安云烈严厉的眼神时,又缩了回去,只觉身体慢慢僵直。
“臣女谢皇上大恩。”饶是霁云两世为人,声音却也有些发抖,恭敬的自安云烈手中接过丹书铁券,“祖父,云儿一定不负祖父厚望,陪同夫君守护安家、为国效力!”
“噗通”一声,随即响起一阵惊呼声,却是安钧之刺激太大了,一下跌坐地上,不是说好了世子之位是自己的吗,为什么爹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赐给一个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的女子?
不,世子之位是我的,是我安钧之的,任何人都不要妄想夺走!
安钧之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内侍,眼睛发直:
“安云烈,老匹夫!这么多年来我鞍前马后,小心翼翼地讨好你,你倒好,拿我当猴耍!以为爷就是好欺负的吗!我早就说一定会让你跪下来求我!我才是安家家主,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磕头,我——”
安云烈没想到安钧之会突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先是震惊继而难过最后更是变成了全然的冷漠。
谢明扬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朝着安钧之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畜生,你失心疯了吗,胡说八道什么——”
“你敢打我,我可是安家家主——”安钧之怒极,抓住谢明扬的袖子猛地一扯,谢明扬一个收势不住,一下趴在地上,安钧之还不罢休,竟是抬脚还要踹,幸好有侍卫上前,捂了安钧之的嘴巴,抬着就走。
不应该是容安两家大打出手吗?怎么变成老泰山和女婿混战一场了?
再料不到会出现这般变故,所有人都傻了。
有伶俐的内侍上前扶起谢明扬。谢明扬站起身来,神情惨然,瞧着安云烈不住冷笑:
“好你个安云烈,倒不知道堂堂安家公爷,竟是这般欺软怕硬的主!生生把我这女婿逼到这般境地!若不是你素日里许下诺言要我女婿做世子,钧之又如何会到这般境地?原以为你安云烈是个正直的,没想到竟因容家势大,这般伏低做小,恨只恨谢某人当初瞎了眼,会选了你安家做亲家!”
“因为我家势大,所以皇上就会应了赐下丹书铁券?”容文翰语气不屑,“谢公不觉,这般胡言乱语,对此两件圣物有所亵渎吗?”
“我亵渎?”谢明扬几乎咬牙切齿,“你们还知道那是圣物吗?”
说着一指安云烈:
“真正亵渎圣物的是你!为了讨好容家,竟然拿来送于一个黄毛丫头,安云烈,你果然好胆色!”
又一指霁云:
“那安家丹书铁券是要赐予和夫君一起为大楚建立无上功勋的女子,敢问这么个黄毛丫头建了那些功、得了那些勋,如此徒有虚名,不是亵渎圣物更是那般?”
最后转向阿逊骂道:
“安家男子俱为血性男儿,你枉为堂堂七尺丈夫,受此奇耻大辱不敢手刃那无耻男女也就罢了,竟还要奉上丹书铁券令先人地下不得安眠!我当为那丹书铁券一哭!”
“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先去杀了那和容小姐同生共死的男子?”阿逊终于慢吞吞开口。
没想到自己唾沫横飞的骂了这么多,安弥逊神情竟是丝毫未变的样子,谢明扬明显有些狼狈,噎了一下,恨声道:
“真男人自然须如此!”
“谢大人这样说,未免太强人所难了。”阿逊垂了下眼,再抬起头时,神情中充满讥诮,“我可不觉得自己不是真男人,更不会做出自己杀自己这样的蠢事!”
“蠢事,你以为去杀——”谢明扬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你说什么?什么叫,自己杀自己?”
“岳父大人不是早就告诉你,皇上宣召的所有人,都已经来了吗?”阿逊抬起手,慢慢揭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谢明扬连梦里都拒绝梦见的可怕的脸来,“可是诸位大人却偏不信。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凶犯,不巧的是,我也是,容小姐未来的夫君——”
“不,这不可能——”刺激太大了,谢明扬终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不过也正因为他昏了过去,才没有听到皇上冷冷的命侍者赶紧送了谢公回府——“既然谢公身体有恙,以后就让他在家闭门养病吧!”
依昔年谢家竟参与谋害自己,就罪该万死!
可一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二是,太后。
即便太后不是自己生母,可自己好歹也是养在太后膝下,所以太后在世一日,看在太后的面上,自己便不会动谢家,不过太后不在了,早晚要新帐旧账一起算!
所有等着看热闹的臣子简直已经言语不能——到底发生了什么,看谢明扬现在凄惨的样子,明显已经是失了圣心,看这情形,谢家的败落已是在所难免。大楚三大世家怕是以后仅余两家了!
太子早已是脸色惨白,和凌奂面面相觑,只觉如堕冰窟!
更有人神情艳羡的瞧着容安两家,瞧皇上的态度,这两家今后必然会更加辉煌!
这般心理之下,大家即便心有腹诽,也再不敢对安老公爷送给容霁云丹书铁券的事有任何异议。
倒是楚琮看出所有人的心思,轻咳一声道:
“朕知道诸位臣工心有不解,以为朕发还丹书铁券是看了安家的面子。其实不然。”
说着,对旁边的内侍挥了挥手。
那内侍忙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
“昭和六年正月,捐出白银五万两,用于购买军粮、马匹;三月,边关大疫,萱草商号快马送去草药六十三车……奉元地震,捐出白银七十八万两,药草无数,开设粥棚,赈济百姓……”
一条条一桩桩,满朝文武先是震惊继而骇然最后则是完全陷入了呆滞状态。
等内侍念完,楚琮顿了顿,才道:
“朕命人清点过,萱草商号曾是大楚第一商号,可这家商号几乎所有的收入都捐给了当时在边关为国征杀的将士,或者用于救济震灾中的百姓,这般数次倾尽财力为国效力,诸位以为,是否可称得上建立莫大功勋?”
“难道说,皇上的意思是——”容文翰的舅父、礼部尚书赵如海,神情激动无比。曾经还想着外甥的女儿诸般尚可,惟有操了商业一条,让人不甚满意,却没料到,竟是做出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功绩吗?
“正是。”楚琮慢慢点头,“此时站在大殿之上的这两个年轻人,安家世子安弥逊,容家世女容霁云,正是萱草商号的当家人!大楚有此少年英杰,何愁不更加威武昌盛?!”
昨夜里,安云烈已经把安家执掌的所有权力上交,即便安容两家结亲,自己也无须寝食难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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