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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又值落日时分,透过参差古木也只能大约观得天色,山中潮湿,山道上已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长亭只身走在下山的古道上,此来京城,路途遥远,她一路紧赶,也走了近半月的时间,长亭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所需时日,若是脚程快,大约再过两日她也就到了。
此山名曰青云,山上有座古刹,当地人都说是极灵验的,长亭由另一侧弃马步行登山,那一侧的山路崎岖陡险,路程虽近,一般却也鲜少人行,长亭贪近,仗着轻功倒也不觉山路难行。
又因心中有所牵挂,还到古寺中参拜一番,不过祈求师兄平安罢了。
又行数里,长亭隐约听见刀剑相击声,心下疑惑,思量片刻,还是向刀剑声处疾奔而去。
长亭一闪身在一处山丘边停下,轻轻地伏下身,这才慢慢探出头看去,只见前方数丈处一个女子被几名男子围攻在一处,那女子一身锦衣华服,头上却毫无钗饰,腾挪闪身间露出的面容清艳,神色却有些凌厉。
女子手拿短刃不断游走,使几名男子难以形成合围,轻功诡异,觑准时机挥出短刃,看似被追杀,情况凶险,可她却招招狠绝,手起刃落处必有人受伤,亏得这几名男子身手也不凡,又训练有素,虽受伤却渐渐将女子游走范围逼小,情势也越发紧急起来。
女子似乎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再难逃脱,这四人武功均不如自己,联手起来十分熟稔,攻防配合十分紧凑,以她的身手应付起来也十分吃力。
心念电转之间,女子拼着硬受右方男子刺来的一剑,身体借势一转,一刀刺在自己后方男子的胸口处,却并未将短刃拔出,身子一矮,并手为刀,直刺方才刺伤她的那名男子,男子檀中穴被刺,真气被女子打散,不由得闷哼一声,口喷鲜血倒在一边,立时没了声响。
另几名男子见同伴惨死,心中愤慨,出手更是毫不留情,女子伤口血流如注,身手却毫不滞涩,挥刃迎向几名男子。
长亭看得心惊,这几人身手利落,尤其是这女子,刀法诡谲,出手狠辣,全不似自己所见各派武功,心中暗暗思量,却将身体伏得更低。
少顷片刻,那边正斗得激烈处,却不知从何处射来一箭,女子似有所感,纤腰一扭,跃了几分,顺势往身边男子处攻去,方才攻向她的胸前大穴和下盘的两剑便落了空,且巧妙地避过一箭。
短刃刚与剑相击,又一箭已经飞至眼前,女子也是了得,借力将整个身体后仰,堪堪避过这惊险的一箭。
可未及女子触地,更快地一箭已射向女子要害处,女子旧力已绝,新力未起,眼见是避不开这一箭,却不知她使了什么办法,硬将身体侧开半分,闷哼一声却并未伤及要害,箭只射在了她的左肩上。
这箭威力十足,硬是将女子肩胛处射穿,余力不减,女子猛地倒在了地上,短刃挡过旁边男子刺来的一剑,可另一剑却刺向她的手腕。女子翻腕一避,腕上却一痛,已被刺中,手中短刃被剑所击,哪里还握得住,不由得松手,短刃已被打落在一旁,再侧头,颈边已感到剑尖的森森寒意。
女子一抬头,眼中却毫无惊惧之色,神色看似竟有些平静,转头静静地看向这箭射来的那一边,只见一人昂然坐在马上,手持长弓,背负利箭,神色默然地看向地上所躺的女子。
在他身后,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来,女子神色微变,眼中隐隐竟有些期待之色。片刻后,车上下来了一名男子。
长亭静静望去,只见这人二十几岁模样,身着蓝色暗纹衣衫,发束金冠,身材挺拔修长,面容清俊,目若朗星,粗看去只觉姿仪甚美,细看却觉这人身上散发出凛凛之气,江亭在心中也不由叹道:这人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只见他行了几步,却在离女子一丈之外站定,男子并未说话,只淡淡地看了女子一眼,便将眼神转开。
那女子神色却似悲似喜,方才的果决狠戾却似是烟消云散,眼中蓄满泪水,似是想笑,嘴角尚未勾起,泪水却已滑落了下来。
长亭只觉这女子容色过人,这一落泪,端的是昆山玉碎,梨花犹泣,偏她又眼中含笑,越发显得神情凄绝,长亭看得也不免心中一软,如此绝色,虽然形容狼狈,却无减她身上半分风华。
长亭似是也能体会她心中激荡,心中不由得摇头暗叹,只怕她对这男子的情意十分深厚。
“王爷……”女子终是开口,声音却哽咽难当,似是这两个字便已将她心中所想掏尽,泪水越发难以自持。
“绾儿怎么不叫我三郎了……”男子语气温柔,转过头看向地上所躺女子,眼中似笑非笑,又略带情意,就如往日看她一般。
女子看向他,眼中泪水不断滑落,却说不出话,半晌方幽幽地说道:“是妾身对不起王爷,妾身早就料到必有今日,能再见王爷一面,妾身今日就是一死,也再无遗憾了。”
男子皱了皱眉,偏向一边道:“他就这么好,能让你甘心赴死?”
女子看向他的侧脸,眼中似有化不开的情意,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柔声问道:“王爷心中可对妾身有过半分真情?”
男子听罢,沉吟片刻却皱眉说道:“本王对你不好么?”
女子似是笑了笑,道:“王爷对妾身很好,王爷千金之躯,妾身本不该妄想,能得王爷眷顾半分,已是妾身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妾身命薄,无福再伴王爷身边了……”
男子这才转过身看向面前的女子,似是有些感叹,柔声道:“那你告诉本王,你将血书藏到哪儿去了,待本王找到血书,不追究你便是,往后你依旧好好陪在本王身边,本王必好好待你。”
女子眼中似是有些迷蒙,笑了笑,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妾身受人大恩,万死不足报其一二,此身已非我所有,当初既进王府,便从未想过还能活着回去……”
说到此处声音一顿,语气一转,“血书已经销毁,恩人的恩情已报,妾身再无所恋……”声音到此处也是哽咽不堪,又听她凄声道:“只盼王爷心中能少恨妾身一分,务要珍重自己!”
男子凛然回头,却见女子猛地向剑尖撞去,几名围住她的男子只来得及将剑撤回,却见她伸手猛地将肩膀上的箭拔出,毫不犹豫地一箭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人方才听得她与王爷对话,心中也是感叹,却不想她如此刚烈,对自己也如此狠绝,要来阻止却也不及,只见她口中溢出鲜血,生机已绝,嘴角却含笑,眼光似是不舍又满含爱恋地望着前方那名华服男子,喃喃地叫了一声:“三郎……”
话音刚绝,手却已垂落下来,眼睛慢慢闭上,敛去满眼柔情,眼角的泪水也慢慢横落下去,华服男子并未伸手,也未说话,几名黑衣男子却立即跪在他面前,请罪道:“属下疏忽,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
华服男子看着女子落在地上却犹自伸向他的手,也没有责骂那几名黑衣男子,后方背负弓箭的男子上前小声道:“看来绾姬还没来的及将血书送回去,只是将其擅自销毁掉了,王爷您看……”
华服男子侧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却似是有些笑容,只一瞬即逝,长亭几乎以为自己是花了眼,再看向那华服男子时,却听他道:“我那母后生性多疑,若非如此周折一番,她怎么相信血书已被毁,只是不知这丫头有多得她信任了……”
却见他沉吟片刻,手一挥,道:“找个地方,将她埋了吧。”说罢竟也再不看地上所躺女子,便转身向马车走去。
长亭听得心惊,不免暗叹,此人心机之深,竟是反以这女子为饵,骗皇后相信,双方博弈,只可惜这风华正茂的女子,恩义难两全,竟生生自绝了性命,只怕不论她的恩人也好,这爱人也罢,可有人真心为过她。可怜,可叹!
长亭自知此事重大,对方身份如此尊贵,绝非自己能招惹的人,更何况又涉及朝廷大事,自己虽只听得只言片语,但若是让对方发现自己,恐怕只有被灭口一途了。
当下也不敢托大,将呼吸声降至几不可闻,身体伏得更低,亏得对方也并未想到这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之处会有人将此事看了个头尾。
长亭又身着暗色衣衫,在暮色的掩映下,前方之人更是无法察觉。长亭直等得黑衣人将女子尸体带走,又耐心等待了一刻钟,确认人已走远,这才往山道掠去,缓步下山。
长亭下得山来,天色早已黑透,幸得她目力极好,虽是黑夜,却也如履平地,山下未见农耕,人烟更是难见,四野里一片静谧。
长亭望了望天,这个时辰前方县郡的城门早已关闭,想要进程安顿已无可能,周围也未见小村落,长亭只得继续往前走,终是在一棵大树前停下。
长亭放下手中的剑,从周围拾了些干的树枝,掏出火石将火升了起来,随手找了根木棍将眼前的地上的杂物清理了一番,又找了些晒干的杂草铺在地上,从随身的包袱里拿了块布出来,往上面一铺,便坐了上去,看了看天,心中暗想:“今晚不要下雨才好。”
又从包袱里摸了块干粮出来,就着水囊里的水将晚饭也凑合了,临睡前,长亭洒了些雄黄粉在自己周围,又往火堆上支了许多粗木棍,手抱着剑,倚着树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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