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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孟天成在医院病逝,留下一份遗嘱。将他的所有股份平均分给了几个儿子和孙儿,孟家所有的人都站在病房里,围在床前。
孟天成已经停止了呼吸,走得很安详。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算得偿所愿,除了在监狱里的孟新宇孟新翰唐婉玲,以及车祸死亡的孟思凡,剩下所有的孟家人都在医院里送他最后一程,给了他一副家庭和睦的假象。
医生宣布死亡时间,律师公布遗嘱。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在开心,有的人面无表情,而有的人难过地站立不住。
孟允安和苏韵站在最后一排,两人一身黑色,安静地站在那里。
苏韵紧紧握住孟允安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
孟允安心无波澜,表情平静。他很想告诉苏韵,他一点都没事,他根本就不在意孟天成的去世。然而当他转头对着苏韵,想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时,嘴角却扯不动,像是无形中有一股力量来拉扯,让他保持这样平淡平静的神情。
孟允安沉默地回过头,越过数道人影看过去。孟天成自幼离家,孟氏集团是他一手打拼,骄傲自负的一辈子,那样高大健壮的一个人,到死时确是瘦成了一把骨头。
律师宣读完遗嘱的最后一项财产划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后,集中到孟允安身上。
孟天成给了孟允安三分之一的股权,孟允安成为孟氏最高股权持有者,正式的掌权者。
律师道:“孟董,这里需要您签字。”
病房里鸦雀无声,孟允安携着苏韵走过去。律师恭敬地递上笔,孟允安低头,看到左边一栏苍劲有力的“孟天成”三个字。
手指捏紧钢笔,他缓慢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病房外汇聚了不少集团的大股东,孟天成病危,代表整个孟氏集团的高层有可能重新洗牌,股权最高持有者更换……是现在在位置上的孟允安,还是更换他人?
孟氏集团这一块瓜太大,没有人不想在里面分一羮。董事长的位置最后属于谁……跟所有人的利益都息息相关。
……
病房内,孟家人挨个上前签字。从今以后,或者吃喝玩乐每年领取足够生活的分红;或者继续呆在原来的位置,忠心忠诚地辅助新的董事长;又或者……除了这个姓,人和心早已离开这个家族。
旧的掌权者去世,新的掌权者上位。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床上的孟天成却还是微微皱着眉,嘴角向下。
孟天成去世,他的身后事也由孟允安来决定。
*
三天后,孟家举行葬礼。a市的所有商业巨贾都来了。
孟允安作为孟家现任主事,站在首位。灵堂上,孟天成的巨幅黑白照片挂在正中央。孟允安一身黑色西装,襟口处别白花。他的身侧不是父母兄弟,而是还未成婚的苏韵。
没人不好奇,没人不在心里揣测。
而苏韵和孟允安则未发一言,按程序接待所有来吊唁的宾客。孟良哲孟良杰两兄弟在外接待,剩余的叔伯分散在礼堂的各个角落,与来吊唁的宾客握手诉说哀痛,抹眼泪。
唯有孟允安这位名正言顺的现任当家面色平静,无悲无痛。
……
追悼会结束后,下葬。众人乘车去郊区山上的墓园,春暖花开,天空却飘起了细细的雨,像是为了应景。
阳光躲进云层,天色转暗,小雨飘零。
司机们撑着伞,送着各家的先生小姐。墓地的位置早已选好,有名望的风水师精选,生前享荣华,死后仍富贵。愿他去世后,扔能如活时一般,无牵无挂,自私自负。
骨.灰入土,亲人送别。
孟允安的心情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明白那是什么。
……沉重,压迫。
有难受吗?孟允安望着那昂贵精致的墓碑,在心里轻声问自己。
他想:应该是有那么一点的……
女辈早已捂着嘴哭出来,男士则面色各异地。众人依次上前鞠躬,送最后一程。
哭声,雨声,低语声……交至在一起,雨幕落下,雾沉沉的一片,像是电影散场后的帷幕。
苏韵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孟天成,她接触不多,感情也并不深厚。但是,她要陪着孟允安。
一切按程序结束,雨越下越大,众人上了各自的车,没人停留,浩浩荡荡又似是急不可耐地往山下去。
孟允安和苏韵的车子走在最后,不急不缓。孟允安脱下外套,披到苏韵身上,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这段时间,孟允安和苏韵解开了所有的心结和矛盾,他坦白过去,坦白他的家庭,他和亲兄弟之间令人寒心的血腥斗争,坦白他是如何差点死在亲兄弟的手中……他们这个家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恋人间不怕出现问题,怕的是出现问题而不及时解决。好在,他们还来得及。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还有无数个相伴的日日夜夜……伴随而来的,或许还有许多许多或大或小的矛盾,但苏韵相信,她和孟允安可以走下去,走到那漫长人生的尽头。
相互照顾,相互依靠,携手一生。
两人掌心相握,孟允安靠在那里,眉目平静,眼中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
苏韵努力给他安慰,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地说着星星小时候的趣事,让他心情好一些。
“小韵,我好像是有点难过的……”孟允安突然缓慢说道。
苏韵愣了愣,然后柔声道:“没关系,我陪着你,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有我在。”
孟允安转头看她,女人脸上笑容温柔,眼神包容。
孟允安苦笑一声,轻叹道:“我以为我是恨他的,恨他的不公,恨他的漠视。”
“却不知道真到这一天,我竟也会难过。”
男人的声音略显苦涩,自嘲。
苏韵却仍旧温柔耐心,轻声道:“因为你是人,你有人的喜怒哀乐,你有一颗温热的跳动的心脏。他是你的爷爷,他犯了一些错,却也不是那么罪无可恕。”
孟允安微微怔住,然后笑起来,道:“是。”
孟允安从来没说过,他心里其实也有一个魔,那个魔叫孟家,叫孟天成孟世珒梁小舒……叫他所有的亲人名字。年少成年接手孟氏,他每一步都踩在隔断的亲情上,他以为自己早已千锤百炼刀枪不入,却不知在死亡来临时,心里的怅然感那么深,深到他突然就觉得过往的那些爱恨纠葛没那么重要了。
他有喜欢的人,有可爱的女儿,有漫长的一生要和她们慢慢度过。孟天成的病逝,意味着孟家名存实亡,那张禁锢了他多年的网终于破裂,他真正地走出来。
苏韵道:“不要难过了,你看,一定是因为下雨了,所以我们的心情才会不好。”
孟允安往窗外看了一眼,道:“嗯……是的。”
苏韵笑起来,说:“今晚想吃什么,我下厨哦。”
孟允安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含笑道:“夫人做什么菜,我都喜欢。”
苏韵笑眯眯,道:“哦。”
孟允安突然想起一件事,道:“还记得之前想伤你的那个男人吗?”
苏韵想了想,道:“嗯,怎么了?”
孟允安摸了摸她的长发,道:“是姚丹溪派来的。”
苏韵惊讶,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道:“她……她?”
姚丹溪不是要和沈洲结婚了吗,为什么又来找她?
孟允安低笑一声,眼中嘲讽,道:“沈洲和她分手了。嗯。”
苏韵更惊讶了,道:“天啊……”
孟允安捏她的脸,挑眉道:“嗯?后悔了?”
苏韵失笑,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你呀。”
孟允安道:“有长进。”
苏韵笑眯眯。孟允安又说:“绑架星星,是她和孟思凡一起策划的,和孟新宇一起被起诉。”
苏韵:“哦。”
孟允安:“还有沈洲,他的消息,想听么?”
苏韵摇头,诚实道:“不想听。”
孟允安道:“嗯?为什么?”
苏韵看着他,说:“都过去了呀,他对我不重要,为什么要因为他的事情让自己不愉快?”
孟允安勾起唇角,摸摸她的耳垂,道:“嗯。”
苏韵垂眸,轻轻地笑。
是啊,不重要了。他们都有不喜欢的过往,可那又如何?他们遇到了彼此,世上的陌生男女那么多,能够托付真心的又有多少?
孟允安伸长手臂,搂住她的肩,低笑道:“宝贝,要不要换个称呼?”
苏韵道:“啊?”
孟允安:“孟太太,如何?”
苏韵只犹豫了一秒,然后弯着眉眼,道:“好。”
你好,孟先生。
你好,孟太太。
黑暗过去,明天终会来临。那寂静的夜,枕边有温热的呼吸,梦中有甜蜜的吻,睁眼便是你。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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