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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和胖子、大金牙三个人呆若木鸡,没等回过神儿来,密咒伏魔殿穹顶上的砖石已经开始崩塌,殿门外的墓道都被碎石埋住了。我打开狼眼手电筒,跑到地裂边上,低头往下一看,但听深处似有波涛奔涌,我让大金牙将信号火炬扔下去,闪了几闪就看不见了。胖子问我:“下面是个什么去处?”我想起之前听过的传说,密咒伏魔殿下是古老佛经记载中——永恒的死亡之河!
哥儿仨一想,掉水里淹死总好过让乱石砸死,既然左右是个死,那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我和胖子插好工兵铲,各背了一支步枪,拽上大金牙,纵身跃入了深渊!
在持续坍塌的密咒伏魔殿中,我和胖子正和大金牙三个人将最后的信号火炬分了,纵身往下一跃,直坠深渊,下落速度越来越快,我从风镜中往下一看,下边黑乎乎的似乎没有底,这么掉下去还不得摔成馅饼?又往下掉落了百余米,但听风声呼啸,剧烈的气流一下子将垂直坠落的人揭了起来。
三人让风吹得在半空中横向翻滚着落在地上,深渊之下都是细细的黄沙,松软无比,又有狂风将垂直摔落的势头改变,所以三个人均无大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随即爬了起来,口鼻之中全是沙子。
我们没想到地底会是一片沙海,又从高处落下来被摔得晕头转向,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我看前面有两道光亮,隐约晃动,立即招呼胖子和大金牙跑过去。
原来玉面狐狸和雪梨杨坠入深渊,一个跑一个追。玉面狐狸的身手虽然也不错,终究不及雪梨杨敏捷,摩尼宝石已经被雪梨杨夺了回来。她将摩尼宝石装进一个金盒,塞进背包。
相传明月珠乃搬山道人祖先供奉的“圣物”,可以“照破一切无明之众,灭尽一切无明之暗”。说实话,我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失传了上千年的圣物,又回到雪梨杨手中,我还是替她感到高兴。
玉面狐狸失魂落魄,坐在一个沙丘下,一言不发,周围尽是无边无际的流沙,我们倒不怕她飞上天去。我简单包扎了一下屁股上的伤口,随即清点装备,信号火炬是一支也没有了,这几个人一共还有三只狼眼手电筒,两支步枪,几个黑驴蹄子,背包里还有几根火把,我和胖子一人一柄工兵铲,雪梨杨身上还有金刚伞。四个行军水壶都装了地下河中的水,另有两包干粮,凭这些东西顶多坚持一两天。
我说:“这一趟总算没白忙活,从西夏地宫中掏出了摩尼宝石,各人也没什么折损,全凭祖师爷保佑,下一步就是从这儿出去了。”
雪梨杨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地底应该不会有这么多沙子。”她捏起一把流沙,用狼眼手电筒照亮看了一看,她又说:“这是海砂……”
我说:“可能在很久以前这地方还有水,后来陷入地底,水脉都干枯了,只留下这么多沙子,可是风吹沙动,认不出东南西北,想要从此脱身只怕不那么容易。好在此处存在剧烈的气流,卷起漫天的风沙,找到气流进来的位置,应该就可以出去。”
胖子说:“你小子别想瞒混过关,那件事儿还没说清楚呢,不把话说清楚了,谁他妈也别想出去!”
我心想:“反正我是先下手为强了,你再怎么解释那也没用。”
胖子对雪梨杨说:“这小子胡说八道,他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是他们俩人干柴烈火勾搭上了,还告诉我有什么白面馒头剁一刀,我压根儿也没看见有馒头!”
我说:“你这叫反咬一口,我是什么人,那可是有目共睹。”
胖子说:“我的为人也是有目共睹,别说有目的了,连没目的都睹。”
雪梨杨说:“这个玉面狐狸心机很深,你们不要被她挑拨得反目成仇。”
我说:“没错!她在道儿上是有匪号的,为什么叫‘玉面狐狸’?你们要是能想明白这个,我真就不用再多说了!”我心中暗暗佩服,还得说是雪梨杨见识明白,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再争论下去了,胖子却还在说着片儿汤话,什么叫片儿汤话啊?片儿汤没有不咸的,取这么个谐音,又叫甩闲话,后来看到我不理会他,他也觉得没意思,只好闭上口不说了。
我问起雪梨杨是如何从流沙中脱险的?原来雪梨杨在我陷入流沙之后,她也与众人失散了,一路跟在那伙儿盗墓贼后头,进了密咒伏魔殿。时间上也就是前后脚儿,正赶上玉面狐狸等人要从壁画上抠出摩尼宝石。她说玉面狐狸不惜代价进入西夏地宫盗取摩尼宝石,应该不会是因为有哪位买主出了大价钱。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多少钱抵得上她的命,宁愿跳下深渊,也不交出摩尼宝石,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雪梨杨说:“之前我也以为玉面狐狸只是为了盗取西夏地宫中的摩尼宝石,但此时看来,她的目的可不止于此。”
我想了一想,对雪梨杨说:“很难从此人口中问出真相,即使她说了,我们也无法轻易相信她。不过我们要想脱险,那就必须带上她。”
雪梨杨点头同意,众人身上带的水粮有限,尽快走出这茫茫流沙才是。
我过去将玉面狐狸拽起来,让她走在前面,一行人逆风而行。
一路往前走,深渊下的沙海,无边无际,松软的细沙使人一步一陷,行进格外吃力。众人走得口干舌燥,走不到半天,已经将行军水壶里的水全都喝光了。
大金牙实在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我和胖子吓唬了他半天,他仍是不走。雪梨杨让玉面狐狸先停下,转头问我:“大金牙的情况怎么样?”
胖子说:“大金牙这孙子又在装死,甭搭理他,咱们先走,你看他跟不跟上咱。”
雪梨杨说:“你们怎么知道他在装死?”
胖子说:“根据这孙子的一贯表现,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在装死。”
2
雪梨杨说:“我看他有脱水的迹象,恐怕真是走不动了。”
我一看大金牙,他是渴得够呛,但还没到脱水的程度,终究不能把他扔下,便对胖子说:“要不你再辛苦辛苦?”
胖子说:“不成,背黑锅是我,背死倒又是我。你们怎么从来不关心一下我?难道我是打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我不需要阳光和雨露吗?”
我说:“这不是没法子么,又不是单练你一个,咱俩还是一人拽一条腿,拖上他走吧。”
于是我们二人拖上大金牙,又跟在玉面狐狸后面往前走。走了不久,玉面狐狸也一头倒下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片沙海好像会使人迅速脱水。我的嗓子也是出火冒烟,烧灼一般的干渴,找不出任何词汇能够描述。
我只好让胖子一人拖上大金牙,我拖上前面的玉面狐狸,一人拖一个,准备继续向前走。我对雪梨杨说:“再坚持坚持,也许再往前走几步,就找到出口了。”
雪梨杨用狼眼手电筒往前一照,从流沙下扒出一个背包,我心想:“是不是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曾到过这里?”可走过去一看那个背包,我就绝望了,之前我们整理装备时,扔掉了一个多余的背包,正是雪梨杨从流沙中拔出来的这个,原来我们在这个巨大漩涡般的气流中,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出发的原点!
我问雪梨杨:“背包让风沙埋住了,你怎么还能找得到?”
雪梨杨说:“我记得这里有一块岩石。”说罢用狼眼手电筒往侧面一指,果然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岩石,半埋在沙中。我见走了半天又绕了回来,也变成泄了气的皮球。众人无奈,只好坐在那块岩石旁边。胖子使劲晃了晃行军水壶,拧开盖子,仰起脖子,还想控出最后一滴水,可是行军水壶里的水早已经喝光了,他不死心,又用舌头舔了舔水壶嘴儿,抱怨道:“渴死老子了,这会儿你就是给我骆驼尿,我也喝得下去!”
我说:“你少说两句,话说得越多越渴。”
胖子说:“可也奇怪,我明明快渴死了,感觉嗓子里全是沙子,可又不耽误说话。”
不光是胖子,我和其余几个人也有相同的感觉,这地方真是见了鬼了。我寻思,从西夏金书中的图画来看,密咒伏魔殿下应该是死亡之河,可这下面根本没有水,或许古人是用来形容这个巨大的流沙旋涡,除了无边无际的流沙,这里就只有死亡!
无论怎么说,这地方当真有些古怪,明明快把人渴死了,但是口唇并未干裂,而且也没有人出现脱水的情况。我一时想不明白,只好去探探玉面狐狸的口风。玉面狐狸却说:“我走投无路,你个无情无义的又翻脸不认人,要将我的摩尼宝石夺走。我当时只想一死了之,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得到,于是一跃而下,我又怎会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心知她一定有所隐瞒,寻思是不是该给她上些个手段,这时,雪梨杨将我叫了过去。雪梨杨说:“你看流沙中的这块岩石,如此平整,显然不是风化而成。”
见那岩石边长约1.5米,下面都被流沙埋住了,虽然风蚀严重,可仍显得非常平整。我扒开两边的沙子往下挖,想看一看这块岩石完整的形状,不过我扒了半天,始终见不到底。
胖子以为从流沙中挖出了石棺,他也拿了工兵铲过来帮忙。我们两个人忍住干渴,往下又是一通挖,累得汗流浃背,呼呼气喘,方岩的下边仍是这么齐整,可是挖了很深也没到底。
雪梨杨说:“你们别挖了,只怕挖上一天也挖不到尽头。”
胖子说:“这可不是石棺,你们瞧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说:“往下挖这么深还没到底儿,而且又齐齐整整,倒像一根岩柱。”
雪梨杨打开狼眼手电筒仔细看了看,想不出这还能是什么别的东西,怎么看都是根大岩柱,仅仅是粗得惊人,挖了这么半天,从沙海中挖出一根岩柱!
胖子垂头丧气地扔下铲子,坐下直喘粗气,本来已经渴得够呛了,又白忙活一通儿,我也只好趴下歇会儿。
玉面狐狸说:“你这个姿势很特别,要么躺着,要么坐着,你趴着干吗?”
我说:“你还有脸问,我屁股上挨了你手下一鞭子,抽掉一块肉。你让老子怎么坐?”
玉面狐狸说:“是吗?要不要紧?快让我瞧瞧!”说话她要过来扒我裤子。
我让她吓出一身冷汗,忙说:“去去去,成何体统!”
转头一看雪梨杨,雪梨杨还在流沙中的岩柱旁边,低头思索,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情况。
我想可别在这个地方待着了,再挖下去那也仅仅是一根岩柱,要趁这会还走得动,尽快离开此地。
胖子说:“这地方的流沙随风打转,指南针也失灵了,东南西北都认不出,怎么走?还不如躺下等死。”
我心想:“以往困在山腹地洞,我从来都不在乎,干倒斗挖坟这个行当,钻土窑儿是家常便饭,摸金校尉能探山中十八孔,什么样的山洞都进得去出得来,可密咒伏魔殿下的深渊太大了。没个边儿没个沿儿,脚下又全是流沙,狼眼手电筒的光束顶多能照二三十米,我虽然有寻龙之术,但也无能为力。”当下对胖子说:“我们目前首先要解决定位问题,如果不辨明方位,那么走到累死,也是在原地打转。”说完,我又叫雪梨杨过来一同商量。三个人一致认为,风向是唯一的指引。我们应该从侧面穿越旋流,先从这地形如同漩涡的流沙中走出去,之后再做理会。
我当年在东北插队,去过一趟蒙古草原,那里的牧民常用手指蘸了口水举到头上来判断风向,手指感觉凉的一侧就是风吹来的方向。我和胖子也学会了这招儿,于是带领众人往侧风方向走。
大金牙仍是半死不活的,不过时间一久,他也发现他虽然渴得无法忍受,但是还能走得了路,说得了话,也就不用我们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他了。
众人又走了半天,前边的胖子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说:“老胡,你快过来瞧瞧!”随即把手中的狼眼手电筒的光束往前一指,照到了流沙中一块平整的巨岩,那巨岩下边儿被流沙埋住了,上边儿有一米多高。
其余几人一看也均是大吃一惊,按说走的方向不会有错,可怎么又回到了岩柱这里?
3
大金牙说:“胖爷,说不定这沙海之中有很多这样的岩柱,咱们不可能又绕了回来。要真是那样,这么半天不是白走了?你还不如一枪崩了我得了,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今个儿一天我把我这一辈子的路都走完了。”
胖子说:“你以为我愿意绕路,可这就是之前那根岩柱。”
我对胖子说:“你是不是看错了?这是咱们之前挖出来的岩柱吗?我记得咱俩用工兵铲挖了半天,可比这个深多了,这个岩柱才有一米多高。”
雪梨杨说:“风会使流沙加速移动,挖开的沙子有可能又被流沙埋住了,你看咱们身后的足迹,不是也都不见了吗?”
我说:“那也许跟大金牙说的一样,沙海中有其余的岩柱,毕竟咱们走的方向没有问题。”
胖子说:“不对,我认得这根岩柱!”
我说胖子:“你现在长能耐了,连柱你都认得了,你招呼它,它能答应你吗?”
胖子说:“你这叫抬杠,我是看岩柱这上边缺了一个角,这我可不会看错。”
我上前一看,岩柱边缘是缺了一角,可不是这一个角缺了,四个边角都有风蚀的痕迹。胖子说其余三个角他没注意看,反正是记得其中一个角缺了。
我说:“咱们别被一根岩柱绊住了,留个记号,再往前走。沙海下似乎有一大片遗迹,岩柱不会仅有一根,但是如果再遇到这根有记号的岩柱,那可……真是见到鬼了!”
胖子倒握工兵铲,用力将铲尖往岩柱戳去,“噌噌噌”三声,留下三道倒月牙形的铲痕。
一行人再次上路,冒着风沙往前跋涉,由于周围太黑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我想起搬山道人祖先世代供奉的圣物明月珠,史书上记载:此珠,径二尺,光照千里。虽说实际上可能照不了千里,但是在几百米的范围内,亮如明月,那倒不是夸大。而明月珠在密咒伏魔殿中被我打碎,里面只是一块一握大小的摩尼宝石,光华收敛,再也没有了亮如明月的光芒。
我问雪梨杨:“能否让摩尼宝石的光芒复原,如果有摩尼宝石照明,我们走出这茫茫沙海的机会可就大多了。”
雪梨杨说:“早在先圣在世之前,扎格拉玛一族便将摩尼宝石作为圣物,世代供奉。相传,摩尼宝石中有宇理之光,可以照破一切无明之众,灭尽一切无明之暗。而明月珠中的这块宝石,实乃摩尼宝石中最神秘的一块,可以吸收一切光明。由于宝石中的结构,呈无限曲面内折射,一旦有光摄入宝石,就永远留在其中。搬山道人世代相传,也仅说摩尼宝石绝不能落在旁门左道之手,否则必有一场大劫,却没说如何放出摩尼宝石中的光明。”
我又问雪梨杨:“摩尼宝石可以照破一切无明之众,灭尽一切无明之暗,这话又怎么说?”
雪梨杨说:“摩尼宝石从搬山道人手中失落了近千年,很多秘密都没有传下来,因此我也并不十分清楚。”
我们正在说话,又看见前边一根岩柱,半埋在流沙之中。我心说:“真是奇怪了,究竟是另外一根岩柱,还是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大金牙说:“这应该是另外一根岩柱,之前那根有一米来高,这根岩柱在流沙上面的部分才不到半米。”
我看了看那岩柱顶端,四个角均有风蚀痕迹,流沙并不是固定不动的,所以不能根据岩柱在流沙上边的位置来确认这是不是同一根岩柱。
大金牙急于在岩柱上找寻:“胖爷给之前的岩柱上留下三道很深的铲痕,如果这根岩柱上也有记号,那我们就是一直在原地绕路了,岩柱横不能自己长了腿儿跑了过来。”
我们一听这话,也都过来一通找,但岩柱在流沙之上的部分仅有半米,如果有记号的话,那也被流沙埋在了下面。我们用工兵铲扒开流沙往下挖,直挖得筋疲力尽,可是一看这根岩柱,众人背上都涌起一阵寒意!
我和胖子绕着岩柱往下挖,虽然有流沙持续落下来,仍不及我们挖的速度快,挖了好一阵,掏出一个大沙洞。不过再看那根岩柱,竟然还是之前那么高,随着我们不住往下挖,岩柱也在缓缓下沉。
我们扔下铲子直挠头,见过怪的,可没见过这么怪的,说不迷信都不成了,莫非这根岩柱活了?它似乎有意不让我们看到下面的记号,我们往下挖多深,它就往下沉多深,流沙以上的部分仍是不到半米。
这么挖下去,只怕把我和胖子累死也见不到流沙下的标记,我感到我们陷入了绝境。在一片没有方向的流沙中,照明距离最远的狼眼手电筒,也只不过能照到二十米开外,况且沙尘涌动,即便有足够的照明也看不到远处。胖子之前在一根岩柱上留下标记,不论我们面前这根岩柱上有没有标记,确认之后至少可以对目前的方位做出判断,究竟是沙海中有许多岩柱?还是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儿?哪一种情况都好,总要确认了目前的处境,才能想出应对之策。可这地方的流沙和岩石都在同我们作对,走了这么久,连定位都做不到,这就等于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此时众人的干渴已近乎极限,谁都走不动了。我趴在流沙上,舔了舔嘴唇,发觉嘴唇已经裂开了口子。如果说之前的干渴还只是心理上的错觉,那么此时距离脱水不远了。我感到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屁股上火烧火燎的伤口也没了知觉,暗想:“即便这根岩柱上没有记号,是我们一路之上遇到的第三根岩柱,我们可也走不出去了。”
雪梨杨过来握住我的手说:“如果不是我一定要夺回摩尼宝石,你们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你怪我吗?”
我说:“你这叫什么话,换了你是我,你也一样会为我这么做,反正只有这一条命,扔在什么地方,又不是咱们自己可以做得了主的。即使今天命丧在此,我也没有一句怨言!以前我们过得都是混吃等死的日子,如果不是遇上了你,我和胖子至今还是两个钻土窑儿的,结果终究是荒烟衰草了无踪迹。我们豁出这一条命来报答你,那也是理所应当。至于大金牙,他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完全不用可怜他。”
胖子在一旁说:“你这话我就不愿意听了,你小子是又打醋又买盐又娶媳妇又过年,我不还是个钻土窑儿的,隔三岔五还得给你背黑锅!你凭什么替我把我这条命也豁出去了?”
我说:“你如果还能走得动,可以从这走出去,我也就不说你了,问题是你不也拉不开栓了吗?”
胖子说:“我决不给你们俩当陪葬的童男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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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以为你还反得了天?”
胖子一咬牙说:“这个岩柱下面一定有东西,老子非把它刨出来不可!”握住工兵铲又在流沙上一阵乱掏,越掏越深。你说这可不是奇怪了吗?岩柱还是半米多高,胖子一边往下挖,岩柱一边往下沉。
我看胖子在流沙上乱挖,挖出的沙洞已经没过了他的头顶,仍未见到岩柱上的标记,不是他挖得不够深,而是岩柱在缓缓下沉。
我让他别再挖了,他却不理会,埋着头狠挖。这时候半死不活的大金牙睁开了眼,一看胖子在挖流沙,他忙沙着嗓子对我说:“胡爷,我还没死!你们可……不能埋了我!”
我说:“你怎么又诈尸了,没人埋你。”
大金牙说:“这不坑都挖上了吗?你们二位都是刀子嘴菩萨心,平常说让我大金牙死在山上喂狼,死在山下喂狗,可真到这会儿,这不还是要让我入土为安吗?好意我大金牙心领了,但是我还没蹬腿儿呢,你们可不能把我活埋了!”
我实在是不想跟他多说了,任他苦苦哀求,我也是无动于衷。
这时忽听得胖子在下边儿大叫了一声。
我说:“你在下边儿干什么?真挖出东西来了?”
胖子冒出一个脑袋说:“水!水!流沙下边儿有水!”
一听见这个“水”字,所有人都跳了起来,几只狼眼手电筒的光束照下去,只见胖子已将沙洞掏了一个三米多深的大洞,岩柱仍是半米来高,可在沙洞底部,汩汩地涌出地下水。我们这几个人均是口干舌裂,心里边儿火烧火燎,此时见到地下水,真好比行在酷暑中忽然遇到清泉百丈。虽然流沙中的水夹杂着泥沙,显得十分浑浊,真渴到这种程度,那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胖子用两只手捧起水来往口中送,不过激动地两手发抖,没等将水碰到嘴边儿就已经没有多少了。这时候大金牙像条狗一样一头扎进沙洞,伸出舌头去舔地下的水。我心想:“原来流沙下面有水,所以这岩柱才一直往下沉。可这水能喝吗?毛乌素在蒙古语中的意思是‘坏死的水’,当地是有一些暗河及海子,但是大多海子中是咸水,喝下去是会死人的,不过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来说,不喝水只有一死,喝了水还有可能活下去。”
刚这么一分神,大金牙已经“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好几口,可见不是咸水,否则他一口也喝不下去,胖子又往下挖了几铲,涌出来的地下水更多了,他用行军水壶接满了水扔上沙洞,我捡起行军水壶,想了一想,交给玉面狐狸,说:“你先喝!”
玉面狐狸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接过行军水壶,一口气儿喝了个精光,看来她也是渴坏了。我看大金牙和玉面狐狸喝过水之后,都没有什么异状,这才又让胖子接了一行军水壶的水,给雪梨杨喝了。最后一个轮到我,那水一入口,我便觉得和我以前喝过的水不大一样。我在昆仑山上喝过不冻泉里的水,在岗岗营子喝过山沟溪流中的水,在蒙古草原上喝过百眼窟玛瑙中的水胆,也在寻找西夏地宫的路上喝过地下暗河里的水,但是没有一种水的味道,与这流沙下的水相同。
流沙下的水似乎有一种腥气,不是沙土的腥气,也不是死鱼般的腥臭,有股壶底子味儿。正常情况下,我肯定不会喝,但是现在实在太渴了,水一入口,可也想不了那么多了,一仰脖子全喝了下去。
据说在战争年代,上甘岭的志愿军喝过“光荣茶”,人如果渴急了,除了盐卤,真没有喝不下去的。不过我喝饱了水才觉得后怕,新中国成立初期,好多人都没喝过自来水,所以有那么句话——社会主义的自来水儿,喝完了肚子里不闹鬼儿。那是用来形容自来水干净、卫生,不干净的水喝下去,肚子里要闹鬼,这个“闹鬼儿”也只是一种形容。我并不知道喝了流沙下的水会有什么结果,尤其是这个水的味道非常古怪。
大金牙也犯嘀咕:“喝完了不会死人吧?要是这么不明不白地去见了阎王爷,那人家问起来怎么死的,我说我大金牙喝水喝死的,那让您说我这个脸还往哪儿搁?”
胖子说:“你是进棺材擦粉——死要面子。你要怕死啊,干脆就别喝,喝完了你还吐得出来?而且喝完水都过了这么久了,不是也没事儿吗,反正我感觉良好。拿起腿儿来再跑个二三十里,那是不在话下。”
大金牙说:“我真觉得这个水的味儿不对,胖爷你愣是没喝出来?”
胖子说:“要不是我从流沙下挖出水来,你们一个一个全得渴死。干活儿的时候没见你们,全躺下装死,这会儿喝够了水,又出来挑三拣四,这是沙子下边的水呀,你当是喝他娘的冰镇桂花酸梅汤呐!”
大金牙说:“我就是当冰镇桂花酸梅汤喝的,不看是谁挖出来的水!”
我对胖子说:“实事求是地讲,这个水还是不能跟冰镇桂花酸梅汤比,但这是救命的水啊。”
胖子说:“你也难得实事求是一次,你们敢不承认,背黑锅是我,撬棺材是我,掏明器是我,拖死狗是我,拿铲子拍粽子也是我,挖沙子还他妈是我!然后我还处处得不了好儿,我抱怨过一句吗?”
大金牙说:“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可歌,可泣!”
胖子说:“既然群众发出这样的疾呼声,那我也别客气了,不得不说,我在咱们队伍里,可以说为倒斗事业使尽了力,操碎了心,然而个别坏蛋妄图一手遮天,给我背上了一口大黑锅,如今我危难之时显身手,力挽狂澜于即倒,是不是该给我平反了?”
我一看这事儿可不能提,忙说:“我也不得不承认,流沙下的水虽然有股子铁锈味儿,可是喝下去之后,是真他妈解渴,而且身上力气也足了,咱们别在这儿磨洋工了,赶紧往外走。”
我往前这么一走,其余的人也只好跟上来,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一阵子,抬头往前一看,又是那根岩柱。众人近乎崩溃了,好不容易找到水源,怎么又绕回了原点?
大金牙说:“是不是风向有变啊?”
我说:“如果连风向都不固定,那我可真没招儿了。”
雪梨杨说:“我们一共见到了四根岩柱,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无法确认是不是同一根岩柱。”
我心说:“不好,刚才听胖子一说到背黑锅,我急于开溜,却忘了在那岩柱顶部留下标记!”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玉面狐狸忽然说道:“不是同一根岩柱。”
我问玉面狐狸:“你怎么知道?你也在岩柱上留了记号?”
玉面狐狸往前一指说:“那里也有一根。”我向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十几米外的流沙中,耸立着一根岩柱。这么一来,便可以确认沙海中的岩柱不止一根,而且从岩柱的形状与布局来看,流沙之下一定有一大片古迹,显然比西夏王朝的密咒伏魔殿更为古老。
我问雪梨杨:“在西夏王朝之前,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古国?”
雪梨杨说:“从未有过,至少古史和文献中没有任何记载。”
我说:“那这沙海中的岩柱又是什么人留下的?”
大金牙说:“那可不好说了。”
我说:“那有什么不好说的?”
大金牙说:“胡爷,胖爷,你二位也在潘家园儿混这么久了,也钻过不少土窑儿,可知朝代兴废?”
我说:“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唐宋元明清呗!”
大金牙说:“再往前呢?”
我说:“三国两晋南北朝,五代十国。”
胖子说:“这连我这个背黑锅的都知道,他要是不知道,他还吃这碗饭?”
大金牙说:“那要再往前,你们二位还说得出来吗?”
胖子说:“秦皇汉武,再往前我还真不知道了,前边儿还有人吗?”
大金牙说:“秦皇汉武之前,那就是春秋战国,再往前是西周,西周之前是殷商。”
胖子说:“前面还有吗?”
大金牙说:“有啊,尧、舜、禹,再早之前还有呐!可是如今能见得着的东西,顶多也就到商汤了。”
胖子说:“之前的都上哪儿去了?”
大金牙说:“一是年代太久远,二是老早以前发过一次大洪水,全给冲没了,什么都没留下。”
雪梨杨认为大金牙说得有道理,殷商到现在有三四千年,考古也无法证明在那之前是不是有过文明发达的古国,也许我们脚下的流沙掩埋了一个大洪水之前的古国,古老得连史书都没有任何记载。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偷眼一看玉面狐狸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我心想:“玉面狐狸不计代价地抢夺西夏金书,是为了从壁画中掏出摩尼宝石,而她得手之后,又从裂开的石台上一跃而下,怎么看她也不是想一死了之,难道她真正的目标是这个埋在流沙下的古国?可她一个人下来,能挖得开多少沙子?这里只有几根岩柱,她想在这找什么东西?得手之后又如何脱身?我必须想个法子,从她口中掏出这个秘密。来软的她不会上当,如果来硬的呢?我让胖子削掉她两根手指,我看她说还是不说!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她说出来的话我敢相信吗?何况雪梨杨也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我一边想,一边又往前走,沙海中的岩柱越来越多,流沙之上的岩柱或高或低,有的已经从中断裂,流沙中还有巨大的石顶,又往前走了几步,狼眼手电筒的光束照到一个庞大的轮廓,仿佛是一座宫殿的大门,狼眼手电筒往上照不到顶。人在当中,勉强可以照到两边的石壁,可见宽不下四五十米,齐整得犹如刀削一般。虽然我们能看到的仅仅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却仍可以感受到超出于人类之上的严密、深邃与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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