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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刘旸心惊肉跳了起来,再抬头看向刘暝的眼神里就暗藏几分惊疑。
可是刘暝浑身上下的锋芒都已经收敛,依然是平时性格沉静,如水端方的君子。他的目光那么平静,如此时身畔的一弯潭水,清澈,幽深,没有一丝波澜。有阳光透过密匝匝的叶子洒下,四下班驳静谧,刘暝身上气息更加恬淡,甚至透着几许温和。
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除了几步之外的带着羽箭挣扎的锦鸡。
刘旸的背后湿津津的难受,手忍不住就在额头抚了一把,果然,冷涔涔的汗,他掏出一方锦帕擦拭。想要解释一句刚刚跑马,跑得有些热了,可林间透过来爽利的风,让他到了嘴边的话也被吹得无影无踪。
此时,刘暝已然转过头去,噙着笑仔细查看侍卫捡回来的野鸡,温和地吩咐:“好生收拾,别伤了翎羽。”
“老三,你看崖上!”刘旸忽然出声轻呼,刘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不远的山崖上,蹲着一只狐狸,雪狐,浑身上下,一丝杂色也没有。
狐狸的目光有些游离,似乎根本没有把崖壁下的人放在眼里,它甚至皱了皱鼻尖,仿佛被人扰了清净的不满。
不知是不是狐狸的神色过于挑衅,刘暝忽然渴望抓住那只雪狐,离得算不上远,若捉得住,回去可以送给七妹妹,或者九弟,小孩子们总会喜欢这些玩意儿。
所以,刘暝就动了,借着马镫点足,身影清俊,如一根羽箭似的到了崖上,狐狸猝然往前一跃,有些愕然地回首,看着距离自己不盈三尺之外的人。
刘暝心中就有些得意:畜生终归是畜生,它也许从不知道,并非所有的人,都像山野的猎户农夫一般,行动笨拙,根本蹭不到它的洁净如雪的皮毛。
所以刘暝便准备下一招一击得中,他通过刚才狐狸的跳跃,计算着稍后自己下手的地方。
胸有成竹之后,刘暝准备再借力脚下这棵老树,点足再来一次纵跃,他想看狐狸的挣扎与恐惧,他想看狐狸被它自己引以为傲的敏捷打败后的失落与惶恐失措……
可是,点足时候脚下的枯枝却遽然断裂,半空中的刘暝已然使出了内力,偏偏因为这意外失去了控制,身子便往下直直坠落……
始终密切关注自家主子的近侍赶紧纵身跃起,想要接应,可是在同时,刘旸也动了,极其“凑巧”得撞在侍卫的身上,三人便一起跌落。
另外的侍卫眼见不妙,纷纷往山崖下纵掠,即使不能接住主子,做个肉垫也好过让两个皇子就这么摔下来。
可是纷乱之中,还是差了一步,刘暝重重摔在地上,刘旸竟然还砸在了他的身上。
一众侍卫瞬息的愣怔之后,迅速上前查看。
刘旸伤了手臂,挣扎起身,急切呼唤:“老三,你怎样,有没有大碍?”
三皇子没有回答,他已然昏了过去。嘴角溢出鲜血,一只腿的膝盖,有白森森的骨头,戳了出来……
摔在一侧的近卫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匆忙掏出了怀里的金疮药,整瓶洒在刘暝的创口处,却被涌出的鲜血霎时间冲得消失不见……他惨白着,解下汗巾,简单固定了骨头,回头喊道:“来人!拿行军的藤床!”
好在背负着应急物品的士兵跟着几个皇子,距离都不算远,惶然将刘暝送到御医前的时候,算得上是飞速。
医治的氛围极其紧张,偌大的枫山安静了下来,显得空荡荡的。
最终,当御医颤抖地跪在圣上刘珞面前,叩首道“微臣死罪”的时候,刘旸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撕裂了声音喊:“庸医,你若治不好我三弟,我便将你的腿打折,我杀了你!”
御医冷汗涔涔:“可是,可是,三皇子的腿骨,有一节已然粉碎,臣虽竭力,也是会落下残疾的……微臣,微臣……”
刘旸仍然想要怒喝,可是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冰冷,那是父皇的目光。只是一道目光而已,可似乎有千钧的重量,刘旸张了张嘴,他想告罪,说自己没能护好三弟,可是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此时,刘暝已经醒来,他苍白如纸的面上落下了豆大的汗珠,嘴唇也在颤抖,可声音依然清朗,温润如水。他说:“父皇,不怪他人,是儿臣任性要亲自捉住那只雪狐,二哥和侍卫都去救我,可是,儿臣当时太过紧张,挣扎狠了,才会让三人一起跌落。”
刘旸惊愕地看了看刘暝,只是老三虽然虚弱,却一如刚刚在林子中一般,面色平和,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
今年的秋猎就这样草草地收场了。
许多年后,萧央再回想起当年一幕幕的时候,他早已不再是单纯明媚的少年,许多当时懵懂的疑惑都在心头一点点明朗。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一切,都是注定。
当然,当年在场的老“狐狸”们,都在许多他未曾留意的细节中,看出了更多的东西,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三皇子刘暝不喜欢谁提起当年的事,他总那么坚定地说:“是我自己的错,与人无关。”那语气,由不得谁质疑。
而且,在那一次事故之后刘暝就变得更加沉默。
在三皇子的沉默中,时光似乎也过得更快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倏忽已是三年。
三年的时光,足够萧央和沈灵犀长大。
长大后的他们,一个是长身玉立潇洒,整日里满面春风和煦,双眸澄澈分明,映出一副耿直的心肠。
一个却更加俊美无双,眸若秋水潋滟,鼻若琼玉秀挺,樱桃似的红唇无端娇俏,只是不苟言笑,面带寒霜,真是个冷面玉儿郎。
萧央懵懂,相伴随行从未怀疑过沈灵犀是个女儿身。
那年十二月初,夕月.天.朝.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冻得麻雀都懒得叫唤。萧央闲极无聊,派小厮闻筝给沈灵犀下帖子,约了到城外山庄捉野兔。谁知道等了半晌闻筝一脸郁郁地回转,说是沈大公子身体不适,连面都不见,就打发回来了。
萧央原本无所事事,听罢立刻吩咐人开了库房,人参鹿茸都取出许多,装了马车往沈府奔来。谁料刚进了前厅,就见到沈灵犀的小厮墨痕迎上前来。
墨痕哭丧着一张脸,道:“我家沈公子的病很不尴尬,见不得人的。”
“连我也不能见吗?”萧央三分忧心变作十分,平白急红了眼睛。
墨痕的泪珠儿也滚落了下来:“别说是爷,便是小的,以后也见不得大公子了。”
“却是为何?”萧央疑惑,忽而大惊,颤着声道:“啊,难道灵犀要不好了么,难不成是……?”
墨痕愣了一愣,看见萧央面色戚戚,也叹息了一声,回:“可不是,以后世上便无沈大公子其人了。”
萧央父母早亡,被萧诚夫妇收养了以后一直是如亲生一般相待,可他并因此有过未有半点轻狂,读书悬梁刺股,学艺不辍寒暑,受了再大的委屈都不肯叫苦;受了再多伤痛泪也不肯轻弹。今日忽听墨痕说沈灵犀眼瞅着不在人世,他胸中却酸楚非常,泪已然盈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有个穿了绯色衣服的丫鬟到厅中奉茶,看到萧央和墨痕相对无言,眼含泪光,大惊,问:“今日老爷不在府中,夫人不便出门见客,交代你好生招待萧公子,说清其中缘由,你为何招惹萧公子伤怀起来?”
墨痕听到呵斥,方才拭干泪痕,道:“碧荷姐姐教训的是,都是墨痕想着日后不能在大公子身畔服侍了,才会满心酸楚,没想到招惹萧爷伤心,该打、该打!”
碧荷听说,叹息一声,道:“墨痕,你真是该打,夫人刚吩咐过,以后阖府都不许提大公子,都称呼二小姐才是。”
墨痕嘟着嘴,道:“我却叫不出口。”
萧央本待央求二人,能再见沈灵犀一面,全了两人三年兄弟情义,忽而听说大公子、二小姐的说辞,也顾不得哭,只瞠目结舌,待要问,却也不知如何问起。
碧荷也不多话,告退出门去了。
墨痕抹去两把眼泪,道:“萧公子,今儿墨痕心里难受,实在是招待不成,爷便家去吧,再过时日,来参加我家……”他顿了顿,倒像是和谁赌气似的恨恨然继续,“我家二小姐的及笄礼吧。”
萧央一头雾水,见墨痕说话颠三倒四着实不像,告了叨扰,转回家去。等进了家门,萧央吩咐闻筝:“你且去打听打听,我怎么不知沈府还有什么二小姐?怎的他们家里大公子身患重疾,除了墨痕伤心外,其他人都高高兴兴要给什么二小姐准备及笄礼?”
闻筝答应着退了下去,一直过了半晌才回来,自己倒是带着满面疑惑,道:“三少爷,这怎么说。奴才问了半晌,有人道沈家只有一个长公子,一个大小姐罢了,从没有什么二小姐;又有人说沈家原并没有公子,只得两个小姐;还有人竟说沈大公子便是沈家的二小姐……”
萧央听罢,拉了一把椅子坐定,半晌作声不得。
他本来聪慧,只是因为先入为主,又知道沈灵犀最恨人打趣她俊俏像个姑娘,就没有起过疑心。而今回想起来和沈灵犀同行的三年,却是很多时候也觉得沈灵犀性子有些古怪,以前还只当是贵公子脾气重罢了,如今前因后果一联系,倒是想得透彻分明了。
萧央细细回想一遭,忍不住好笑了一回,转念又觉得这样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身边,着实荒唐;忽又想着沈灵犀本是个要好的朋友,以后却变成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再不能和往常一般亲厚,不禁一声长叹……
闻筝看自家公子忽喜忽优,不觉担心起来,小声唤:“爷,爷,三少爷!”
萧央回过神来,看闻筝还立在一旁,摆摆手道:“你出去吧,爷心里不自在,一个人待会儿。”
再过了些时日,沈府果然相请萧夫人到府上参加沈二小姐的及笄礼。回府之后,萧夫人连口茶也不喝,先遣了下人唤萧央过来松岁园问话,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百般审问萧央早些时候是不是知道沈灵犀是个女子。萧夫人出身名门,最担心两个孩子私下里闹出个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坏了家风和萧府的名声。
萧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和萧夫人解释清楚,自己之前实在是被蒙在鼓里,决不至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如此也罢了,以前年纪还小,纵然荒唐也只当做是顽皮,以后你们二人再也不许和往日一般相见了。”萧夫人交代罢,却又叹息:“只是不知道沈家姑娘这般做派,日后可有没有正经人家求娶。”
萧央脑子里现出沈灵犀嫁人时凤冠霞帔坐花轿的情形,更忍不住笑得肠子疼,笑罢,忽正色道:“娘,沈灵犀若真是没有人肯相求,孩儿就娶了她,还好在一起玩耍。” 萧夫人没有好气白了他一眼,反问:“这话也是能胡说的吗?真还是个孩子!以后休要提起。”
萧央吐了舌头不言。
因办了及笄礼,沈灵犀竟是出了好大风头,一时间月华城里传说纷纷。只是沈灵犀本来容颜出色,为人处世也光明磊落,再加上盛世间民风开放,竟也真有人家不顾她的惊世骇俗,上门求娶。
此时,沈家反倒拿大起来,说家里本来人丁单薄,想把两个女儿多留几年,便是已经许了人家的沈灵玉也要过两年再让出门。因夕月王朝,但凡家里过得去的,也都不让女儿早嫁,是以并无人相疑。戚文姗却是一边叹着侥幸,一边精心着挑选了人准备好好教沈灵犀两年规矩,免得将来嫁了人家,反被公婆嫌弃。
听了传言,萧央暗自替沈灵犀高兴,一行却也窃喜:如今倒是不用我来娶她,不然真是许多尴尬,两个意气相投的兄弟,忽然要做夫妻,哪有嘴上说起来那样容易。
此后两年,沈灵犀果然不大抛头露面,偶尔仍扮了男装偷偷出门,并不来寻萧央,怕被昔日好友嘲笑,反而自取难堪。
日子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一直到月华城里的风起云涌。倒真是:从来年少不知愁,空负佳人几春秋。待到明了情何物,才悔今日话无尤。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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