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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宫废妃
从前的自己,那个什么花葬礼,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皇帝啊?一想到他那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在温室中长大的祖国花朵路乐乐就被吓得冷汗涔涔。这种状况,简直是比自己学医时第一次进解剖室还恐怖。
空寂的大殿内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夹带的还有清脆的金银器撞击声,宛若铃铛作响,很是悦耳。
“娘娘,是语贵妃呢!”
以前的泱国只有一位贵妃,而现在竟走进来了另一位贵妃!
路乐乐记得了,进来的这位贵妃是她这副身体的姐姐——花清语。两姐妹共事一君,花清语先进宫两年,也颇得圣宠,最先被封为贵妃,到花葬礼进宫时,皇帝不按旧制,将其也册为礼贵妃。
一株并蒂莲,同侍君王侧。
拂风如清语,落花惜葬礼。
民间有诗说的便是这两姐妹。
“礼儿。”浓郁的芬芳在鼻尖缭绕,那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如水一样温柔,里面掩饰不住关切。当看清进来的女子时,路乐乐终于明白为何世人要说“拂风如清语”了。
美……身为医学系的路乐乐此时很懊恼为何没有多背几首赞扬女子美貌的诗歌,面对着自己的漂亮姐姐,她只能张着鹅蛋般大小的嘴巴,然后蹦出一个美字来,便愚钝得想不出其他词了。
“你们先出去,本宫有话要和你们娘娘说,记住,看好门。”
待宫娥退下之后,花清语轻轻执起路乐乐的手,将她的伤口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将里面的白色药膏涂在她淤青的部位,叹息了一声,道:“礼儿,你就给皇上认个错好吗?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啥?认错?我凭什么要向他认错?”路乐乐一惊,脱口而出,心里怒意顿时腾烧。那浑蛋打断了她的两根肋骨,还将她关在这个鬼地方,不给吃的、不给盖的,竟然要她道歉!
她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分得清善恶,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可是……路乐乐不争气地绞了绞手指,对方是皇帝啊。
“礼儿,皇上是一时在气头上,你只要说一些好话,他一定会原谅你的。不然……”花清语突然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
“不然怎样?”
“皇上拟了一道圣旨,要将你逐出宫,然后把你下嫁给七王爷泱未然啊!”
泱未然?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为何心却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疼痛?路乐乐捂着心口疑惑,难道自己被摔得心肌梗塞了?
“所以,礼儿,你不能让皇上这么做!如果圣旨下去,那以后爹爹在朝中、在泱国如何立足?我们花家几百年的声誉也会因为这一道圣旨而毁于一旦啊……”
路乐乐为难地看着身前的女子,心里突然不忍。虽然她无法体会到此时花清语的悲哀,然而她也能猜想到,这一道圣旨下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古代重声誉,她若是下嫁,定会被世人嘲笑。
嫁给泱未然?路乐乐低下头,莫名笑得有些苦涩。
其实花清语劝她有何用?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地方,有多少东西是她能自己做主的?更何况,那皇帝已经拟好了圣旨,一国之君,君无戏言,又岂是她认错就能挽回的?
这一切,应该是那个皇帝早就部署好的。
更何况,她很想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堂堂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医学系高材生岂能变成笼中鸟?俗话说,不向往天空、不向往自由的鸟,就不是好鸟!
于是,路乐乐同学坚信,一旦出宫,必得自由。她便下了决心:嫁出去!
“其实,嫁过去,也挺好的。”路乐乐诚实地说道。不过很快她就惊觉一个道理:在有阶级之分的年代,诚实是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的。
半月不曾露面的狗皇帝,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原来,贵妃娘娘早就期待这一日了!”泱莫辰负手走过去,低头看着蜷缩在竹榻上的女子,眼底露出一丝厌恶。
“皇上!”花清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跪在地上。
“给朕退下!”
“皇上,礼儿她还小,不懂事。”
“怎么,你花清语就懂事了?别忘记了,这冷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退下。”冰冷的声音带着让人寒战的暴喝。
看着花清语不舍地离开,路乐乐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手腕却突然一疼,已经被泱莫辰拽了起来。
“嗯,不错,贵妃娘娘似乎挺适应这里。”他打量路乐乐一番,冷声笑了起来。
“喂,放了我,好痛!我会骨折你知不知道?”路乐乐小心翼翼地挣扎着,真害怕这个男人一用力,她的手腕就折了。
“我知不知道?”他的俊眉不由得挑了起来,“关了半月,贵妃娘娘的个性似乎暴躁了,连说话的规矩都忘记了。”
“我哪里暴躁了?”暴躁的是面前这个动不动就使用暴力的男人吧?“麻烦您,松开手,好不好?”
“松开?好啊!”泱莫辰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手臂突然向上一提,将路乐乐腾空举起,随即一松手,耳边便响起某人坠地发出的惨烈叫声。
就算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然而,路乐乐是一只没有牙的兔子,只能坐在地上瞪着眼前的男子。
“你到底想怎样?”
“朕刚才听贵妃说愿意嫁给泱未然,是吗?”
“我有得选择吗?”她鼓起勇气问道。
“有!待在这个冷宫,或者是嫁给泱未然!”
嘴角无奈地抽搐,她心里一阵恶寒。这叫什么选择?
“那我选择嫁给泱未然。”
砰!这一次,是什么碎了?路乐乐想应该不是自己吧,不过,为什么眼前一片漆黑?
为什么古代人这么暴力?!
再次醒来的时候,仍旧身在冷宫。路乐乐仔细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惊奇地发现身上竟然没有新的伤痕,而且旧伤几乎都好了大半了,更离奇的是,她竟然穿了一身新衣服,明艳的红色,宛如烈日下刺眼的蔷薇,绚烂夺目。
今日,是她路乐乐以破鞋的身份二嫁的日子。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阴森森的冷宫,她不由得偷笑起来。二嫁就二嫁吧,谁让她路乐乐天生这么倒霉,竟然在烈日之下被雷劈死,又跑到这个什么花葬礼身上呢?
“娘娘,让奴婢最后一次帮你梳头吧。”身边唯一的小宫女端来镜子,含着泪说道。
“嗯,谢谢。”路乐乐朝丫头感激地点了点头,回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一瞬,偌大的冷宫中再次传来几日不曾听见的尖叫声。
“这个、这个竟然是我?怎么是我?”
“娘娘,怎么了?”小丫头忙拿起毛巾将铜镜擦了一遍又一遍。
镜子中,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孩儿坐在里面,乌黑如绸布般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几乎裹住了整个身体,只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齐眉的刘海下,是一双非常大的眼睛,密长宛若蝶翼的睫毛下,是一双亮如钻石的瞳,小巧的鼻翼,无色的薄唇,还有微圆但下巴尖尖的脸蛋儿。
“这……”路乐乐颤抖地摸着这张陌生的脸,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虽然她不期待这张脸长得像花清语那般倾国倾城,也不要非得有第一贵妃的气质,但是,至少,这张脸长得要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啊!为什么,她看到的是一个娃娃!特别是配上这一身大号的红装,她就像摆放在橱窗里一个做工精美的瓷器娃娃。
这个就是花葬礼?入宫半年便被封为第一贵妃,甚至与皇帝连续七日居于生花殿缠绵的花葬礼?
一想到那个狗皇帝和这张脸、这个身体滚在一起,路乐乐全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们一定虚报了年纪,没有十五岁,只有十三岁!”路乐乐趴在镜子前,做出了最终判断。
“礼儿你在做什么?”
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路乐乐连忙站起来,冲上去欢喜地将花清语拉住,才发现花清语一脸愁容和疲惫,显然没有休息好。
“礼儿,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花清语轻轻地抚摸着路乐乐的头,哽咽道。
“我知道,今天是我离宫的日子。皇上已经诏告天下,花葬礼被废出宫,嫁与七王爷泱未然,为正王妃。”她将从小丫头那里听来的诏书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那你可知道,皇上后面还补了一道圣旨吗?”
“还有?”
“是的!半年内,若正王妃不能为七王爷怀得子嗣,将会被杖毙于集市。”
“什么?半年必须怀孕?”路乐乐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然后透过镜子再次打量这个身体。显然,怀孕这个事情非常难。
她路乐乐凭什么要给一个未曾见面的人生个孩子?
“真的会被杖毙?”
“自古君无戏言,你忘记了吗?”
“半年应该还是可能的吧!”估计那个时候,依照她的小聪明,早就远走高飞了。
“可能?怎么可能?礼儿,难道你忘记了?”花清语突然用力握着路乐乐的肩膀,激动地说,“这泱国谁人不知,泱未然并不是个真男人!他有着女人的喜好,怎么可能和你同房,怎么可能让你怀有子嗣?”
花清语一席话,好似冷水一样泼在了路乐乐的身上。半晌,她才彻底从花清语的话中,悟出其中的意思。
“那皇帝是要我嫁给一个不举的男人?”几乎是带着哭腔,路乐乐询问道,“而且还要我和一个不举的男人生孩子,时限是半年,否则将当众杖毙?”
“所以,当日我才劝你,好生向皇上求情,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可是,现在皇上诏告天下,你这昔日最风光的礼贵妃将会作为一个弃妇下嫁于女人一样的王爷!此时,朝阳宫外、长安城内、整个泱国都翘首看着你花葬礼走出这个宫门,坐进那早就候着你的花轿,然后等着看你杖毙曝尸于集市!泱国子民,下到百姓,上到文武百官,都睁着眼睛看你的这场笑话,看着百年花家如何败落下去,看着花家如何声誉扫地!”
肩膀传来尖锐的疼痛,花清语的指甲几乎陷进了她的皮肤,带给路乐乐一种刺骨的冰。
路乐乐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内心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姐姐,对不起。”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料。本来这个身体是借来的,再死一次也无妨,但是,她竟然会连累别人。
一丝阴冷掠过花清语眼底,转瞬不见。她将路乐乐扶起来,把一块几近透明的、泛着琉璃光泽、形状怪异的玉佩挂在她脖子上,哽咽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此时天色已晚,外面的车已经候了好久了。虽然嫁过去的身份为正王妃,却实在没有地位,也只能安排你晚上出行——这块玉佩,你千万不要弄丢了。”
“姐姐,我愧对你们,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要。”
路乐乐忙要取下来,却被花清语挡了回来。
“一定要戴好,这个是关乎你性命的东西!你也知道,一旦你进入王府,那屈辱的一笔,便真正落在了花家的历史上!”花清语将玉佩好生替路乐乐戴好,“所以你应该知道,一定会有人阻止你进王府的,甚至会不惜……”
“不惜杀了我,是吗?”路乐乐无奈地苦笑一声。如此败坏名声,她早该想到会有人要对付她。
手紧紧地握着琉璃玉佩,路乐乐抬头看着这位陌生的姐姐,心里充满了感激。到这里除了身边的丫头,花清语无时无刻不想办法保护着她,即便是在冷宫,给她送饭送药的都是花清语派来的,这一切,路乐乐心里全都知道。
“姐姐,那你希望我死吗?如果你认为我给花家蒙羞,如果你希望我死,我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礼儿,姐姐不会让你死的,不要说这些胡话。时候不早了,不要耽搁了时辰。”手指轻轻抚过路乐乐的发丝,花清语抬眸看着西边的太阳,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时辰,一千年一次的最佳时辰啊,怎能错过呢?
花葬礼,姐姐怎么会舍得让你死呢?谁都可以死,但是唯独你不可以,在那个人死之前,你一定不能死。
路乐乐离开冷宫绕过迂回的长廊时,回头已经看不见花清语,也看不见那关了她一个月的冷宫。身边唯有一个叫轻歌的陌生宫女陪着,而这个宫女将随她嫁入正王府,准确地说,算是她路乐乐的陪嫁。
一想到接下来的悲剧人生,路乐乐也悲观地同情起这位宫女了。她命不好,竟然跟了她这个倒霉的主子。
“娘娘,皇上在马车前,您还是前去行一个跪礼吧。”看着宫外马车前伟岸的男子,轻歌小声地提醒路乐乐。
心里虽然已经将这个狗皇帝咒骂了上千次,但路乐乐同学却终究还是要在恶势力下低头。伏身以额触地,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见过皇上,祝皇上早死、早死、早早死。”
泱莫辰低头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娇小身影,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冷冷吩咐道:“花葬礼,抬起头来。”
路乐乐一听,慌忙将头压得更低。
“怎么,不敢看朕,还是没脸看朕?”他的声音充满了讥讽,“不过也是,像你这样不知廉耻、不守贞洁的女人,的确是没脸见朕,甚至没脸见世人。”
“小女子不曾丢过脸,自然有脸看皇上。”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对这样的谩骂,好脾气的路乐乐也会发飙的。身体上受辱不代表人格也一同受辱!
路乐乐仰起头,瞪着大眼睛盯着泱莫辰,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事实上,在得知花家有人要对付她的时候,她心里早就做好了再次惨死的准备了。作为医学针灸系的高材生,她心理素质是相当好的。
“呵呵!”终于看到路乐乐咬牙切齿的表情,泱莫辰突然低笑了一声,随即上前将她从地上拖起来,俯身逼近娇小的她,“关了些时日,你似乎比以前更有趣了!不过,花葬礼,你要记住,你的命运是操控在朕的手里的!朕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要你生不如死,你就会生不如死!”
“皇上您错了,从我离了宫的这一刻起,我便是泱国正王妃,我的命运该由我的丈夫泱未然掌控。而且,我相信有一天,我的命运可以自己掌控,无须他人代劳。”路乐乐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声音尽管中气不足,却是不卑不亢。那宛若黑珍珠般漂亮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没有出现对他的畏惧和怯弱,而是直直地望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
“好!花葬礼,那你就好好期盼你在正王府的‘好日子’吧!但愿,在你被杖毙于集市之前,泱未然会让你死得痛快点。”揪着她衣服的手用力地收紧,他眼底的愤怒在燃烧,嘴角却一直挂着讥讽的笑容,“现在,你就从朕面前滚开!下次,朕只想看到你的尸体!”说罢,用力一推,将路乐乐扔在了地上。
作为医学系的学生,早在入学第一年,路乐乐对血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就相当敏感,所以在泱莫辰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见他手背上那染着新鲜血迹的黄色绸缎。而那只手,刚好是他上次砸了一拳的手!然而,她没有受伤,却伤在了他手上。
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前进,出了关道,进入密林,路乐乐这才想起泱莫辰看她的最后一眼,厌恶、痛恨,还有……不是简单的讨厌,还有她一时看不懂的东西。
“轻歌,我以前在宫里是不是做了让皇上很讨厌的事?”路乐乐转头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轻歌。
“王妃,轻歌不知。”轻歌淡淡答道,伸手将路乐乐胸前歪了的玉佩摆正,然后收回手,端坐在旁边,目不斜视,与一尊冰雕无异。
路乐乐哑然。要知道,这叫轻歌的丫头从到她身边就一直是这样,问什么都不知道,语气冷淡得就像她路乐乐欠了她饭钱一样。而且这个丫头脸上绝对没有多余的表情,哪怕皱下眉也没有。
估计也是讨厌自己吧!像这样的自己,谁都不会喜欢的,就连花家的人都想置她于死地。
铎!马车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随即,又是几声连续的铎铎,像是什么东西被用力地打在了马车的门板上。
“怎么了?”一声惨烈的马嘶从外面传来,路乐乐慌忙站起来,要去开门看个究竟。一支铁箭穿过马车窗户呼啸而来,擦过她的耳际,砰的一声钉在车棚里。而马车外,除了马的嘶叫,还有人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路乐乐心里一慌,顾不得什么,仍旧打开门,准备跳下去。
“不要出去,有刺客!”轻歌一把将她拉住,语气甚是平淡,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要发生的事情。
“不行,外面好多人受伤了,我要去救他们。”路乐乐脱口而出,甩掉轻歌跳下了马车。
她永生不会忘记自己学医的目的,不会忘记入学的第一堂课——医生天职,也永生不会忘记十几年前那场车祸,若不是那位年轻医生,她和爸爸已经死在了大雨滂沱里。
天空中,凌厉的铁箭宛若密雨一样飞来,护送婚车的禁军奋力反抗,然而敌众我寡,已经倒下了一半,就连马都无法幸免。
轻歌躲在马车里,惊愕地看着跪在地上像孩子一样娇小的红衣女子——她低着头小声地在受伤的人耳边说着什么,手指轻轻按在他们流血的伤口处,检查一番后,又踉跄地起身走向另一个受伤的人,箭从她身边一次次飞过,她根本就无暇闪躲。
轻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点足从马车上掠起,飞身落在路乐乐身边,一手将她拽起来,竟然发现她宝石般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轻歌,他们都死了!”路乐乐跪在尸体的旁边,无助地哭泣道。那张肌肤宛若细瓷的脸上沾满了血迹。
“快走!”
“不行,还有好多人。”
路乐乐奋力挣扎,然而轻歌力气大得惊人,拖着她就在箭雨中奔跑。
“你救不了他们,他们都被一箭穿心,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轻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么多,她的目的,只是将这个女子带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据说,今夜,那个人会出现!
风在耳边掠过,不时有箭从后面掠来,还有迅速闪过的黑影。轻歌步履如风,然而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路乐乐,跑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前方就是冥山了,传说这是阴气最重的地方,也传说那个人会在新月之夜带着他的“人”出来觅食,而这一场血腥的追逐,也是为了引那个人前来这里。
到了!看着脚下的冥山,轻歌嘴角浮起一丝满足的笑意,甚至忘记了身后追兵,脚下的步子也缓了下来。
“轻歌,小心。”
听到身后路乐乐的惊呼,轻歌慌忙转头,见一支凌厉的箭如流星赶月般奔来,然而来不及了,就在箭尖要刺破她衣衫的时候,旁边的路乐乐用力将她一推,那箭避过她的心脏穿过她的肩头。
十几个黑衣人从暗处跳出,持剑逼近她们。
路乐乐蹲下身子,将自己的红色棉布衣服撕碎,简单地将轻歌的伤口包扎好,“轻歌,你先走吧!姐姐说,这些人是来杀我的,我不会连累你的。”
轻歌震惊地看着身前这个长着漂亮娃娃脸的女子。她竟然让自己走,还说不连累自己?
黑衣人已经逼近,昏暗的光线下,那些雪亮的剑格外刺眼,身后是布满荆棘的斜坡,她们无路可逃。
“杀了她们。”领头人冷冷地吩咐道。
然而,就在此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箫声,这箫声曲调单一而诡异,伴随着那箫声,空中突然卷起层层黑云,像狂啸般涌来,铺天盖地。繁星被掩盖,天空一度全部黑了下来,不过瞬间,又亮了起来。仰头望去,黑云之下,有无数手掌般大小的光球在天空中飘浮,像发光的水晶,又像一捏就碎的泡沫,还像从天空坠落的星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
空气带着让人战栗的肃杀,树枝在风中颤抖,黑衣人面面相觑,都露出惊恐之色。
箫声越来越近,甚至还能听到怪异的咔嚓咔嚓声,仔细听去像是整齐的步履,同时,空中隐约飘来了悲戚的歌声。
鬼姬,鬼姬,今夕何夕?
鬼姬,鬼姬,何以独兮?
鬼姬,鬼姬,何时停兮?
鬼姬,鬼姬,何来归兮?
鬼姬,鬼姬,盼汝来兮!
“呵呵呵,他来了。”那个人,那个传说中的人竟然真的来了。轻歌将头埋在发丝里,手紧紧地抠住地上的泥土,掩饰着自己既害怕又喜悦的心情。
歌声越来越近,那咔嚓咔嚓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像是无数木桩踏在地上。
路乐乐坐在地上,下意识地靠近轻歌,循着声音四下看去。
“鬼姬,鬼姬,今夕何夕?”
那歌声无限哀怨,像是暮色下低吟的女子,更像是一首为死去爱人送别的离魂曲。然而此时,漫天飘舞的泛着光晕的球,还有那咔嚓声,还有呼呼的风声,此时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那群黑衣人在听到歌声的时候,脸色瞬间都变了,有几个人直接瘫软在地。
一个人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尖叫了起来:“鬼姬来了,鬼姬来了!”
“快跑!”其他人似乎都从他的尖叫声中反应过来,慌忙丢掉兵器纷纷逃离,“快点把血擦干,鬼姬闻到了,照样会追来。”
看到那些人慌不择路地逃跑,路乐乐愣愣地回头看着轻歌,发现她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抖如筛糠。
“轻歌,你怎么了?那个鬼姬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人都吓跑了?”
轻歌无力地笑了一下,看向路乐乐,心里突然有些不忍,抬起手将路乐乐衣服上的玉佩塞进红色礼服里藏起来,道:“不要让鬼姬看到你,知道吗?”
“啊?”路乐乐完全迷糊了,“鬼姬到底是什么啊?”
是什么?轻歌看着漫天飞舞的光球,眼里露出绝望之色。
鬼姬是什么?他不是神,也不是魔,是邪。那些漫天飞舞的光球事实上就是愿意跟随他的灵魂,而那些发出咔嚓咔嚓声的东西,据说就是他的手下!
传说,他活了一千年,每年每月的新月之夜,他都会带着他的亡灵们来到阴气最重的地方前来朝拜。一旦闻到新的血腥味,他就会将这些死人带走,超度成他的手下。
“轻歌,那是什么?”站在斜坡之上,借着天空飞舞的光晕,路乐乐清晰地看着不远处许多人踩着整齐的步伐走来。
在看清那些人影的瞬间,路乐乐吓得跌倒在地上。
银灰色的光辉下,数百计的人排着整齐的步伐,朝这边走来,他们每走一步,就发出咔嚓咔嚓的可怕声响,他们没有表情,也毫无生机。
还有一些人,是随她出宫刚刚死在路上的侍卫,现在也加入到咔嚓咔嚓的队伍中。
一只蓝色的骨翼鸟在军队上方盘旋一阵,然后飞向远处。路乐乐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后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手执玉箫,骑在一头通体雪白的幻兽之上,款款而来。光球将那个人紧紧围绕,在明亮的光照射下,反而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有一种让人远远望着便全身颤抖的能力。恐惧,由心而生。
“鬼姬,鬼姬,何以独兮?”
“鬼姬,鬼姬,予美亡兮?”
“娘娘,你快走吧!千万不要让鬼姬看到你。”轻歌推搡着路乐乐。
“那你呢?”
“我受伤了,迟早会被鬼姬发现,然后成为死尸中的一个。”轻歌苦涩地说道。
“我带你一起走。”看着越来越近的死尸,路乐乐想也没想,起身扶起轻歌就要朝布满荆棘的山下跑。
“你带着我跑不动的。”事实上,刚才还有一支箭射中了她的脚踝。
没等轻歌把话说完,路乐乐已经弯下腰将她背在身上,踉跄地往山下跑。
“娘娘,您放下我吧!”这突来的动作,让轻歌意识到彼此的身份。她是安排在路乐乐身边的人,甚至秘密参与安排了这场刺杀,然后再将路乐乐送到鬼姬身前,却不想自己也被出卖,沦为刺杀的对象,反而还被她所救,这位曾经高傲的贵妃娘娘竟然背着宫女逃跑。
身为大三学生的路乐乐此时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十五岁的孩子,她刚刚站起来,身子的整个重心就向前倾斜,与此同时,脚下松软的泥土突然坍塌,她和轻歌两个人一起贴着斜坡滚落向冥山。
“啊!救命啊……”
身体从带刺的荆棘、粗糙的蔓藤、尖锐的石头上滚过,路乐乐试图抓住什么东西,然而滚落的速度太快,她除了疼痛已经没有力气稳固自己的身子,最后卡在厚厚的杂草中,连喘气都困难。
那些清唱声越来越近,路乐乐没有睁开眼睛已经知道那鬼姬快走到自己身前了。
身边的轻歌已经晕了过去,路乐乐展开宽大的绣袍将她藏在自己的身后,警惕地看着骷髅和死尸缓缓地让开一条道。
幽白色的光球围绕下,一只独角幻兽慢慢走来,最后停在了她身前。它通体雪白,毛发柔顺光滑,而它的背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赤裸着白足,雪色袍子绣满了诡异妖娆的曼莎珠华,腰间一条绯红的绸带在风中轻轻飞舞,再上面是一双拿着玉箫的漂亮的手,再上面……
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脸上时,路乐乐的心在刹那间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样的疼,随即是难以言喻的震惊。
对于眼前这个有着一头银色发丝、金色瞳眸、眉目如画、红唇如玫的人来说,一个“美”字根本无法形容他的外貌。
他扬起下颌,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地上的路乐乐,金色的瞳孔像一汪映着阳光的湖水,然而眼底的神色异常冰冷凌厉,像淤积了万年的寒冰。与他瞳孔相辉映的还有那左眼下一弯由金粉勾勒的月牙形图案,摇摇欲坠的感觉,异常娇美。碧绿的箫放在微微勾起的唇边,却挡不住那清晰可见的美人裂,此时的他,看起来分外妖邪!
是的,那若有若无的笑容,那邪魅的眼神——这世间恐怕只能用妖邪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放下唇边的箫,他眼中充满了好奇,身子轻轻一跃,跳下幻兽的身子,赤脚朝路乐乐走来,蹲在她身前,近距离打量着她。
杂乱的草中,女孩儿红色的纱衣铺展开来,让她的体形显得格外娇小,散开的头发散落在肩头,露出一张脸蛋儿,像宝石一样的大眼睛正惊恐地望着他,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
他忍不住抬手,秀美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她的脸蛋儿上,一种久违的温暖,直达他的心底,那一瞬,他眼里流露出短暂的疑惑。
“小娃娃吗?”手指抬起路乐乐的下颌,他微微眯眼,自言自语道,“像一个娃娃。不过……珠宝发冠、红色的纱衣、金色的绣边、玉履鞋,这是只有新娘才穿的衣服。难道,你是一个娃娃新娘?”
他的手指异常冰凉,触及皮肤时,带来刺骨的寒意。
“娃娃新娘,告诉我,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而你,又是哪家的新娘?”荒郊野林不该是她出现的地方。
哪家的新娘?路乐乐吞了吞口水,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害怕,内心的脆弱,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咦,你身后是什么?死人吗?”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点兴奋,像发现猎物般。
“不、不是,她不是死人,她只是昏睡了,你不要带走她。”路乐乐慌忙将轻歌挡在身后。
“呵,你自己都顾不了了,难道还要救她?而且,你看她,就要死了。”他轻轻笑了起来,金色的瞳孔发出邪恶的光芒,“要不,就送给我,做我的死尸!”
“她没有死,她的心跳虽然微弱,但是气息还算平稳,也没有伤中要害,只要好好护理,几天就可以痊愈的。”本来说话有些结巴的路乐乐此时口齿突然流利起来,不过声音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看到路乐乐这个模样,他细眸中闪过一道寒光,手指一用力,抬起她的下颌,让她的脸贴近自己,轻声说道:“来!娃娃新娘,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像蛊惑般,明明抗拒,却又忍不住去看,路乐乐抬起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全身僵直,因为透过他那金色的瞳孔,她看到火的烈焰一般盛开的红莲,白衣青丝的人被缚在火海之上,痛苦挣扎,然后慢慢化成灰烬……这是幻觉吗?
那扣着她下巴的手突然松开,他叹息一声,然后站了起来,妖媚的眉眼间流露出她无法看懂的情绪,似悲戚的,似惆怅的,似凄凉的,而且,还似惋惜的。这让她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焚烧幻境。
风从冥山飞过,扬起他银色的长发和白色的袍子,幽冥光之下,那红色曼莎珠华缓缓绽开,旖旎妖娆。而天空那只蓝色的骨翼鸟盘旋几周后,突然嘶叫一声,像发现了美食一样,兴奋地朝路乐乐俯冲而来。
然而在它就要碰到路乐乐时,那道疾冲而下的身影在空中一个华丽的旋转,一道蓝色的亮光赫然炸开,炫丽的光芒中走出一个蓝发人,冷灰色的眸子、高挺的鼻翼、发白的唇,容颜秀丽到让人难以辨清性别。
难道……路乐乐惊骇地看着走来的这个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鸟、鸟、鸟人?果然,真的有鸟人啊,路乐乐心里惊喜地叹道。
却不知道鸟人的目光也惊喜地落在自己的脸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鸟人已经在她身前,而且很“友好”地微笑望着她。不过,路乐乐的眼神却是悲伤的,因为鸟人的爪子正用力地掐着她细小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她就能听见自己的头颅嘎嘣一声,从脖子上滚落。
“啧啧,这天下竟然有如此漂亮的娃娃。”鸟人像发现了宝贝一样惊叹,冷灰色的眸子毫不忌讳地打量起路乐乐来。
嗯,据说,鸟人都不是好鸟。无助之际,路乐乐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珈蓝!”
银发男子低沉冷厉的声音传来,叫珈蓝的人慌忙收回险些将路乐乐掐死的鸟爪。
“鬼姬殿下,您是在哪里发现如此漂亮精致的娃娃?可否送给珈蓝?”目光依旧赤裸裸地落在路乐乐脸上。这个叫珈蓝的人不仅面容分不清性别,就连声音也男女不分,听得路乐乐全身寒意阵阵。
“你要来做什么?”妖瞳扫过珈蓝,鬼姬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我想放干她的血,把她做成人偶娃娃!你看,这眼睛,漂亮得像宝石,这鼻子、这小嘴儿……她一定会成为最完美的娃娃。”珈蓝捂嘴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将要得手的娃娃特别满意。
听了这番话的路乐乐早就惊得全身僵硬,与木偶无异。如果珈蓝做出来的木偶娃娃有表情,此刻一定是路乐乐脸上那欲哭无泪的表情。
鸟人,果真不是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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