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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故人相会

作品: 彼岸花·见相思 |作者:女巫的猫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25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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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故人相会

屋子里异常昏暗,窗边的夜明珠只能照得见屋子里晃动的人影,却是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殿下。”门口传来了珈蓝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

房间内的帷幔帐子动了动,他看了看旁边熟睡的人,金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不悦,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庞,确认她没有因此惊醒,才长长地地舒了一口气,俯身在她眉心印上一吻,才掀开帐子起身。

女子的手随着他的起身,垂落在了帐子外面,白皙的手腕上带着一串红色的相思豆,圆润的珠子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目光落在那串珠子上,他身形微微一僵,眼底掠过一丝疼痛,将女子的手轻轻放在帐子里,柔声道:“莫要和我闹了,小心着凉。”

帐子里的女子似乎睡得很深,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见此,他笑了笑,转身靠在小榻上,唤门外的珈蓝进来。

门被推开,月光泄进来,洒在地面上,他连忙扭过头,银色的发丝遮住了他苍白透明的脸庞,睫毛轻颤,薄唇也抿了起来,神色痛苦,似乎那银色的月辉格外地刺眼。

见此,珈蓝慌忙将门轻轻合上,上前跪在他身前,将一封信呈上。

“殿下,这是君上传来的信。”

“君上?”屋子里再度陷入没有月光的黑暗,他缓了缓神,看着珈蓝手上的那封信,“他来信说什么?”

“是……”珈蓝想了想,“是关于路乐乐的。”

啪!小塌旁边的扶手传来了断裂的声音,珈蓝抬头看去,见姬魅夜的手紧握成拳头,木渣从他指尖洒落。

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在这两个月里,那个女子,就如同那日在江面上离开一样,彻底地消失了。

珈蓝心里清楚,不能在殿下面前提到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哪怕是以前她的喜好,她爱好的红色,她爱好的食物,还有任何能联想起那个女人的一切。

“扔掉!”黑暗中,姬魅夜的声音明显地在发颤。

“可是……”

“本宫说了,扔掉!”他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地怒吼了起来,赫然从小榻上起身,几步便朝床边走去,撩开帐子,一把将里面深睡的女子揽进怀里,自己则将头埋在了女子墨色的发丝之间——像一个无助的婴儿,寻求着保护。

昏暗的光线中,珈蓝看到姬魅夜的双肩在发抖。

珈蓝捧着信封的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起身将信拆开看了起来。

“殿下,君上说,路乐乐想和你见一次面,商讨一下关于打开圣湖的事宜。”

微卷的睫毛轻轻掀开,藏在银色发丝下的唇角苦笑般地勾了起来,“见面?她想见我吗?看来,她知道我到了南疆了,此番是怕我进入月重宫吗?”

手臂轻轻松开怀中的女子,他低眉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无限的爱意,手指亲昵地勾画着女子面容的轮廓道:“可是,本宫不想见她,我更期盼在圣湖上看到她。”

怀中的女子背对着珈蓝,珈蓝无法看清她的容颜和表情,此刻珈蓝也顾不得什么了,自然理解姬魅夜的话中之意。

他仍旧忘不了那个女子,只是选择了与爱对立的方式——恨。

“殿下,您责罚珈蓝吧。”这两个月,对珈蓝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为何要责罚你?”他轻声问道,将女子放在了枕头上,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眼里溢满了温柔和宠溺,甚至是贪恋。指尖停留在女子的唇上时,他甚至忍不住低头吻住。

银丝的发丝垂落在他绝美妖邪的脸庞,与女子散落在枕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黑与白,在昏暗的光线中,交织成一幅绝美的图。

珈蓝深埋下头,“其实是珈蓝逼路乐乐离开殿下您的。那个时候,珈蓝无意中知晓了她就是千年前神乐公主殿下的转世,并且是唯一能够拉开满月弓的人。

“当时殿下和乐乐感情甚深,我担心殿下您会违背了千年前的誓言,受到诅咒,便劝乐乐赶快离开你。一切都是珈蓝的错,乐乐并没有骗殿下您,这些都是珈蓝安排的。”

“嘘!”姬魅夜突然将手伸出帐子外,阻止珈蓝说话,“小声点,她在睡觉,最近她睡眠不好。”

珈蓝身子一僵,低下了头,半晌,才看到姬魅夜整理好帐子,重新坐回了小榻之上。

“殿下,乐乐当初这么做,都是为了怕殿下您受到诅咒……”

“珈蓝。”他整个人慵懒地躺在那里,语气冷冽地打断了珈蓝的话,“你已经变身了?!”

身子一个冷战,珈蓝惊恐地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姬魅夜的眼睛。

早在路乐乐离开的时候,他就变身了。

这么久以来,殿下什么都没有说,对他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不冷不热,反而让珈蓝更加心虚,甚至觉得是自己背叛了殿下。

其实,他已经背叛了殿下,因为觉得内疚,他亲自砍断了自己的翅膀——那是当年神乐亲自为他医好的,算是还给了神乐吧。

可是,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男儿——这不是他能够选择的,因为那意味着在某一个不可饶恕的方面,他也背叛了姬魅夜。

这些日子,若是姬魅夜要责罚他,甚至让他去死,他也绝无怨言。

可是,殿下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又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了出来,怎能让他不心寒。

金色的瞳孔染上了妖邪的光芒,目光慵懒地落在珈蓝的脸上,轻笑道:“你果真如本宫所料,变成男儿之身。”

“殿下,珈蓝有罪,您责罚珈蓝吧。”

“你哪里有罪?喜欢一个人不是罪。只是,你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那才是罪。可是,本宫也不能因此责罚你,如果真要责罚,也不能因为你喜欢她而责罚。”

他慵懒地笑道:“你的错在于为了这个女人,你又向本宫撒谎了!”

“殿下,珈蓝没有撒谎。”原来,他认为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是谎言。

“那本宫问你,你希望路乐乐死吗?”

“不希望。”珈蓝如是说道。

“那你刚才这番话的意思,是不是让本宫不计前嫌,与路乐乐商议如何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打开圣湖?是吗?”他此番笑起来,眉目弯弯,妖邪的目光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寒意。

珈蓝不敢再说话了,他即将失去殿下对他的信任。

“下去吧,珈蓝,没有必要为那个女人如此低贱,她不值得你这么做。”说完,他身子往后一仰,闭上眼睛,苍白的皮肤,犹如一张透明的白纸,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

“那殿下,三日之后,您见她吗?”

宛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袖中白玉般修长的手指赫然捏紧,姬魅夜薄唇轻启,“见,既然她想见本宫,那便见吧。刚好,本宫也有事要告诉她。”

珈蓝起身,慢慢走出了屋子。

明月高挂,异常的寒冷,让珈蓝哆嗦了一番。

殿下的心里是责怪自己的吧。自己,真的不该喜欢上那个女子。

走过回廊,他看到幻影站在了暗处,白色的衣衫在薄雾中显得有些淡。珈蓝皱皱眉头,转身就走。

“怎么,看到我就走?”幻影一步上前,拦住了珈蓝,目光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落在了他的脸上,“你知道这个时候,谁也不能打扰殿下的,而你还进了他的房间,看来是有急事。莫不是,有了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

冷灰色的眸光闪过一丝杀意,珈蓝斜睨着幻影,不耐烦地转身,快步离开。

“珈蓝!”看到他这副冷淡的表情,幻影气急败坏地叫住他。

抱着手臂,珈蓝冷笑回头,“幻影,一千年了,我才发现你如此让人恶心生厌!”

“你……”幻影脸色惨白,瞪着珈蓝欲言又止。

看到她面色难看,珈蓝突然妖孽般地笑了起来,“比起你现在的样子,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你。”果真,看到幻影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甚至那苍白的脸上还浮起一丝红晕。

见此,珈蓝笑得越发猖狂,甚至转身走向幻影,脸也有些暧昧地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脸上。

蓬勃的热气吐在她的耳根处,让幻影微微一颤,便听到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因为过去的你,至少不会像汮兮一样贪得无厌。而现在的你,倒是应了一句,有其主,必有其奴。”

他的话说得极其恶毒,至少就凭呼吸,他就能感受到此刻幻影那张因为发怒而显得狰狞的脸。那双杏眼此番狠狠地瞪着,似要将他千刀万剐,颤抖的双唇,瞬间失去了血色,然后发白发青。

与此相反,珈蓝的唇妖娆血红,轻轻地勾起,顺带抬手撩起幻影的一缕发丝低头嗅了嗅,“即便你身上有多种花香,可还是掩饰不住你身上的臭味。”

唇,贴在幻影的耳边,“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珈蓝说的,让她不要在那里跳飞天舞了,就算她再跳一千年,也跳不出神乐的那种神韵。还有,如果你再和她算计路乐乐分毫,我珈蓝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你们两个死无全尸。”

说着,他轻轻转身,手却被幻影用力拉住。

“你认为殿下会让你伤了汮兮大人吗?你敢背叛殿下?”幻影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渗血的双瞳紧紧地盯着珈蓝,眼里竟然溢出了一滴泪珠。

“只要你们敢,我就敢。”珈蓝坦然笑道。

曾经,他以为自己斩断了翅膀就能偿还那个女子。

可是,想起当年在黑色森林外面等了她七天七夜的自己,其实,年少的自己就已经将一颗心许给了那个重新赋予它翅膀的女子。

之前,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因为自己不敢面对而已。

“哈哈,珈蓝,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女子?!她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喜欢,让你做一个叛徒。像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

啪!没等幻影将话说完,院子里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这一个耳光打得很重,他的手心都打得有点疼。他不打女人的,因为路乐乐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可是,幻影不是女人。

珈蓝挑眉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就你,还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还有,至于叛徒,你更没有资格说我。你好好回想吧,你以前可是侍月女神的神兽,现下却归于汮兮手下,难道还不是背叛?至于你那个主子,我就不用说了,我想她做过什么可耻的事情,恐怕她是最清楚吧,叛徒这两个字,送给她最适合不过了。”

在路乐乐拉开满月弓的那日,珈蓝发现表情最吃惊的并不是殿下,而是那个叫汮兮的女人。她眼中的恐慌、不可思议、害怕,还有嫉恨,全都被他看入眼中。

一个月前,他曾无意中听到了汮兮和幻影的对话,才惊讶得发现,原来她们千年前就认识。

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还是依稀听出了一些眉目。

不仅如此,甚至是神乐和殿下的事情也被提及了。

这一千年来,珈蓝一直都很好奇当年神乐为何无故死亡,甚至于被南疆除名,现如今他更是迫切地想要了解过去,将这个谜团解开。

而殿下一听到神乐这个名字,就无故地头痛,各种缘由,他也猜出了几分。

厌恶地甩开了幻影,珈蓝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夜空之中,并将幻影那句“珈蓝,我会让你后悔的”,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后悔……他后悔过很多事情。后悔当时逼走路乐乐,后悔自己没有尊重过她,更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

屋子仍旧漆黑,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窗台前的帷幔帐子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扫过台面,将那封珈蓝留下的信卷了起来,然后落在地上。

手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紧握成拳,似乎这样才能让他的情绪被控制下来。

这样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全身冷得出奇,皮肤每一处都是难言的刺痛,终究是忍受不住,他起身,目光却注意到了脚下的那张纸。

手指慢慢伸向了那张信纸,然而就在要碰触到的时候,他又迅速收回了手,起身,从上面跨了过去,然后推开门,踩着阴影处,疾步地朝另一个院子走去。

长长的走廊,他身形宛若鬼魅,淡得无法看清,就在走到院子中的时候,薄云散去,月光刚好洒在了他的身上。

刹那间,他身形一震,然后立在了原地,痛苦地抬头,露出白骨森森的头颅,望着那一轮皎月。

屋子里的炭火发出轻微的爆炸声,肚子里的家伙似乎动了一下,路乐乐猛地睁开眼,将手放在上面,轻轻地安抚着。

这孩子的存在感强得实在是让她难以忽视。当它仅仅一个月的时候,似乎就很霸道地告诉她:路乐乐,我在你的肚子里。

胎动一般出现在四个月以后,可是这小家伙老早就不安分。

“豆豆,你不困吗?”

因为嗜睡,加上天气渐冷,她成天就像猫一样蜷缩在小榻之上,醒着的时候就跟着嬷嬷学着为小孩绣鞋子,不过多半她还是这样睡去了。

躺得太久,脚有些发麻。

她起身,披着白色的狐裘推开了窗户,仰头可以依稀地看到薄雾后面的明月。

三日了……

月重宫的结界比三日前强了许多,君上无法进来,看样子凤息已有所提防。

但是,她必须出去。好在君上聪明,明日是入冬的第一天,南疆每年都会举行三天的祭祀,因此祭司大人三日都得待在月重宫祈福。

至于百姓,皇城则有三日的冬季集会,一般情况下,百姓都会拿出入冬的商品开始出售,场面十分的热闹。

君上将见面的日子安排在了这三天。

“豆豆,明天可以看到爸爸了,你开心吗?”她低下头,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黑色的眼瞳里盛满了笑意。

其实,她也好想看到他。

“到时候,你要安静点,不可以踢我啊,不然我会揍你的。”话一说完,肚子里的小东西抗议地动了动,见此,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几日她算是琢磨透了豆豆的规律,只要你稍微说那么一点点威胁的话,肚子里的小东西定然马上做出强烈的抗议,受不得一点委屈。

“还真是一个棘手的东西,可千万别像你爸爸那样让人头疼呢。”脑子里浮起小鸡少爷窝在她怀里讨论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样子时,路乐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想,以后千万别给豆豆讲故事,要不然,他一定像他爹一样。

风吹得有些冷,路乐乐关上窗户,注意到在远处的圣湖上,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湖边,飘逸似仙。

似乎感到了她的目光,那人突然回头,碧蓝色的眸子亦轻轻地望过来,似隔着千山万水,却真挚深情,让她的手微微一颤。

然而不过一秒,对方的眼神就恢复了平日的冷然和淡漠。

又是这样!她合上窗户,回头看着火盆里的炭火,在凤息身上,有时候她总能看到未然的影子,是幻觉,还是她想多了?

一大早,路乐乐就起来洗漱好了,不知道是因为她太激动,还是因为豆豆太激动,昨夜醒来之后就一直都没有睡着,此时,她心跳的频率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若云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而这一次来的倒不是她一个人,看着她旁边那面色俊朗的公子,路乐乐一眼便认出了对方就是这段时间被若云称为“烦人的东西”的青王小世子。

入冬之后,大家都穿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月重宫地处高位,几乎是一呵气,就能看见小冰珠。

路乐乐将双手藏在袖中,踩着白玉石阶便朝若云他们走去。

“夫人。”刚走了两步,熟悉的声音果然传来了。

书莲说得没错,最近凤息大人总是神出鬼没。

“凤息大人。”路乐乐学着小童子的模样朝他鞠了躬,“您现在不是在大殿吗?”真是该死,她可是算好了凤息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殿堂授课的。

“已经提前讲完了,倒是夫人您要出去?”看她穿戴很严实,凤息探究地看着路乐乐,薄唇不悦地抿成了一条线。

“是啊,听说今天集市非常热闹,便约了若云,让她带我出去看看。而且,我在这里也着实闷得慌,前几日大夫也说了,我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样对豆豆也有好处。”

“如果凤息没有记错,夫人以前就是大夫。”

“哈哈,作为大夫的我当然更知道多走动对孩子好啊,更何况,这也是我第一次出月重宫。”她佯装委屈,心知这个时候断然不能和他顶撞,不然一切都泡汤了。

路乐乐心里早就清楚,自己很可能被软禁了。她曾经提出前去皇宫小住的事情,但月重宫的人对她的这个请求直接避而不谈。

“夫人,您记错了,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您同君上去了地宫。”他轻声提醒道,眸子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路乐乐尴尬一笑,不过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意思就是凤息大人同意我出去了?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等等。”凤息走到路乐乐身前,抬手将她披风上的帽子为她戴上,“夫人,外面天冷,不可逗留时间太长,小心着凉。”

他的声音轻柔如风,扫在脸上,带着墨香。修长的手指将她风帽上的白色狐毛理顺,然后又将披风的带子认真地系了一番。不过只一屈指,那带子便在他手指下形成了一朵别致的蝴蝶结。

她今天里面穿的是大红色的衣衫,像束花一样的高领,遮住了雪白的脖子,而外面披着的则是白色的狐裘。初冬,红与白,极致的颜色交织出极致的视觉感受。

凤息的呼吸微微一滞,手上的动作也僵了片刻,然后拉起路乐乐的手,将一根红色的细线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咦,祭司大人,这是什么?”路乐乐抬起手腕,看着那条和平常无异的线,好奇地问道。

“今天你要逛集市,人多嘈杂,我又不能同你一起去。”他垂下眸子,目光怔怔地落在红线上,嘴角勾起一丝苦涩,“有了它,我不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脑子里顿时轰然一片空白,路乐乐觉得周遭的东西都嗡嗡作响,一时间根本就无法从凤息刚才的那句话里反应过来。

什么叫,我不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大泱的未央街上,那个清美出尘的男子满脸担忧地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说过:我真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夫人!”耳边响起了若云的声音,路乐乐恍然醒了过来,然而,抬头看去,凤息大人已经走远,只留下一个模糊而孤寂的背影,走在圣湖的石阶之上。

“你发什么呆啊,赶紧走吧。”若云一把拽住路乐乐,就往月重宫下面走,然而走了两步她却突然好奇地回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

“啊?我也不知道。”路乐乐挤出一个笑容。

“夫人,你手上的红线是什么?烫伤了吗?”上了马车,若云拉起路乐乐系了红绳的手问道。

“只是红绳,不是烫……”话卡住了,路乐乐惊讶地发现,那条红绳不在了,反而她白皙的手腕上有一条红色的印迹,远远看去,像是一条血痕。

那红绳,竟然植入了她的身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寒突然袭上心头,她脑子里再次想起了凤息的那句话:有了它,我不怕再也找不到你了。寒气丝丝缕缕地钻入体内,在心间聚集。

“若云,我们别坐马车吧,还是下车走走。”

马车在城里转了半圈,便已接近中午,路乐乐借口有些饿,选了一家客栈前去吃东西。那里是她和君上约好会面的地方。

因为那青王世子对若云的纠缠,路乐乐很快找到机会离开了客栈,找到了君上。

“这几日凤息可有为难你?”君上将她抱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当即焦急地开口问道。

“没有,只是将我盯得有些紧了,人也越发奇怪。还有,君上,你帮我看看,这个破玩意儿是什么东西?”路乐乐忙将手腕放在君上面前,让他看了看。

他一看,脸色当即变得惨白,“这是谁给你弄的?凤息?”

“嗯,他明明系的是红绳,可是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浑蛋,那凤息果真有问题。乐乐,这不是一般的绳子,这在南疆叫作血蛊,那绳子也不是普通的绳子,是由血制成的,如今他系在了你的手腕上,血渗入你的皮肤,就如同你和他之间系上了一条线,不管你在哪里,他都能感应到你。”

“那如何能破解?”

“这个我不清楚,加之凤息灵力如此强大,我想,这个血蛊恐怕暂时无人能解。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说着,他冲路乐乐笑了笑,酒瞳色的眉眼里写满了笑意。

路乐乐抽回了手,撩起了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君上,小夜是不是就在附近?”

“再过两条街就到了。”考虑到路乐乐的安全,他故意将会面安排在了城外但是依旧繁华的小镇上。

“我突然有些怕了。”

“怕?不用怕,我一定会护你安全的。更何况现在的姬魅夜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这里虽然不在皇城之内,但是离月重宫也不远。当年圣湖是他的坟墓,如今比他先前待的地方还近,那他的灵力就更会受到限制。”

准确点,应该是用虚弱来形容吧。

圣湖一日不打开,封印在他身上的诅咒就会存在一日,越是靠近圣湖,圣湖的灵力和瘴气就像一把刀一样,越会削弱他的灵力,直到他体无完肤,最后灰飞湮灭——这也便是他当年被迫离开南疆的真实原因。

为了怕路乐乐担忧,君上并没有将这个真相告诉她。

“我不是害怕他会伤害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我只是怕看到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君上再度拉起了她的手,认真道:“乐乐,总要面对的。下车吧,他就在楼上。”

她的目光落在马车外的这个男子身上——他叫君上,是掌握地狱灵魂的君主,红发,眼瞳是纯正的酒红色,笑起来有些轻佻。好色,但有一种在其他人身上看不到的东西——那种并非地狱才有的黑暗,在他身上反而让人觉得阳光四射,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似乎眼瞳里都含着阳光。

看到美女便双眼发直发光,君上这个色狼特征演绎得非常好。

对君上,她说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然而,他却是在这个时候愿意帮助她的人,虽然,他提出了比较苛刻的条件。

不过,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要这般让步,已经让她感激万分。

毕竟以后还会和这家伙相处很久很久很久,路乐乐笑了笑,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任由他将另外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将她抱下了车。

肚子里有豆豆,马车这么高,她可不敢跳下来。

“谢谢。”她笑了笑,发现君上的手,并没有因为下了车而放开,便咳嗽提醒道:“你的爪子可以移开了。”

“昨日这里下了雨,我还是扶你进去吧。”说着,他一手牵着她,一手硬是扶着她的腰,将她带进了院子。

三楼的虚开窗户的房间里,一片黑暗,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窗口处便倚着一个人影。看到这一幕,那人慢慢地合上了窗户。

院子里种着腊梅,入冬后,枝头冒出点点绯红,犹如女子唇间的绛红,妖娆美艳。小楼的隔壁不知道是不是君上故意为之,竟然是青楼,站在园中,竟能听到歌伶的歌声。

绕过了小院子,他们便踩着木质的楼梯上楼,才发现,腊梅的后面竟然种了一院子的玫瑰。玫瑰?路乐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抬头瞪了一眼旁边笑嘻嘻的君上,小声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玫瑰,故意气我的吧?”

“这可不关我的事,虽然这个地方是我选的,可是这小楼可不是我的。其实这儿真不错,隔壁的姑娘可真是漂亮啊。”

“那你赶紧过去看你的漂亮姑娘吧。”

“哪行啊,我得守着你。再说了,那些姑娘可都没有你好看。”酒瞳色的眼瞳深深地凝望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路乐乐发现,君上竟然没有笑。

“这里。”君上伸手去推门,路乐乐条件反射地将他的手甩开,然后后退一步,站到了君上后面。

她低头快速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并将自己耳边的头发小心地拢在后面。

“君上。”在进门的那一刻,她突然拉住对方,红着脸道:“我今天的穿着是不是很糟糕?”

她平时不爱妆容,可现在要面对着那个人的时候,竟后悔自己没有好生打扮一番。

心里渴望的是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啊。

扶着门的手一僵,君上注意到她脸上的酡红,心里一酸,却是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谁都没有你好看。”

屋子里黑漆漆的,窗户关得很严实,没有任何光线能透进来,唯有房间的角落几个夜明珠发着微弱的光,能看得清里面简单却处处显示着华贵的摆设。

无论再暗,在进门的那刻,她依然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曾深爱过也曾深恨过的人。

袖中的手,悄然地放在肚子上,她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泪雾。往日那种刻骨铭心的恨,那无法忘记的痛,竟然在这一刻全都复活了,尽管有些酸涩,却还是那样的甜。

原来,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看着他的一个侧影,你所有的痛苦的思念都会化为甘甜。

豆豆,看到了吗?那个人就是你的爸爸。

豆豆,快点,快点喊爸爸。

她慢慢地朝那个人走去。

豆豆,快点啊,喊爸爸,不然我揍你。果真,肚子里的小东西,非常爽快地踢了她一脚。

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中,那个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边角和领口绣着红色的曼珠沙华,腰间一条红色的雪绸,旖旎地落在雪白的毛毯上。

精致的侧脸,优美且柔和的线条,从额头到脖子,每一处都完美到让人惊叹的地步。

那低垂着的睫毛轻颤,如玫瑰般的红唇勾起时,带着让人窒息的妖邪和魅惑。

听到推门的声音,他抬起眸子,淡淡地看过来,薄唇轻启,“路乐乐,你迟到了。”

呼吸在那一刻凝滞,路乐乐的整颗心都在狂乱地跳动。到后来她才知道,那样狂乱心跳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因为他们共同拥有一颗心,心跳的节拍,都是一致的。

看到了吗?豆豆,你的爸爸,是我见过在这世间上,最美、最妖的人儿。

“啊,错了。”他红唇轻勾,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本宫记错了,应该唤你一声神乐殿下。”

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魅惑,却带着让人心痛的冷漠和疏离,甚至于……

那双,金色眼瞳,在她进屋子开始,都不曾落在她脸上片刻。

心痛席卷而来,她生生逼回眼中的泪水,挤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手也轻轻地抚摸着肚子。豆豆,看到了吧,你爸爸,还是一个很记仇而且让人头疼的家伙呢。

以后,你可千万别学他,不然我揍你。

孩子轻轻地动了动,不是很厉害,倒是让她想起曾经有一个婴儿,头乖乖地靠在她怀里。似乎,就是这个动作吧。

正要开口,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优雅的琴声,便见到姬魅夜轻轻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尴尬地笑了笑,她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君上也跟了上去,坐在了她旁边。在坐下之前,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给她打气。

她冲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没事的,他冷落她,他恨她,是因为当初她做得那么绝。

即便到这个时候,他爱上了其他的女子,可也终究是因为他封锁了曾经痛苦的记忆。

如果是重头来过,她还是希望,小夜不要回想起过去那些不堪的往事。

现在的他,优雅地靠在铺着华贵狐裘的椅子上,安好如初。

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好吗?

她低头笑了笑,看着藏在厚重狐裘下的小腹。

我有豆豆,也很好。

是啊,刚才进来,看到他的时候,竟然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

铮——悦耳的琴声再度传来,路乐乐抬起头,才发现屋子并非她想得那样小。刚才一进来,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身上,倒忘记了仔细看看屋子里的摆设。

原来在他们面前,还有一张珍珠帘子,帘子的后面像是坐着一个白衣女子,身形消瘦,衣服清淡如云,因为隔着帘子,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此时,她前面放着一张古筝,白玉般的手指行云流水般地拂过琴弦,优美的曲调低低地传来。

像女子娇羞地诉说情怀,更像女子在爱人身边深情地耳语,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深切。

原来,刚才进了小楼听到的则是这个女子的琴声。

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偷偷瞄向身边那个人,发现他正半合着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帘子里面的那个女子,唇边的笑容,也多了一分她极少见到的温柔之色。

那女子的琴声并没有因他们的进来而有丝毫的停歇,看来刚才是没有注意到他们进来。

一曲完毕,路乐乐紧抿着唇,思绪有些飘忽。曲子太过深情,让她不由得联想起了过去的种种,酸甜苦涩。

真是弹得一首好曲子啊。

女子起身,绕过了古筝,轻轻地掀开了珍珠帘子,柔声道:“殿……”

汮兮声音戛然而止,路乐乐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汮兮眼中闪过的惊骇和惧怕。

帘子从汮兮的手里滑落,发出沙沙的声音,路乐乐没有丝毫恍如隔世的感觉。

如何恍如隔世,她至今都记得,被汮兮背叛时的那种深深的痛恨、那种眼睛被挖出来般的疼。

袖中的手赫然握紧,指尖也慢慢变凉。

路乐乐强忍着某种恨意,唇角勾起一丝浅笑,直直地注视着汮兮,带着轻蔑。

汮兮在她的直视下,之前还笑颜如花的脸,当即浮上了一层惨白,甚至,她娇弱的身体不由得晃了晃。

“神……神乐殿下。”突然,汮兮双腿一屈,看似娇弱不堪的她突然跪在地上,给她行礼。

是啊,如果路乐乐恢复了神乐的身份,汮兮就必须向其行此大礼。而且,要得到了公主的许可,汮兮方才能起身。

路乐乐唇角的笑意越发浓烈,想看看汮兮到底要做什么。想跪她,做面子给姬魅夜看?那就跪吧!跪那么一百年,她路乐乐都受得起。

果真,汮兮颤颤地跪在那里,目光却求救般地看向姬魅夜,病态的脸上,浮起一丝楚楚可怜,摆出了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路乐乐干脆收回了目光,松开刚才紧握的拳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她倒是要看看,姬魅夜,会怎么做。

睫毛掩饰了瞳孔里的痛和酸楚,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有这么多的玫瑰。

果真是因为汮兮啊。

虽然知道他们的关系,虽然在来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此时亲眼看到,她还是有一种站起来想走的冲动。

特别是看到汮兮这副模样,她恨不得撕下汮兮的脸皮,露出她的真容。

然而,她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君上的手悄悄地伸了过来,放在了她冰冷的手背上,然后握紧。

(第三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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