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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中幽魅
君上撩开路乐乐的手,酒色眼瞳掠过一丝骇然,那条血丝竟然不在了。
她的手依旧冰凉,君上沉了眸子,思量了片刻已经料到,刚才路乐乐晕倒,想必和凤息有关。
从姬魅夜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一股恶气在前方萦绕,开始以为是地狱的恶灵跑了出来,然而待他去看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有,只看到一缕青烟到处晃荡。
“乐乐,我们要不要回去?”他拉住她的手,小声问道,“我有些后悔带你来这里了。或许,你真的不该见到姬魅夜吧。”
乐乐还是惨白着脸,因为疼痛,她蜷缩着身体,然后抱着手臂,像护着一个婴儿般。
很久以前,有一个小东西,也是这般蜷缩在她怀里,所以,这成了她习惯性的动作。
早睡早起,医学系的学生更懂得养生之道,她曾经教过一个孩子,祖国的花朵都是接受清晨阳光的沐浴的,像你这样撅着屁股,睡到太阳都晒过屁股的家伙是没人要的。
那家伙本来一副拽样,一听,变脸似的用可怜巴巴的眼神说:你要我就可以了。
那家伙不睡觉的时候她说,世界上最养颜的方法其实就是睡觉,他便立马脱掉衣服滚进了她怀里。
至于怕冷,其实,她才是最怕冷的。
但是,那个小东西出现之后,她已经习惯了将他变成免费的烤火炉。
眉头紧紧皱起,她陷入了沉睡中,而君上则一直坐在旁边为她渡气。
这个夜显然有些漫长,君上突然有些疲惫,抬头,突然看见前方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后,一枚飞镖,穿透了窗户,朝他飞来。点足躲开,酒瞳寒意闪过,他闪身,可是外面的飞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快,而且,都是直接朝他射来。
有人将目标定在了他身上?君上看了看陷入昏睡的路乐乐,凝眉点了结界,然后闪身飞了出去,便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当即紧跟而上。
银白色头发下,他面目模糊不堪,整个人虽然靠在了门上,却是不敢进去。路乐乐,你为何又要出现?姬魅夜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对汮兮说的那些话,那完全是脱口而出,那些潜移默化的东西,都不知不觉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悄然推开房门,君上不在,屋子里,火盆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粉色的帷幔帐子在轻轻飘动,周围只有自己的呼吸。
前方有一个结界,他能清晰地看到躺在结界里的女子。
熟悉的睡姿,熟悉的容颜,甚至是做到好梦时勾起的唇,都和印象中是一样的。
君上的结界,比他想象的强,只进入已经耗尽了他许多气力,而用灵力维持的脸,此时明显变得狰狞,在微弱的火光下,可以看到如薄纸包着的白骨了。
坐到她身边,他低眉打量着她,眼神挣扎,似痛苦,似眷恋。
这个是你吗?他歪着头,有些不敢相信。
“冷。”身边的女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抱紧了双臂,翻了一个身,身上的棉被随之滑落下来。
他接住,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手摸到她冰冷的身体时,不由得一颤。
十指紧握,将自己的灵力一点点输入,希望她保持体温,然而不到一会儿,他的身子便痛苦地颤了颤。
抬头,看着床头的铜镜,他赫然一惊,里面倒映出的自己,竟然只是一具森森白骨,面目狰狞……
“怎么办?”他喃喃自语,他此刻疲惫得完全没有气力将自己变成一个平常人模样了,仔细看去,身体还在不断变化,连头发,似乎都跟着变了。
点指,屋子中间的火盆在他灵力的驱使下,自动移到了他跟前,他将自己的白骨放在火上烘烤,再掀开她的被子,褪去了她的棉袜,手覆盖上了她冰冷的足心。
她曾说,冬天如果想要真正的温暖,必须从足穴开始,这些,他都记下来了。
因为手指没有皮肉,放在火面上,他没有疼痛的感觉,直到闻到焦味,方知道手已经滚烫,于是把她的赤足捧在手心里温暖起来。
看着自己丑陋的手,他念道:“你还是走吧,明日你醒了,就赶快走,不要再出现了。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是真的想杀她,这种想法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即便是现在,他都恨不得将她的双足捏碎。可是,为何又下不了手?
他机械茫然地重复着,在火上烘烤自己,然后再捧着她的双足,脑子里是痛苦的挣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幽幽转醒的女子。
脚上突然传来的温暖,让路乐乐缓缓睁开了眼睛。
透过迷糊的视线,她看到在闪动的火苗旁边有一个类似人影的东西,白色枯槁的头发,森白得没有一点皮肉的骷髅头颅,下颚还恐怖地一张一合,而那面目狰狞又恐怖的骷髅,正用他被火烤得焦黑的“手”抓着她的双足!!
粉红色的帷幔帐子拂过那个东西可怕的脸,撩起了他那像是经历了千年风霜的枯发,而那张没有肉的脸,只有一双黯然的眼珠子挂在那里,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
路乐乐目光哆嗦地再看向自己的脚,那东西将自己的脚抓得很紧,好像,下一秒,就要咬下去。
做梦吗?路乐乐心口一凛,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恐怖的人,更何况,他正抓着自己。
仔细再看那头发,还有那衣衫,她失控地尖叫了起来,声音带着某种凄厉和悲惨:“救命啊!鬼啊……”她一脚踢开那个骷髅的手,抓起被子整个人都蜷缩了进去。
“君上!君上……”
其实,做这样的噩梦,不是一两次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也曾梦到一个银发骷髅头站在自己身前,神情哀怨而悲戚。因为怀孕,她比以前还嗜睡,但是却非常容易醒,哪怕是门口有一点小动静。
书莲说那是她心里有事情,日思夜想,才有了心魔作怪。
“救命啊,君上!”她大喊了几声,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耳边似乎还有阴冷的风飕飕吹过,身体也慢慢变冷。
自己是在做梦?不要想太多,会影响孩子的。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躲在被子里闭眼继续睡,待会儿睁开眼便什么都没有了。
门突然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绷紧的神经让她再度尖叫,身子立马往床铺里面滚,直到躲到了最角落。
“乐乐,你怎么了?”
君上担忧的声音传来,路乐乐掀开被子,一下就扑了上去抱住君上,“我刚才好像做噩梦了,梦到一个鬼了……不……”她还是头痛欲裂,扶着额头想,“好像是看到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长得好吓人!你看到了吗?像怪物,不,像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几乎语无伦次地说道。
“没有啊,我一直都在。”君上笑着安慰道,然后看了看房间,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真的?”她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喃喃道:“没有就好,原来真的是做梦啊。”
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是做梦就好。这种噩梦做了好几次了,她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个可怕的东西穿的那身衣服太像一个人了。
只要不是真的就好了,他不会变成那样的啊。
“你额头怎么这么烫?快些躺下吧。”君上扶着她重新躺下,“还有一会儿天就快亮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好,回去吧。君上,你看起来很疲惫,要不也休息一下吧,辛苦你了。”
君上一听,当即露出一丝笑容,脸凑了上去,“睡床上吗?”
路乐乐嘴角一抽,抬手指着前面的小榻。
君上不满地瘪瘪嘴,哼了一声小气的女人,抱着被子上了软榻,不过,那家伙却是把软榻拖了过来,和路乐乐的床拼了起来。
“我这个不算违规吧?”和路乐乐并排躺着,君上笑得有些得意。
他的脸皮有多厚,路乐乐自然知道,也只有叹了一口气继续睡。而君上的目光这时落在了旁边的火盆上。
看来,刚才是有人来过了。之前那个白衣人,像是故意引他出去的——调虎离山之计?!
姬魅夜半跪在黑暗的屋子里,银色的头发散落开来,抬手一抓,那些头发竟然如枯草一般,转瞬便成了粉末……
颤抖地起身,他走到镜子面前,拿来了夜明珠,在看到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时,心里突然想起了刚才她惊醒时看到他的表情——惧怕的、惊恐的、厌恶的。
那曾被她说成是绝世的容颜,现在却只是发霉的森森白骨!
“哈哈哈哈……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果然是吓到了啊。”他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大声地笑了起来,声音却是无比凄凉和绝望,“我头发是不是像草?脸是不是很丑陋?身体是不是很恐怖?”
焦黑的指骨放在铜镜上,“你是不是很害怕看到我这个模样?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就像一个怪物一样狰狞丑陋啊?你是不是既恐惧又厌恶啊?是不是啊?!”
他像发疯了一样,举起手里的夜明珠,狠狠地朝铜镜砸去,破碎的镜片,掉落在地上,折射出他的影子,看起来,自己怪物似的脸和身体就像被切割成块,让他更是难受。
他又用力朝镜片砸了下去,直到镜片成了碎末,他才喘着粗气,将屋里点得灯火通明。凡是能倒映出他身形的东西都被他砸得粉碎。
脑子里净是她的尖叫声!自己丑陋的样子竟然将她吓到了。
哈哈哈……大笑几声之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扯了旁边的衣服,将自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又用布盖住了所有的夜明珠。
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飞快地绕过屏风,走到床边,将睡着的那个人抱起来,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然后将头埋在了她怀里,喃喃道:“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你不要怕……”
“我再也不吓你了,真的……”
夜风吹进窗户,他像一个无助的婴儿,将头埋在身前的女子怀里。
银白色的头发散开,遮住了那张没有皮肉的脸。
女子没有任何动静,像是沉沉地睡了去,手也无力地搭在他的肩头,手腕处的红豆链子泛着晦涩的光芒。
过了许久,他突然抬起头,将女子横腰抱起,来到了小榻之上,道:“你的头发乱了,今日回来晚了些,你且莫要怪我。”
说着,他拿起旁边的梳子,搂着女子坐在了小榻之上,细心地为她梳理起头发,“她来了,你知道吗?”
“她来了之后,我什么都变得一塌糊涂了。”他的手停了停,像是在自责,那白骨有些握不住梳子,“我怕让她看到我这般丑陋的模样,可是,我又像着了魔一样,想要靠近她。”
“却不想,真的将她吓到了。”
黑暗中,他的声音在颤抖,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以前,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模样狰狞恐怖,而今,我连自己都不敢看自己。”
“因为,脑子里不停地想起她受惊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的梳子停在了女子有些凌乱的刘海上,“还是齐刘海吧,她一直都喜欢这个发型。”
“之前,你听到了吗?君上说要和她办喜事了。”他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深深地埋着头,“我当时恨不得冲上去将君上杀了。可是,我又怕看到她往日那种憎恨我和厌恶我的眼神。”
“如今,我这般丑陋恐怖,她更是不待见我了。”
手里的梳子掉落在地上,他捧着女子的脸,额头触着她冰凉的脸,“只有你这样的她,才不会用恨我、厌恶我的眼神看我。也不会对我说那样绝情伤人的话,也不会忤逆我,让我不知所措。”
手用力地收紧,恨不得将怀中的女子揉进身体里。
咚咚……突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他整个人身子一震,有些恼怒地抬起头。
咚咚……敲门声再度传来,不急促,反而有些温柔,带着某种试探的意味。
他微微皱眉,刚才去路乐乐的房间里,消耗的灵力太多,此时要维持面容都很吃力,于是,他将怀中的女子,小心地放在榻上,盖上了毯子。
咚咚……还是在敲门,只是,此番显得稍微急促了一些。
虽然脸上没有了皮肉,然而那双金色的眼瞳却瞬间漾起杀意,身子一闪,他来到了门口,打算合上结界。
难道不知道吗?他很早就下了命令,这里,这个房间谁也不准来。
却是在这个时候,房门悄然被推开了,然后传来一个声音,“姬魅夜。”
那声音,那样轻,轻得犹如天空中第一片飘落下来的雪,迅速地融进了心里。那声音,那样的柔,拂过他的胸膛,让他心中的冰冷,瞬间升温融化。
那一片刻,他竟然半天回不过神来,怔怔地站在了原地,看着推门进来的那个女子。
她头发散开犹如瀑布般披散在身上,白皙精致的脸犹如瓷娃娃般,那双眼瞳在黑暗中不适应地在屋子里寻找着什么,脸上写着担忧和焦虑。
“姬魅夜。”他就站在她面前不足三米的地方,但是因为屋子伸手不见五指,习惯了黑暗的他能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情,可她却不行。
只见她像一个盲人一样抬起手,慢慢移动着脚步,有些惊慌地喊着,“小夜。”声音很低,似乎不经意中发出来了。
小夜……姬魅夜整个人一晃,脑后突然传来一阵锐痛,像是想起了什么。
甚至于,看着路乐乐像盲人一样前进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小夜,小夜……是在喊他吗?
路乐乐站在原地,看着漆黑的前方,心里一片空茫。
君上回来之后,还真的和衣躺在了她身边,而她因为怕冷,下意识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竟突然发现她的袜子被脱了。
问君上时,对方一片茫然,她方才了解,在南疆甚至在古代,没人知道袜子是什么,他们都称之为足衣。
或许,能听懂袜子的人只有小鸡少爷了。
君上说没有任何人进了她的屋子,那是谁脱掉了她的袜子?
莫非真的是做梦?如果是做梦,她的脚上为何有漆黑的炭?!
她开始怀疑那个梦,怀疑她看到的那个身影、那一身白骨,怀疑有人在火上烤热了自己,然后温暖了她的双足。
因为,曾经有人这么做过,只是,他有一张绝代芳华的脸。
一半真,一半假?她希望刚才那个真的是梦,她不希望姬魅夜变成白骨!
可是,如果是呢?她该怎么办?
所以,辗转难眠,她像是着了魔一样,悄悄地跑了出来。明知道很唐突,明知道不合时宜,甚至会被认为卑微,但是,她还是敲开了这扇门。
爱一个人,能为他死去,又何必在乎这一点卑微呢?
可是,屋子里没有人。难道如君上说的,姬魅夜不会在这个房间?看着周遭的黑暗,泪水突然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滑落。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站在黑暗中,她前所未有地无助。
这哭,是为了什么?为了没有看到那个人?
为了害怕看到他,是森森白骨?
还是,自己鼓足了会被他伤害、会被他拒绝的勇气,却是连人影都没有看到的失落?
还是,他真是去了汮兮那里?因为在之前,他吩咐了汮兮,让汮兮在房间等他。
那意思是,小夜的房间不是在这里。
路乐乐低下头,突然觉得自己在孩子面前那么不争气。自己平日本不爱哭,可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情绪。
正打算要走,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因为风,路乐乐发觉,有什么拂过了她的脸,泪水就这样被擦了去。
站在不远处的姬魅夜,轻轻动了动手指,借着夜风将她的泪水擦拭在手中。泪水,是温热的。
“姬魅夜,是你吗?”路乐乐睁着眼睛忙上前了一步,轻声喊道。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种他就在身前的错觉。
可是,这个屋子十分奇怪,在她进门的时候,房门自动关上,而且周围的窗户都封得严严实实的,不能透进丝毫的月光。
而她并没有随身携带火折子。
“姬魅夜,你在吗?是不是?”泪水不停地滚落,念着这个名字,她竟然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声音万般委屈。
她向前走了一步,对面的身影则悄然后退了一步。
他在躲她。他此时身在黑夜,头发枯萎如蒿草,面目狰狞,该如何面对她?
而为何,这个明明厌恶自己的女子,竟然在念着自己的名字时哭泣?
那一刻,内心冰封的东西竟然在她的泪水中慢慢融化了。
甚至,他觉得,这个女子,是爱自己的。
还是又做了那些旖旎而不真实的梦了?
姬魅夜怔怔地站在原处,看着路乐乐,突然发现,她不动了。
她亦站在黑暗的地方,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睁着眼睛慌乱地四处张望,而是,直直地看向自己,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心里这么一想,姬魅夜连忙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面容,打算后退。可是一时慌乱,竟然压到了身后的屏风。
“姬魅夜!”再也没有丝毫的迟疑,路乐乐跨步上前,凭着感觉,将手伸向前面,用力将他抓住。
姬魅夜重重地倒在地上,可是,他哪里顾得及爬起来,而是飞快地扯着衣服,想要遮住自己的面容。与此同时,他抬头注意到,路乐乐根本就看不见,踩着他的脚踝就一个踉跄摔了下来,朝地面栽去。
他的眼神急速扫过去,地面全是刚才被他砸成了碎渣的铜镜,眼看着路乐乐要摔下去,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赶紧踉跄地爬起来,一把接住了路乐乐。
身体原本就压着屏风,突然撤离,另外一半立着的屏风,竟然反过来朝他们压了下来。
这一次,在紧紧抱住她的那一瞬间,他翻身,一手抱着她放在地上,而另一只手则撑着身体,用背部挡住压下来的屏风。
因为身体只剩白骨,而且灵力弱小,他的骨头又经历了千年风化,在厚重的紫檀木下面,竟然发出了轻微的破碎声。
听到这个声音,被压在他身下的路乐乐顿时一惊,手慌忙伸向他胸膛,却被他收回的另外一只手臂挡在了中间。
他穿着白色的绸制袍子,丝滑冰凉,但是,却能隔着手臂,隔着胸膛,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那颗心的强烈跳动。
她睁大了眸子,不敢眨眼地盯着上方那双金色的深邃的眼瞳。这个夜里,除了他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到。
周遭恢复了安静,路乐乐枕着他的手臂躺在地上,而他撑着身子在她上方,却是没有压住她,想必是怕屏风砸下来,将她伤了。
自己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而对方似乎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一时间,两人都保持着这个动作,竟然谁都没有开口。
滚烫的泪水染湿了散开在地上的头发,路乐乐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微笑。
豆豆,刚才,你爸爸是不是英雄救美了?
豆豆,快点,叫爸爸啊。
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很不满地躲在那儿不吭声。路乐乐忘记了地上的冰凉,笑容在黑夜中绽放开来,而落入他眼中的,是一片惊艳。
那含着泪的笑,仿似晨露中蔷薇花绽放的瞬间,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恨这个女人到了要喝她血、食她肉的地步。
她的身子仍旧娇软,带着他熟悉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想要低下头,好想,就那么一点点地吻下去。
甚至,只是抱着她,都没有紧紧相贴,自己的身体便有些灼热,而且……有了一种前所未有想要占有她的冲动。
她的发丝刚好散落在他的手心里,摸上去,光滑犹如上好的绸布,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自上次分别以来,这是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近得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可以感受到对方沉重的喘息。
他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手臂渐渐收紧,唇慢慢落下去,而对方竟然有些害怕,躲在他怀里发抖,身体却是那样灼热。
暗夜中,她的眼神丝毫没有抗拒,只是有几分羞涩地闭上了眼睛,而手也慢慢地抬起来,摸向了他的脸。
原来,她的直觉没错,他真的在这里。
两个月了……
路乐乐看着那双深深凝视着自己的眸子,看到了那个带着她到处跑的少年。
千年前的无奈,千年前的伤痛,她选择了死去,而他选择了尘封自己的记忆。
千年后再度相遇,他曾说过,第一次看到她就不由自主地失控。
他违背意愿要和她在一起,纵然没有看到他变成白骨,然而,她怎么就这么傻地相信,他不曾爱过她呢?
如果不爱,那为何这双眼睛,此番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深切,那样眷念。
她的记忆里没有看到他跪在圣湖边发誓的内容,但是,姬魅夜,你应该是爱我的,是吗?
犹如一千年前那样。
不然,谁会这般用心地将自己烤热,来温暖她呢?
然而手在碰触到他脸颊的时候,他身子顿时一抖,然后惊慌地避开了她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姬魅夜突然意识到自己模样可怕,赶紧将她扶起来,然后忙后退要躲开她。
“为什么要躲着我?”心里无比失落,她凭感觉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放开,“刚才,为何我叫了你这么多声,都不应我?”
今日他见到路乐乐,灵力就已经耗竭,而且未曾进补鲜血补充体力和热力,如今,剩下的灵力,很难维持自己原来的容貌了。
一想到之前她看到他的模样时害怕的样子,他根本就没法回头面对她。
他不要她看到自己丑陋狰狞的样子,不愿意看到她失控尖叫的神情和惧怕的眼神。
更不想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公主殿下,之前不是传你身体不好吗?天气这么冷,怎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他甩开了她的手,声音带着冰冷的疏离。
然而,一向不服输就是她的性格。
他明摆了是要躲着她,她就偏不依,要问清楚。
拽着他衣袖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听闻我病了,所以姬魅夜殿下去了我的房间?”
“公主您一定是看错了,今晚我一直在房间里,怎么会去你那里。更何况,我们单独在一起,会让人误会,谁都不高兴的。公主殿下,您还是回去吧。”这一次,他用力地推开了她的手,飞快地走到小榻之上,置身挡在了那个女子的身前,不让路乐乐看到。
在南疆的屋子,放灯有专门的忌讳,灯必须放四角八向,因此路乐乐的身边,刚好有一枚被掩盖住的夜明珠。姬魅夜甩袖离开时,刚好扫到遮住夜明珠的布,顿时微弱的光徐徐绽开。
见此,姬魅夜发出一声低呼,伸手将榻上的女子抱在怀里,飞快地绕过屏风,想要躲起来。
而路乐乐已经捡起了夜明珠,此时微弱的灯光刚好照在了姬魅夜的背影上,一晃眼看到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急忙藏了起来。
其实,她并没有看清楚那女子的容颜,只是看到一身雪白的衣服,还有那无力搭在空中的白皙的手,上面戴着一串红色的相思豆。
手里的夜明珠险些滚落,路乐乐站在原地,看着他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仍旧绝世的精美容颜,银色的头发,如丝凤目,苍白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病态和疲惫,如纸般透明,可见下面的隐隐血丝,却更显得他妖媚横生。
双眸淡淡看来,却是不敢与她对视,还不时地瞟向身后,像是在极力遮掩。
“对不起,我……我只是来看看的。”路乐乐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看了看他完好的身体。
“看完了?”他将屏风扶起来,整个身体靠在了上面,面色有几分慵懒和不耐烦,“如果公主殿下看完了,那请回吧。我这屋子太过凌乱,会委屈了您的金身。”
“嗯,看完了。”路乐乐点点头,慢慢地往后退,目光却依旧落在姬魅夜脸上,“对不起,打扰了。但是殿下,你真的没有去过我的屋子吗?”
“没有。”
“那……那便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路乐乐咬了咬唇,看到姬魅夜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放下夜明珠,转身就走,“啊……”
然而刚走了两步,她整个人就跌倒在地上,仔细一看,她脚下竟然是满地尖锐的镜子碎渣,而她踩过的地方,已沾满了血渍。
“你……”看到她脚心的渣滓,他飞快地冲了上去,将她捞起来,然后抬起她的脚,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你怎么没有穿鞋袜?”这么冷的天,她竟然赤脚来找他?!
她抬起头,凝望着他,“我找不到袜子放到哪里去了。”
“怎么会,就放在床尾的。”他当即脱口而出,抬头,注意到了她眼里闪过的狡黠之色。
屋子里仅有一颗夜明珠,然而,她的眼睛却是那样明亮,晶莹的泪水再度从眼眶中溢出,滑过白皙的脸,落至唇边,却是又涩又甜的。
袜子……袜子。
这个年代叫足衣,而此时,只有一个人知道它叫作袜子,那个人,则是曾同她朝夕相处的小鸡少爷。
“姬魅夜……”早就忘记了脚心的血迹斑斑和疼痛,她抬起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他低着头,卷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瞳,掩饰着他眼底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可是,他那颤抖着为她清理伤口的手,却出卖了他。
她的唇一颤,倾身过去,捧住了他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姬魅夜,你为何要自欺欺人,你明明就去了我那里。那个人,明明就是你。”
他的脸那样苍白,眼眸始终垂着,轻轻地颤抖,皱起的眉间有挣扎,更多的是痛苦。
“公主殿下,你我在沧澜江时便是敌人,你认为,我会是一个关心敌人的人?”他苦笑,将她赤裸的脚包扎好。
“不要骗我了,好不好?”她轻声说道,“姬魅夜,我知道那个人是你。”泪水沾湿了脸庞,她轻声哽咽,“刚才我在黑暗中摔倒时,你若是不关心,为何要出手相救?刚才我踩在铜镜上面,你若是不担心,为何眼中有慌乱?”
手的触摸下,他的皮肤依旧寒冷,甚至冰凉刺骨。
“姬魅夜,很多时候我们可以撒谎,在语言上设下陷阱,甚至于在行为上违背心愿去伤害人,可是……”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们的眼神无法骗人,你看我的眼神出卖了你自己。”
唇边的苦笑多了一丝凄凉,姬魅夜把路乐乐的手一点点地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冷声道:”你的脚伤好了,出来这么久,君上恐怕会担心,寻了过来。本宫今日也够乏的了。”身体似乎就要坚持不住了,他感觉,有人在身前,用一把刀,将他的皮面一点点割下。
他无法面对这种狼狈。
他来到南疆,越是靠近圣湖,他的灵力就越弱,今日或许还能用灵力维持容貌。明日、后日呢……甚至于,也许,他以后就要用这个面貌示人,或者将自己包裹起来,狼狈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甚至于连枯萎的银发都要遮住。
这样子的自己,如何出现在她面前。
而且,面对这个只会让自己失控的女人,他恐惧着,担心又一次受到伤害。
他是愚昧的人,只想糊涂下去,不想被人带上天堂,又被推下地狱。那样的滋味,简直叫人生不如死。
“珈蓝!”说完,他厉声招来了珈蓝。
很快,门被推开,珈蓝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目光担忧地落在了路乐乐的脚上。
“姬魅夜!”她抬头盯着他的背影,“你不敢面对我,是因为你受到了诅咒,变成了骷髅吗?”用力地握紧了手,她终于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明明看到的就是骷髅,如果是姬魅夜,那意味着什么?
“为何,明明爱着我,却要这样躲着我。”
“哈哈哈……”他霍然转身,低头捏着她的下颚,“你要本宫说几次,本宫没有去过你那里。至于本宫变成白骨,这个是公主殿下所希望的吧?但是,让你失望了,我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屏风后面的那个人,身子不安地晃动了一下,然后松开路乐乐的手,“本宫,很快就要成亲了,麻烦公主殿下不要再来搅乱我的生活了。你的出现,只会让我想起过去的种种不愉快。做人,何必撕开对方的伤口,再撒上一把盐呢。”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路乐乐的泪水止在了唇边,“你真的要成亲了?”
开始以为是汮兮在骗她,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来,却是另一种难以呼吸的疼痛,而他刚才的每一句话,恐怕都是肺腑之言。
是啊,人家都要成亲了,她却要搅乱人家,自己来的目的不是这样的。
“姬魅夜,告诉我,你爱汮兮吗?”
“……”他疑惑地看着她的脸,小巧的、精致的,挂着泪珠儿,看一秒,就足以让他沦陷,“这个问题,显然是不用问的。”天下都知道,他姬魅夜发誓,此生只爱一个叫汮兮的女人。
“好,我明白了。”路乐乐慢慢站了起来。
如果姬魅夜爱着她,违背只爱汮兮一个人的诺言,受到了诅咒,因为她而变成了白骨。
然而,如果他爱着汮兮,一切就会不一样。
这样的结果,自己也满意吧。至少知道,这个男人没有选择自己,但是还是爱了自己。
“乐乐。”门口又走来一个身影,君上眉间写满了愁绪,衣衫凌乱地走了过来,看着珈蓝时,眼底闪过一丝杀意,目光最后又温柔地落在了路乐乐身上。
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脚上时,君上笑了笑,走到路乐乐身前蹲下,从怀里拿出了她原来的鞋子,“怎么出来都不穿鞋子,受伤了吗?”
说完,亲昵地将鞋子套在路乐乐的脚上。
屋子里因为他这个暧昧的动作,气氛骤然尴尬,姬魅夜干脆转过头去,双手放在窗棂上,一声不吭。
路乐乐的脸顿时一红,瞪了君上一眼,岂料对方笑得更欢愉,“这般恼怒地看着我,是不是责怪我没有找到你?”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珈蓝,“都是那个该死的鸟人,像挡路鬼一样。你若是生气,你打我,我没有怨言的。”
那声音,明显带着几分宠溺,还有撒娇。
啪嗒。姬魅夜站的暗处,发出轻微的破碎声,半晌,他冷淡地下逐客令,“刚才公主殿下迷了路,既然君上找来了,那就将公主接回去吧。”
君上抬头冲姬魅夜一笑,“不好意思,打搅了。乐乐,今日我们就回去吧,马车我已经安排好了。”
路乐乐点点头,扶着君上站了起来,看着姬魅夜的侧影,“其实这一次来,就是想和殿下商量一下一月之后,圣湖开启的事情。我的想法就是,希望这两个月殿下不要前去月重宫,圣湖,君上会想办法打开,这也算是给殿下你新婚的一份大礼吧。”
“公主你说的是缓兵之计?”姬魅夜回头,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公主殿下让我勿动,在这里静静地候着两月,然后圣湖自动打开,这份大礼,大得我有点不敢接。”
目光当即一沉,路乐乐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你不相信我?”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这一句话,似乎成了两人的导火线,那一片刻,空气中竟然瞬间凝结起了厚重的杀气,他金色的眼瞳里毫不掩饰对她的恨意,唇角保持着冷笑,“这样的缓兵之计,公主殿下可不是用一两次了。若这次我又信了你,两月之后,圣湖没有打开,那我这帮人岂不是得活活等死了?!”
他仍旧记得,泱未然给她留下的两个锦囊,仍旧记得,当初这个女人是如何利用他对她的宠爱,拖延他们返回南疆的时间。
这一次,就凭她这么一句话,他怎能又下一次赌注?
上一次,他一败涂地,这一次,难道真的要他灰飞烟灭吗?
“那你要我怎样,这一次你才相信我?”深吸了一口气,她试着调节两人说话的氛围,毕竟这样吵闹对谁都不好。
“你怎样做,我都不会相信你。”
浑身的血液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变冷,她自然知道他说的不相信是什么。
转念一想,若是她,可能也不会相信他。
更何况,他天生敏感,内心比别人脆弱许多,而且自我保护意识也比一般人要强。
“好吧。但是姬魅夜,这一次,我会让你相信我的。”说完,她还下意识地看了看屏风后面,然后扶着君上转身欲走。
只是,脚受了伤,她刚走一步,就疼得嗤了一声。
“还是我抱你走吧。”没等路乐乐拒绝,君上便将路乐乐拦腰抱起朝门口走去。
“君上,我能走的。”路乐乐抓住君上的衣服,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可是,君上反而搂得更紧,走得飞快。
“我只是怕你不想走。而且你再不走,我担心凤息就要找来了。”看着门口站着的珈蓝,君上声音沉了下来,然后迅速地下楼,上了马车。
听到凤息两个字,路乐乐身体当即打了一个寒颤,撩起手臂惊愕地发现,那条血印已经从手腕上消失,移到了她的锁骨处。
马车帘子放了下来,路乐乐坐在里面,还是忍不住抬头透过缝隙看着小楼,却注意到姬魅夜来到了围栏上,目光飘忽地看着远处,而他的旁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那女子面容秀丽,眉间一点朱砂,唇角有一丝路乐乐熟悉的肆意笑容。
就在马车开启的瞬间,她看到姬魅夜身子突然往后一晃,然后一把拉住了旁边的汮兮,将她紧紧抱住,头亲昵地埋在了她的脖子上。
汮兮缓缓地抬起手,反搂住姬魅夜的后背,然后偏头看向路乐乐的马车,对着里面的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犹如一把刀一样,刺在了她的心口。
君上挥了挥手臂,示意马车快点离开,路乐乐则闭上眼睛,双手放在小腹上,靠着椅子,面色惨白。
“君上,先不要回月重宫,我突然很想去皇城看看。据说,祭祀后第二天晚上,就会下雪。我想等雪。”
“好,我陪你等。”
在姬魅夜的记忆里,每次他抱着她,那个女子的身体就像小动物一样害怕得瑟瑟发抖,手也恐惧地紧紧抓着他的衣衫,而非此时怀中的女子那样,反抱着他。
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他放开了汮兮,看着远处马车消失的方向,唇角残留着血渍。
刚才要不是汮兮在旁边,他可能就要坚持不住变成一堆白骨了。
说来还真是可笑,现在的自己,竟然到了一天要进补鲜血几次才能维护体力的状态。
苍白的手恢复了一些血色,他走近围栏,将手放在上面,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然后转身,走进了屋子。
“还需要进补一些。”看到他的样子,珈蓝转头对汮兮说道。
汮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看着姬魅夜屋子渐渐合上的门,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珈蓝,嫣然一笑,“我会送过来的。不过,珈蓝,昨晚你去哪里了?看你气色不好,难道是受伤了?”
珈蓝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藏在背后的伤口隐隐溢出血迹,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大人,我很好。”珈蓝当时已经猜到了殿下想去看路乐乐,所以故意装扮了一番将君上引开,可是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那就好。”汮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踩着莲步绕过回廊,在尽头时,也不忘看向路乐乐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汮兮脸上的笑容很快荡然无存,表情甚至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狰狞。
“大人,这是殿下要的补药。”幻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水晶杯,里面冒着热气的红色液体妖娆美丽,好似女子唇上的醉人酡红。
“幻影,那个女人果真是怀孕了。”汮兮咬着唇,手指用力地绞着丝巾。
“果真是这样?”幻影惊讶地问道,“那殿下知道了吗?”
“如果知道了,就不会让她走了。但是,那个女的一定会再来的。如果她回来了,有了那个孩子,那我们……”身体颤了颤,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更何况,神乐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我们无路可退了。”
“既然孩子是筹码,那大人,为何你不能有一个孩子?”幻影将那透明的杯子放在了汮兮面前,红色的液体让汮兮顿时明了她话中之意。
“但是,殿下不会察觉吗?”
“不会,殿下今日进补频繁不会察觉的。”说着,幻影慢慢退了下去,而外面,一个蓝色身影也无声闪过。
汮兮端着血液前往姬魅夜的房间时,看到珈蓝迎了上来,“大人,殿下在休息,说让我将补药送进去。”
汮兮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还是我进去吧。”
“大人,你知道你不能进这个屋子的,若是殿下怪罪下来,珈蓝也会连带受惩罚的。”珈蓝看着特意打扮了一番的汮兮,毫不让步。
“那就麻烦你了。只是,这鲜血不是很多,麻烦你告诉殿下,两个时辰之后,汮兮会再送一次。”
手接过杯子,果然摸到了端倪,珈蓝点点头,敲门端了进去。
在城里面转了一天,路乐乐有些疲惫。冬日的夜幕来得很快,华灯初上,寒意逼人,月重宫的楼中传来嗡嗡的声响,这意味着,祭司大人此时正站在最高点,为百姓祈福下雪。
路乐乐穿着厚重的白色狐裘,站在人群中,抬头望着满天的烟花,和百姓一样双手合一,期盼着今年的第一场雪,而君上也站在旁边,学着她的样子,闭目祈祷。
有人扯着她的衣袖,她低头看去,发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冲她微微一笑,而这个小女孩儿手里举着一张白色的面具。
小女孩儿咯咯一笑,将面具放在路乐乐手里,转身挤进了人群。
面具下面有一张纸,上面是熟悉的字迹:西边的第三棵榕树,珈蓝。
瞟了一眼旁边的君上,路乐乐悄然退了几步,手突然被人拉住,一抬头,看见了乔装成百姓的珈蓝。
“嘘。”珈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去掉了路乐乐身上的狐裘,然后取了一件普通的外套穿在了她身上。
“怎么了?”
“去见殿下。”他拉住她飞快地离开了人群。
“可是,姬魅夜他不想见到我。”路乐乐低下头,眼底有些苦涩。
“乐乐。”珈蓝呼吸有些沉重,“殿下他想见到你,一直都想见你。但是,他心里有魔障,自己过不去而已。现在,他非常需要你。”
“到底怎么了?小夜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的,出事了,而且只有你能帮他。”
说完此话,珈蓝的身影在空中掠过,急速地朝另外一个方向飞去,之后停在走廊上,珈蓝抬手整理了一番路乐乐的头发,“乐乐,要相信你的感觉。”说完转身离去。
“珈蓝,你去哪里?”
“我?”珈蓝笑了笑,“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在找你和殿下。”
“珈蓝,你受伤了?”路乐乐一把拉住珈蓝,才看见他背部竟然全是血,“你让我看看。”
“乐乐,珈蓝没事的。”他睫毛上染着淡淡的银辉,银灰色的眼瞳里含着笑意。
“我看有事。”作为一个医者,她自然能从血腥味中辨别出受伤的程度。
“乐乐,你现在不要管我。”说着,他突然反手抱着路乐乐,在她耳边说道:“殿下现在身体不好,一日至少三次进补,此时,他不知道你要来。待会儿汮兮要前去送补药,我想办法引开幻影,你要注意汮兮。”
“小夜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是很清楚,第二次进补的药里面汮兮放了什么,但是,殿下的情况恐怕不是很好。”说着,他放开了路乐乐,抬手捧着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没有了以前妖娆的红色指甲,此时显得十分干净,摩挲着她的脸,他的眼瞳变得越发深邃,“乐乐,此时殿下想见到的只有你。”
“过去一千年,他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对坚持的东西却始终没有改变,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他不承认,是因为他怕再受到伤害。”
珈蓝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轻轻地吹在人的脸上。
“珈蓝……”此时,路乐乐才发现,这个一直被自己喊成鸟人的家伙,其实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亦敏感,但是理智,而且能为他人着想,看得通透,却不多话。
“如果……你要是变成女子该多好啊,有你在小夜的身边,那我什么都不担心了。”
“不。”珈蓝微微一笑,“我一直很高兴,自己是个男子。”说完,他放开了路乐乐,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夜风突然袭来,路乐乐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吐出的气在空气中瞬间凝结成冰,看来是要下雪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快速朝姬魅夜的房间走去,这个地方,显然不是昨天他们所在的地方,这里更加远离皇城,远离圣湖。
幻影没在门口,看来,汮兮还没有到。
路乐乐想了想,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跟她想象的一样,非常黑暗。珈蓝走的时候,在她手心里塞了一颗夜明珠。她会心一笑,果真是有七窍玲珑心的珈蓝啊。
夜明珠的光线很弱,只能模糊地辨别出周围的东西。和她想象的一样,屋子里必然是有一张铺着狐裘的榻。
之前她一直奇怪,在正王府的时候,小鸡就特意要求了一张榻,到后面她才清楚他为何有这么一个奇怪的习惯。
那是因为千年前,在神乐的房间里就有一张小榻,每日清晨,总会看到那个少年躺在榻上,睡得极其安详。
而此刻,那个人影和她想象的一样,蜷缩在榻上,背对着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银色的头发,雪白的袍子,和手中夜明珠微弱的光交织在一起,成了朦胧的梦境。
她轻轻上前,然后倾身看着他。
把夜明珠举在他头顶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处,眼瞳中闪过一丝惊骇,唇色瞬间发白,眼眶中慢慢溢出晶莹的泪。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皮肉的骷髅。
没有了那双让人畏惧的妖瞳,没有了线条优美的鼻翼,没有了性感而冷艳的薄唇,也没有了眼睑下那滴蓝痣,更没有了金粉勾勒出来的月牙。
什么都没有,只有苍白的骨头。
她不想骗自己了,因为知道,这不是梦。
而且,她也不会怀疑这是梦。
就如珈蓝所说的,虽然他忘记了一些东西,然而,他的坚持没有变。
那种坚持就是对她的爱吧,不管是前世的神乐,还是这一世的路乐乐。
绕过宽大的榻,她走到他身前,蹲下了身子,细细地看着这一张或许别人会用狰狞恐怖来形容的脸。
然而,在她眼里,她看到的还是那个脆弱的姬魅夜——美得绝代芳华,倾国倾城。
将夜明珠放在一边,她的手,轻轻地捋顺他干枯的头发,然后沿着他的“额头”一点点地摸下去,他的眼眶、他的脸骨、他的下颚……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的身体却是非常热,空气中有一股异样的香气,像百年花雕散发的醉人气息。
他侧身而睡,应该是很难受,双手都放在了胸前,白骨手指卷曲,像是要抓住什么。
“姬魅夜,你果真是世人说的痴儿、傻子啊。”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泪水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心里酸涩难耐。
探出手,与他的白骨手指紧紧相握,“前世我们是双生子,而这一世,你拥有着我前世的眼睛,我拥有了你的半颗心,你说,我们如何能分得开。”
说罢,她微微倾身,停在他的上方,颤抖的唇轻柔地落在了他的眉骨之上,而泪水,亦刚好落在了他的眼眶之中。
“小夜,快点醒来。”她在他耳边轻柔地唤着他的名字。
细密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上,然而身下的他仍然瑟瑟发抖,像是在忍受难耐的疼痛一样。
路乐乐恍然一惊,珈蓝说他还要进行第三次进补,不然他的身体难以恢复。
想了想,她咬破了手指,殷红的鲜血在指甲处凝结成妖娆的血珠,然后滴落在他的唇上。
一点点的,越来越多,而他在尝到鲜血的时候,身子突然一动,整个人本能地坐了起来,像被唤醒的渴兽一样下意识地咬着她的手指。
与此同时,双臂也将眼前的食物抱在了怀里,唇贪婪地落在了她的脖子之上,一口咬了下去。
那种体力被抽走的感觉那样熟悉,生命像被抽丝剥茧一样,路乐乐的手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服。
不像以前那样害怕,而是一种幸福。
隔着衣服,她明显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那银色的头发宛若从天空泄下的光华,细腻的皮肤磨蹭着她的脖子,甚至于他的身体越来越烫,越来越烫,好似一团火一样,熊熊地燃烧。在他停下吸食鲜血的时候,她感受到喷吐在她耳边急促的呼吸,然后他柔软的舌轻柔怜悯地舔舐着她的伤口。
唇上还有香甜的血渍,那是梦中才有的熟悉味道,让他迷恋得曾失去了自我。甚至于,鼻息间的香味都是一样。
那抓住他衣服有些害怕的小手,还有那轻轻的叹气声。
不敢相信,或许又是一个梦,他不敢睁开眼睛,贪婪地沉浸在其中,就在梦中,吻着她的脖子,一点一点地。
那双手试探地回抱着他,然后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头,像是哄婴儿般。
红衣服的女子一脸宠溺地对着怀中的孩子道:“喂,小鸡少爷,别生气了。”
试探地睁开眼睛,手摸索着捧着那张脸,他眼中有吸食鲜血之后残留的迷离。
卷密的睫毛,微微眯起的眼瞳,撅起的唇,银色的发丝,极其绝美秀气,像一只不曾从梦中醒来的猫那般慵懒美丽。
金色的眼瞳满是疑惑,还带着欢快,因为恢复了体力,那遇到血就会融化的药,迅速发挥了作用,让他的身体急剧升温。
借着微弱的光,他盯着眼前的女子好久,喃喃道:“你怎么在这里?”他记得,将那女子放在床上静静睡去了啊。
为何此时会坐在自己身前,泪眼迷离地看着自己。她不该是有表情的啊。
“不过,你这个样子可真像她啊。”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又深深地打量着她,身体继续燃烧着,“今天,她被我撵走了。她很生气,很生气……”
“她说让我给她时间,她打开圣湖,呵呵呵……你说,我该不该相信她啊?她走了,我想去找她,但是,我怕,她又是骗我。”他委屈地说道,睫毛垂下,沾着晶莹的泪珠。
“可是,你是不会骗我的。”他又是嗤嗤一笑,眼神越发迷离,“可为何我觉得你就是她呢。嗯,是你不是你啊,路乐乐……”
他像是喝醉了一样,将唇凑上去,在路乐乐脸颊上恶意地咬了一口,“嗯,路乐乐,你这个坏女人,骗子,是不是你啊?”
听到这个称呼,她想笑,却是哭了,泪水落在他留在她脸上的牙印上,有些疼啊。
“咦,回答我。路乐乐,是不是你?”他眯着眼眸,又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然后恶狠狠地说道:“骗子,我真想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这个骗子。”
或许是神志不清,他才敢这样放肆地卸下内心的武装,露出最真挚的一面。
“是我。”她点了点头。
“咦?”看着眼前的人儿竟然发出了声音,他歪着脑袋愣了起来,呼吸随着体温的上升,开始紊乱。
“我就是你想咬死的骗子,路乐乐。”
苍白的脸染了红晕,他吞吐着热气,身子凑近了一分,眉心抵着她的额头,“真是你?”苍白纤细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捧着她的后脑,让他们彼此贴得更近。
岂止是咬死,他恨不得将那个女人生吞活剥。
这一句话刚落,路乐乐感觉到他另一只手突然放在了她腰间,将她身子一翻,然后压在了软榻之上,而他的身体,不轻不重地压在她身上,贴得分外紧。
以至于他身体突然间的变化,她都悉数感觉到了。
似乎什么地方不对。
珈蓝说姬魅夜的身体此时相当虚弱,每日需要三次进补。
可是……这个刚刚还虚弱地躺在榻上不能动弹的人,为何翻身压在了她身上,那双盯着她的迷醉眼眸,全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望。
妖娆性感的薄唇突然勾起,他的声音带着某种霸道,“如果真的是你,那我今晚就真的咬死你。”
话音刚落,路乐乐感觉阴影覆压下来,然后唇上突然一疼,他火热的唇狠狠地、凶残地啃噬而来,残忍得犹如猛兽一样,撕咬着她。
是的,她突然有一种预感,这家伙,今晚真的会咬死她。
珈蓝,你这个鸟人啊,来喊我做什么的?来救人的,还是……
这突来的变故,让掩藏在路乐乐心中的小强同志当即发出了不满的哀号,然而很快,她就被身上的人控制住,脑子一片空白。
唇齿间一阵腥咸,有彼此的血腥味,他咬着她的唇,然后毫不客气地撬开她的齿,舌探入之后则是攻城略地般地绞着她的舌,不容她逃脱一分。
身体的灼热,她的柔软,那迷恋的味道,使他早就失去了理智,想将她吞噬下去。
即便是身体脆弱,即便是有诡异的味道,然而,这种情况,却是十分真实的,她的皮肤滚烫,还有她低声的求饶抗拒,让他觉得分外真实。
真实的,不像是一个梦境。
该死的家伙,咬死你。
离开了她的唇,他吻着她的眉心,吻着她的眼眶,不放过她的每一处皮肤,然后沿着脖子美丽的线条移下,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一枚枚绽开的蔷薇,犹如她喜爱的红色衣衫。
“路乐乐。”双手探入她的衣衫内,他颤抖地念出她的名字,眉心有化不开的悲伤和痛楚,“为何要这般折磨我?为何要一次次地利用我?”
“对不起。”她轻声地回复到,他的撕咬遍布了她全身,让她来不及闪躲。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曾体谅过对方,那个时候,他们谁都不想让步。
那个时候,在他们面前,只有这一条路。
如果要改变,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应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吗?
“唔……”她没有来得及多想,身上的遮蔽物突然一空,她下意识地蜷曲着双腿,却不料他火热滚烫的手摁住了她的腿部,然后轻吻着她的眉心,用乞求的声音说道:“路乐乐,如果这个是梦,那给我。给我好吗?”
姬魅夜清楚,只有在梦里,他才敢展示自己真正的一面。他那么想要,想要时时刻刻地拥有着她。
十指交叉,双手紧握,他额头上隐隐渗出了汗水,挂在他漂亮秀气的睫毛上,然后滴落,在她绯红的皮肤上绽开了一朵旖旎的水珠。
与之前的狂暴不同,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似乎想要的不是那种让身体和精神都达到极致的愉悦,而只是两人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真实感觉。
那种合二为一的感觉。
她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抬起头回吻着他性感的薄唇,随着他轻柔的动作念着他的名字,“姬魅夜,这不是梦,不是梦。”
她真怕,因为药物、因为血液的关系,他以为是梦,然后醒来,便什么也不记得。
心下一恨,她低头,离了他的唇,在他肩头狠狠地咬了下去,顿时,他的身体疼得颤抖了一下,鲜血溢出。
“如果不是梦,那路乐乐,你告诉我,你可曾爱我?”说着,他紧跟而上,不让她退却,甚至还咬着她的脖子,霸道地问道:“告诉我。”
小小的床榻之上,欢爱的味道,多了一分战争的气息。
“此生只为卿生。”
听到这句话,他抬起眼眸看着暗处这张熟悉的脸,动作停止,然后微微一笑。
如果这是梦,那应该是千年来最美的梦了。
“乐乐,我爱你。我也要你。”说着,他低头再度咬着她的唇,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黑夜中,银色的头发,黑色的头发,犹如绽开的莲花慢慢交织在一起,裹住了他们苍白的身体。
他一直不停地索要,虽然动作极其温柔但就是不放开。耳边,听到他不停呢喃着她的名字。
依稀中,两人苍白的脸上有温热的水渍染过,有些咸,像谁的眼泪。
她看着窗外,似乎看到那漫天飘落的雪花,扬扬洒洒地从天空飞落,然后铺盖在大地上。在南疆,据说,雪是祭祀大人的眼泪,那里充满了他对子民的爱意。
姬魅夜,怎么办?我们中间,还有好多东西未处理,怎么办?
手指被紧紧握住,然后反复揉捏,她看到黑暗中的他,几乎用虔诚的态度,低头亲吻着她的手指。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和姬魅夜曾经的错误就是——同时放开了对方。
而现在再度相遇,命运再次交错在一起,她心里猛然一惊,然后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姬魅夜,这一次,我们谁都不能放弃谁了。”
哪怕是万劫不复,哪怕是用余生换得短短的相守,她也不能放弃。
此时,南疆的皇城,飞雪大如鹅毛,百姓一片欢腾,礼花绽放。
炫丽的烟火之下,百姓看到祭司大人站在祭司台上,眉心的月魄灼灼生辉,然而那双碧蓝色的眼瞳却染着无尽的哀愁和悲戚,而那些飘雪在落地之后,瞬间化成了水,像女子眼眶中的清泪。
雪瓣落在祭司大人散开的长发上,让孤身站在最高处的他,身上有一种落寞感。而他的脚下,是伏地而跪的百姓,虔诚地膜拜着他,甚至于皇室一族也对他崇敬有加。
抬起手腕,祷告结束,空中的礼花绽放着绮丽的色彩,百姓得到了赦免,在第一场大雪之中起身欢呼。
此时虽然霓虹闪烁,但却只是漫漫长夜的开始。
凤息看了看皇城脚下,碧水眸子中一片空茫,抬起手腕,他的左手上也有一条红色的血印,只是隐隐不可见。
画眉轻皱,他眉心的碧绿色月魄掠过一丝血红,便看到他低头一笑,眼里却是寒意一片,“路乐乐,你还不回来,需要我亲自来找你吗?”
天空中,蝙蝠的身影悄然掠过。
白茫茫的林子中,两个身影长长地立在雪地里,蓝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露出一张绝艳俊美的脸,只是,显得有些苍白。
“珈蓝,你引我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幻影看着珈蓝的侧脸,厉声问道,自己被他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我们各为其主,做的不过是主子吩咐的事情而已。”珈蓝笑了笑,眉间妖态横生。
汮兮和路乐乐比起来,如果没有幻影帮忙,现在的汮兮可未必是路乐乐的对手,所以,他的目的就是困住幻影,顺便在这里等君上。
那死皮赖脸的家伙可是比幻影更难对付啊。
“我没有心情和你在这里闲扯。”幻影不知道珈蓝的用意,急着要回去,若是汮兮看到她不在,定要责罚下来。
“哎。”珈蓝身子一闪,挡在了幻影面前,勾唇用暧昧的口气道:“今晚,殿下需要人照顾,有汮兮大人在就可以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在进补吧,若是打扰了殿下,他要责罚,可就严重咯。”
像是明白了珈蓝口中说的什么,幻影的脸微微一红,瞪了他一眼,抬头看着天空飘落的白雪。
这个时候,汮兮应该和殿下在一起吧,其实她们并没有用什么媚药,而是一种罂粟之类的东西。
现在殿下每日都不能离开鲜血,而汮兮则是在自己的血液中加入了那种罂粟,一旦第三次进补成功,殿下就会上瘾。
这么一来,殿下便永远也不会舍弃汮兮了。而自己,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正在这个时候,幻影突然感到一股逼迫而来的杀气,一回头,看到一道红色的闪电急速劈来。
“来了。”珈蓝轻笑了一声,运气凝结在手上,与此同时,昨日与君上一战在背后留下的伤痕顿时裂开,空气中能闻到隐隐的血腥味。
“珈蓝,你受伤了吗?”幻影勾起唇角讥笑道,然而眼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君上凌厉的杀气斩来的同时,幻影掠身而上,挡了上去。
而珈蓝则绕开,从旁边缠住了君上。
君上倒是有些意外此时多出的女子,只是他才没有时间去寻根问底,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路乐乐。
刚才他去过之前的小楼,那里早就人去楼空,看来,珈蓝这个家伙是料定了他会找来的。
“尊上,这么晚了,你何故出现在这里?”幻影凝结了结界,知道珈蓝行动缓慢,则率先挡在了前面。
对君上,幻影虽然和他没有多大的冲突,然而汮兮却是对他恨之入骨,毕竟她的七魄还在他手里,再加上君上昨日一直护着路乐乐,好几次让汮兮难堪。
因此,借着这个机会,幻影对他毫不手软。
“本尊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过问。”君上冷笑着睨了一眼幻影,然后看向珈蓝,“珈蓝,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尊上,这个问题,珈蓝怎么没有听懂呢。”
珈蓝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只要拖住他就可以了。真是头痛啊,这年头,捣乱的家伙可真不少。
“哼,你要本尊再问一次吗?路乐乐在哪里?你别以为本尊不知道你带走了她。”
“你带走了路乐乐?”幻影也是一惊,睁大眼睛盯着珈蓝。
珈蓝耸耸肩,装作一脸无辜,“我完全没有明白尊上的意思。”
“你疯了,你以为将路乐乐带到姬魅夜那儿就是为了她好?”君上愤怒地盯着珈蓝,趁幻影失神的时候避开了她,一纵身,掠到了珈蓝面前,“你这样只会害死她的!”
“什么?!”
“本尊告诉你,今晚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尊连姬魅夜都杀了。快说,她在哪里?”
看着珈蓝脸上的慌乱,幻影瞬间明白他果真带走了路乐乐,“珈蓝,你刚才骗我来这里是因为路乐乐在……”
听闻幻影要说出他们所在的地方,珈蓝脸色一沉,挥手打断了幻影。
与此同时,君上也被他的动作激怒,抓住珈蓝的手瞬间变成利刃穿透了他的甲骨。
咔嚓!
眼看珈蓝的手臂要被捏碎,幻影手心凝聚火焰,朝君上攻去,片刻间,飞舞的雪花在浓烈的火焰中化成了雨滴,洒落在密林里面。
“如果你真担心路乐乐的死活,那就去找她!”
幻影扶着珈蓝,手摁在了他后背的伤口上,冷冷地盯着君上,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
“那好,你告诉本尊,他们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为何路乐乐会死?”珈蓝忍着疼,上前一把拉住君上,喘着气,“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她会死?”
“只要有姬魅夜在,那她就会死。”毫不客气地推开珈蓝,君上抿着唇,双手紧握成拳头,目光最后冷冷地落在了幻影的脸上。
酒瞳闪过一丝妖邪的笑意,他勾唇,脸上挂着一丝温和的“微笑”,“如果本尊没记错,你是汮兮那贱人的神兽吧?”
“尊主!”幻影听到贱人两个字浑身不由得发出一个冷颤,“我们称您一声尊主,那是您身份高贵,可是,汮兮大人千年前也是郡主……”
君上眉眼笑得更弯,“难道你不觉得汮兮的行为很符合贱人这两个字吗?本尊今儿就放下话了,待会儿我家路乐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尊一定让汮兮轮回到畜生道。”
他天生是好色之徒,可是对女人也有选择,从而也更加批判女人,成天混迹于女色中,以至于嘴巴有时候比女人还毒。
这一下,幻影闭了嘴,不敢再顶撞,半晌道:“他们在山竹林附近。”
话音一落,君上已经离开,而珈蓝脸色依旧苍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君上的话,他虽然打算跟上,然而整个人却徒然跪在了地上,再看膝盖上,君上在他脚上定了咒语,恐怕一天之内,自己是难以离开了。
幻影走上前,伸手扶珈蓝,却被他厌恶地避开。
“珈蓝,你别不识好歹,待在雪地里,会冻死你的。”幻影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将他拖起来,“你为什么要骗我?难道是为了给路乐乐和殿下创造机会?”
“呵呵呵……”珈蓝低头一笑,“我只是不想让殿下做后悔的事情而已。”
幻影愤恨地甩开手,盯着珈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冷笑道:“你是喜欢路乐乐的吧?将自己喜欢的人,送到别人面前是什么滋味?”
珈蓝的脸微微变色,笑容瞬间僵了起来,随后抬头看向幻影,“像你们这种没有感情的东西,告诉了你,你也体会不到。”说罢,他闭眼陷入休眠,看似在恢复体力。
幻影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盯着珈蓝的双眸闪过一丝痛楚,然后转身离去。
头顶有几只蝙蝠悄然掠过。
夜,才刚刚开始,窗外有烟花绽放的声音,彩色的强光透过窗纸隐隐照在了屋子里。
路乐乐轻微地喘息,眉头也皱了起来,身体微微酸痛,甚至于在暗影里也能看到脖子上他咬过的痕迹。
或许是体力消耗得太大,他压在她身上,再度模糊地睡了过去。
然而,却又不时地睁开朦胧的双眼惊慌地看着她,似乎真怕自己一觉睡去再醒来,身前的人就离开了。
两人的手仍旧保持着最初那个姿势,紧紧地相握着。小榻之上,他们的头发绞在一起,犹如水中绽开的睡莲。
她睁开眼,透着微弱的光,打量着他美好的轮廓,那卷密的睫毛,苍白的脸,完美的鼻翼和性感的薄唇,让许久不动的她,忍不住抬起头,将唇落在他的眉心。
而这个细小的动作,瞬间将他惊醒,他惶惶不安地盯着她,然后起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吻着她的脸,低声求道:“不要走,不要走,我不咬你了……我不要醒过来。”
本来会心一笑的她,笑容当即散去,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
如果汮兮给他下的是媚药,这家伙在几番索要之后,早就该清醒了啊。
然而,他却一直拉着她说胡话。
“来,让我看看你。”她轻声哄道,抬手拔出一枚银针,摸到他心脏一个穴位,然而手刚摸到他的胸膛,他整个人身子一颤,随即将她压住。
“你要杀我?”他脸上有无尽的疲惫,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瞳里写着痛楚和绝望,“路乐乐,你是不是想杀我啊?”
“你曾经为了泱未然,伤了我三次,而每一次,对我几乎都是致命的。”
“我做了这么多让你伤心的事,你曾说你对我恨之入骨,所以,现在你要杀我吗?”
银针险些从指缝里落下,路乐乐胸口掠过一丝钝痛,才猛然发现,珈蓝说的真对,在姬魅夜的心里,心魔已经开始滋长。
而他的自我保护更是比以前还要强,这一脱口而出的问题就能看得出,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并非是一夜之间就能解决的。
他到底还是不敢相信她,甚至敌对地将她放在了要杀自己的位置上。小夜,我在你心里,是这么不可以信任的吗?
苍白的唇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脖子上,他低喃,“即便你现在杀了我,我也是无憾的。”说着,握着她的腰,他的身体向前一挺,再度进入。
紧密的结合,那种难以描述的真实愉悦夹着内心的痛苦,他的眼睛盯着她,不离开分毫,“我今晚便这样瞧着你,直到天亮。”
天亮?!
路乐乐手中的银针终于刺入,姬魅夜,只要你不索要到天亮就可以了,不然为了保护豆豆,这银针还真是饶不了你的。
“姬魅夜,你给我不要动。”屋子里,终于响起了女子愠怒的呵斥声。
路乐乐借着灯,低头看着手里的银针,身边的他,眼神仍旧迷离,像一头小兽蜷曲着身子躺在她腿上。
路乐乐的脸色难看,身上已经穿了衣衫,至于怀里因为运动太多、被她一针扎下去当即变成了小鸡少爷的家伙,则瞪着黑溜溜的眼珠,满腹委屈,像怨妇一样。
路乐乐心里真的萌生了一种丢了他的冲动。
然而,他身子往前一翻滚,就黏在了她怀里,声音娇滴滴的,“乐乐,乐乐……”
路乐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此时变成了小鸡少爷的家伙,心里一阵酸楚。
姬魅夜早在千年前并没有出现这种婴儿状态,然而因为圣湖那一战,他几乎有三分之二的灵力被神乐“怨恨”的鲜血封印,再加上为了逃避自己内心难以掩盖的痛苦,所以,在灵力极其弱的时候,便出现了婴儿状态的姬魅夜。
这种状况在现代医学上称为人格分裂,唯一不同的是,他变身前后的思想并没有多大的分歧。
这个……用现代医学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家伙。此时的他像一个球一样,全身肉多又软,她真想狠狠地捏死他。
“我说了,别动。”
又一枚银针从他身上拔出,路乐乐脸色越加不好看,他的血液让银针显得极其异常,而且,有一股异样的芳香。
然而,他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因为银针的拔出,血液循环异常地快,而那种潜在的毒素,也当即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和热热的呼吸,还有那痛苦而迷离的眼神,路乐乐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封住了他的穴道。
“路乐乐,你敢让我睡觉!”看着银针落下来,他睁着眼睛怒视着路乐乐,心中一直不敢断定她的出现是梦境还是真实。
因此再度睡下去,对他来说,将是一个噩梦。
“你必须得休息了。”路乐乐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下怜惜的一吻,然后看了看他肩头的牙印,偷笑道:“明天早上起来,你会发现,这不是梦。”
随即,她再度咬破手腕,将鲜血滴落在他的唇上。她可不想姬魅夜再碰汮兮的鲜血了。
想到汮兮这个名字路乐乐的眼眸沉了下来。
“是吗?”他垂下眸子,唇角有一丝苦涩的笑容,“过去两个月,我都以为不是梦,可是醒过来,却发现全部都是梦。”
鲜血染红了他的薄唇,或许是因为路乐乐是神乐转世的原因,这个身体的血能让他迅速恢复体力。不过是转瞬间,他已然将她圈在了怀里。
“还是不要让我醒来吧。”轻咬着她的耳朵,他低声祈求道。
“那我再问你一次,”她推开他,四目相对,目光深深地绞在一起,“姬魅夜,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抿唇没有说话,抱着她的手有些颤抖。
看着他的眼神,她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也罢,这才开始,他被身体里悄然积累的罂粟弄得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不过是缠绵了一晚上,如何能让他卸下心中的防备,重新彻底接纳她。
反过来是她,她也不会的。有些事,还是慢慢来的好。
针上的麻醉药慢慢起了作用,他的睫毛颤了颤,有些不甘地闭上了眼睛。今晚这般消耗体力,他必须要休息,更何况他身体有罂粟的毒素,她打算帮他施针将毒素引出来。
额头上有隐隐的汗水,路乐乐手里的银针飞快地封住他的血脉,然后点燃随身携带的香囊。
用银针逼出毒素是最有效的方法,然而对姬魅夜来说,因为他必须靠鲜血进补,所以还得想其他办法,让他不再依赖汮兮的鲜血。
“唔。”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下方传来,她整个人当即疼得跪在了地上,手里的银针也掉了一地。
那种痛,就像有人将她的心脏用细绳拴住,然后用力地撕扯一般,与此同时,那种痛还压向了小腹。
豆豆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安,今晚一直乖巧的他突然动了起来。
路乐乐忙掀开衣服低头查看,赫然发现那红色的血丝竟然不在锁骨处了,而是停留在心脏和小腹的中间,蜿蜒而下,似乎将心脏和腹中的豆豆一同连接了起来。
“唔。”豆豆又踢了她一下,疼痛让她脸色泛白,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凤息……凤息!
君上说了,两日没有回去,凤息定然会怀疑的。
难道他现在开始怀疑了?这个疼痛是对她的警告吗?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路乐乐穿好衣服,替姬魅夜盖好被子,不敢再做丝毫停留,推门走了出去。
就在她出门后转身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剑气直刺而来。出于本能,路乐乐侧身,感觉到凌厉的剑气与自己的脸擦过,与此同时,几缕头发飘然落下。
循着看去,但见汮兮苍白着脸,双眼发红,面目狰狞地站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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