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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势不两立
眼前闪过一丝银光,泱未然身形微微一滞,随即飞快侧身,用力扣住路乐乐的手腕,然而那根银色发针却依旧飞扑而来。
“唔唔。”
床榻之上,同时发出两声低沉的闷哼。路乐乐的手腕被泱未然死死地扣住,脸色顿时变青,那力道,足以痛得让她昏厥。而泱未然似乎脸色也不好看,尽管压制住了路乐乐,他自己身子却往后退一步,发白的脸上竟有些许汗珠,胸口处,还有细微的隐痛。
低头一看,一支珍珠发针刚好插在他胸口的上方,淡蓝色的袍子隐隐见血,刚才若不是他眼疾躲得快,这根针无疑是插在了他心脏处。
想到此处,泱未然扣住路乐乐的手瞬间掐住她的脖子,厉声道:“你竟然敢下手伤本王!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那一针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你会当场毙命。”她迎着他骇人的目光,冷静地说道。
“你竟然知道?”他声音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你竟然知道,还对本王如此下手?花葬礼!”
她是存心要他的命,那冰凉的眼神,那疾飞而下的银针,几乎没有一丝犹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先对我下手的。”她不是狡辩,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抬眼看了看被渐渐抬下去的男侍,看着那流了一地的鲜血,再低头看着自己胸膛的伤,泱未然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花葬礼,本王不知,你竟然是这般决绝和狠心的人!你说你忘记了,那本王偏不让你忘记!我会让你将过去的一切,全都一一记起来!”
“羽见,开后院!”说着,他转身朝羽见吩咐道。
“王爷,您消消气。”羽见一听开后院,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怜惜地看了看路乐乐。
“本王再说一次,开后院!”
命令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根本就不敢反抗的霸气,羽见起身,忙退出正院,而泱未然随即拖着路乐乐跟了上去。
“放开,不要扯我的头发。”头皮疼痛,让她觉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发根处宛若烈火焚烧,她慌乱地伸出手,想要再去抓那些发针,然而这个小伎俩,早已经落入他眼中。
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他拖着她走过迂回的长廊,朝后院走去。一路上,守夜的家丁和路过的下人,都惊恐地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脱漆的大门缓缓打开,腐朽得让人作呕的气息迎面扑来。明明是夏日,周遭的空气却冷得让人毛骨悚然。感觉到泱未然的步子慢了下来,路乐乐极力地稳住身子,手紧紧地抓住裹着自己身子的衣衫,却不料,脚下突然腾空,腰间被一只手用力地拖着,他的另一只手仍旧扯着她的头发,往空中一扔。
“啊!”那刺骨的冰凉瞬间席卷着她,犹如细密的针尖刺进她的皮肤,在尖叫的那一刻,冰凉的水迅速灌入她口中,几乎同时,她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双手无助地在水中抓扯,赤脚踩着水,她极力地想冒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而那揪着她头发的手却压着她,让她困在冰凉的水下面。
“花葬礼,告诉本王,你想起了什么?”他跪在池子的边上,将她提起来,露出水面,质问道。
或许是因为动怒,幽白的月光下,他蓝色的袍子竟然猩红一片,那个穴位,本该不会溢血而出,却不想,血沾染了整件袍子。
“没……有!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声音因为那刺骨的冰凉而断断续续。
就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座黑漆漆的院落,除了这一汪冰凉刺骨的池子,其他地方皆是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还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里响动。
“那继续想!”他声音一冷,将她再度摁在水中,“想不起来,你就永远别想走出这个地方。”
空气又一次被切断,意识似乎也在模糊,那晃动的水中,她看到大片大片火在燃烧,有一个女子被绑在火堆上面,绝美的脸上有一抹痛苦之色。然后是另外一个人,银色的头发,金色的眸子。
好熟悉,为何这个银发金瞳的人,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意识愈加涣散,就在她试图放弃挣扎的时候,头顶上的人再次将她拧了起来,门口的羽见慌张地跑了进去,俯身在泱未然耳边说了什么。
抓住这个空当,路乐乐慌忙攀住水池的边缘,而泱未然也放开了她,脸色凝重。
羽见禀告完之后,泱未然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在路乐乐脸上,竟发现她眼中虽然还余有惊恐之色,不过,眉间的倔强却丝毫没有减少。
见此,泱未然心里一阵懊恼,再看她浑身冻得轻微颤抖,便不由开口道:“怎样,这寒冰池的味道如何?想上来吗?”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琢磨着,他还有下句。
果然,半晌之后,便听得他又道:“今日你伤本王,还伤了本王的十个男侍。本王自然不能轻易放了你,但你若态度良好,向本王以及那些男侍道歉,本王可以考虑……”
“泱未然,”喘过气来的路乐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泱未然,嘴角浮起一丝讥笑,“你是开玩笑吗?是你伤了我,也是你的那些男侍惹我在先,我不过是以牙还牙,凭什么要我道歉?”一想到那些人的手触摸过她的皮肤,她心里就阵阵反胃。
“意思就是,你不会道歉了?”
“呵呵,要我道歉,门都没有。”人善被人欺,就这一日,她体会了好几次。
要她向他求饶,更加没得谈。
“好。花葬礼,本王会让你看到,和我作对的下场!羽见,将那些东西都放出来,免得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从水里爬出来。”说罢,他拂袖扬长而去,到门口,还不忘深深地看了路乐乐一眼。
黑暗处,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向池边靠近,路乐乐正要往上爬的动作猛地停滞。借着水面反射出的光,看到的东西吓得她手臂一软,再度跌入池水中。
原来,那泱未然口中的东西,竟然是十几条绿眼睛的蛇。它们吐着芯子扭动着身体盯着路乐乐,却像是惧怕这池水,不敢靠近。
然而这水冰冷至极,如果不想被冻死,她必须爬上去!路乐乐,不要怕,她一边哆嗦地试图在头发里找到几根残留的发针,一边心里安慰自己。
“咦,她要做什么?”忽然,天空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
听着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路乐乐忙抬头看去,见幽白的月光下,一只白色的幻兽腾空而立,它的背上坐着一个手持玉笛的白袍银发人,袍上的曼莎珠华荼靡绽放,迎风而舞的银发下,那双看着她的金色眸子仿若隔着万水千山,空濛如雾却又真挚执着。而他旁边,还有一个蓝发人,如蝙蝠的骨翼在不停地扇动,冷灰色的眸子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而说话的,正是这个人吧。
这一瞬,心头突然涌起什么,一些模糊的记忆在脑中翻腾:行走的骷髅,诡异的歌声,肆意的笑声,还有那压迫而来的吻。
“鬼姬。”握着发针的手猛地一颤,忘记了冰凉刺骨的池水,她脱口惊呼。
这一声“鬼姬”,让她自己还有天上的两人都怔住了。
“殿下,她竟然能看到我们。”珈蓝难以置信地看向鬼姬,发现鬼姬的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
他们身边有抵御月光的结界,常人根本就无法看到他们的身形,然而……
“她不仅看得到我们,还记起了我们。”眼睑下那银粉勾勒的月牙,诡异地闪了闪,鬼姬唇角笑意渐深,“连本宫都无法消除她的记忆,还真是个特别的女子啊。珈蓝,你瞧,她此时看着我们的眼神,和那晚有什么不一样?”
珈蓝托着下巴,想了想道:“那晚,她才看见我们的时候,眼睛里充满惊恐和无措,还有茫然。然而,现在眼底满是敌对和警惕。嗯,像一头要攻击人的野兽。”
“不过一夜,她似乎整个人就变了。”
“殿下,这不正好吗?她心中有怨,那我可乘机而入,与她做交换。”说罢,珈蓝俯冲而下,飞快地扇动着翅膀,然后落在院落的墙上,笑嘻嘻地看着水里冻得全身发紫的路乐乐,“娃娃,看来你记得我,是吗?”
“你要做什么?”路乐乐将几根针从头发里抽出,警惕地问道。
“我来帮你,你是不是想上去,但是又怕那几条蛇?如果我可以帮你杀了那几条蛇,那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上去。”路乐乐冷冷地打断珈蓝,心里当然知道这鸟人打什么主意——放干她路乐乐的鲜血,做成人偶娃娃!
她现在就像是菜板上的鱼,是人是鬼都想宰割。
她看了一眼空中一直望着她笑的鬼姬,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将下面黄色的石块给掏了出来,然后放在岸边。
这水冰凉刺骨,还有一种刺鼻的味道,就是因为下面铺着许多硫磺,所以那些蛇才不敢靠近。
“珈蓝,随本宫回去。”看到这里,鬼姬顿时明白了什么,眼底不由得浮起一丝赞叹,随即招呼有些不甘的珈蓝回去。
“珈蓝,你信不信,那几条蛇会死在她手下。”想着她倔强的眼神,鬼姬突然开口道。
“若这样,那泱未然岂不疯了?那可是他从南疆带回来的宝贝。”
“泱未然为何要这般对她?”持着玉笛的手猛地用力,金瞳中闪过她被拖入水中的画面,“而且,你可有查清,这次泱未然突然从南疆赶回来,带回来的军队为何突然藏匿了起来?”
“泱未然此时回来得是有些蹊跷。按理说他本该三年后回来,然而现在匆匆赶回来,还带着军队。但是据珈蓝的消息,他这些年一直很安分,直到半年前,才突然有了动静。”
“半年前?”鬼姬神色一凝,似在回忆,“半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泱莫辰册封花葬礼为贵妃,有大臣联名抗议。”
“呵,原来如此。”紧握着玉笛的手微微松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布置清雅的屋子里,轻轻摇曳的苏州窗幔,不时地扫过窗边的琉璃灯。
小榻上放着一件染着血渍的蓝色袍子,还有一枚放在盘子里的发针,旁边侧卧的男子,脸色苍白,青丝披下,搭在肩头,刚好遮住裹着纱布的伤口。
“咳咳……”泱未然轻轻咳嗽了一声,站在一旁的羽见慌忙呈上一块白色的丝绢,却见他摆摆手,蓝色的眸子直望着那一枚发针出神。
“你是说轻歌去见了花清语?”
“是的。”
“那泱莫辰舍得将花葬礼送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羞辱我、讨好我,还是让她待在我身边监视我,或许是,直接找机会杀了我?”那一枚针,真的可以一招取他性命啊。
“那些人如何了?”
羽见迟疑了一下道:“大夫说,刚才王妃那几针,每一针,直入要害,分毫不差,已经没有救了,以后都是废人了。”
“什么?”泱未然瞪大眼,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怎会这样?全都如此吗?”
“是的。全部是同一个穴位。”想到那一幕,羽见心里就泛起阵阵寒意。
“她花葬礼何时竟有了这个本事?”打量着那支发针,泱未然眸色渐深,讥笑道,“不仅学会装疯装失忆,连对付人的手段都如此残忍狠毒,毫不手软!”
“王爷,属下看,小小姐……”还没说完,注意到泱未然的脸因为这个“小小姐”而瞬间沉下来,羽见连忙改口,“王妃看起来像是真的失忆了,倒不像是装的,不管是看莫管家还是看属下,她的眼神都如初见时的陌生,倒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羽见是这么认为的吗?”泱未然淡淡一笑,抬手摸向心口,“但是,她对我出手之狠,羽见又是做何看法?”
羽见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慌忙转移了话题,“王爷,属下忘了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哦?”泱未然秀眉微挑,看向羽见,“本王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
“若云郡主从南疆赶来看您了,估计这两日就到了。”
“若云来了?!”果真,听到这个名字,泱未然的脸上露出几日来唯一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到时候带人去接她。”
“嗯。”见他心情好些,羽见松一口气,余光却有些焦急地看向后院方向,而那一瞥,刚好再度落入了泱未然的眼中。
“记住,不要让那个女人出来!我不想让若云看到她。”
“可王爷,那后院阴气太重,加上寒池如冰,王妃身子可能……”
“羽见,你还为她担心吗?”泱未然冷冷接话道,“你没看到她如何伤那些人,如何伤本王的吗?一个心如毒蝎的女人,自然有她该承受的下场!咳咳咳……”说完,泱未然侧身躺在榻上,轻轻合上眼睛,“羽见,待会儿轻歌回来了,先暂且不用管她,本王倒要看看她和花葬礼会玩出什么花样。”
“是。王爷,时间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嗯。”泱未然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什么,抬起眸子看着正要退出去的羽见道:“本王那几条青叶,今日可有喂食?”
“没有、没有,属下这就去喂它们。”羽见赶紧答道。或许,可以趁喂青叶之际,看看花葬礼情况如何了。
“等等,本王也去。”他喊住羽见,起身披上衣服,先走了出去。
看着月光下那一道清瘦的背影,羽见先是一愣,然后慌忙跟上。虽说王爷极其喜爱那几条青叶,然而,也不曾亲自去喂食。
“羽见,快些开门。”走在前方的泱未然,突然焦急地唤了起来,语气中甚至有一丝惊恐。
羽见慌忙跑去,刚到门口,不由得被后院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和硫磺味熏得后退一步。一想到将要看到的情景,他连开锁的手都在颤抖。
“让本王来!”泱未然突然大喝一声,拔出羽见腰间的佩剑,砍断铁锁,踢门冲了进去。
然而刚进了后院,泱未然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寒池。
“小小姐、小小姐……”羽见忙奔向池子,脚下突然一滑,险些摔倒,忙点足稳住身子,往地上一看,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清幽的月光下,硫磺色泽灰暗,却被捻成粉末,均匀地撒在地面上,几乎铺满了整个落院。硫磺上面横躺着几条青色的蛇,这些蛇嘴巴大张,露出尖锐的牙齿和猩红的舌芯子,然而它们的身体却是僵硬的、毫无声息的。再走到门口,虽然也有几条青叶如此躺在地面上,但却不见任何硫磺,不过它们的身前却有一条裹着硫磺粉的蛇的残骸,显然,是那几条蛇饥饿难耐,抢食了这条硫磺蛇,然后中毒不起。
而更远处,也就是花坛的石阶旁,匍匐着一个瘦小的人,墨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露出的苍白肌肤上布满了点点血痕,甚为可怕。
泱未然扔下剑,一个箭步冲上去,蹲下身子,伸手要将地上的人扶起来,然而,他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因为,有三根被磨得比针还细的发针,正抵在他脖子上,只要稍微一动,针尖就会刺破血管。
“泱未然,你的后院不仅养了毒蛇,就连沧行草都种了!”路乐乐坐直身子,然后拉着泱未然缓缓站起来,针尖却不离他脖子分毫。
“花葬礼,你……”
“不要动!”路乐乐厉声呵斥道,“我在针尖上涂了沧行草,这东西,沾上一点就可以取你的小命!”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路乐乐踮起脚尖,近距离地盯着泱未然,针尖也下意识地用了一分力,“我的针只要刺破你的皮肤,沧行草就渗入你的血液,你即刻毙命。”
此时,这张脸,仍旧如孩童般纯美,然而,那宝石黑的墨瞳里,却有他从未见过的冷意和敌意。
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有什么不能做。
刚才,在厚重的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那些蛇逼近她的时候,她内心的恐慌和害怕宛若翻腾的潮水一样,几乎将她覆灭。
忍着刺骨的冰凉感,忍着手心的疼痛感,她一点点地将硫磺碾碎,将针磨得更细,这一切,只是源自于心底求生的本能。
辱至极,痛至深,活着,就是为了那口气。
在来正王府之前,她还会因为疼痛和恐慌而哭泣,然而,经过这一夜,她发誓绝不再掉一滴泪。
“是你杀了本王的蛇?”
“前提是你要用你的蛇杀我。”路乐乐睨了泱未然一眼,然后拉着他朝门口走去。而此时,已经有一批侍卫守在了门口。
“你知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蛇?你知不知道本王为了养它们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你竟敢对它们动手?”那些蛇,从大泱到南疆,再从南疆回大泱,数数有多少年?七年了!
“住嘴!你没有资格说这个话。”让泱未然更意外的是,路乐乐非但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反而毫不客气地呵斥他,“养这些蛇你花了心思,你就心疼了,它们是宝贝,那我呢?我就不是一条命,我凭什么让你任意践踏,任你羞辱,任你宰割?!走,跟我走!”
“几年不见,你伶牙俐齿了不少。既然针尖都放在了本王脖子上,到底要做什么,你就说吧。”此时,他不再与她争辩这个问题。在南疆七年的磨炼,他已经懂得如何对付这么一个心狠手辣、心思缜密的女子,虽然还是感觉有些棘手。
“让我走!至此,我们两不相欠,没有任何关系,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否则,我也不怕我们俩同归于尽。”
“什么?”泱未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你竟然敢跟本王说这个话!两不相欠,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就是你花葬礼将毒针放在本王脖子上,提出的要求?”此时,他的声音,明明有掩饰不住的愤怒,然而却始终透着丝丝笑意,让人捉摸不定。
“怎么?你觉得这个条件不好吗?”路乐乐道,“我现在是大泱万人唾骂的最不要脸的女人,名声可遗臭万年,只会给王爷你抹黑。没有了我,你这后院干净很多,对王爷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针尖几近刺进他的皮肤,她仰起脸,眉眼一弯,墨色的瞳孔点点寒星,朱唇微微一勾,笑得妖娆无比,“王爷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
那一刻,泱未然目光一晃,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连呼吸也随之一滞。然而皮肤上的疼痛以及胸口的伤又让他猛然清醒,眼前这个有着纯美脸蛋儿的女子,有一颗冷若冰霜的心。
瞳孔颜色逐渐加深,泱未然一眨不眨地瞧着贴着自己的女人,身子突然往下一压,主动地靠近针尖,一字一顿道:“花葬礼,本王告诉你,想走,想和本王划清界限,脱离关系,你这一辈子都休想,甚至于下辈子,本王都不会放了你!”
他的声音,完全不像第一次听到的那般清雅温柔,此时带着一种霸道的气息,瞬间欺压而来,与此同时,路乐乐感觉手腕猛地一沉,针尖突然动了一下。抬头看去,她顿时吓了一跳,待看清的时候,已经有妖娆的鲜血从他如雪的脖颈上溢出,好似海底那色泽艳丽的红珊瑚。
她根本没有料到,泱未然会有如此动作,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而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娘娘!”
“轻歌。”本能地回头,路乐乐果真看见轻歌跌跌撞撞地跑来。
“将轻歌拦住!”头顶传来一声冷冽的怒吼,震得路乐乐心里发颤,手中的针也随即跌落,脚下顿时一空,她倒退两步,险些摔倒。
手上的迟疑,眼中的慌乱,都一一落在了他的眼底。
漂亮的薄唇轻轻一扬,那是胜利的象征,然而眼底笑意淡无,他抬手拔掉那根刺入皮肤的银针狠狠扔在地上,步步逼近她。
“怎么?你刚才的那个气势呢?”
“泱未然,你不要过来。”她举起手里剩下的一根针,猛然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多么不利的位置和境况。难道被他发现,她手上的针并没有涂那沧行草,不过是吓唬人的麻醉草?
看着她手里的针,他不屑地挑了挑眉,“大夫说你针法精准,本王今晚也有所见识。然而,花葬礼,你以为凭你手上的几根针,就能走出这正王府,走出本王的控制范围?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话一落,他抬了抬下巴,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侍卫顿时冲上去,缚住路乐乐的手,而泱未然也抢在她发针前,捏住了她的手腕。
“唔!”针应声从她手指里滑落,苍白的脸上渗出痛苦的汗水,一时间,她的唇都在发抖。
手腕无力地垂下,像断了的树枝,仅被树皮连接,摇摇欲坠。
是的,路乐乐抬起痛得发青的脸,怒视着泱未然。刚才,她手腕被他捏得活生生地脱臼了。
“没有了手,你如何拿针行刺本王,如何伤我男侍,如何杀我毒蛇?”看到此时她的痛苦表情,他似乎极其满意,“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在先前就该毁了你的双手。”说着,他又朝侍卫使了眼色。
侍卫当即会意,松开了路乐乐。没有支点和气力的路乐乐只得像风中残叶一样跌落在地上。
挑起她的下巴,他来回打量着她倔强的脸道:“王妃,刚才你不是说要离开这个王府吗?怎么,现在不走了吗?”
路乐乐咬着唇,早就疼得说不出话来。这脱臼之痛,就如拿刀剃掉骨头上的肉一样疼。
“你信不信,今日我敢断你手,明日你若真走出这王府,本王就打断你的腿。”他在她耳边轻轻呵气道,声音柔软,如第一次相见似的,冰凉的手也放在她脚踝处,修长的手指一曲,就将她整个脚握住了。
“花葬礼,本王今日要让你明白一件事,和我作对,你永远不是对手。”
刺痛再度传来,这一次,路乐乐终究没有熬过去,伏地晕厥了过去。
轻歌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的鲜血和毒蛇残尸,以及晕倒在身前几乎奄奄一息的女子。她不敢想象,不过一晚,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据说,王妃废了王爷最钟爱的十个男侍,杀了王爷从南疆带回来并饲养多年的青叶,甚至,伤了王爷。
“娘娘。”轻歌低低唤了一声,却不见地上的女子有丝毫的反应。探手过去,摸到路乐乐怀里的玉佩,轻歌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当日我就不该让你将玉佩藏起来。或许,鬼姬认出了你,将你带走,未必是坏事。”
轻微的动作扯得胸口的新伤发疼,这是花清语给她的惩罚,因为她办事不力,没让鬼姬认出花葬礼。
心里阵阵发寒,她犹记得离开时无意中听到花清语的低笑,“鬼姬啊鬼姬,你苦等一千年,竟然错过她。”虽然不明白她话中之意,然而琉璃光下花清语曾经美丽的脸,突然恐怖狰狞起来。
至于鬼姬,鬼姬……即便是想到这个名字,轻歌都会下意识地哆嗦一下,全身血液瞬间冰凉,握着玉佩的手竟然轻微地颤抖起来。
“轻歌。”地上的人突然醒了过来,虚弱地唤道。
“娘娘。”轻歌慌忙要去扶路乐乐。
路乐乐无力地摇摇头道:“我手脱臼了,你先扶着我坐起来,不要碰到手了。”
轻歌应了一声,伸手扶住路乐乐,又听到她一声惊呼道:“轻歌,我身上的是什么?”
“王爷说,怕你再伤人,先将你锁起来。”
“呵呵,怕我再伤人?用链子将我锁起来吗?”路乐乐看着手脚上粗大的铁链,脸上露出一丝讥笑,随即抬眸看向四周,竟然发现自己还在那座后院。
“我在这里睡了多久了?”试着挪动身上的链子,路乐乐惊奇地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连坐着都是个问题。
“您睡了一天一夜了。”
“哦。”抬头看着天边的落日,的确是睡了这么久了,“轻歌,你为何待在这里?难道,泱未然那个浑蛋将你也关起来了?”
“没……轻歌是过来给您送食物的。”
“轻歌,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银针?越多越好。”路乐乐看了看自己身上沉重的链子,小声地问道。
“娘娘,您要做什么?”
“轻歌,我问你,如果我要离开这王府,你愿意跟我走吗?”
手里的勺子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轻歌掩饰住心里的欢喜,道:“娘娘,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有几日是月圆之夜,那晚,我们一定能离开。王爷此时正在气头上,王府里外严加看守着,而您也必须要将身子养好。”
是的,花清语说,这月的月圆之夜,将是预言中鬼姬遇到花葬礼的时候,若她还无法把花葬礼带到鬼姬面前,那她以前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而现在路乐乐竟然主动提出要离开,正合了轻歌的心意。
天色渐晚,西院处传来阵阵悠扬的歌声,好不惬意。那是泱未然的清风阁,据说那是他圈养男侍的地方。不过,轻歌说,今日那些男侍散了去,请了一些女歌伶,是因为今晚王府会来一位贵客。
傍晚,天边红霞宛若泼在画布上的朱红,妖艳而美丽。
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南边缓缓驶来,在石阶官道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正王府门口,站着一身着淡蓝色袍子的人,青丝如瀑,面容清美,双瞳犹如倒映着蓝天的湖水般干净清澈,而紧抿的唇也因为马车里出来的那个人,温和地勾了起来。
“未然哥哥!”一声愉悦的惊呼,泱未然还没有开口,那人已经蹦到他身前,撒娇地将他手臂搂住,委屈地指责道:“未然哥哥,你为何都不来接若云?”
叫若云的女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梳着精致的云螺发髻,一张鹅蛋脸,皮肤吹弹可破,双眸翦水,瑶鼻红唇,秀美可爱。
“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泱未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宠溺。
“你这也叫接若云吗?你都是让羽见来接我的。我才不要让他来接我。”说着,若云还朝羽见哼了一声,然后将头亲昵地靠在泱未然的肩头。
“我以为,我走一个月,你会长大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没大没小。”泱未然无奈地摇摇头,然而言语中却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
“未然哥哥,这便是你的正王府吗?气派可真大。”若云走进正王府,看着里面的布置,不由得睁大了眼,忙道:“这里,可比南疆的别院都大好多啊,真漂亮。”
“嗯,你回南疆之前,让羽见带你看看这王府,顺便逛逛这里的冥山。”泱未然温和地笑道。
不料,话音一落,若云当即变了脸,紧咬着唇瞪着泱未然,几乎要哭了出来。
“怎么了?莫不是我又说了哪句话惹了你?”泱未然轻声问道。
“我才刚来,你就想我走。怪不得你不来接我,原来你根本就不想我来,是吗?”若云站在原地,用力绞着手,似乎想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然而一开口,泪水就如珍珠般滚落。
“怎么哭了?这么大哭鼻子可不好。我哪里有不欢迎你来的意思,总是胡思乱想。”泱未然走上前去,抬起修长的手轻柔地将若云的泪水擦去。指尖在碰触到那滚烫的泪水时,他的手微微一颤,脑子里顿时闪过那一双倔强的大眼睛——那个女人一直不曾哭过,即便疼得都要死去,她也紧咬着唇,甚至不哼一声。
收手放在背后,心里像堵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地将手握成拳头,指骨顿时变白。
“郡主,王爷见你来可高兴了。这还是属下看到他回大泱后第一次笑呢。”羽见慌忙上前打圆场。
“真的吗?”听羽见这么一说,若云当即破涕一笑,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酡红,上前拉住泱未然冰凉的手道:“我才不要自己回南疆。这次我来就决定了,未然哥哥到哪里,若云就到哪里。”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先去休息吃点东西,我让人准备你喜欢吃的甜点。”
“呵,还是未然哥哥最疼我,知道我饿了。”若云扬了扬下巴,拉住泱未然就朝正院跑去,却听到身后的人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未然哥哥。”若云慌忙回头,见泱未然本就过于苍白的脸竟然此刻布满了汗珠,“你是不是犯病了?”
“没有。”他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担心,“不过是有些受寒了。”
“受寒?”若云黛眉一蹙,目光突然注意到泱未然脖子上的纱布,急问:“那你脖子是怎么了?为何有血迹?怎么受的伤?”说着,又落在他一直用手护住的胸膛,才惊觉为何一下马车就看到泱未然脸色不太好,原以为是他初回大泱水土不服,原来是受了伤。
回头看着一直不敢做声的羽见,若云脸色一沉,厉声道:“羽见,你是怎么回事?为何未然哥哥一回来就受伤了?”
“若云,这不关羽见的事。”
“那是怎么回事?”若云眼角一酸,担忧地问道。
“这两日,王府出了些不省心的事,所以受了点小伤。”淡蓝色的眸子望着后院的方向,他唇角的笑容渐渐凝注,清美的面容在暮色下有些模糊,以至于,即便是站在他身前,若云也无法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是有人欺负你吗?告诉若云,我去收拾他!”
“好了,若云,我说了没事。难道你不相信未然哥哥吗?”心里越堵越慌,根本就不想谈及这个问题,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到了正厅。
然而整个晚餐时间,他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地落在门外,看着繁星布满天幕。
“未然哥哥,你有心事吗?”放下手里的勺子,若云望着泱未然。
噘起的嘴,明显写满了对他的不满。谁都知道,在南疆,即便是自己的亲哥哥,都比不上未然疼她,然而这次回来,他有些变了。情窦初开的女子,如何能不发现。
“王爷……”门外冲进来一个人,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道,“笼子已经赶制出来了。”
“哦,好。”泱未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笼子?未然哥哥,你要笼子是来做什么?”
“王府有一只不听话的宠物,得将她关起来,好好调教调教。”说罢,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自己的成果。
月光下的后院,仆人已收拾干净。院子中间刚好放了一个金色的笼子,里面匍匐着一个红衣女子,她纤细的双手和赤裸的双足都被沉重的链子束缚住,尽管如此,她还是强忍着疼痛坐了起来,冷眼看着笼子外的一个年轻人。
“花葬礼,我这样对你,你恨我吗?”他干脆坐在地上,靠着笼子看着里面的女子,清秀的脸上挂着一抹看似单纯又无邪的笑容。
“何必这样假惺惺地问我?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路乐乐轻蔑地睨了他一眼。
“本王就要你痛,就是要你恨,让你痛恨得忘不了。”他笑道,语调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她想走,他就折她的翅、断她的足,还把她当宠物一样关起来,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她那日说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如果忘记了过去,那就烙下现在的记忆。
痛恨一个人,总比忘记一个人好。
看着泱未然“温和”的笑容,路乐乐顿时明了他话中之意,不由得冷嘲道:“我是痛了,也恨了。但是,我仍旧会忘记!我凭什么要记得这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活着不是单单为了活着,而是好好活着。所以,泱未然,有朝一日我若出了这个王府,我会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你不配让我记住。”
作为医学系的学生,心理学也是一门必修课程。泱未然在身体上折磨她,那她可以做到的就是在心理上挫败对方。
笼子里的铁链哗啦作响,蔽体的衣服突然被他揪住,往前用力一拖,她整个人都撞在了冰凉的铁笼子上,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两人如此逼近对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细长的睫毛下,他蓝眸中刚燃起的怒火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他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容。
“以前没见你如此倔强,现在都这副德性了,还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另一只手暧昧地游走在她瓷白的脸上,最后停留在她的眼角,“其实你这张脸,哭起来,更好看!说不定,你哭了,本王一时心软,就放了你。”
“泱未然,如果你今晚来是想看我哭的,那你可以回去了。泪水再不值钱,却也不会为你而落。”脸贴在笼子上,她闭上眼冷冷地说道。
两人隔得太近,她不想看他的脸。
“你如此断定?”身边的人淡淡地说道,语气听不出情绪的波动,“那我们等着瞧,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之后,再度被关上,四周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是那种原始的寂静。
斗下去吗?轻歌说,月圆之夜一定会离开。
到时候,泱未然,你就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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