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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望之极,被他打击的连一丝丝的睡意都没有了。她自问容貌身材都不差,又对他一片赤诚真心,难道他对她当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吗?她不相信,追着又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他良久未答,呼吸声平静而停匀,倒似乎是睡着了。她素来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他此刻是她黑暗未来的一抹曙光,她拼却全力也要抓住,那怕飞蛾赴火。于是她又推了推他的肩膀,又问了一遍。
他吸了口气,仿佛很不耐烦的回答:“本王喜欢的是贤良淑德自重自爱的女子。”
静到极致的夜色中,他的声音听得格外分明,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中。这意思就是,她不是这样的女子了?她气哼哼道:“我那里不贤良淑德了,我那里不自重自爱了?”
“贤良淑德的姑娘自然不会去摸一个男人的胸,也不会自荐枕席。”
“自荐枕席”四个字深深地刺疼了她。她羞恼交加,举起拳头想要打他一下。黑暗中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仿佛生了夜视眼,伸手将她的拳头拦住了,然后就势往里一推,她一下子就撞到了墙上。
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也不知道为何后背竟然如此之疼,那种痛仿佛烧酒一样窜到了她心里,整个胸腔都在痛。黑暗中,脸上凉凉的滑下来两颗水滴,瞬间便成了河。
她生平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打击,也从未听过比自荐枕席更伤尊严的话语,她想不明白,为何一片真心剥开了给他看,却被这样无情地对待。她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好,为何得不到他的喜爱。难道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开口明说,不能主动示爱?非要藏着掖着,端着贞女圣女的模样?可是那样不是虚伪至极么?
她伤心又委屈,磅礴的眼泪把枕头上绣着的两只鸳鸯都快淹死了,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清早,一抹晨曦尚未清透,她便被耶律彦叫醒。稀薄的晨光里,他面如冠玉,眉长入鬓,她望之失神,心里恍然道,这是一张多么好看的容颜,可惜却有一颗那么冷硬无情的心。
她懒懒地起身,意兴阑珊地吃过早饭,继续上路。
依旧和他同乘一骑,她一言不发,自荐枕席那四个字简直像是一把匕首插在了心上,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窟窿,嗖嗖的往里灌着凉风。可是身后的这个人,一点也没有向她道歉的意思,偶尔碰到他的身体,硬的像是石板。
她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扭头看着他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收回昨夜的话。”
“什么话?”
“就是你昨晚上说我的那句话。”
他挑了挑眉梢,“我忘了。”
自己为那四个字哭了半夜,他居然都忘了。她气哼哼道:“我不是随便的女人,我只对你,才.....”她红着脸说不下去了,委屈的撅起了嘴。她自认为是个忠贞专一的女人,没想到他却对她误解那么深。
他淡淡地说道:“你不想进宫,是以病急乱投医随便想要找个男人。无论是裴简还是袁承烈都行。”
“才不是,我喜欢的只有你,一见钟情你没听过么?”说完,她顿觉一股热浪从耳后滚过面颊,忙羞惭地捂住了脸蛋。从漏了光线的指缝里,她看见他冷着脸道:“本王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本王也不想被人利用。”
她连忙松开手:“我没有利用你,我是真心的。”她脸上带着醉人的红晕,眼波晶亮澄澈,坦荡明媚。
他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终却漠然地移开了视线,冷冷道:“你该真心相对的人,是皇上。”
她气得真想咬他一口。将所有的真心坦承于他的眼下,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一路上,她再也不说一句话。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尽了力,可是感情的事,从来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功德圆满,她一直在唱着独角戏,他冷眼旁观而已。
当宁陵河出现在眼前时,她知道很快就要到宜县了。
正午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如一条婀娜的彩带,对岸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绵延出一片金灿灿的花海。
她扭头对耶律彦道:“我肚子疼。”
他正在奇怪,一向活泼好动的她怎么沉默了一路,原来是身子不舒服。
他调侃道:“你不是大夫么?”
她还在生他的气,赌气回了一句:“大夫也会生病,这有什么稀奇。”
又过了一会儿,她道:“我想方便一下。”
他勒住了缰绳,停下来。
慕容雪跃下马,径直朝着河边的树林走去。
耶律彦坐在马上,远远看着那个娇小窈窕的身影隐在绿草矮树中。他本想靠近些,但又觉得不大妥当,再说她的包袱还在他手中,身无分文,又没有马匹,谅她也不会再生什么枝蔓。
可惜,他低估了慕容雪的胆子。
借着矮树丛的掩护,她弯腰朝着河边跑去,春日的河水还很刺骨,可是想想将来的凄惨,她一咬牙便踏进了河水中,宁陵河水源自城里的浣花溪水,又浅又窄,水清至底。她飞快地趟过河,对岸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油菜花地,此刻正开的灿烂无比,她弯着腰身,一头钻进齐胸高的油菜花地里,往深处躲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有几分胜算,但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一次逃跑机会。等进了宜县,和那些秀女们一起进京,便会有很多宿卫随从,她再也没有机会能够逃离了。想到那黑暗凄惨的未来,那个荒淫好色的老皇帝,她浑身充满了不屈不饶的战斗力。
耶律彦等了会儿,不见人回来,便打马过去,往矮树丛中草草看了一眼,里面并没有人,当即气得剑眉倒竖。她果然是又跑了。
他手里吹了声呼哨,立刻,袁承烈和张拢跟了过来。
“你们分头沿着河岸去找。”
袁承烈心里极其佩服慕容雪的不屈不饶,而张拢却是头疼不已,这位慕容姑娘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两人分别一左一右沿着河岸去找人。耶律彦手握长鞭,放眼四眺。她没有骑马,靠着自己的一双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能跑到哪儿去。会不会淌水过河,进到了油菜花地?他眯起眼眸,看着对岸那一片浩瀚的花海。中午的阳光下,一片金灿灿的黄,如铺天盖地的锦缎,微风过处,花海起伏。
慕容雪在油菜花地里不敢起身快跑,弯着腰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着油菜花地的深处躲去。此刻她已经豁出去了,能躲一时是一时,那怕有一丝逃脱的机会,她都要豁出去尝试。
入目是一片金灿灿的黄,暖风四溢,带来扑鼻的甜香。这一番美丽春色,耶律彦无心观赏,犀利的目光如同一只猎鹰。她一定是藏在这里,他莫名肯定。
长鞭从腰上解开,他伸臂一展,啪的一声脆响,那长鞭从他手中如同一条游龙呼啸而出,横扫起一片金黄色的花雨。骏马如游龙,从油菜花里疾驰而过,长鞭的啸声中,片片落花如雨。
慕容雪听见那呼啸的鞭声时,心如擂鼓,不敢再跑,怕被他看出来自己的行踪来,她慢慢地挪到了一处低洼的田埂下,蹲下身子,双手合十。平素从不拜佛的她,此刻临时抱佛脚,念了好几声的阿弥陀佛。
可惜,那鞭声如影随形,越来越近。她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
一声清脆的鞭声破空而来,击破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猛地勒住缰绳,骏马一声嘶鸣,抬起了前蹄。
她抬起头,耀目的阳光逼得她眯起眼眸。
坐在马上的耶律彦高高在上的看着她,金色的阳光里,金黄的花海中,他此刻多么像她梦里的情景,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她的面前,俊美如天神。可惜,却不是来迎娶她。他手里的长鞭染满了金黄色的花瓣,她想,他是打算拿鞭子来抽她吧。
可是此刻她已经什么都不怕,慢慢站起来,身上脸上都被沾满了油菜花的花瓣,可是眼中却是倔强而刚烈的光芒,仰着脸挑衅的看着他。
耶律彦紧握手中的长鞭,方才找寻她时那种恨的牙根痒痒的怒意瞬间不知所踪,他看着这个狼狈而倔强的女子,心里忽然间又生出了一抹惺惺相惜。
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厚脸皮,也的确有女人身上难得一见的孤勇。
她狼狈至极,裙衫尽湿,跑掉了一只鞋,但即便如此,容貌却依旧艳丽无双。因为奔跑,素白如雪的肌肤上色如粉霞,樱唇红润。清亮明澈的眼眸中闪着如火如荼的一抹倔强。这种神色,他从未在女人身上见过。金色的花围绕在她的身边怒放,她浑身都仿佛闪着光。
一阵风来,吹起她额上散乱的长发,打破了这一幅静美而让人失神的画卷,他这才恍然一怔,惊觉自己已经看了她太久。
“跟我回去。”他弯腰从马上伸出手,语气难得的温柔,神色也难得的和善,没有昨日追上她时的凶神恶煞模样。
但是,她看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气鼓鼓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不肯放我?”
他顿了顿,“我不能放你,秀女的名单已经上报了朝廷,而你是赵淑妃特意向皇上推荐的人。”
“你就说我跑掉了没有追上不行吗?”她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所以声音也如梦呓一般娇软低沉,生出一股勾人心魄的力量。如水的眼眸中盈满了明亮的光,仿佛是碧波上跳动的光点。
他突然间被她眼中哀哀楚楚又气愤的涟漪所惑,原来一个人委屈的容色也可以如此动人,仿佛能生出绵绵软软的丝来,缠住人的理智。
他眯起眼眸,竟然被她蛊惑了一般,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若是放了她又会如何?这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他挥起手中长鞭,扬起一片落花,仿佛是挥刀断水,砍断方才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
马蹄声起,张拢和袁承烈朝着这片花海而来。
耶律彦板着面孔道:“追你回去,我只带了张拢和袁承烈来,就是不欲声张此事,不想小事闹大。不然你以为你和你爹还有命在?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
听到这些话,慕容雪心里立刻欢欣雀跃起来。他这么做,是因为喜欢自己吧,不然一定不会这样隐秘地寻她,抓住她之后,还大方宽容地放过了她爹,压下了此事。他这么为她着想,除了喜欢她,她找不出别的理由。
她激动的握住他持鞭的那只手,仰着楚楚动人的脸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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