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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无的目光还是呆凝在了眼前这片风景如画的山谷，表情和双肩地渐渐地耷拉了下来，仿佛心里翻腾了许久的怒火已经渐渐熄灭了。
“怎么不反驳了？”獒战问他道，“刚才不还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吗？觉得自己理亏了？”
“我记得我第一次跟姐姐来的时候，姐姐说，从这儿可以看见寨子全部的模样。当然了，”莫无略带嘲笑的笑容说道，“那时候寨子还很小，一眼就能看完，住的房子也很简陋，姐姐拍着心口说獒蛮族的将来就包在她身上了，她会让族人过上更好的日子，给我……还你修很漂亮很宽敞的房子，给我们娶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做妻子，生很多孩子……”
“如果你肯回头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回头？”莫无耸肩笑了笑，轻轻摇头道，“回不了头了，回头再看，那我莫无到底是谁呢？过去的三十几年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呢？”
“你根本就不是莫无，你是獒氏子孙……”
“那我就更回不来头了，”莫无第一次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杀了那么多獒蛮族人，你认为我还能回头吗？始终，我始终还得面对我那尴尬的身份，始终还得承认我原本是姓獒的，虽然这些年我一直在否认这个事情。想想也挺可悲的，闹了快半辈子了，到头来还是闹不过一段血脉，我终究还是姓獒的啊……獒战，我不算败给你，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是獒蛮族的大王子的话，我绝对不会败给你……”
“未必！”
“一定！”
话音刚落，莫无忽然起身往前一跃，整个人就那么跳出了悬崖。獒战先一愣，紧接着冲了过去，打算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裳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像一颗急于回归大地母亲怀抱的种子，嗖地一下便落了下去，一点影子都没有。
“莫无！”獒战站在悬崖边上，伸着那只什么都没抓着的手大喊了一声。
听见獒战喊声的安竹和穆烈飞快地跑了上来，一见只有獒战了，便连忙上前问道：“莫无呢？被你一脚踹下去了？”
獒战缓缓地收回了右手，表情僵硬地转过身去道：“他自己跳下去了……”
“自己跳了？他舍得自己跳下去？”穆烈奇怪道。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獒战走回了父亲坟前，抬手搭在了那冰冷的墓碑上，表情略显忧伤道，“您放心，我会把您儿子葬在您旁边，你们俩有什么恩怨情仇自己在地府慢慢掐吧！往后，你们俩谁都不寂寞了……安竹！”
“你说。”
“给莫无一个……不，应该给他个獒氏族名了，就叫獒曦吧！正好这会儿是晨曦升起的时候，给他一个衣冠冢，墓碑上刻复曦王，这是我刚才答应过他的。”
“还给他封王？太便宜了他了吧？”穆烈不服道。
“算了，”安竹冲穆烈摇头道，“人都死了，计较这点封号做什么？他生前不是想做王吗？生前做不了，死后赏他一个，他也能安心于九泉之下了。再说了，獒战现在做了国主，他算獒战同父异母的哥哥，死后追封个王号也是说得过去的。”
“唉……”穆烈轻叹了一口也摇着头道，“要是我，我宁愿好好活着，也不要死后追封什么王，多没意思！”
“照我的话去办吧！”獒战说完，抬手在墓碑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心情沉重地下去了。其实他真的没料到莫无会自己跳下去，他原本以为今天会是他手刃亲兄弟的时候，但莫无那纵身一跳，不但他们之间的较量没了结果，连他手刃兄弟的场景也不用再现了。或许，莫无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刻有所觉悟，想要为这个从来都是敌人的弟弟做最后一件事情……
这场决斗，谁都没赢但谁都没输。
很快，在獒拔的坟旁又多了一堆新坟，碑文上刻着大大的獒氏复曦王五个字。大概在这一刻，永远地躺在悬崖底部某一处的莫无可以安心了，该有的封号有了，该有的安静有了，从此之后，他就可以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躺在这儿欣赏獒青谷一年四季的变化了，外面的风风雨雨他再也不用管了……
如果有来生的话，他的选择一定会有所不同，因为在他跳下来那一刻，他心里其实有过后悔。但一切已经太晚了，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恶魔，一个手刃无数獒蛮族人的叛逆，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更没勇气继续活下去。
还记得那年冬天，獒沐带着第一次进谷的他来到这坡顶上时，豪情万丈地指着脚下的村寨说道：“别看我们獒蛮族现在小，将来绝对可以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莫无，你放心，等我去血鹰族立下战功之后，我就会跟爹说把你认回来的事情。可能一开始还不能跟别人说你是他的儿子，但等以后你有功绩，爹自然会跟别人承认你的身份的。以后，这獒青谷就是我们三姐弟的了，谁敢欺负我们，我们就吞了他的族，打得他落花流水！”
那时，他其实是憧憬过以后在獒蛮族的日子的。他甚至想过，回到獒蛮族应该怎么立功，怎么样才能让父亲尽快承认自己的身份，可是一切都止步于獒沐出事……除了那个曾经对他关怀备至的姐姐之外，他信不过獒蛮族的任何一个人，当中也包括巴天。与巴天的联手，其实并非兄弟情义有多深厚，他只是为了报复，为了泄愤而已……
莫无跳下去的那瞬间，他心里在想，倘若再有一次机会，他会好好珍惜的。獒战说的其实很对，就算是父亲对不起自己，自己也没失去所有的一切，他还有姐姐，还有弟弟，还有很多很多可能会对自己好的人……
獒沐已经记不清这是奇魂第几回晚到了，昨晚明明派人去告诉过他今早一早就要离谷，可其他三人都到了，却还是不见他的人影。
“奇魂怎么回事？他到底去还是不去？”巴庸蹲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很是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
“再等等，他肯定会来的。”一身白衣的穆当站在梨花盛开的树下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总是这样，不拿大公主的话当话，耽误了功夫不说，若是耽误了完成任务，那事情就大了。”第三个说话的是巴天，他一边说一边瞟着獒沐。
獒沐脸上已经有些不好看了，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又抬头往寨门方向看了一眼，哼哼了一声道：“他是要在家生完孩子才出门儿呢？行，不去就算了，我们走！”
刚一转身，奇魂那熟悉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了。獒沐回头一看，只见这家伙左手拿团子，右手提蕉叶包，嘴里也没歇着，吧唧吧唧地嚼着什么。他刚跑到獒沐跟前，獒沐抬脚就踹了过去，他往右一闪，问道：“干什么啊？一大早就踹人，谁惹你了？”
獒沐气得翻了个白眼，叉腰道：“我昨晚派人去跟你说什么了？我让你一早在这儿等着你怎么这时辰才到？你以为你是我爹啊？还要我们四个在这儿等你一个？你架子挺大的啊，奇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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