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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枣子!”小语凝高高地仰起头,指着挂在枝梢一颗颗枣子兴奋地叫:“鱼鱼,你看那边,那边的枣子多!”
“你等着,我去摘。”谢予安将衣摆撩起往腰带内一塞,拍拍手准备去摘枣子。
枣树又高又大,他站在树下寻了个好爬的位置,准备爬上去,可才一用力脚下顿时一滑——
“鱼鱼小心!”
“啊!”
“妧妧妹妹!”
谢予安呼吸渐重,直到紧握住木匣子的手上传来疼痛,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当年那颗枣树下是一道沟壑,因为有枯枝遮着,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他一脚踩空,是妧妧拉住了他,结果她却自己掉了下去,头磕在了石头上。
愧疚和自责让他喘不上气,那是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往事,很长一段时间里,妧妧满头鲜血昏迷不醒的模样,几乎成了夜夜困缠着他的梦魇。
倾云轩。
夏云从院墙边的草垛上抓住了一只鸽子,“标肥肉厚,烤了吃正好。”
他嘴上这么说,手却熟练地取下了绑在鸽子脚上的信,朝书房走去。
谢蕴清站于书案后,身着石青色宽袍,腰间未系丝绦,连握笔沾墨的姿势都显得散漫懒怠。
夏云进去时,恰巧笔尖的墨汁滴在白洁的宣纸之上。
谢蕴清淡道:“斩卷了。”
夏云头皮一紧,不会是要赖他头上吧!
落笔,运势,那墨点就浑然在了画中。
谢蕴清头也不抬,“什么事?”
“有信来了。”夏云将纸卷递上前。
谢蕴清单手展开纸卷,看过之后轻闭起眼,执笔的手微抬,笔杆点在额前,须臾过后,复又睁眼。
夏云看着他书写,看似漫不经心,洒脱风流,可落成的每一笔都极具锋芒,筋骨尽显。
待墨干的间隙,谢蕴清绕过书案走在了窗棂前,金丝楠木的长案上放着鸟笼,笼内的金丝雀叫声清灵婉转,悠扬动听。
谢蕴清拿着乌木勺,铲起谷子一点点的往笼里送,神色专注。
又逗弄几许,才道:“二少爷没去顾府。”
谢蕴清语气平平,并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
“少爷英明,确实没去。”夏云拍马屁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张口就来。
谢蕴清看了他一眼。
夏云不敢再卖乖,咳了咳道:“为了这事,昨夜老爷还与夫人还起了争执。”
谢蕴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眸透出入骨的凉薄,“母亲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啊。”
夏云一惊,没敢吱声。
谢蕴清忽而一笑,“二弟这回倒是没让我失望。”
夏云分辨着他的笑容里有几分真,许久才确定他说的不是反话。
夏云心中更为不解,难道不应该是二少爷去见了齐大人的千金,才算遂了少爷的心意吗?
他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可这么一来,岂不是与少爷所想背道而驰了?”
谢蕴清只笑不语,继续逗弄着笼内的鸟。
谢予安站在了空落落的倾云轩内,环视了一圈,“怎么连个人都不见?”
他负手往里走去,“大哥。”
“是二少爷。”夏云上前收起了书案上的信纸。
谢蕴清扔下乌木勺,漫不经心的掸了掸指尖,走了出去。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吃茶闲谈。
谢予安心事重重的叹道:“还是你这里清净自在。”
倾云轩除了夏云以外就只有几个洒扫的婆子,以往伺候的婢女也都被谢蕴清与喜静为由,赶了出去。
谢蕴清淡笑道:“你此刻不是应该已经去了顾府,怎么反倒来了我这里?”
谢予安皱眉,“你也知道母亲给我安排的荒唐事了?”他端起茶盏灌了一口,却被烫口的茶水烫的脸都变了形。
谢蕴清看着被重重搁下的茶盏,掀起眼皮,“母亲此举,也是为你为谢家着想。”
“难道大哥也认同母亲所为是对的?!”谢予安蓦然拔高了声音。
谢蕴清却平静地反问他,“母亲所为又有哪里是错?”
谢予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里生出怒意,旁人这么说就罢了,可大哥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娶妧妧?还是应该委屈她,让她做平妻?”谢予安摇头,一字一句道:“绝不可能!”
面对谢予安连声的质问,谢蕴清反倒笑了起来,“你有如此决心,我也就不担心了。”
谢予安一愣,还有些怔懵,“大哥的意思是?”
谢蕴清掀盏饮了口茶,嘴角微挑,“妧妧心思纯稚的就如同一个孩子,你娶了她,便是要一生体谅相护的。”
“昨日你能在母亲的面前这般护着她,往后必然也能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谢予安听着谢蕴清的话,刚才还无比坚定的心却忽然动摇了起来,大哥说的不错,妧妧心智不全,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他连想从她身上得到同等的感情都是妄想,而他心中的烦苦也无法说与她听,或许就如母亲所说,他要操持她一辈子。
而友人话里话外的戏谑,旁人异样的目光,无一不是在轻看苏语凝。
谢蕴清看了他一瞬才提起茶壶,茶水倾入杯中的清冽声响在安静的院落中显得尤为清晰,半垂的眼睫遮住了他眸中的莫测,唇角轻勾慢慢笑开。
一味的打压与阻止只会适得其反,顾梦岚的做法也只会让他反感抗拒,只有让谢予安自己不堪承受这样的压力,明白无论做什么努力都只会是白费,他才会退缩。
他这个二弟自小心高气傲,又能坚持多久呢?
良久都没有听到谢予安的回答,谢蕴清才淡道:“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谢予安猛然回过神,谢蕴清的目光一时间让他无地自容。
就在刚才他竟然生出了犹豫,甚至对大哥的那番话感到了无力,想要逃避!
谢予安拼命压下那些连自己都不齿的念头,扯了个笑转移话题,“许久没与大哥手谈一局了,不如来一局?”
谢蕴清一撑桌面站起了身,“走吧,棋盘在屋内。”
“大哥的腿还是不见好?”谢予安见他起身时有些费劲。
“怎么才算好?”
谢予安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蕴清无所谓的一笑,“还能走几步,不至于真的成个废人,便是很好了。”
两人对弈,谢予安却始终静不下心,一连几局都被杀得溃不成军。
谢蕴清捻了念指间的白子,又抛到了棋篓内,“还是改日再下吧。”
谢予安确实没心思下棋,他捏了捏眉心,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大哥了。”
正要跨出门槛时,谢予安视线不经意的瞥过桌案一角,步子生生顿住,“那是?”
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除去缺了一个兔耳朵,与昨天苏语凝拿在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但是怎么会在这里?谢予安皱起眉。
谢蕴清抬眼看去,“哦,昨日路过做糖人的摊子,见着有趣就买了一个。”
谢予安看向他,谢蕴清神色淡淡。
“想不到大哥也喜欢这些小玩意。”
谢蕴清笑了笑,捡完棋盘上的白子,才抬起头,“怎么?你也喜欢这小兔子,可惜我吃过了,不然就给你了。”
窗外暮色渐沉,谢蕴清背着光,半张脸掩在暗黑之中,他眼中的寒凉转瞬即逝,快到谢予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谢予安不甚在意的一笑,“我可不爱这些小玩意儿。”随即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他又如何想能想得到,自己的兄长竟然觊觎着他的未婚妻。
夜彻底沉了下来,廊下的灯笼逐一点亮,谢蕴清静默着坐在棋桌前,月影拉长了单薄清瘦的身影,寂寥阴郁。
不爱么?
那你,那你们为什么都要来跟我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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