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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在树上吱吱鸣叫不停, 云瑶才睡了没多久便被吵醒了。姚姑姑在外面碧纱橱内做针线活,听到里面翻身的动静, 忙起身放轻脚步, 走过去探头一看,笑着道:“格格醒啦,奴婢去给你打水来洗漱。”
云瑶嗯了声, 将团扇盖在脸上, 抱怨道:“树木太多也不好,以前住在万春园的院子里就没有这么吵。”
圆明园庄子在年后修葺完, 云瑶迫不及待在三月份就搬了进来。又托了雷金玉去规划万春园的修建, 她计划将圆明园与万春园连起来, 修建成一个大的圆明园。
现在园子里绿树成荫, 山水如画, 景色浑然天成。云瑶每到一处都能呆上许久, 除了知了蚊虫多了些。
后来,她在院子花坛里种了许多驱蚊草,又燃了艾灸驱蚊, 解决了蚊虫的问题, 就是知了与晚上的蛙鸣声就没法子了。
不过听习惯之后, 这些就不是什么大问题。能住在人间仙境里, 她觉得人生已完美, 再别无他求。
云瑶坐起来打了个呵欠, 下炕汲拉着鞋去洗漱了出来, 姚姑姑端来碗糖莲子,又倒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说道:“现在湖里的莲子还嫩, 就得老了的莲子做糖莲子才好吃。”
云瑶尝了颗觉得还不错, 招呼着姚姑姑一起吃,说道:“等今天太后娘娘在畅春园安置好,明天就能上门去,喝到嬷嬷亲手煮的奶茶了。”
姚姑姑拿糖莲子的手停顿了下,说道:“今天贝勒爷也来了庄子,等安置好估计会来圆明园。奴婢要不要去吩咐厨房一声,晚饭备些贝勒爷喜欢吃的菜。”
云瑶慢慢吃着糖莲子,眼皮都没有抬,说道:“不用,贝勒爷没有空来。”
姚姑姑心里叹息,自从去年在京城外一别,胤禛再也没有来过庄子。连圆明园修建好以及搬家,云瑶照着规矩差长兴去知会过,他也称忙没空前来。
不过她见云瑶半点都不上心,照常过得无忧无虑,也就没有再劝说。其实她也清楚,按着两人才在一起的那时候,胤禛别说平时再忙,哪怕只有吃一杯茶的功夫,他也会马不停蹄赶了来。
每年夏季,他到了庄子后,马车还没停稳就急着来寻云瑶,哪会等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
到了外面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云瑶照常走到田间地头去转一转。地里的花生一年比一年收成好,为了花生瓜子这个绝配,她还寻到了向日葵种子,种了几分地。
这个时节向日葵花开得正好,再等上一个月,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炒瓜子。
待走到地边,云瑶看到好几根被摘走花朵,只剩下光秃秃杆的向日葵,她脸迅速沉了下来。
狗东西,偷花偷到她地里来了!
除了向日葵,还有花生秧也被拔了好几株起来,然后随手又扔在了原地。她眼神一扫,附近的西瓜地里,一个身着淡绿色旗装的女子,正俯身在看着什么。
她手上,赫然抱着一束向日葵。
旁边两个下人模样的人,在她的指点下,捧着个大西瓜一扯,然后连瓜带腾一并扯断了。
云瑶心里已经大致有数,深深呼吸之后,压下了心底的怒意,走到西瓜地边,几人也正好摘完瓜从瓜地里走出来。
绿衫女子身形纤细,凤眼柳眉,行如弱柳扶风,衬着怀里的向日葵,更显得人比花俏。
她见到云瑶先愣了下,然后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问道:“你是管这些地的管事吗?”
云瑶呆住,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随意穿着的布衫,笑着道:“是啊,你又是哪位贵人?”
绿衫女子还未答话,她身边的丫鬟已经大声训斥道:“既然知道我们主子是贵人,你还敢如此不敬,是谁教你的规矩?”
绿衫女子只淡淡看了一眼云瑶,说道:“绿秾,算了,种地的不比在府里伺候,哪能记得这些规矩。咱们走吧,贝勒爷该回来了。”
她才转过身,便看到大步走来的胤禛,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然后小跑着迎上前几步,捧着花福了福身,欢快地唤了声:“贝勒爷!”
云瑶只微笑着远远福身见礼,不愿意打扰他们,转身招呼着姚姑姑离开,吩咐道:“姚姑姑,从明天起,早晚凉快的时候,让人在地里来守着。想要吃西瓜的,也大方送他们一两个。
告诉他们向日葵是种了拿来吃的,不是拿来看的。地里还没有成熟的长寿果这些,就劝他们不要再拔了。”
姚姑姑应是,两人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云瑶回头一看,胤禛已经大步追了上来,她便站住了,又福了福身:“贝勒爷。”
许久未见,胤禛比以前消瘦了些,眼神更为沉着,配着棱角分明面无表情的脸,令他整个人都冷冰冰的,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难以接近。
他点了点头,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问道:“最近可好?”
云瑶微笑着答道:“多谢贝勒爷关心,妾身挺好的。”
绿衫女子已经走过来,不解地问道:“贝勒爷,她是谁呀?”
胤禛看着她,说道:“这是云...”他似乎回忆了什么,话在嘴边转了转,终是说道:“她是云瑶。”
然后他又指着绿衫女子,对云瑶说道:“这是年氏,新进府的格格,你们先前见过了?”
年氏咬了咬嘴唇,眼眶渐渐红了,然后对云瑶福了福身,垂着头道:“见过云姐姐,先前都是我不好,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姐姐。”
云瑶见到年氏我见犹怜的模样,也觉得比画上的仙子还要美,哪忍见她委屈,忙温和地道:“没事没事,都是我不好,没有跟你解释清楚。”
胤禛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微皱起眉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年氏螓首低垂,眼尾泛红,看起来羞愧难当,“贝勒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没有认出云姐姐来,便没有向她见礼。
云姐姐先进府这么久,没得让她以为妾身托大,没了规矩。”
胤禛忙哄着她道:“你们先前没有见过面,没认出来也不是你的错。她心胸宽广,不会与你计较这些小事。”
年氏举起那束向日葵,怯怯地道:“贝勒爷,这些花是妾身见着开得好看,想采来插到你书房的花瓶里。
可这些花都是云姐姐种的,妾身还没有问过她,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云瑶抬了抬眉,原来年氏知道这些花是她种的,不问而取,不先问她这个主人介不介意,却先问胤禛。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是借着胤禛来压她呢?
胤禛笑了起来,拿起向日葵看了看,对着云瑶说道:“这花开得倒热烈,难得见你种除了吃以外的东西。”
云瑶面带笑意,说道:“贝勒爷,这不是拿来观赏的花。再过一个月左右里面的种子便可成熟,晒干炒了以后,就变成了香喷喷的瓜子。”
胤禛被噎住,年氏看上去更尴尬了,拿着那束花不知如何是好,窘迫得都快哭了出来,对云瑶说道:“云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赔给你吧。”
云瑶只觉得这美人儿就是水做的,她是花岗石做的。再说下去惹得美人儿大哭,那她就哄不住了。
她于是干脆地道:“我不生气也不介意,以后不要再采就是了。还有地里的长寿果,也没有长成熟,也不要再去拔。要吃西瓜,差下人来说一声,摘的时候不要连着瓜腾也扯掉,其他瓜果蔬菜也是如此。
地里种的都是庄稼,是拿来吃的,拿来赏玩的都种在花园子里。好了,妾身就不打扰贝勒爷与年妹妹的雅兴,你们慢慢逛。”
云瑶朝胤禛福了福身,转身悠闲离开。
年氏小脸泛白,美眸渐渐浮起了泪水,不知所措看向胤禛。他眉心微拧,最终只是道:“回吧。”
姚姑姑跟在云瑶身后,走了一段路,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年氏与胤禛与他们背道而驰,两人似乎在边走边聊着什么。
年氏仰头看着胤禛,然后笑得娇艳如花。胤禛也侧头看着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一幕,以前在云瑶与胤禛之间再也寻常不过,只是现在换了个人而已。
她回转头,身前云瑶仍旧悠闲自在,随手从架子上摘了根嫩黄瓜,拿帕子擦了擦刺,掰了一半递过来:“晚上咱们吃凉面吧,再加一份糖渍番茄。
我想想啊,厨房里还有半只白切鸡,这次的鸡肥,干脆让大嫂把鸡肉撕成丝,做成鸡丝凉面吃。”
姚姑姑听着云瑶说起这些吃吃喝喝,堵着的心一下通透起来,几口吃掉半截黄瓜,笑着说道:“奴婢再摘几根黄瓜回去,晚上拿来切了敷脸。”
夏季的时候,云瑶晚饭一般吃得比较晚。她凉面才刚吃了几口,姚姑姑就进来说道:“格格,贝勒爷与年格格来了圆明园,现在他们去了杏花春馆那边。”
云瑶头也不抬地吃着自己的面,说道:“随他们去逛吧,面不吃很快就会糊成一团,不好吃。”
姚姑姑拿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把云瑶空了的杯子满上,劝说道:“格格,你吃完了还是出去迎一迎,总不能让人说你没了规矩礼数。”
云瑶拿起酸梅汤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又冰冰凉凉下肚,顿时驱散了夏季的炎热。她舒服长叹,随口应道:“等我把面吃完了再去。”
谁知面才吃到一半,胤禛与年氏就来到了她居住的院子。他一进门,闻着空气里的蒜味,转头对年氏说道:“你不喜欢吃蒜,闻不得蒜味,让人先陪着你去外面逛逛。”
年氏皱了皱鼻子,说道:“贝勒爷,云姐姐喜欢吃,妾身少闻一些也没事。既然来了,妾身总得跟云姐姐说说话。”
云瑶心里长叹,这面是吃不下去了。她推开碗,站起身福了福,说道:“贝勒爷与年格格来了,请这边坐吧。”
胤禛背着手,瞧了瞧桌上的晚饭,问道:“你晚上就吃这些?”
云瑶笑了笑道:“夏天晚上吃凉面倒爽口,这些也够了。”
年氏也凑上前,羡慕地道:“云姐姐身体真好,我肠胃弱,沾都不能沾凉的东西。”
云瑶微笑着道:“那可得好好调理。姚姑姑,给年格格与贝勒爷都上热茶来。”
姚姑姑应是,胤禛却说道:“不用上茶了,这园子修好之后我一直还没得空来看,现在外面不算热,我们出去逛逛。在月下看去,园子里的景致又别有一番韵味。”
云瑶也不多说,福了福身道:“那贝勒爷与年格格随便逛。”她扬声唤来长兴:“长兴,你园子里熟,伺候贝勒爷与年格格出去好好转转。”
胤禛眉头微拧,说道:“你也一起去吧,吃完饭也好顺道消消食。”
云瑶顿了下,说道:“是,妾身也陪着贝勒爷与年格格一起去逛逛。长兴,你前面带路。”
一行人走出了正院,长兴走在最前面,侧着身子一一介绍。胤禛背着手边走边随口问几句,年氏落后他一步,不断小声惊叹。
云瑶手上提着个小灯笼跟在最后面,她一言不发只看着手上的灯笼,盼着灯光能引来一些萤火虫,捉起来放在软纸折成的灯笼里,又好玩又美。
胤禛走了一段路,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云瑶正认真看着手上的灯笼,不禁出声提醒道:“你且仔细看着些路,别摔倒了。”
好不容易飞来的几只萤火虫又飞走了,云瑶心里懊恼,抬起头不咸不淡地道:“妾身知道了,多谢贝勒爷。”
年氏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指着前面的月地云居,说道:“贝勒爷,这处院子的景致真美,月地云居这个名字,也恰与月色相互辉映。可若是没有月亮时,倒不怎么相衬了。”
胤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嘴里“唔”了声,说道:“你可有更好的名字?”
云瑶慢慢睁大了眼,好整以暇等着年氏取名。反正是她的园子,这些名字可是来自著名的圆明园四十景,她只当笑话听听,断不会改的。
年氏沉吟了会,说道:“此处院落临水,又背靠山,就叫山水一色怎么样?”
胤禛念了几遍,转头看着云瑶,问道:“你觉着这个名字可好?”
云瑶笑眯眯地答道:“年格格才情过人,又饱读诗书,取的名肯定是好。只是妾身读书少,听不懂好坏。
这些院子的名字妾身叫习惯了,而且重新做匾额又要浪费银子,还是用原来的吧。”
胤禛斜了她一眼,笑着道:“原来都是为了几个银子。算了依你,不改就不改吧。”
年氏咬着嘴唇,又连连道歉:“云姐姐,对不起,都是我造次了,不该随便改你的院子名字。”
云瑶又忙安慰她道:“没事没事,年格格书读得多,是我没有见识欣赏不了。”
一小段插曲过去,几人又顺着溪流往曲院风荷方向走。年氏看着胤禛,娇娇地问道:“贝勒爷,你住在哪座院子啊,妾身能选你旁边的院子吗?”
云瑶只当没有听到,提着灯孔晃来晃去,把围上来的萤火虫赶走,决心大慈大悲,今晚且放它们一条生路。
胤禛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云瑶,说道:“这里没有正院,每座院子都各有各的好。”
年氏更开心了,欢呼雀跃道:“妾身见到每处院落,也都觉得特别别致,那妾身可以自己选一处住吗?”
胤禛愣住,转过头说道:“那你得要问问主人了。”
年氏抬手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贝勒爷真是爱说笑话,这园子的主人当是贝勒爷啊。
你就是这个府里的天,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啊,妾身不问你,还能去问谁?”
胤禛不由得瞄了一眼云瑶,见她脸上笑容不变,提着灯笼,在轻轻左右挥舞着玩。
年氏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贝勒爷,你说这园子是云姐姐的吗?”
胤禛心中莫名气结,闷闷地嗯了一声。
年氏小声惊呼,“妾身也曾听过,不过当时妾身还以为是开玩笑呢。贝勒爷出钱修的园子,又是当家做主之人......”
她说到这里住了口,歉意地看着云瑶:“云姐姐,对不住,都是我多话了。不过云姐姐,我真的好喜欢这里,我以后也能住进来吗?”
云瑶抬起头,看着她笑了起来,干脆利落拒绝道:“不能呢。你若喜欢的话,也去皇上面前挣几座庄子来,然后让贝勒爷出银子给你修吧。”
年氏定定看着她,眼眸里渐渐浮起了水雾,难堪地垂下了头,哽咽着道:“对不住,是我造次了。贝勒爷,妾身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去好不好?”
胤禛脸色也变了变,看了一眼云瑶,只满嘴的苦意,她还是一点都没变。
自从上次皇太后寿辰之后,他故意冷着她,一直没有去庄子,她却如常过着自己的日子,半点都不见着急。
久而久之,他心也有些冷了。就这么一直拖着,想着她低头。其实也曾盼着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神情。
白天马车行到绮春园附近,他就开始心神不宁。想着她会不会又在外面的田间地头里,或突然从玉米地里冒出来,手上抱着几根玉米,笑着对他说,贝勒爷来了,等会我们吃玉米饼好不好。
直到马车进了园子,他也没有见到那个熟悉又已有些陌生的身影。
下午本来想打着去看园子的借口,上门去见见她。澹宁居那边却来人让他过去,他只得先去见了康熙。
等到下午迫不及待赶了回来,总算见到了她,没曾想她不咸不淡,像是见着许久未见的熟人一般,只对他打了个普通寻常的招呼。
她不远不近地站着,带着些笑看着他与年氏,那一刻他总觉着,她好似在看笑话。
胤禛心里怒意夹杂着酸涩,得他难受至极,冷冷地道:“苏培盛,你送年氏回去。”
年氏抽抽搭搭哭着,想要说话,却被胤禛的脸色吓住了,忙跟在苏培盛身后离开。
胤禛背着手,胸脯不断起伏着,伸手抢过她手中早就看不顺眼的灯笼一扔,拽着她的手臂,黑着脸一言不发猛地往她院子里冲。
云瑶被他扯着跌跌撞撞跟在身后,回到院子后,他对紧张跟在身后的姚姑姑一声怒吼:“滚!”
姚姑姑吓得脸色大变,云瑶强忍着怒火,对她说道:“姑姑我没事,你下去吧。”
胤禛怒不可遏,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鼻子不断冷哼,厉声道:“好啊你,你的心莫非是冰做的,就是块冰,也该焐热了吧!
你且说说看,我待你哪里不好了,处处向着你,护着你,就算是福晋,我也没给她这么大的脸面!”
云瑶转了转被拽疼的手臂,不疾不徐地道:“贝勒爷这些话,妾身怎么听不懂呢?”
胤禛猛地转过身,死死看着她道:“这么久以来,你可曾有半点把我放在心上。我不来,你就一辈子打算不见我是不是!我待你的好,你都当成笑话是不是!”
云瑶被他话里的酸意逗得笑了起来,她没有看笑话,不过他倒真是在说笑话。
她耐着性子,细声细气地说道:“贝勒爷,年格格说你是这府里的天。你想想啊,你这片天罩着府里的众多姐妹们,你一开心就是阳光普照,你一生气就是乌云罩顶。
妾身哪里敢不把你放在心上,都是妾身不好,不该让年格格难堪,又落了你的面子。
这个园子修建是你出的银子,你想要谁住进来,妾身不敢拦着你。
这样吧,万春园也不修了,妾身搬回去住,这个园子妾身让出来,再去给年格格赔个不是,你看这样好不好?”
胤禛神色哀哀,定定看着她道:“你都明白的,你知道我不是说的这个。你可曾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难熬,心中有多难过。”
云瑶静静看着他,开口问道:“有多难过?”
胤禛怔住。
云瑶神色平静,说道:“真正的难过根本说不出口。就像是你做了一场根本醒不来的噩梦,像是眼看着自己一点点碎成了碎片,你还得亲手一点点把自己粘起来。
贝勒爷,你自小金尊玉贵长大,只有你对别人说不的时候。你想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自有人给你送到手边,所以你根本不会懂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这段时间,贝勒爷不一样过得好好的,有没有妾身也没什么区别。
你对妾身的好,妾身自然明白,也感激贝勒爷。只是贝勒爷,妾身不过是孤身一人,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更没有家人需要你提携照顾。
你的那些好,想要给妾身的封赏,贝勒爷还是留着给需要的姐妹吧。”
胤禛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死死看着她,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姚姑姑见到胤禛离开,忙不迭进了屋,见到云瑶垂着眼帘站在那里,低低地叫了声:“格格,你没事吧?”
云瑶回过神,摇了摇头笑着道:“没事。姑姑,你去打水来,我洗漱了早些睡。
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皇太后那里混早饭吃,好久都没有吃到嬷嬷煮的奶茶了,这个夏天我一定要学会煮奶茶,还要学会蒙语!”
姚姑姑松了口气,下去招呼丫鬟打来了热水,云瑶洗漱之后就上床歇息了,次日天不亮起身去了畅春园。
胤禛回去绮春园正院,在屋子里呆坐了许久,云瑶那些话,始终在耳边回荡。
他回忆起两人相识的点点滴滴,曾经耳鬓厮磨的美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悄然远去。
丝丝痛楚从他心底蔓延开,心仿佛缺了一大个口,空荡荡没有着落。
苏培盛躬身进来,低声禀报道:“贝勒爷,年格格差人来问,贝勒爷晚上可还过去万方安和歇息?”
胤禛听到万方安和这个名字,突然觉得尖利又刺耳。
万方安和曾经是她住的院子,里面的屋子都是她亲手布置改建的,后来她被逼着让给了弘晖。好似自那次她搬走之后,她就远走高飞,再也没有回头过了。
现在弘晖长大了喜欢到处乱跑,万方安和靠近水边,福晋怕他掉进水里,夏天来畅春园,就没有再住那里。
年氏第一次来庄子避暑,瞧见了这处院子景致好,央求撒娇要住在万方安和,他便让她住了进去。
他都已经快忘了,那曾经是她的地方,是她让了出来,她一次次退让,甚至今晚还差点逼得她再让一次。
胤禛努力压着心里的痛楚,沉声道:“苏培盛,让年氏搬去别的院子,连夜搬!以后谁也不准再住进万方安和!”
苏培盛悚然一惊,抬头看了胤禛一眼,见他浑身都散发着冷意,忙低下头应声退了出去。
第二天胤禛几乎魂不守舍,从澹宁居出来之后,马不停蹄赶去了圆明园。
可是,园子里空荡荡的。
长兴留在庄子里,见到他来,头都快埋到了地里,小心翼翼地说道:“回贝勒爷,云格格去了太后娘娘那里。
太后娘娘见到云格格伺候得好,人又孝顺,就把云格格留在了身边伺候,以后她都不回来了。”
胤禛突然想起云瑶昨晚说过的那句话:“真正的难过是说不出口的。”
他现在理解了那种感受。明明全身上下都没一处安生,却又说不出那里难过,无法诉诸于口,一提就会崩溃。
长兴突然觉得胤禛看上去有些可怜,他忙垂下头,硬着头皮说道:“云格格说,若是贝勒爷来,就让奴才把万春园与圆明园都交给贝勒爷。奴才已经理好了契书,请贝勒爷清点。”
胤禛心已经麻木,看着长兴突然问道:“你呢?”
长兴愣住,“回贝勒爷,请恕奴才愚钝,听不懂贝勒爷所问是什么意思。”
胤禛面色惨白,问道:“你呢,她带你走了吗?厨房的马氏她也带走了吗?”
长兴咧开嘴,觉得不对又很快收起了笑,恭敬地道:“回贝勒爷,马大嫂已经随格格去了太后娘娘那里。
格格吩咐奴才交接好之后,也赶快去畅春园,说太后娘娘那边还缺人伺候。”
他把匣子交到苏培盛手上,说道:“贝勒爷,钥匙契书都在里面。贝勒爷若是清点无误,奴才这就告退。”
胤禛目眦欲裂,抬脚将苏培盛手上的匣子踢得飞出老远,狂吼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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