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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悠悠,白驹过隙,一晃眼就是六年过去......
大中祥符九年,苏州吴山村,初秋时节,此时正值黄昏,落日的余晖斜照大地。
吴山村里炊烟四起,田里的麦穗微微低垂,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看来又是一个丰收年。
眼望着田地里的稻穗,百姓们满是沟壑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丰收了就意味着粮食的富足,又可以渡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寒冬了。
两年前,江淮、两浙路旱灾,大宋朝廷供给占城稻种,教百姓栽种,两浙路自始亩产提高了一些,有了好的收成,老百姓日子就好过多了。
田间小道中走过来一个六七岁的垂髫小童,两只大大圆圆的眼睛很是清澈。
小童略肥的两腮丝毫遮不住清秀的五官,只是脸上有些忐忑的神情。
他小手上拎着一只大野鸡。时不时还换下手拎,估摸是年纪小气力不够。
一只半大的撵山犬竖着笔直的尾巴跟在小童身后,全身乌黑发亮的毛发,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嘴。
黑狗长长的狗舌“哈、哈”的吐着气,这大狗若是直立起来只怕比小童还高。
小童身上的衣服被荆棘挂的稀巴烂,小嘴嘟嘟嚷嚷:“小山没用,一只野鸡也追丢,害的我衣衫撕烂,爹娘肯定会责罚”。
越想越气,把野鸡伸到大狗的狗嘴旁说道:“小山,张嘴叼着”。
黑狗低低的”呜呜“两声,乌黑的眼睛委屈的瞅了瞅小童,乖乖的张开大嘴叼住了野鸡,迈开四蹄跟着小主人慢慢往村子里走去。
迎面走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小童不禁好笑。
少年故意逗他:”睿哥儿,你又跟谁打架了,今岁眼见你那衣衫破了好几次,回去你爹娘定会罚你。”
小童闻言更是丧气,眼睛溜溜的转着,理都没理少年,小跑着往家中而去。
暮色渐渐降了下来,村中炊烟四起,小童刚走进村口,就听见有人在喊:“睿哥儿...睿哥儿...”
小童忙高声应道:“娘亲,我回来了。“
一个身着棕色麻衣,头顶随便挽了个发髻的中年妇人迎了过来,妇人一脸的慈眉善目,看到小童归来,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麻衣妇人上前牵着小童的手一边走一边责怪:“睿儿,你这孩子又上哪撒野了。”
“娘,我和小山抓了只野鸡,小山没有抓稳,让野鸡差点跑了。娘亲,你看好大一只野鸡,收拾好了炖一锅汤,汤给娘喝,鸡肉给爹爹下酒,鸡骨头给小山吃。”
小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指着那条狗答道,撵山犬赶紧讨好的向着妇人摇了摇尾巴。
麻衣妇人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儿子日日在外面撒野,衣衫挂破那是家常便饭,笑的是这小娃娃真聪明,知道转移话题。
麻衣妇人便是丁员外夫人林氏,小童便是当初抱在林氏怀里的婴儿。
他随父姓丁,单名一个“睿”字,兄弟姐妹四个。
姐儿最大,名唤丁成绣,此时已是二八年华。
长兄叫丁进宝今年已十三岁,读书是不成的,表面看着憨厚其实年龄虽小却精于算术,真是人如其名,眼下随着父亲经商。
二兄今年刚满十岁,正在村学蒙学,由一落第举人教授学业。二兄自小一直未曾取名,大伙都是二郎二郎的叫,户籍上所书亦是丁二郎。
到了七岁蒙学的年纪,父亲曾想给二兄取名为招财,结果被母亲啐了一脸,索性取了个他自以为有诗书气的名字--丁进文。
说来也怪,取了这个名字后二郎温书有如神助,识文断句、诗赋文章在村学里无出其右。
那落第举子老怀大慰,认定丁二郎将来必定金榜高中,视为高徒倾囊相授。
丁睿却是单名,一周岁时会喊爹娘、哥姐,走路也算稳当。
无名老和尚为丁睿取名后,周岁时上门又给丁睿念了半个时辰的经文。
小丁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和尚苍老的面容,居然老老实实的听着,既不哭也不闹,脸上一副好奇的神情。
后来抓周,小丁睿可不像别的孩子那般怕生,在一众乡邻的目光里,他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咧开嘴巴笑着,迈着小腿跌跌撞撞走向对面的毡子。
小丁睿摇晃着小脑袋看了看罗列的盏盏果木、书籍、饮食、官诰、笔砚、算筹、经卷针线等等应用之物。
他肥肥的小手先把书拥入怀内,然后一屁股坐在毡子上,左手拿起了官诰、右手拎起了算筹,两手摇晃,看着众人咯咯直笑。
无名老和尚慈祥的笑了,双手合什直念“阿弥陀佛”。
丁大胜高兴抱起丁睿转了个大圈,在他脸上狠狠亲了几下道:“我儿日后定会做高官,大有出息。”
丁睿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不俗的天赋,三岁后每日跟着二兄后面学着念唐诗,凡是见到不明白的物什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要是看到大人回答不出来,小家伙就说:“我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岁月一日日过去,他越长越大,也越来越顽皮。天天往外面跑,跟着村里的大孩子追鸡撵狗,抓鸟摸鱼。
四岁时丁大胜牵回来一条撵山犬,丁睿给它取名叫小山,时不时牵着狗漫山遍野去抓野鸡野兔,四处撒野,身上的衣服经常被撕扯的千疮百孔。
…………
却说小丁睿随着母亲回到了家,刚推门跨过门槛,瘦瘦身材一脸书卷气的丁进文嚷道:“三郎,你跑哪里去了,刚娘说若是我把你弄丢了,就把我送上山喂野狼,下回不带你出去了。”
丁睿闻言,委屈的说道:“二兄,我看见一只野鸡便去抓,喊你你没应,瞧,野鸡抓到了,有鸡汤喝了。”
丁进文到底是小孩心性,听见抓到野鸡,扭头一看这野鸡正被撵山犬在嘴里叼着,立时大乐起来。
他跑过去从狗嘴里抓过野鸡,一手晃着野鸡,一手拍着丁睿的肩膀连连称呼三郎厉害。
父亲丁大胜从厢房里走了出来,板着脸斥道:“二郎别咋咋呼呼的,将野鸡交于忠伯收拾,三郎日后不要顽皮,自去换了衣裳,与二郎一起来书房。”
丁进文闻言吐了吐舌头,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父亲要二人去书房何意。
丁睿却是长长的出了口气,看来爹娘不会因为自己贪玩而行责罚了。
丁大胜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满意的看着两个小子,两个孩子虽然都有些顽皮,却从不惹是生非,更不会因为家中富有而欺凌弱小,歧视村民。
“三郎,你已七岁(古人算虚岁),应该去蒙学了,爹爹早几日便与你说过,你明日便与二郎同去。”丁大胜笑呵呵的说道。
丁睿举着胖胖的小手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泛着苦色:“爹爹,不蒙学行么......,爹爹和二兄不是经常教我唐诗、算术,在家学不也一样。”
丁进文蒙学时,手心经常在学堂被夫子打的肿起老高,丁睿可是亲眼所见。
然而丁进文回到家后父母非但不安慰,还要严厉叱问,丁进文肿着的手心连碗都拿不稳,边低声抽泣边和着泪水咽饭,丁氏夫妇仿佛没瞧见似的。
故丁睿对学堂心生恐惧,不太情愿前去蒙学。
话音未落就被丁大胜打断了:“三郎,不读书那是绝对不可,这读书乃我大宋朝第一出路,三郎务必前去。为父只望你蒙学习得识文断字,精深学问自有枫桥寺高僧相授。”
顿了顿又道:“日后为父要订下祖训,凡我丁氏子孙,日后必定要读书,未取功名前,只有两种死法,要么死在学堂里,要么死在去学堂的路上。”
丁进文和丁睿听后双双对望一眼,不禁汗流浃背。
丁大胜前些年上过枫桥寺,想请无名老僧把二郎、三郎都收为徒孙,可无名老僧婉拒了,他告诉丁大胜,二郎自有机缘,将来必定出仕,让他不必担心。
丁大胜惋惜之余也侥幸的盼望二郎能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丁睿没辙了,乖乖的点了点头。
丁大胜见他应了,便对丁进文道:“二郎,日后与三郎一起上学,须好生带着三郎,三郎不懂之处,你可耐心教与他,明白吗?”
丁进文点头称是,丁大胜满意的点点头,让他们出去了。
丁睿迈着小腿赶紧跑去自家灶屋,看看野鸡弄的如何了。
一进灶屋,闻到一股浓浓的老姜炖鸡肉的香味,他笑嘻嘻的问道:“马婶,这野鸡汤好香好香。”
灶屋里做饭的马婶扭头一看是丁睿,笑道:“睿哥儿,你小小年纪,就抓到不少野鸡了,真真厉害的紧。”
丁睿摸着小脑袋嘿嘿笑了两声,跑到柴灶前蹲了下来,往灶里舔了几根柴。
他看到马婶脸上晶莹的汗珠,歪着小脑袋问道:“马婶,烧柴好热,有没有什么法子烧柴不那般热的?”
马婶笑道:“睿哥儿,府上都烧了多少年柴了,哪有什么好法子,不过苏州城里有烧石炭的,比柴灶好些。”
丁睿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道:“马婶,那我家为何不用石炭灶,石炭是什么样的呀?”
马婶是看着丁睿从小长大的,知道这孩子凡事都喜欢问个究竟,便告诉他道:“睿哥儿,石炭就是黑乎乎的石头,从山洞里挖出来的,不过苏州是没有此物的,要从北边运来,价格高,一般百姓人家用不起。”
丁睿点了点头,在脑海里想象着石炭的模样,又想起明日里要去上学,到时不妨问问夫子。
看着鸡肉快熟了,丁睿起身出去到水缸边自己舀水洗了手,回到厅堂里往桌子上一座,等候吃饭。
林氏看到丁睿低着一张小脸闷闷不乐,摸了摸他的小脸蛋道:“睿儿,爹爹要你去上学,不高兴了。”
丁睿闻言扑到母亲怀里撒娇道:“娘亲,孩儿怕挨夫子打,瞧瞧二兄手掌被打的肿起老高,真疼。”
林氏慈爱的抚摸着丁睿的小脸蛋,安慰他道:“睿儿,你只需好生听夫子的话,别像二郎那般偷懒,就不会挨打,书定是要读的,读书才能有出息。”
顿顿又说道:“睿儿,你看看村子里张二郎的爹爹,就是读了书,会算数,如今才能在苏州城里做事赚钱,张二郎才时时有糖果吃,明白么。”
丁睿依偎在母亲怀里懂事的点了点头道:“娘亲,孩儿知道了,会好好读书的,将来我读好了书,长了本事,买好多糖果给爹爹、娘亲吃。”
林氏笑咪了眼睛,在丁睿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道:“我的乖睿儿真孝顺。”
不一会,饭食上桌,丁家的饭食都是煮的白米饭,煮几个肉、青菜之类,很是简单。
丁睿时不时的把骨头丢下桌子,小山摇着尾巴在桌子底下窜来窜去,鸡骨头啃个不停。
大郎丁进宝滋滋有味的边啃鸡肉边笑着说道:“睿哥儿,你还是多多带着小山去抓野鸡,我等也好天天有鸡肉吃。”
大姐丁成绣瞥了丁进宝一眼道:“大郎,你少拾掇三郎去撒野,都像你一般不好学么?,三郎可是要好生读书,等将来三郎中了状元,还怕没有野鸡吃。”
丁睿听大人讲过中状元的故事,立时兴奋起来,身子一晃一晃的。
他放下饭碗,挥舞着筷子,嘻嘻笑着说道:“中状元,穿红袍,骑着白马游大街,好威风啊,我也要去试试。”
丁大胜笑道:“好好,睿儿好好读书便能中状元,不过你先把饭好生吃了,莫又把筷子掉到地上。”
丁睿“哦”了一声,乖乖的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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