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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决低头吃面,没理他。席停云和善地笑了笑,“这鸡蛋瞅着真新鲜。”
大汉道:“早上刚在村里收起来的,可惜跑了一天没卖几个。要不大娘带几个?”
席停云摇头道:“我们赶路,带着鸡蛋不方便。”
“这倒是,这东西碰不得撞不得的。两位老人家去哪儿啊?”
“我们去……”
话刚说一遍,就被突如其来的吆喝声打断。
大汉回头,就看到一群官兵手里拿着画像,呼呼喝喝地顺着大街盘查,见人就抓。
席停云惊骇地缩进霍决怀里。
霍决搂着他往边上逃。
“站住!”一个官兵眼明手快地跳进来,一把揪住席停云的肩膀。
席停云尖叫一声,身体往后倒去,仰面半躺在地上,手里还死死地抓着霍决的手不肯放,嘴里不停地叫道:“相公,相公,要死人了……”
“你,你放开她……”霍决惊怕地抖着身体,半蹲下|身,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
官兵看清他们的脸,转身要走,之前一张桌子上吃面的大汉身体突然歪了一下,撞在官兵身上。官兵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往后一退,一脚踩在席停云的小腿上。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
席停云痛叫一声,整个人趴在霍决身上,身体战栗不止,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一双手紧紧地抱着霍决,仿佛要将身上的痛楚分一半给自己的老伴。
霍决低着头,姿势略微有些奇怪,像是要抱自己的娘子起来,又像是被娘子勒得太紧想要挣扎开。
官兵啐了一口。
大汉似乎想冲过来看看,却被官兵一把抓走了。
四周的骚动慢慢停止。
食客盈门的面铺只剩下寥寥几个,三三两两凄凄凉凉地起身往外走,面铺老板都被抓了去,只留下冒着热烟的锅。
霍决抱着席停云,眼角余怒微消,沉声道:“我背你。”
“好啊。”
“我们先在客栈住一晚再走。”
“相公想去报仇?”席停云话中带笑。
霍决低头,正好对上席停云狡黠的眸光,“你的脚……”
席停云抓着自己的手腕,突然发出咔嚓一声。
这次霍决听得很清楚,声音是从席停云喉咙传出来的。
席停云垂首道:“相公背我。”
霍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将他背起来。
席停云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那个人可能是千岁爷手下的千夜卫。他对我们起了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尽快离开。”
“嗯。”
殿内门窗尽敞,炉中香随风弥漫,殿中器物焕然一新。
可千岁爷进来的刹那还是闻到了一股糜烂至极的淫靡气味。这股淫靡并不掩藏在炉香里,而是深深地渗透在这座大殿的每一根梁柱中,只要闭上眼睛,喘息和嘶吼就会从静谧的大殿内流窜出来。
“你来了。”屏风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他骨架很大,很挺,金灿灿的龙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熨帖。可是千岁爷知道,这具看似威武的身躯早被近十年毫无节制的荒诞淫|乱生涯蛀成一具空壳。
“参见皇上。”千岁爷收敛心思,躬身行礼。
皇帝走到他面前,龙袍上的绣龙瞪大双眼看着他,仿佛天子之目。“抓到了吗?”
“没有。”
皇帝沉默,胸口的龙仿佛怒目而视!
过了好半晌,皇帝才挪开步子,“朕以为有你在,朕可高枕无忧。”
千岁爷道:“可惜皇上身边不止有我。”
“你说谁?”
“那个明知席停云擅长易容之术却将他的画像昭告各州府之人。”
“有何不妥?”
千岁爷道:“各州府若不知道席停云等人的容貌,便会本着宁枉毋纵之心彻底严查。可他们知道之后,自然会将注意力转到那些容貌相似之人身上,这对擅长易容的席停云来说,简直如鱼得水。他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将声东击西、瞒天过海之计使得炉火纯青。”
皇帝不置可否,“翟通不是助你一臂之力了吗?”
千岁爷道:“他很努力,可惜,只是个副总管。”
皇帝道:“正因为他是副总管,所以才很努力。”
大内总管和副总管是所有净身入宫之人的目标,要站到那样高位,必要踏着其他人当垫脚石,即使不为野心,也为了生存。席停云和翟通虽然各拜名师,各有所学,可是入宫之后,两人的明争暗斗便没有停止过。这也是席停云与天机府走近的原因——皇宫很难有真正的朋友。
可是这一点却犯了皇帝的大忌。皇帝再怎么宠信方横斜,也决不允许他将势力延伸到自己龙榻之侧。
所以方横斜才将席停云驱向平霄城和南疆,在他看来,任何地方都比他继续留在京城要安全得多。大多数时候,他都比皇帝更了解皇帝。
可惜,世事变化无常。
霍决抢先打败阿裘,令一盘天衣无缝的棋出现变数。方横斜因势利导,引霍决与贺孤峰入京,想要一网打尽,却出了席停云与武女子两个变数。
临阵心软是为将者大忌。
方横斜心软了。
所以,千岁爷不满,很不满。
“无论翟通能不能找到席停云,都已太迟。”千岁爷道,“算算时日,他们此刻就算没有回到南疆,也已抵达望南府。”
“望南府不是封锁了吗?”
“我已派千夜卫死守边境,不过,邢奇章是方横斜的人。”
皇帝眉头皱了皱。对他来说,方横斜和千岁爷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有他们在,他才可以安心享乐。他们两个不和显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不会背叛朕。”皇帝口气强硬。如果没有方横斜,庄朝早已千疮百孔。当然,现在的庄朝也是千疮百孔的,但皇帝不会承认。他安逸于朝臣虚报的天平盛世的假象。连被认为庄朝最后一根柱石的方横斜也不会揭破这个假象,他只会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疮孔堵住,力撑不倒。
因此,即使方横斜明摆着对席停云他们放水,皇帝仍不愿意去质疑他。
千岁爷口气软下来,“我怕他心软误事。若不是他,席停云和霍决早已自相残杀。”
皇帝一怔,“此话何解?”
千岁爷道:“我曾冒写南疆王妃的亲笔书信,向霍决举荐席停云。”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
“皇上应该还记得,南疆王妃被自己亲哥哥况照囚禁之事吧?”
“嗯。”
“这封亲笔书信虽让席停云暂时取信于霍决,可若是南疆王妃突然暴毙,再牵连出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况照囚禁,届时席停云、况照都难以洗脱凶嫌。我们便可借霍决之手除去席停云。”
皇帝道:“南疆王妃不是死了吗?”
“的确死了,却死在霍决的跟前,那飞龙的手中。”
“这与方横斜何干?”
“那飞龙和况照都是邢奇章的人,邢奇章却是方横斜的心腹。若无方横斜授意,那飞龙又怎么敢突然发难。”这却是冤枉了邢奇章,更冤枉了方横斜,那飞龙那时与况照翻脸,抓王妃是想和况照鱼死网破。
皇帝自然不知道其中奥妙,还觉得颇有些道理。
千岁爷道:“更蹊跷的是,霍决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封信的来历。”
皇帝睨了他一眼,道:“他才多少岁,哪里有你想得这样精细。”
千岁爷心底有些懊恼,自己精心策划的局竟然就这样无疾而终。他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朝中方横斜一人独大,总是不妥。”
“你待如何?”皇帝对方横斜的信心终于动摇。
“以臣制臣。”
皇帝看他,“有何人选?”
“沈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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