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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一点一点升高，顾千耀再没打扰过嘉依。
卡通图案简单易画，每种彩色的色块很大，也不太废劲，嘉依画的很开心，一想到这两面墙一起画完，能赚到几千块，就越发的认真起劲了。
也有暗暗思考，这样是不是让园长太亏了些，人家不仅对她这样友好，还给这么高的报酬。
她略略估计了一下，这两面墙，大概明天下午就能画完了。
抛开杂念，嘉依一心钻进图案的王国里。
这个王国由她主宰。
不知过了多久，嘉依放下手中的笔，解下围裙，转身。
少年背对着阳光，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耳朵上戴着耳塞，黑色的线在脖子上绕了半圈，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骨节修长的手指在黑色亮堂的手机上麻利的操作。
手指白，手机黑，分明好看。
嘉依抬步走到小桌边，伸出干净的左手轻轻扯顾千耀的衣服。
“顾千耀，”
衣服上的动静将沉入游戏中的人拽回。
女孩站在脚边。
白色的鞋子和他黑色的板鞋颜色强烈对比。
顾千耀坐直，手指挑去一边耳塞，抬眼看女孩。
“我去一趟厕所，”
“要不要我带路，”
“不用不用，你继续玩，我就是告诉你一下，”嘉依摆着双手，手掌上的伤疤明显。
她正要走开，却被顾千耀捉住手腕，“画这么久，会不会痛？”
他拖到面前，认真看。
画画时怕弄脏衣服，嘉依将袖子撩在小臂上。
顾千耀握着她的手腕，没有衣服的阻隔，肌肤相贴，心上微动。
她的手被顾千耀托在面前，有一点呼吸触到手指。
疤黑乎乎的，很丑，顾千耀却用他好看的手指，轻轻摸了一下。
抬眼看她。
轻轻的触感惹的她心上一动。
她眨了下眼，像害怕被看穿自己心上的异动，而敢忙将眼睛从他视线中移开，“不痛了，只要不按它就没感觉的。”
“厕所能找到吗？”
“能，能。”
她往回抽手，顾千耀便放了。
心脏又开始发热，她敢忙走开。
幼儿园里没有人，很安静，当然也找不到人问路，不过没有人，她就不会紧张，可以慢慢找。
只是脑子里满是顾千耀看她的眼神。
顾千耀的手指，那剪的很短的指甲，看起来总是很干净。
他问她痛不痛的声音，问她找不找得到厕所的声音。
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他好像外婆。
嘉依抿着唇，抿住笑，唇珠被压进唇缝里，眉宇间满是甜。
默默沿着眼前的一条走廊一直往前走，眼睛没有太认真。
幼儿园教室敞亮，很多教室外都布置有小朋友们制作的手工，每一处都很可爱，越过很多教室终于在一处角落里找到教职员工专用厕所。
幼儿园有三幢主楼，搭肩环成一个大圆，造型别致，远观倒有几分像座城堡，内里三处建筑主体构造一致，别致里又有一种规律，走在其中新奇又有趣，是很好的一幢建筑。
不过遇上没有方向感，又极其爱迷糊的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嘉依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走了与来时相反的路却浑然不觉，直直走到了另一幢楼，到了与她绘制图案相同地点的那处墙壁时才发觉不对劲。
画没有了，工具没有了，顾千耀也没有了！
而墙壁还是那样的墙壁，圆柱子还是那样的圆柱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不过除了建筑本身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没了。
嘉依心上顿时发紧。
手指收起来，捏着一点袖子。
她机械的转了个身，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珠转动，一切照旧。
她这一路过来，虽然没有认真记路，但她没走多远啊。
原地站了半晌，继续往前走，教室、活动室，好像都差不多，和先前没有太大区别，走了一段后，却又来到一处与她刚才画画的地方一模一样的位置。
墙壁还是那墙壁，圆柱子还是那圆柱，但是她刚才就明明是往前走了好远的。
环顾了一下四周。
寂静无声。
心上闯进一股凉意。
双手握在了一起，收着手臂紧紧贴着身体。
鬼打墙！
这三个字冒出来，她就更加背脊发凉。
在老家，一些老人喜欢讲妖魔鬼怪的故事吓人，什么坟地里的鬼火，什么吊死鬼，什么黄鼠狼成精，地底下听见哭声……
别的孩子都喜欢听，她害怕，但是想跟着大家玩，也只能随着听。
据某个老人说他自己就遇上过鬼打墙，在坟地里转了一整夜也转不出来。
据他说遇上鬼打墙，就会被鬼迷了眼，一直原地打转！
想了一圈，更是脑子发懵。
这一处一个人也没有，阳光惨白，没有风，走路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所以，是遇上鬼打墙了吗？
“顾千耀，”她下意识的喊人，没有回音。
她开始往回走，脚步有点发虚。
“顾千耀……”声音发紧。
游戏玩的如火如荼，顾千耀手指顿住，眉毛轻蹙，眼睛从手机上抬起，短暂的模糊后，视线清晰。
长指一挑，耳塞离开耳朵。
却没听到刚才隐约闪过的声音。
垂眸瞥了眼腕表。
嘉依走的时候他看了时间，距此刻已经过去十几分钟。
另一边耳塞里，几个货快炸锅了。
“老大掉线啦，”
“快快快，堵上了堵上了，”
“耀哥咋不动啦，”
“老大，老大，”
顾千耀略偏头，对着耳机，“有事，不玩了。”
将耳塞一起挑去，再仔细听，没有声音。
麻利的退了游戏，拨了嘉依的电话。
单调的音乐在桌子上的围裙里响起。
顾千耀认真看手表，人确实是走了十几分钟。
虽然学校里人是不会走丢，只是这时间也太长了些。
顾千耀放下手，朝嘉依离开的方向一路过去。
幼儿园教室多，厕所也多，顾千耀没走几步便大声喊人，“麦芽糖，”
声音在建筑里回荡开来。
“麦芽糖……”
“顾千耀，”一个弱弱的声音，“顾千耀你在哪儿？”
顾千耀收住脚步，远远的一个声音，但听的很清楚是在叫他。
他离开了那幢楼，来到第二幢楼下，女孩一个人蹲在墙角边，双手抱着手臂，像个可怜的流浪猫，一副淋了雨又没人要的样子，一见他，便从地上蹿起来，脸上梨花带雨，然后像颗炮弹一样朝他冲来。
顾千耀毫无准备，被撞的一个踉跄。
女孩细细的双臂环在他的腰上，抱了个满怀，脑袋枕着他的胸膛。
在抽泣，没有声音，只是肩膀起伏的厉害。
顾千耀来不及思考她到底遇上了什么，害怕成这样。
只是被她抱的有点突然。
这样的拥抱，好久没有，这种人与人最亲密最贴心的互动，他已经陌生的像从未在他的身上发生过。
顾千耀将举着的一双胳膊缓缓落下，抬起一边，在女孩背上轻轻拍。
这一刻他没有先去安慰需要他安慰的人，而是在感受自己心脏最深处的那一股温暖的冲击。
心脏大概是碎了，又化了，成了烟雾在整个身体里缭绕。
眸色深下去。
自从他如生命般依恋的人以那样的方式离他而去，他再没有接受过拥抱。
就这样站了许久，抱着他的人好像又恢复了理智，将他放开，顾千耀才问，“什么鬼打墙”。
嘉依从抱上的那一刻就一直在说什么鬼打墙。
*
有了周六的熟悉，周日的活干起来很顺利，没有鬼打墙，找厕所也不迷糊，顾千耀不仅不打扰她，还帮她忙，往已经勾勒好的图案上填充颜色。
嘉依预计会在下午才能完成的绘制工作，结果在中午就全部完成了。
完成后园长来验收。
一个劲儿的给他们道谢，嘉依十分不好意思。
人家给了那么多钱，却还这样感谢他们。
昨晚回家，顾千耀说园长已经提前结账了，给了五千块，嘉依简直惊呆。
顾千耀之前说会有几千，她大胆的猜想是不是三千块？
就这样已经觉得很心虚了，结果人家还给了五千，所以她决定分一半给顾千耀，也刚好还上她欠的钱。
结果顾千耀微信转给她四千，她简直都能畅想美好的未来了。
这种活要是一个月能接上几个？
不敢想像……
园长将二人送到幼儿园门口，客气的递上一篮子石榴。
篮子是竹编的，造型很独特，朴实又精致。
嘉依感动的看着园长。
她在餐馆打工，有一点错误，老板娘都会骂人，现在她赚了园长那么多钱，园长还待她这样客气。
“谢谢园长。”嘉依礼貌的朝着园长就鞠了一躬。
园长被这郑重的一躬惊的赶忙来扶，“嘉依同学你太客气了，我还要感谢你们呢。这不过是一点小心意而已，石榴是校园里种的，也许不如街上卖的甜，但绝对是没有化学污染的……”
园长在递，嘉依在推，说不能收东西。
园长又递，嘉依又推。
顾千耀站在一旁，皱着点眉。
将插在兜里的手掏了出来，接过篮子。
“谢了。那我们走了，”
顾千耀一手拎篮子，一手拽着女孩，离开幼儿园。
园长和他道完别，又和嘉依道别，所以嘉依就和人道别，尽管他们已经走了好远。
“好了，可以了，”顾千耀大手扣上女孩的头，将她脑袋转过来。
带着人大步离开这个夺走了他两天时间的地方。
“顾千耀，园长这么好，你说咱们收费是不是太贵了？”女孩仰着头，看他，一副坑了人，很心虚的样子。
顾千耀笑了一下。
自带工具，自带画手，义务服务，出钱又出力，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被坑的是我啊宝贝。
“不会，你画的好。值这个价，而且这么大的幼儿园，不在乎几千块的。”
顾千耀单手拎着水果篮子，另一只手没有像一惯的那样放进兜里，而是垂在身侧，想去牵女孩儿的手，但是人家的手却交握在身前。
看得出来，没有一点和男生相处的经验，也没有想要亲近他的想法。
顾千耀嘴角扬起点弧度。
但是她想抱他的时候就能抱他。
而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顾千耀收了手，搁进兜里。
俩人上了辆车，直往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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