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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漪向来心软, 沈文昶在她面前抱怨,她如何不心疼?从彭家回来便去央求父亲请那刘先生十日旬休。
陆文正自认铁面无私, 女儿讲情亦不好使,当面训斥几句。本以为女儿自此打消此念,不成想, 隔三岔五便来讲情。陆文正最后实在受不住,去刘熙远那儿应承三日一荤,让刘熙远点头放女婿十日休一天。
这日,正好到了旬休之日, 沈文昶穿着春衫, 蹲在院落花圃前面。
“相公, 快把外衫穿上。”陆清漪胳膊上搭着沈文昶的衣服,走了出来,“眼下虽然开春了,到底还有寒气, 当心染了风寒。”
沈文昶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将胳膊伸进袖子里。
“我身子好,没事的。”沈文昶牵着陆清漪的手蹲下, 指着花圃边上道:“你看, 那有一个花骨朵。”
陆清漪一见,还真是,顿时喜不自禁, 又是一年春旖旎。
“姑爷, 程家的帖子。”小柔此时匆匆跑了进来。
沈文昶闻言起身将帖子接了过来, 打开,上下一看笑道:“还是四弟疼我,知道我在这里吃的都是没有油水的东西,今天晌午要请我去她府上用饭呢,娘子,一起去吧!”
“你自己去吧,丽娘盛邀我与温姑去打牌。”陆清漪说着便笑了,“你四弟约你,想必是独自用餐,寂寞冷清之故。”
沈文昶闻言看了眼陆清漪,扬起帖子道:“四弟请我吃的饭前所未闻,四弟读书多,这饭啊肯定是稀奇之饭,必是用心准备的。”
“哦?”陆清漪接过帖子,只见上面写的:“请兄过府共用皛饭。”
“皛(xiao)饭?这是个什么名堂?”陆清漪喃喃自语。
沈文昶将帖子夺了过来:“肯定是好名堂啊,你确定不与我一起瞧瞧去吗?”
“到底儿是什么名堂,晌午我去问过丽娘就是,何必要自己跟着跑一趟?”陆清漪说着提着裙子进了屋,她得好好打扮一下,今天下午好漂漂亮亮往外输银子。
沈文昶觉得陆清漪无趣,没口福吃这皛饭。
“哎呀,这皛饭,一听名字就不同凡响。”沈文昶右手拿着帖子在左掌心敲打几下,转身就往外跑,去吃人家精心准备的饭,不能空手去啊,买些个礼品带上。
约么一炷香后,陆清漪打扮妥当,出门坐了轿子,往丽娘订下的摘星楼雅间而去。
沈文昶也骑着马,提留着礼品往付县程家,欣然赴约。
到了程家门口,沈文昶下马,上前敲门。
程家小厮见是沈文昶,直接放行。
“哎呀,三哥来了,皛饭刚刚准备妥当,三哥快随我来。”程意笑眯眯地出来迎接。
“是啊?那快走,快走。”沈文昶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地想想皛饭是什么美味佳肴。
程意笑着在前面引路,将沈文昶笑眯眯地请进了前厅。
沈文昶进了前厅,快走两步,见桌子上摆放的饭,顿时脸就绿了。
“这就是皛饭?”沈文昶惊愕地看向程意,“你莫不是坑我呢吧?”
“哈哈哈哈,三哥,我可没有坑你啊。一碗盐,一白也。一笸箩馒头,二白也。一盆米饭,三白也。三白即皛也,此皛饭无疑啊,小弟帖子上写的清清楚楚,三哥想必早已料到,来来来,今日你我兄弟忆苦思甜。”程意笑得嘴角都抽搐了,此她无聊之际,与沈文昶玩笑罢了。
沈文昶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当初跟程意诉苦,被这坏种听了去,今日有心戏弄于她。沈文昶仿佛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好你个程意啊。
“好啊。”沈文昶自我在心中消化片刻,扬起跟哭一般的笑容,撩开袍子坐了下去,将礼品重重地放在凳子一旁,等会完饭全给程大娘送去,一个不给程意这个混账留。
“来来,三哥请尽情享受,不必客气。”程意说着自己拿起馒头吃了一口,这白面馒头可贵,吃馒头就水她就能管饱,这馒头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个,以前日子苦,当倍加珍惜当下啊。
沈文昶瞧了眼程意,得,今日这哑巴亏她得吃。改明个,她想个由头,一定回请程意,必须得‘报复’回来,只是,不能请吃这狗屁皛饭了,得来个比皛饭还皛饭的。
沈文昶拿起碗盛了米饭,然后倒了点盐在上面,这些天个晚上她吃得真快吐了。
程意边吃着馒头边眉眼含笑地看着吃得气鼓鼓的沈文昶,她很好奇,日后沈文昶会使出什么招来回请她,不过今儿好歹她做东么,得想个法子化解化解。
“三哥,前几天我陪母亲和丽娘看戏,偶得几个上联。听闻三哥近来在学对对子,不若请三哥来对,如何?”
沈文昶白了程意一眼,吞下米饭道:“你且说来。”
“三哥听好了,文成武就,金榜题名空富贵。”
沈文昶闻言想了想,放下碗筷,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男婚女嫁,洞房花烛假风流。”
程意闻言眼前一亮,她所出的上联和沈文昶对的下来都是针对唱戏的而言,短短时间,沈文昶当真可算才思敏捷了。
“三哥再听我上联,你一刀,我一枪,虽杀未恼。”
沈文昶一听这是唱戏的武生啊,戏台上打架,可不是假恼么。那戏台上还有什么是假的?
“有了,轿上来,马上去,非走不行。”
程意一听来了精神,站了起来,寻思片刻道:“虚虚实实,方寸地生杀予夺,做来千秋事业,莫道当局是假。”
“忧忧乐乐,顷刻间悲欢离合,现出万代人情,须从戏里传真。”沈文昶眉眼含笑,以前拿笔头疼来带着不愿读书,如今学了对对子,方知美妙无穷。
程意傻眼了,即便是她,也得好好细细琢磨一番,怎么到了沈文昶这里,张开就来?
“哈哈哈哈,四弟,当知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哈哈哈哈。”沈文昶得意非凡。
“是了,是了,三哥真乃奇人也,短短数月,脱胎换骨,奇人,奇人啊。”程意笑道。
“那都是我外公与娘子以及刘先生之功劳。”沈文昶此刻谦虚了,若不是他们不放弃,自己岂能知晓对对子的妙处?
“当然了,你出的对联没有典故,若是加了典故,我真真不行,这对对子啊,我看见的东西能对,不知道的可对不出来,所以,还得读书啊。”沈文昶感叹道。
“三哥,大不相同了。”程意为沈文昶开心,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来,来,三哥,大口吃馒头,小弟祝三哥日有所积,学有所成。”
沈文昶本来嘴角含笑,闻言抽搐两下,拿起馒头,和程意手里的馒头碰了下,随后递到嘴边,停顿三秒,闭着眼睛大口咬了一口,随后看着程意狠狠地咀嚼着嘴里的馒头。
饭后,沈文昶提着礼品出了前厅,走到垂花门边,让里面的赵妈将礼品送给程大娘。
“三哥,跟我去书房吧。”程意笑道。
沈文昶打着哈欠想了想,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待会也使的,便跟着程意去了书房。
沈文昶看书头疼,程意便选了本在榻上读给沈文昶听。
最初,沈文昶还听得聚精会神,听着听着,饭后的困意便上来了,躺在暖榻睡着了。
到了寅时,陆清漪和丽娘、温姑以及婉儿从摘星楼出来,各回各家。
陆清漪一进家门,便吩咐小柔笑道:“快去后面备些肉做好,少不得那今儿个吃了亏的人回来要闹着吃呢。”
小柔应着,瞧了自家小姐好几眼,她真不明白,自家姑爷今儿个吃了亏,自家小姐为什么笑得春光灿烂?打从摘星楼起那嘴就没合拢上,输了牌还笑眯眯地往外掏银子,不明白呀是不明白。
约么一个时辰后,沈文昶骑着马回来。
刚到陆家门口,便有小厮急匆匆往里面递信。
陆清漪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书,神采奕奕地出了屋去迎。
“哎呀,相公回来了啊,这皛饭吃得可好?”
沈文昶黑着脸瞪了眼陆清漪,径直越了过去往里面走。
陆清漪也不恼,看向小柔道:“小柔,快去把后面做好的荤菜端过来。”
“哦!”小柔应声往后面走,她家小姐一面对姑爷好,一面又爱刺激姑爷,真不知道瞎折腾什么。
沈文昶进了屋,直接窝在暖榻上。
陆清漪随后进来,坐在榻边上笑道:“你四弟请你吃得什么山珍海味,现在才舍得回来?”
沈文昶白了陆清漪一眼道:“头一回我没搭理你,你还来劲,要不要我也请你吃皛饭?保你记忆终身。”
陆清漪闻言乐了。
“啧啧,看你把乐的。”沈文昶气笑了,“要乐一边去乐,别在我眼么前乐,我正筹谋‘报复’回来呢。”
“哦?相公有何良计?”陆清漪闻言。
“我自然也是要回请程意那混账,只是这帖子得下功夫,不然她准知我报复不来,那就没意思了。”沈文昶支着脑袋道。
“那你要请程意吃什么呢?”
沈文昶闻言眯了眯眼睛,随后坏笑道:“她请我吃三白饭,起了学名‘皛饭’。那么我是去报复的,最好请她来饿肚子,为了有新意,最好也起个学名。”
陆清漪闻言一愣,随后笑了:“那你这学名起好了吗?”
沈文昶摇了摇头道:“难就难在这里,什么字能体现出什么都没有来?”
陆清漪低头沉吟,起身走到书案前,写了一个字,拿到榻前给沈文昶看。
沈文昶只见上面写了三个毛:“这是什么?”
“毳饭,你请你四弟来家里吃毳饭,盐也毛(没有),馒头也毛(没有),米饭也毛(没有),不正是请她来饿肚子的么。”
沈文昶闻言弹坐而起,拍了下大腿:“这个好,就这个了。”沈文昶说着便下了榻,急匆匆地来到书案前,提起笔写下帖子。
“嘿嘿,就等她明日上钩来。”沈文昶说罢拿着帖子匆匆出了屋,让陆家下人送到程家去。
程意收到帖子,当下便笑了,拿着还没有打开的帖子回身看着丽娘道:“娘子,不曾想三哥报复心如此之重,刚刚回府不久这帖子就来了,哈哈哈,你不若猜猜看,三哥邀我去府上吃得什么‘好’饭?”
丽娘闻言小心翼翼放下琵琶,这琵琶是前不久程意亲手为她做的,因而她格外小心。
“你都没打开,怎么知道人家请你去吃饭?就不能请你去看戏,或者蹴鞠?”丽娘笑着道。
“不会,不会,此次三哥在我这儿吃了哑巴亏,肯定寻思要报复回来,这帖子必定是请我去吃饭,不若打个赌?”
“才不与你赌,你们也就是太闲得无聊了。”丽娘嗔了程意一眼。
“哈哈哈哈哈,娘子不懂此中乐趣,哈哈哈哈。”程意爽朗地开怀大笑,伸手打开帖子,果然是邀她去吃饭。
“毳饭?这是什么饭?”程意沉思起来。
“肯定不是什么好吃的。”丽娘笑了。
“嗯,嗯,为了保险起见,不去赴约的好,哈哈哈。”程意说着便坐下,准备回绝,刚提笔又顿住了,这毳饭实在让她好奇。
“怎么,不写了?”丽娘在一旁问道。
“嗯,我很好奇,三哥请我吃的毳饭是什么,不若我明早去瞧瞧吧。”程意笑道。
“搞不懂你,明知道吃不了什么好饭好菜,还巴巴地送上门。”丽娘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次日清晨,程意穿戴好,早饭未吃便匆匆出门。
沈文昶刚起便听下人来说,程意到了,愣了片刻,回头看向梳妆的陆清漪。
“从未听说有人兴冲冲赶着来送死的啊。”
“你没听过,好奇害死猫吗?”陆清漪笑道。
“哎呀,报复来得如此顺利,倒教我有些不忍心起来,娘子啊,帮我和刘先生告假半日,就说有客人至,哈哈哈哈。”沈文昶笑眯眯地,说着急匆匆地出了屋。
沈文昶一见程意,笑脸相迎:“程意来了啊,快坐,你看,你来我这里吃饭,还带什么礼啊。”
程意回笑道:“此礼望兄代传给嫂嫂和陆大人陆夫人。”
“好说,好说。”沈文昶说着灵机一动,“四弟啊,你难得来一回,带你先去看看我练功的场所。”
“如此,三哥请。”程意来了陆家,倒不急着问什么毳饭了,该知道的时候她就是不想知道也能知道。
程意本以为参观完沈文昶练功的场所之后便会带着她去吃毳饭,毕竟帖子上说了请的是早饭,还特意嘱咐她不要吃饭来,如今都到了吃饭的时辰了,可沈文昶拉着她到处参观知府衙门,一个吃饭的字都不说。
熬到了晌午,程意实在忍受不住腹中饥饿,开口问道:“三哥,你不是请我吃毳饭吗?这早上没请,此时晌午了,总该拿出来了吧?”
沈文昶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一直都在享用吗?”
“啊?”程意愣了,一脸茫然,“我何时享用过毳饭?”
“盐也毛,馒头也毛,米饭也毛,三毛为毳啊!”沈文昶解释道。
程意闻言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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