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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可需要单独的房舍?”厩主伸手请韩岩进门,弯腰恭敬问。
厩置里有专门为达官贵人留出来的房间,服务档次不一样,吃的东西也不一样,韩岩当然要好的,但他喜欢热闹,“要单独的房间,但吃饭在这。”
“喏。”厩主应承,明显见识过“大人们”的特殊癖好。
找一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席子和案桌,把棨放在旁边,整理袍子,跪坐在席子上。
随行的两位将士和车夫都不跟韩岩一桌,大概是觉得没这个资格。
见他在外头吃饭,厩置里的人们更压抑了,大气都不敢出,有小吏快速扒拉完饭,专门过来向韩岩行礼,然后一言不发往后院走。既不冒犯你,也不搭理你。
韩岩有点无语,妈的,好不容易离开长安,摆脱了刘彻这个拖油瓶,到这厩置想体验一下前世那种吹牛打屁的氛围,好缅怀一下现代生活,结果这也不成?
“你们吃你们的,就当我不存在,说错话也不要紧,恕你等无罪。”
稍显稚嫩的言语从韩岩嘴里发出,清晰的在厩置中回响,令压抑氛围一窒,空气中仿佛有沸水被极度冰冻,然后渐渐融化。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短短半分钟时间,人们讨论的声音从低声细语到稍微谨慎的正常对话,驱除了厩置里的尴尬氛围。
韩岩脸上露出一些笑容,这才对嘛,不然搞得老子吃个饭都觉得难受,那多不痛快,但他也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不敢说话。
大汉沿袭秦律,律法相当严酷,连坐法直到现在都没有废除。
发表怪论,非所宜言,人皆异之,会犯左道罪,牵连一族。
平时大家在一块吃饭,和志同道合的朋友瞎谈几句还行,一旦到了公共场合,绝对要小心谨慎,只能说点无关痛痒的小事。
如果有长辈或者高官在场,最好是不说话,一怕冒犯人家,二怕嘴上没毛……
这处偏僻的厩置里最好的肉只有狗肉,厩主没问,直接给端上来了,韩岩对这玩意不感冒,皱着眉头闻了闻那味道,实在下不去嘴,把厩主搞得心惊胆战。
不吃狗肉,难道要吃羊肉和牛肉?
什么人吃什么饭,你要是给皇帝端上来一盆狗肉,那就是侮辱人家,这可怎么办?
厩主心正颤着,韩岩在鼻子前头挥了挥的狗腥气,略带嫌弃的摆摆手说:“给大伙分着吃了。”
“啊?”厩主呆了呆,犹豫着没动,这里有资格吃狗肉的好像还没有,“这……”
韩岩:“我赏的。”
“喏。”低头应声。
周围的人们一听这话,全都一个动作,起身,整理衣着,低头,恭敬行礼说:“多谢大人赏赐。”
“行了行了,都坐下吃饭。”韩岩很烦这套。
“喏。”齐声回应。
有狗肉吃,再加上韩岩这么和善,众人吃饭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对狗肉馋得不行,撸起袖子大口咀嚼,令略显凉意的厩置里火热起来,好些人聊起天南地北的见闻。
长安的事不敢说,皇家的事不敢谈,就只能讲自己的那些事,听得韩岩发笑。
“大兄你叫什么?”
“我叫仓。”
“哦?那我们是一家啊,我叫库!”
“……”两人相顾无言。
相比其他朝代,文景之治算很牛了,让百姓的生活相对安逸,官位不高的小官吏因为生活优裕,很多不愿图谋升迁,不想离开故乡。
有人总是干一个官职,时间太长了,百姓只记得他的官名,不知道他姓啥,再加上好多人上无父母长辈,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干脆就把官名改变成自己子女的姓氏。
另一桌的人更有趣,说起自己的所见所闻,让韩岩大开眼界。
百姓富足了,法律严苛了,没人想犯法,所以人人自爱,官方每年处决的犯人很少很少,渐渐的法网就宽了,好些地方豪门林立,秩序崩坏。
有个小吏吃多了,打着饱嗝管不住嘴。
“我们安陆县黑家绝对是大汉最牛的世家,你猜猜怎么地?”不等对面的人回话,小吏似乎怕被抢了表现的机会,赶紧接着高声说。
“据说黑家长者在秦时官至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可是后代不争气,屡屡不得重用,只得用粟换爵位,黑家族长曾经向边塞纳粟四千石,本来可以获得五大夫之爵,但上边一听是黑家的,只给了一个公大夫,把黑家人气个半死。”
“据我猜测,上头肯定是不想让黑家崛起,要压制豪强望族。为了安慰自己夭折的高官理想,黑家族长出高价定制了步辇,找来四匹纯白色的马拉着走,还学宫里的礼仪,出门时要把路上的行人禁绝,步辇前后簇拥着身穿红黑甲衣的奴仆。”
“他自己坐还不算,但凡有点档次的客人去黑家做客,都会受到这种天子般的待遇,脚下铺着鲜红地毯,批甲执剑的奴仆护卫两旁,那阵仗搞得比梁王还牛,比宫里还猛。”
顿了顿,见韩岩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似乎觉得这牛逼还不够响亮,喝一口热汤,壮了胆说:“我有幸亲自体验过一回,那众星拱月,天地霸主的豪迈,搞得跟真去了皇宫里一般。”
随后觉得自己吹过头了,赶紧解释说:“咱就是一个小吏,当然配不上这样的阵仗,黑家族长也配不上,所以我问他,你是不是疯了,想入主皇宫么?”
“黑家族长不以为意,只是和我笑笑说,老汉我就想过一回天子的瘾,他梁王能这么玩,我也能!”
等小吏的话音落下,韩岩终于转过头来看他,吓得这家伙呲溜就把脖子缩了回去,整个人缩成一团,矮成了鸵鸟,脑门下汗,大气不敢喘。
韩岩对自己的威势很满意,妈的,幸好老子是统治阶级……
对于小吏的那点小心思,韩同学心知肚明,问:“既然黑家如此嚣张跋扈,你为什么不告发他们?”
“黑氏豪族凭着威势在县里称霸多年,妄断曲直,积威甚深,我不过是一个小吏而已,怎么是人家的对手?”满脸苦逼样,直接跪在韩岩身前,一副你得给我伸张正义的样子。
“那黑家除了僭越制度,还犯着什么事了?”韩岩饶有兴趣的问。
“强抢民女,可怜我那年方二八的妹妹被黑家族长糟蹋了。”说着,四肢伏地,眼眶发红,眼瞅着鼻涕就要流下来,声泪俱下,是真可怜。
似乎嫌筹码不够,私事打动不了韩岩,继续说:“那黑家简直是安陆县的皇帝,朝廷规定三十税一,在安陆县却是按十五税一收的。黑家目无法纪,鱼肉百姓,还请大人做主。”
韩岩想了想,其实这事跟咱没什么关系,我也只是一个诸侯子弟,没有官职在身,多管闲事死的快,索性推给未来的皇帝去解决。
“拿刀笔来。”
“喏!”小吏大喜,喜极而涕。
大汉朝没有传信寸步难行,小吏不去长安告状,不是他不想去,是连城门都进不去……也只有这种体制才能杜绝其他国家的间谍渗透,若没有身份证明和传信,闯入大汉朝的人只有一个下场,被捕为奴。
厩主见韩岩要伸张正义,也是有点小激动,赶紧找来刀笔,连态度都更加恭敬了三分。
厩置里的官吏们面带崇敬,眼里含着异样,对诸侯子弟的印象有了些许变化,也对为官生涯多了一些感悟和正义。
韩岩手持刀笔,展开竹简,用现代版的简体字将事情经过歪歪扭扭刻下来,也不管守城的人能不能看懂,只是吩咐小吏说:“如果他人看不懂,便报上我姓名,去找皇太子刘彻验证。”
顿了顿,从衣领中间掏出一颗金丸递给小吏当信物,扫视厩置里的所有人,胸中一股浩然正气升起,音色平稳,令人信服。
“我叫韩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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