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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气息正邪两分, 似是魂魄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为正, 而另一半为邪。
随着那如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朱红的光未迸溅散尽,些许穿进了那圆阵之中, 如吐着信子的赤蛇一般,朝里边站着的人袭去。
只差分毫,红得似血的灵气便能沾上那人的衣角。
可惜圆阵破碎的动静太大了一些, 在声音响起之后,阵外的风呼啸着往里卷去,阵里原本静止不动的草木皆被吹得簌簌作响。
鲜钰立在那破碎的圆阵之外, 微微抬起下颌,看着自己挥出的余下一抹灵气被全数震散。
那人及时转身, 衣袂一扬, 拍出了一股亦正亦邪的灵气, 将朱红胜火之气陡然拍散。
鲜钰双眸微眯,对此并不意外,在撞上那法阵之后, 她的灵气大半迸溅开来,只余下些许从裂缝处钻了进去。
她皓腕一转, 将溅射开来的灵气收回了灵海之中, 又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袭进阵里的灵气被拍散了。
被就稀薄如云烟一般, 被震散也无甚奇怪。
只是, 那将她的灵气震散之人, 竟然是泊云。
泊云眉目间已染上了些许邪意,那一双眼已然不似在岛上时那般干净。
虽说他在慰风岛上便起了歹念,但尚未修邪术,故而气劲仍是纯粹的。
而如今,鲜钰却分明感受到,泊云震出的那一股灵气,诡谲而无常,邪气已近乎要将其中的正道之气侵食殆尽了。
在法阵破碎之后,她自然也嗅到了泊云身上的气息。
先前在都城时,泊云已是正邪两分,而如今邪气更甚,那气息阴冷得很,隐隐还带了分怨毒。
这才过了多久,泊云竟又变了一副模样,若不看他的面容,定想不到这和当初在慰风岛上的,竟是同一个人。
鲜钰穿过了那破碎至几近消失的灵壁,那灵璧残破得宛如断壁残垣。
她那朱红的绣鞋只往里踏了一步,随着鞋尖落下,灵壁轰然倒塌,在地面上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白光。
只见泊云忽然往前一步,护住了若隐若现的一柱光。
那光分外黯淡,如早起时所见的熹微晨光,如不细看,定还不会发现。
鲜钰哂笑了一声,问道:“你所守之物,是什么。”
泊云却仍旧错愕着,他盯着远处的红衣人看了许久,观那一身红衣,只猜测到大致是停火宫的人,但那女子的脸却甚是陌生,别提有无交恶,他根本没见过那人。
鲜钰微微歪头,朝他身后的那一柱黯淡的光望去,目光沿着那几近通天的光柱缓缓往下挪。
没想到,那光竟是从地底照出来的,莫非泊云还将这山给挖穿了?
可若是如此,那柱光算是什么。
她面上尽是不屑之意,似是将眼前的人视若无物一般。
泊云如今的修为已不容小觑,他看见鲜钰眼里的轻蔑之意,紧咬的牙关缓缓松开了些许,问道:“你是谁。”
闻言,鲜钰却笑了,“我是谁?”
泊云护在那光柱之前,寸步也不离。
鲜钰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翘起唇角边道:“我是谁不甚重要。”
“那你来做什么。”泊云蹙眉问道。
“来看看你在做什么。”鲜钰嗤笑了一声。
泊云怒极,周身散出的气息更显阴冷,可他却仍守在那光柱之前,未挪一步。
鲜钰缓缓道:“可是国师派你来此?”
“你究竟是谁!”泊云随即扬声问道,他观那红衣女子,面容看起来年纪不大,又长得着实娇弱,可她所逼出灵威却凶戾非常。
鲜钰好笑地看着他,听他那急迫的口气,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国师派他来的。
“莫非,你最初到都城时,便寻了国师的庇护,是国师教你习这邪术的?你又做了什么,国师命你去助二皇子,你便去了?”鲜钰不紧不慢道。
泊云一双眼几近遍布黑雾,他额上青筋暴起,似是听不得这话一般,就连喘出的气也急了几分。
走了邪道之人,轻易便会入魔,脾性又会变得反复无常,一不留神,本元便会被邪气蚀尽,最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嗜血嗜杀。
那从泊云身上漫出的灵气如黑雾一般,瞬息便朝鲜钰卷了过去。
鲜钰缓缓抬起手,捏着袖口,将鼻唇掩在了红袂之后。
“可是被我说准了?”她甚是得意地笑起。
泊云沉声道:“你要来阻拦国师的路。”他此话并不半分疑问,甚是笃定。
鲜钰又往前踏了一步,却依旧将袖口掩在了脸前,“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她顿了一下,又道:“怎能说本座是来阻拦国师的路,本座明明是……”
话音截然而至,那话说得慢悠悠的,着实耐人寻味。
泊云双眼更是黑如墨般,渐渐的,似连眼白也要不剩了。
鲜钰不由得投出了半分怜悯,似是高高在上地看着什么蝼蚁。
她继而又道:“本座明明是在清路上的尘滓。”
泊云猛地朝她拍出了一道灵气,那灵气如刀,在半空划出了一道寒光。
他有所保留,似在试探一般。
那道灵气轻易便被鲜钰化解了,鲜钰垂下了掩在脸前的手,似是扇风一般,往前挥了一下,那灵气连她的衣袂也未碰到。
泊云瞪直了双目,那双眼里浓黑的雾往旁扩散而出,似是蛛网一般,爬出了他的眼睑,往耳根蔓延而去。
鲜钰笑了,这人要被逼疯了。
也不知国师是如何蛊惑他的,竟让他不要命地走上了邪道,又不要命地守着这不知道有何作用的光柱。
一时之间,排山倒海般的灵气如黑浪般从地上掀起,陡然朝红衣人兜头盖脸地扑去。
鲜钰趔趄了一下,忽地腾身而起,本想将白涂那盏灯拿出,却忽然想起,那灯已经毁了。
她蹙起眉往旁避开,并不打算迎上去。
这一击,泊云怕是使出了浑身气力,若再想这么砸她,必然就疲了。
黑浪扑过,遍地的草倏然枯黄,又似融化了一般,往泥里一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转瞬之间,这山头竟秃了大半。
鲜钰冷笑了一声,明明仓皇躲到了一侧,却丝毫不显狼狈,“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
泊云未说话,冷汗从额上突起的青筋上淌下,牙关一咬,周遭狂风忽起,那风嚎声响彻山间。
漫起的黑雾成了一个牢笼,朝里边的红衣人速速裹了过去。
十分快,只不过眨眼的功夫,那黑雾便进了百尺。
这分明是要将人困死在里边,让其中的人动弹不得,活生生被勒死。
鲜钰低声笑了,她这两世是白活的么,自然不是。
瞬息之间,她身影已移至黑雾牢笼之外,竟比修了邪术之人还更诡谲。
泊云一瞬不瞬地盯着黑雾里的人,却愕然发觉,里边的人竟不见了。
再一息,他忽然察觉身后似有他人的魂息。
他僵着脖颈回头,之间红衣人竟到了他身后,正悠悠看着那一柱黯淡的光。
鲜钰漫不经心地道:“你不是问我是谁么,我们在慰风岛上见过,你不记得了么。”
她伸手朝那柱光探去,指尖还未触及,便见泊云伸手要捏她的脖颈。
泊云张开了嘴,面容倏然变得狰狞。
那一瞬,他身上的灵气变得更是凶悍阴冷。
鲜钰本想将其震开,不料这人的手竟穿过了她的灵气,被刮得鲜血淋漓了,仍朝她的脖颈握了过去。
她不躲,硬是被握上了脖颈,探出的手又往前伸了一些,触在了那一柱光上。
暖的,又十分温和。
那一瞬,似是天地间仅她一人般,她舒服得昏昏欲睡起来。
不可。
鲜钰陡然睁开眼,猛地抬手攥住了泊云的手腕,硬生生将那腕骨掰断了。
她道:“怎不等本座把话说完,本座在一星广场上口吐鲜血的时候,真人你是在场的。”
泊云眼里却无怔愣,即便是断了腕骨,也仍将五指落在她的脖颈上,只是那气力几近于无了。
鲜钰心下了然,这人多半是回不过神了。
泊云眼前只看得见黑白一片,他只觉浑身一轻,一口血涌上了喉咙,被一道强劲的灵气撞得直直朝崖边跌去。
他双脚悬空,这才回过神来,用未被掰断的那只手攀在了山石上。
底下云雾缭绕,连底也看不见,往下一跌定会粉身碎骨。
红衣人站在山巅,那翻飞的衣袂似是旋转的红莲,明明窈窕如神女之颜,可神情却轻蔑至极。
“本座还拿着慰风岛的玉牌,怎么说也算是慰风岛的人。”她哂笑了一声。
那攀在陡峭山石上的人似是见了鬼一般,牢牢覆在山石上的手已被磨出了血来。
鲜钰俯视着底下的人,额前的金饰被凛冽的山风吹得微微晃动着,瘦弱得似是要随风而去了。
那模样虽显脆弱,可说出口的话却似嗜血嗜杀的恶鬼,“如此说来,本座替慰风岛除了你也在情在理,不知你觉得如何。”
“不——”泊云眼里的黑雾倏然散尽,可他发觉,这红衣人竟未将她打落山下。
他这才想到,在一星广场上口吐鲜血的,不正是停火宫的六姑娘么,那女童瘦弱又懵懂,又怎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等到一股气劲兜头袭来,灵海倏然枯竭,最后绞痛到仿若被撕裂。
他才察觉,他所遇见的,定是从枉死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没有了灵海,又没有了灵气,他又怎活得下来。
这一只手定会无力,若是没了气力,定会跌入深渊,他必死无疑!
他一直盼着能破境,盼着能再多活数百年,现下却连多活半刻都是奢想。
“救我,救我,救救我!”泊云惊恐地望着崖边站着的人,掌心已全是汗,一条手臂筋骨都要被拉断了,攀在山石上的五指,已撑不住地缓缓往下滑。
红衣人墨发飞扬,问道:“你想活吗。”
“想,想!”泊云立即道。
“那你便说,国师让你守着的,究竟是什么。”鲜钰垂着眼道。
“是、是……”泊云吞咽了一下,死抠在山石上的五指已滑至边沿了,他才道:“是山灵!”
鲜钰皓臂一抬,那攀在山石上的人陡然落下,那喊叫声回荡不止。
那朝泊云的双手袭去的灵气却未被收回,似是随他一起下去了。
她回头朝那一柱光望去,蹙眉布下了一个阵,将那光藏了起来。
远在慰风岛上,齐明正坐在前厅,望着那原本摆着玉牌,而现下却空空如也的木桌出神。
冷不防,一片枯叶落在了那桌上,枯叶是从屋外而来的。
他摆手,想挥出一道风将那枯叶给扇落,不料那枯叶似是黏在了桌上一般。
齐明甚是无奈,只好站起身将那枯叶拈起,在拿起的一瞬,他才发觉叶里藏了灵气。
那枯叶忽然化作了灰,只剩一缕灵气浮在空中。
“跟着这灵气走,带你见一个人,活的。”那灵气中传出声音道。
齐明愣了一瞬,这声音不就是他那小徒弟的么。
而都城之中,厉青凝本想拿了名册便走了,可在翻开名册之后,却发现有数个名字竟被划去了。
在问及时,才知不止一人同郭老这般,不再跟随凤咸王。
郭老长叹了一声道:“道不合不相为谋。”
厉青凝淡淡道:“莫非,在许久之前,你们就发觉他有所图谋了。”
郭老双手紧握在一起,哽咽了一下才道:“不,只是王爷太好胜了,也太急功近利。”
他顿了一下,又缓缓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而王爷,却并非良主,故而那些谋士和精兵,不少离开了凤咸城。”
“这名册上被划去的名字,可都是自己走的。”厉青凝蹙眉道。
“有些是走了,而有些个,却是被害死了。”郭老哽咽道。
“此话怎讲。”厉青凝神色清冷,淡声问道。
“殿下且听我慢慢道来。”郭老缓缓道。
郭老这一讲,便讲到了夜深,将旧事几乎都提尽了。
果不其然,凤咸王许久之前就收了妥那国的东西,那时小国进犯,妥那国悄悄命人给凤咸王送去数匹快马,而凤咸王收了。
郭老又将名册上余下的人提了个遍,大致能将余下人的出身和先前的住处说出来。
厉青凝将名册合了起来,“时候不早了。”
郭老这才未再往下讲,“殿下该回宫了。”
厉青凝微微颔首,出了郭宅后,缓步走出那狭窄的巷子,将名册交到了芳心的手上,她冷声道:“查这名册上未被划去名字的人,回宫后,本宫再同你细说这些人先前所在。”
芳心连忙将那名册接了过去。
回宫路上,厉青凝垂眸想着之后的事,若是这几人不在凤咸城,多半是被凤咸王带走了。
得靠屋里的暗道去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应该去的地方。
此事若是被厉载誉知晓,怕是要被逼得更急了。
她缓缓抬起眼眸,余光忽瞥见一角朱红的衣袂一晃而过。
厉青凝愣了一瞬,心道莫不是想那人想得乱了心神。
她微一蹙眉,又觉得有些古怪。
此时天色昏暗,街上已看不到别的人影,她方才也未想那人,怎会无端端看见一角朱红的衣袂。
这着实太古怪了些。
“停下。”她冷声道。
芳心连忙抬头,“殿下,怎么了?”
厉青凝面色冷得很,眼眸一斜便朝某处望了过去,“莫再躲了。”
芳心暗忖,莫非有刺客?
岂料,墙后走出了一个红衣人。
鲜钰对那柱光束手无策,心里本就烦得很,眼里戾气未散,回城时没想到竟碰上了厉青凝。
她蹙着眉走了出来,未来得及收敛眼底的凶戾,直直便对上了厉青凝的眸光。
厉青凝朝她看去,却见鲜钰的神情不大好看。
两人面面相觑,竟都冷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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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羊:她发现我出来了,她一定生气了
长公主:她也发现我出来了,她一定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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