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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咸阳,前去暗察郑国修渠情况的子康也回到了咸阳宫,与他同来的还有几个已经不被嬴政重用的赢氏宗亲大臣。嬴政只留赵高在身边,接见了子康王叔等人。
“大王,微臣奉大王之命前去渭水以北暗查修渠一事,发觉工程进展极为缓慢,费人力物力无数,而且民工怨愤极大,依微臣之见,郑国确实是韩国派来的以修渠为名图谋削弱我国国力的间谍。”子康王叔率先言之确凿地说道。
“本王当时刚刚登基,尚且年幼,对此事根本不知道,后来认为修渠亦是造福桑梓的好事,所以也没有下令禁止。”
“大王,当年修渠一事,吕不韦极力赞成,先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吕不韦为韩国人,郑国也是韩国人,看来吕贼早就处心积虑要削弱我们了,可惜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另一位宗室大臣也说道。
这些宗室大臣原来极是受宠,后来却被吕不韦给压住而无出头之日,到了嬴政又只重贤才,不避亲疏,弄得他们也是积怨颇深,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攻击权臣外姓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大王,现在虽然有不少人慕大王威名而远来,但其目的无非是求取功名利禄,一俟我们挺兵东进而欲有天下,他们必然会心向其国,而非我们秦国。而且,说不定有些人本来就是像郑国、吕贼一样是来谋弱我们大秦的。”
这些宗室大臣你一句我一句的,一会儿便把嬴政说得后脊梁直冒凉气,心内也直犯嘀咕:是啊,现在自己的手下也有不少来自于六国的谋臣志士,谁能保证他们真的是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地对待自己呢?自己虽然给他们以功名与富贵,但他们毕竟是生于其土,长于其土,一遇兴亡之事,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心向故国而背叛自己呢?想到这里,他不禁也有些迷惘起来了。
“大王,微臣以为,宁缺而毋滥,索性不如将大秦境内所有的六国幕僚宾客都驱逐出境,以免他们坏了我们统一天下之大事。而且,现在我国之强足以令六国胆寒,不借外人之力亦可平定天下,否则吾国分崩离析而吾辈尚且不知啊!”子康眼见嬴政动心,便连忙提出了自己这些人蓄谋的建议。
嬴政听了子康的建议之后,细细思忖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诏令全国,驱逐所有六国在秦国的人,上至公卿大夫,下至商贾平民,全部限期离境,而且其在秦境生活时所得财物也一并没收充公,不许带回其国;同时下令停止修建渭北水渠,将郑国逮捕入狱以待后审。
逐客令一经发布,秦国上下一片混乱,许多身在秦国的六国人都凄惶惊恐不已。秦自昭襄王时就已经确立了在七国之中的优势地位,因此不少商贾集于秦境以图更大的利益,而那些有谋略胆识的人也纷纷来到秦国以求取功名和更好的发展。来到这里,他们便在秦国安定下来,娶妻生子,繁衍生息,经商务农,咨政献策。其实,他们已经把秦国当做自己的家了,因为在这里他们可以得到自己梦想的东西,可以更好地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价值。
但现在,他们却被这道莫名其妙的逐客令给弄蒙了。这项诏令不但来得十分突然,而且态度十分强硬,根本就不给任何辩驳申诉的机会。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携妻挈子,离开秦国,回到自己已经没有了多少感情的故国。
长史李斯还在家中准备着上朝的奏折,向嬴政重陈一些关于司法和情报方面的奏议,赵高却来向他宣布逐客之令了。赵高已被嬴政命为中车府令,前来接管李斯的所有职务。
李斯晕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主上会在这个大好时机发布出这样的一条诏令,这不是自毁长城吗?再说,自己出了秦国又能上哪个国家去呢?东方六国不但势弱,而且不知自奋,待在他们那里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李大人,赵高知道你能言善辩,而且最能切中利害,现在大王早已被那几个王叔给说得铁了心了,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要是这些人都走了,那大王的东进计划可就不知道要被搁置多少年。”赵高也焦急地对李斯说道。其实他的担心并不在这里。这些宗室大臣在六国客卿走后肯定会得到嬴政的赏识,从而把持政务,而他们也绝对看不起出身于地位卑微的宫人赵高,到时候他赵高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而如果那些六国客卿待在秦国,他们就和赵高在同一个等级上,他赵高也就不会失去嬴政的宠信了。
“赵大人请稍候,待我细细斟酌之后再行商讨。”
李斯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忽然对赵高说道:“你在此静候,我赶紧先拟一份奏折,你进宫之后呈给大王,我认为大王阅后肯定会撤回逐客之令的。”
“那就好,那就好,就请大人快快动笔,多长时间我都会等下去的。”
当下,李斯取过一册竹简,沉吟片刻,立即捉刀伏在竹简之上急急地书写起来。因他心中急切,再加之其语出自肺腑,所以速度极为惊人。赵高则站在一边,为他整理写好的竹简。
书写奏议完毕,李斯释刀而立,长啸一声,而后踌躇满志地说道:
“若是大王阅完此奏折之后,仍固执己见,不收回逐客之令,那么李斯当立即回归乡野,躬耕田园,种粟收禾,从此再也不过问天下事了!”
赵高立于一边,大概看了看奏折的内容,也不禁连连点头,心中暗自佩服李斯的文思、机辩过人。连忙称赞了李斯几句,李斯却并不谦逊。
“唉,李大人,此奏折既为谏议大王逐客之令,总该得来个名头才更响亮一些。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是,是,不知赵大人以为该取何名,我一时倒想不起来了。”
“依我看就叫‘谏逐客书’吧,叫得响亮,也让人一目了然。”
“嗯,不错,这名字不错。”
李斯连连赞着,而后执刀而动,点点几笔便将‘谏逐客书’四个字写在了竹简之首。赵高将竹简卷起收好,而后对李斯说道:
“李大人,有此书在,大王阅后一定会幡然悔悟,你就在这里静候佳音吧!”
李斯点头,送赵高出府,注目良久,这才返身回到屋中,但还是坐如针毡,翘首等待赵高的好消息。
赵高腋下挟着李斯一气呵成的《谏逐客书》,兴冲冲地赶回咸阳宫。嬴政见后连忙问他道:
“赵高,李斯等闻逐客令之后反应如何?”
“大王,李斯不但备感震惊,而且也颇为失望。”
“其实,本王也对他的才干颇为爱惜,若常伴本王之左右,必能为辅弼之良臣,奈何其人生于荆地,而非我大秦所有啊!也罢,念其人情,本王就准其携带财物出境,以免出去之后孤苦伶仃,无所依托,何况本王的侍女巧儿还是他的小妾呢!”
赵高听出嬴政话语之中对李斯颇有怜惜不舍之意,连忙趁机说道:
“大王,李斯已将其管理之政务悉数委托,啊,不,是交卸给奴才了,不过,他说他临行尚有一忠言进谏大王,请大王龙目御览。”
“那他想说什么啊?”
“全在这竹简之上。”
“呈上来,我倒想看看他要对本王说些什么话。”
赵高听罢,忙从腋下拿出竹简,跑到嬴政身边,双手递了上去。嬴政将其接过来,展开一看,见其题为《谏逐客书》,不禁眉头一扬,笑着说道:
“这荆人倒也真是迂得可爱,本王早已诏行逐客之令,而他也将离咸阳远走,却还谏议本王之逐客令,难道还要让本王出尔反尔不成!”
然而,一俟阅读,他的眼神立即便严肃起来,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看了下去。
嬴政一口气将李斯这篇洋洋数百言的奏章读完,痛思良久,忽然便如醍醐灌顶,幡然大悟,连忙向赵高道:
“赵高,李斯走了吗?”
“启奏大王,李斯还待在家里呢!”
“那好,赶紧去给本王备车,本王要亲自去见李斯,子康等人真是老而无用,逐客之令几乎误了本王的天下了。”
赵高连忙跑下去给嬴政准备车去了。行啦,李斯的奏议发挥作用了。
李斯正在府中等待,眼见总没有赵高的消息,他已经开始极为失望且痛苦地让家人收拾东西了。而且他还让总管告诉那些仆人妻妾,就说他李斯要被逐出境回到荆楚之地,愿意跟随的就跟着,不愿意跟随的,可以取钱走人,结果当下便有几名仆人妻妾取了钱财,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反倒是巧儿坚持要和他一起去楚国。
众人正乱作一团,一名家人忽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急惶惶地对李斯说道:
“老爷,外面有个人想要见你。”
“谁啊,你告诉他,我这就要走了,让他有事去楚国找我吧!”李斯极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现在他只想见赵高。
“怎么,连我都不想见了吗?难道你不想陪我一起挥师东并六国了吗?”
一阵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斯愣了一下,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谁了。正在他的冥思苦想之中,嬴政笑着出现在门口。
“大王,不知大王亲驾而来,李斯未曾远迎,请大王恕臣怠慢之罪!”李斯连忙跪倒在地上,其他的仆人一听眼前这人是当今大王,也都慌张跪倒地上。
“好了,好了,爱卿请起,今天本王微服出行,不在朝廷之上,你也不用这么多礼了。”说着,嬴政弯腰将李斯搀扶起来,而后又对那些仆人们说道:“好啦,你们把手中的东西各复原位,各做各的事去吧,你们家老爷不走了。”
那些仆人听到之后立即极其高兴地四散而去,李斯更是惊诧地看着嬴政。嬴政手执李斯的手,极为恳切地说道:
“爱卿,若非爱卿之《谏逐客书》,本王失天下而尚且不知呢!爱卿真乃上天赐给本王之良辅贤臣也!本王昏聩,竟下逐客之诏,致使无数忠于秦国之义士负气而走,本王愿立即收回逐客之令,诏告天下之士,但得有真实才学,只要能为我所用,无论尊卑国属,都是我大秦的座上佳宾!”
“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大王不但闻过而改,而且再接再厉,实乃至圣至明之主,李斯怎能不心仪于大王,天下之士又怎么会不向西而影附?微臣相信东并天下必在须臾之间也!”
“好,本王即刻下诏废除逐客之令。”嬴政一脸兴奋地叫道:“赵高,赵高!”
“大王,小的一直在外面候着呢,您就说吧!”
“立即传我命令,废除逐客诏令,着各府县官员速将亡走他国而未出境的客卿追回,给予封赏!”
“是,小的这就去办,不过大王,小的还得多一句嘴,此次逐客之令下后不但令我国亡走许多有才智的客卿,而且有许多督办此事的官员趁机聚敛求财,中饱私囊,对这些官员该怎么办啊?”
“这群蛀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赵高,这工作就交由你去办了,如果确实查之有据,将主犯夺去爵位,贬而为民!”
“是,小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说着,他便笑着跑出去办嬴政交给他的事情去了。至于他将那些趁机中饱私囊的人提出来交与嬴政处置也是完全出于个人私心的。因为此次侦查督办逐客一事的官员大部分都是秦朝宗室大臣,而他们平日也最瞧不起赵高,所以赵高这次也算是公报私仇。
看着赵高兴冲冲而去,李斯这才壮着胆子问嬴政道:“大王,此次逐客之令事发太过突然,微臣连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不知是何因由导致大王颁行此令呢?”
“爱卿知道于渭水之北修建沟通洛水与马莲河的运河一事吧?”
“知道,挖沟修渠乃大有利于天下之事,微臣怎么会不知道呢?”
“本王之所以会昏聩至颁发逐客令,实际上就是因为这凿渠一事。此渠一凿就是11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至今却仍没有凿成。后来便有人告诉本王郑国原来是韩国派来大秦的奸细,目的就是通过修凿渠道以弱我国之积蓄,从而无法挺兵东进,再加上子康等几位王叔一直对本王说六国客卿之来秦,壮秦之力者少,谋弱秦力者众,所以就建议本王宁缺而毋滥,本王一时糊涂便诏令全国,将所有的客卿全部驱逐出境。”
“不知是谁告诉大王郑国是细作的?如若微臣猜得不错的话,告诉大王这条消息的人一定是赵国使者。”
“爱卿果然机智过人,告诉本王这条消息的人正是赵国使者,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大王,您嘱微臣为长史,负责搜集情报,近日来并无情报关于此事,而自那日赵使去而复返,与大王耳语了几句,微臣便猜想应该是关于这件事的。不过,依微臣看来,赵使之言固然有迹可查,不过他也是别有用心。齐、赵二使都来恭贺大王,却为何只有赵国献城以贺,那是因为他们毗邻我国边境,而他告诉大王如此消息后,大王有可能一怒而拔除韩国,到那时齐国也与我国毗邻,那样先攻赵或者先攻齐也就都一样了,他们这个想法可是够精明的。”
“嗯,经过爱卿这么一分析,本王也茅塞顿开了,不过郑国为间恐怕也是不争的事实,为今之计,我们又该怎么办?”
“既然箭在弦上,蓄势待发,那何不就让箭发出来?不知那水工郑国现在何处?”
“尚在我大秦囹圄之中。”
“大王,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本王愿闻其详。”
“大王,如今既然各国有志之士都慕大王之威名而竞相归附,那郑国虽为细作,但谁又能说他不能为我大秦所用呢?历来靠兴修水利而名的并不多,屈指数来也就只有大禹及先朝的李冰父子,这郑国既以此名,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如果能为我所用,一定会对我之国力增强大有裨益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见见这个郑国,何去何从,任他自己选择。”
说完,君臣二人一同坐车回到了咸阳宫,命宫中侍卫到牢中把郑国带到宫里来。
侍卫去不多时,已经将郑国带到了宫里。二人定睛一看,郑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皙英挺的中年人,而是变得皮肤黝黑,身材瘦小,连背也有些驼了。如非经历太多磨难,就是再有11年的时间也不会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之大啊!看来郑国对于修渠一事的确是倾尽了心力。嬴政心中对他也甚为怜惜,但还是冷冷地问道:
“郑国,你可知罪?”
“大王,郑国知罪,事已至此,郑国全凭大王发落,绝无怨言。”郑国拜伏于地,老老实实地说道。
“郑国,你只是一水工,何苦介入到这军国之事当中来?”李斯问郑国道。
“大王,大人,西入贵国而行间绝非郑国之所愿,是韩王迫我太甚啊!而且,我初入贵国之时确实是只为行间而来,然而到后来却放弃了最初的念头,一意为凿渠一事而奔波。”
“此渠一凿便是11年,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凿成啊?”
“大王,非是郑国不尽心,乃是凿渠之地多坚岩硬土,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然而速度仍然不甚理想,不过此时渠已将成,相信不过半载,此渠两岸定能得渠水自流灌溉而成为沃土良田,不但富其境内之民,而且,必能提供大王东并六国而统一天下之资,此虽十余载之苦功,却为泽被后世历代之业!”
“好,既然你一心系于此渠之上,那么本王就准你继续领人开凿此渠,当年李冰修都江堰而造福百姓,百姓在堰边立石以咏赞其功绩,若此渠修成,本王命其为‘郑国渠’,让秦国后世子孙都记住你的功业!”
“关国多谢大王恩典,此渠耗时耗力无数,凿渠之民工亦颇有微词,但他们却仍旧尽力于渠址之上,就连许多监工之人也都加入其中,此种盛况,郑国鄙陋,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若有一国统一天下,其必将是大王统御之国。”
说完,郑国又给秦王嬴政磕了一个头,起身要走,却有一物从其身上跌落下来,嬴政连忙将他叫住。郑国回身拾起,正要揣入怀中,忽然对嬴政说道:
“大王,此乃小人从韩入秦之时带来的一卷帛书,乃吾国公子韩非所著,小人时时将其带在身边阅读,如今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留之也是无用,或许大王有些用处,小人就将它赠与大王吧!”
说着,郑国将那卷帛书递给嬴政,这才转身而去。李斯一听郑国提及韩非的名字,也连忙凑了过来。嬴政接过那卷帛书,对于郑国的话并不是太在意,心想:你之所用在凿渠挖沟,对于文笔翰墨之事恐怕很难窥其门径吧。他很随意地翻开帛书,第一篇为《五蠹》,第二篇为《孤愤》,第三篇为《说难》。嬴政不看则已,一看便顿时被其雄辩及语言之犀利痛快所吸引,一口气读完了三篇文章,而后又反过来重读一遍,细细品味,只觉其论点精到,舒张自然,语言确切而且气势宏大磅礴,读后荡气回肠,而且其文也很有咨政劝谏之实用价值。嬴政禁不住啧啧称赞着感慨道:
“简直太棒了,本王若能与此文之作者见上一面,促膝深淡一番,本王将死而无憾也!”
“大王何必如此慨叹,此书之作者微臣倒还认识。”
“噢,真的吗?”嬴政一把抓住李斯的手,急急问道:“不知爱卿何时与其相识,其才学人品如何?”
“大王,其实我们乃同窗学友,我们共同师从于苟卿学习治世之道,当年我们二人也是才智学问不分伯仲,常自分庭抗礼,只不过近年已没有了来往。”
“那本王怎的没有听到爱卿提到过此人呢?”李斯本想借提及韩非来炫耀一下自己的卓越不凡与才智超群,奈何此时秦王嬴政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韩非的身上。他只得先解决这个问题,便极为委婉地说道:
“大王,我与韩非虽然师出同门,然而却志趣各异,微臣崇尚事功,愿辅弼明主以成就大业,而韩非则心无旁骛,一意于著书立说,成一家之言,借以诫君王,昭天下,而不愿委身于政事,所以臣才没有向大王推介此人。”
“那么说他现在在韩国?”
“非为韩国王室公子,如果微臣所猜不错,他应该是闲居于韩国了。”
“韩王安卑怯而无大志,此等人才居于其境之内,他竟然不将其擢而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若本王能得此贤臣,本王当人尽其用,为本王之大业献力。”
李斯知道嬴政的性格倔犟且执著,凡是他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他心里虽然害怕韩非来到秦国之后会夺去秦王嬴政对自己的宠爱,但他也不敢再对韩非的事遮遮掩掩,否则引起嬴政的猜忌,自己就麻烦了。为今之计,倒不如送个顺水人情,利用自己与韩非的同窗之情,让嬴政得到韩非自己再想办法疏远二人的关系,他李斯仍可位为上卿。想到这里,他着对嬴政说道:
“大王求贤若渴,实乃我等之大幸,臣愿只身前往韩国,说服韩王让韩非西向入秦,则大王之愿可遂。”
“爱卿真知本王心意,不过,韩非虽然在韩国闲而无用,但倘若本王去请,韩王恐怕又会瞻前顾后,不让韩非西来,那时爱卿该怎么办呢?”
“韩国地小人少,韩王安又只图自保,若我们只要韩非,他一定会答应的,万一他要是不同意,微臣便以郑国之事对,斥其背秦在先,以武力相迫,他一定会乖乖就范的。”
“好,爱卿果然是本王忠贞不贰之臣,那么本王就在咸阳等候爱卿的好消息了。”
李斯答应着告辞而去,但他的心里却甭提有多懊恼,多苦涩了。其实,从心里讲,他觉得他自己的才能还比不上韩非,与自己相比,韩非更多一种沉实内敛,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才学,但是他看问题比自己更透彻,更清晰,而且他于君主之道好像比自己更有研究。如果他来到秦国,而且受到大王的赏识,那自己还会有好日子吗,自己去楚而至秦的宏图伟愿还会实现吗?
算啦,算啦,他猛地摇了摇头,何必苦自己呢,等韩非来到了咸阳再说吧!既然自己已经在秦王的面前夸下了海口,现在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让韩非入秦。
一切又似乎平静下来了。嬴政的心情也略微放松下来,便叫上赵高,陪自己微服出宫,游玩上一圈。
转眼之间,二人已经身着便服,置身于咸阳城的闹市之上。
“爷,今天咱们去哪里散心啊?”
“独钓酒楼!”
嬴政脱口说道。说完之后,连他自己也纳闷了,这个名字怎么会在自己的记忆中刻得那么深呢?也许,自己真的是想念成蟜和樊莲惜了,他可是真的爱着这两个人的。可是爱又怎样呢?爱反而让他越发的孤僻,越发的心狠起来。因为自己爱着的这两个人最终都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己这个堂堂大秦国的国君。自己不能再有爱了,否则得到的只有伤害。天下和贤臣才是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儿女情长,私私软语,那只是浮世之苦累,而且还会累死人的。看着赵高那一脸的疑惑神色,嬴政得意地笑着说道:“怎么,你不认识这个地方吧?我带着你去吧!”说着,他果真大踏步地走到前边领路去了。几年的光阴,独钓酒楼早已不复昔日的繁华热闹了。当年那个被自己打翻了盘子的小二还在,不过老了一些,而且也认不出他了。虽然已到吃饭时间,楼上雅座却还是空了不少。
二人选了二楼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下,问及昔日的那种美酒,小二却一脸的迷惘,说已记不清楚,看来已是许久不卖了。嬴政只得拣了几个菜点上,又要了一壶酒。临窗而望,窗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派繁华热闹之象,让人看了心中也觉十分舒泰。
不一会儿,小二给二人端来了酒菜,却也同时领上一个人来。只见此人素衣白面,样貌甚是英朗挺拔,目光炯炯,走路也虎虎生风,而且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赶了半天的路了。
那小二先将二人的酒菜放下,而后冲着二楼雅座的所有客人大声说道:
“诸位客官,手边有酒喝着,有菜先吃着,您听我咕哝几句,站在我身边的这位仁兄叫缭,刚从魏国大梁来,他说自己已经多曰未梳洗,而且一天水米未沾牙了,想着和哪位有远见卓识且有察人之能的客官同桌而饮,而后再借点钱装饰一番,他年若得富贵,定当涌泉相报。”
小二说完,随他一起上来的那个满面风尘的人深深地冲着楼上的客人鞠了一个躬,而客人们中间却有不少人已哂笑嘲讽起来。
“小二,你没病吧,是不是前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想做事补偿过来啊?”
“你在这啰嗦什么啊,不就是一个叫花子吗,也想跟我们同桌而食,简直是痴心妄想,别做梦了!”
“小二,你让他多等一会儿吧,我们就要走了,我们这要是有剩下吃不了的滔菜,你就别拿去喂猪了,让他吃掉就得了!”
“哎,我说魏国人,你会唱小曲子吗,给爷唱段荤的,把爷唱乐了,爷就赏你一桌酒席!”
小二一见情势不妙,连忙收身下楼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而那名叫缭的魏国人却还站在那里,眼光里闪出失望与怨愤的神色,但又转瞬即逝,面色依旧平静如常。嬴政一见,对此人的涵养气度颇为赏识,便递了个眼色给赵高,赵高连忙伸手招呼那人道:
“远道来的先生,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们同桌而食吧!”
其他食客正逗弄调笑得起劲,忽见有人横插了一杠子,都颇为恼恨,但见这二人气度不凡,也不敢来招惹,只有几个人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嬴政和赵高也不去理会他们。市井闲民,整日无所事事,难免会这样粗俗无礼的。
缭疾步来到桌边,冲着二人深施一礼,而后颇为恭敬地说道:
“二位先生洁行高义,缭既今日与二位共食,他日富贵,定当涌泉相报。”
说完,他也不客气,径自坐到了桌边。赵高连忙唤小二加上一套餐具,另外再上几个好菜,而后又拿起酒壶给缭斟了一杯酒。只见此人不但满面征尘之色,而且身上衣服也是颇为破旧,但其人容色举止倒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乡闾之民,蒙昧无知,粗俗无礼,刚才对先生多有得罪,请先生见谅,而且不要对咸阳之民等同视之。”嬴政小心地说道。生怕那些市井流徒听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缭微微一笑,拱手对嬴政道:
“先生谦卑有礼,不也是咸阳人吗,缭又怎会等同视之呢?不过,圣人既亡,礼教不兴,民心不古,天下都是这个样子,但是贵国一意并天下,成一统,缭以为应该与东方六国有所区别。”
嬴政一听,不觉心中一动,便颇感兴趣地又问那魏国人道:
“先生既怀圣人,又崇礼教,莫非想要复古人遗风不成?”
“错了,错了,缭尊法术,而非儒家之大礼教。缭自大梁起,游历各国,发觉各国之民都是一样的终日无事,群相博嬉聚谈,而不思为国效命,其国君也是浑浑噩噩,只图安逸享乐,根本没有什么雄心大志,所以缭才投身咸阳,此处虽有浮浪之民,但并不在多数,只要尊法术治国,申法制之严,重刑律之治,重法则民有尊卑而奋进,重法则国体有格而昌盛,缭即欲以此拜见秦王。”
“先生刚才说但得共饮,他日富贵,定不相忘,先生怎知自己一定会获得秦王的赏识而得富贵呢?”嬴政一脸郑重地问他。
“缭久闻当今秦王年轻有为,乃至圣至明之王,而且颇有雄心壮志,若秦王只在大秦一境,故步自封,安享太平,那么缭自然无法求得富贵,若他想东并六国而有天下,则必用缭!”
嬴政一笑,又亲自给缭斟了一杯酒,把酒言欢,极为畅快地叙谈一番,直至酒足饭饱,嬴政这才付了账,待要再赠与缭一些金钱,让他梳洗妆扮一番,但赵高却一脸苦笑,他就带了这么一点儿钱出来。嬴政见状,一咬牙,将自己的长袍脱下来,递与缭说:
“先生志存高远,才学过人,定可为我大秦奉助至力,当今大王也一定会重用你的。”
说完,他便与赵高快步而去,缭捧着衣服叫住二人:“请二位留下尊姓高名,他日当可报答二位。”
“先生,就当是我二人为大秦举荐一贤良之才吧!”
缭捧着那衣服,愣愣地望着二人下楼出店门而去,这才也走到楼口,拾级而下。
嬴政与赵高二人赶回宫中,又给自己穿上了一件衣服,而后坐等缭前来拜见。赵高向嬴政道:“大王,您觉得此人才能如何?”
“本王觉得这个人于我大秦定有裨益之处,本王心向法度,而他与李斯一样,都主张以法治国,以法生尊卑孝悌伦常,如此可固社稷,抚人民,否则就会民乱国衰。何况此人游历数国,终选为大秦,本王怎可坐而却之,以失天下之士呢?”
赵高点点头。他知道,嬴政现在最喜欢谈论的一个话题就是兴兵东并六国,成就统一大业。凡是进谏与此相关之言的人,都一定会受到奖赏和重视的。而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才能帮助其东灭六国,那么也就只能去猜测嬴政的心思,哄得他高兴,那么自己也就不会失宠了。
二人等了半天,赵高都等得有些心焦了,才有一名内侍急匆匆跑进来对嬴政说有一个叫缭的魏国人求见,嬴政自然不会拒绝了。
不多时,那内侍已将缭引了进来。嬴政和赵高二人一见,不由相视一笑,原来嬴政生得高大威猛,而缭却稍显短小,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几乎长可及地了。不过其面目之上的风尘早已洗得干干净净,看上去也是一派威风,而且有股凛然之气。缭进来之后,偷偷地看了一眼,不觉呆住了。愣了半天,这才拜倒说道:
“魏人缭拜见大秦君王。”
“好了,你起来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本王讲吗,你现在就说吧,本王洗耳恭听。”嬴政笑眯眯地说道。
听到嬴政的话,缭迟疑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大王,缭乃魏国布衣,欣闻大王乐善好施,海纳四方之客,缭心动不已,所以拜致君王面前,乞美女财宝永居于秦,则万世仰瞻大王之恩泽。”
嬴政和赵高听完之后,差一点没从座位上摔下来:这还是自己在酒楼之中邂逅的那个踌躇满志,一腔抱负,满腹济世的缭吗?怎么现在如此俗不可耐,亲口讨要起美女财宝来了呢?
嬴政瞪着眼睛看了看对方,却发觉缭面色平静,并无做作之态,好像刚才这番话完全出自其肺腑真心。他连忙下了座位,奔到缭的面前,执其手急急问道:
“先生,本王要的可是具有平定天下之策,胸怀治世经略之能的大才,而非一意于富贵美色的俗夫,先生不要再欺瞒本王了!”
“大王,缭本一凡夫俗子,酒楼之言完全是想借以而为进身之道,其实我所求者只在美女财宝,不知大王能否给予恩准。”缭也看着嬴政,一脸坦诚恳切地说道。
“好吧,好吧,既然你为了美女与财宝不惜奔波六国,那么本王就满足你的要求,你去尽情地享用吧!”说着,嬴政便极为气愤地冲着缭挥了挥手,“赵高,赶紧去准备财宝美人,送给他!”
赵高答应一声,看了一眼嬴政和缭,慢吞吞地往外走去。缭躬身谢过赢政的厚赠,也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外走。嬴政极为无奈且痛苦地看着缭的背影慢慢地在自己的视线中远去,不知道为何他会前后判若两人呢。不行,怎么也得问个清楚,他对着缭远去的背影叫道:
“先生,请慢行,本王还有话说。”
缭慢慢地转过身,眼中闪现出一种让人难以觉察的犹疑神色,但却依旧平静地说道:
“不知大王唤缭止步另外有何吩咐,是不是还有什么馈赠我的东西啊?”
嬴政紧走两步,走到缭的面前,目视缭良久,忽然躬身对着缭深施一礼,而后推心置腹地沉声说道:
“先生,嬴政自忖确实是躬身虔诚以求治国经略之贤才,而且确无怠慢开罪先生之处,不知先生为何如此拒嬴政于千里之外,前后判若两人呢?”
缭听完嬴政的话之后也目视嬴政半晌,而后才对嬴政说道:
“缭何尝不知道大王求贤若渴,必欲得之而置上卿方后快,怎奈大王仍非缭心目之中至圣至明之主。”
“那么什么样的人是先生心目中的至圣至明之主呢?是不是先生在其他六国君王之中发现有可辅弼之君?”
缭听后立即摇摇头,又开口说道:
“其实以大王之威仪才智,实是缭心中之上上人选,六国君王无一人可与大王相左右,奈何缭尊法术,其君王则必威严有仪,峻形而有体,绝不轻而下人。大王鼻额高耸,双目颀长,胸若巨鸟,声如豺虎,少恩德之心而多虎狼之志,简约可比常人布衣,得志也会轻视共过患难之人。魏缭只不过是一介平民,但大王却与我分庭下礼,实在有失一国君王之仪,所以缭才不得不辞去。”
“先生之言,本王谨记于心,以后定当保持国君之威仪体度,即使求贤,也保持君王之仪容,请先生务必留于本王左右,辅佐本王以经略天下,建一统之大业。”嬴政极为恳切地说道。
缭听后沉吟半天,而后点点头,对嬴政说道:“夫秦强而六国弱,大王又如此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缭不身向秦国,又能浪迹何处呢?请大王上座,受缭一拜。”
嬴政听后连忙回身重新坐好,缭则恭恭敬敬、极其虔诚地跪在地上,给嬴政叩了一个头,而且还说道:
“微臣缭拜见吾王,愿吾王政盛国强,早日完成一统大业,不过请吾王切莫忘了微臣所说之话,勿忘国君之体。”
嬴政笑着点点头说道:
“爱卿且平身,本王又得一贤臣良辅。本王任命你为国尉,愿听国尉是如何看待本王东并六国的事情的。”
大王既然问起此事,那么微臣便抒一己之言,以现在秦国之强,其余六国便如秦之郡县,以秦国之兵强马壮,足以将其逐个剪灭,收其君为庶民。但微臣唯一所恐的就是六国之君再造合纵,偶于顺从之中突发不意之兵,这也就是智伯、吴王夫差及齐之湣王为什么会失败的原因。所以我希望大王不要爱惜财物,要贿赂六国的权臣,从而打乱其谋划,不过用去三十万金,则必可灭六国而得天下。现在大王的兵马已经足够强壮,单看先灭掉哪一个国家了。臣听说先祖昭王之时,范相国睢曾献远交近攻之策,赵、魏、韩三国距我国近,而楚、齐、燕三国则远,劳师以袭远,则败必不可免也。何况我们如果劳师袭远,或许还会惨遭身后黄雀之灾。所以微臣以为如果大王必欲得天下,则需行两方面策略:
一、继续实行远交近攻之策略,而且还要逐步地蚕食各国领土,防止六国心生恐惧而再度合纵,同时再反复压制楚、齐、燕三国乘机发展,所以必要的情况下还可出兵助韩、赵、魏去攻击燕、齐、楚三国。
二、实施间谍策略,选能言善辩之士远赴六国,以财宝及美女离间各国君臣之间、六国之间的关系,从而使我们坐收渔利。
如果这两方面的策略都能得到顺利实施,那么大王之宏图伟业不久则可成功。
嬴政听后连连点头,颇为赞同尉缭的建议,而后令赵高先选择合适人选用作奸细,离间各国的关系。赵高为嬴政推选了善于辞令、长于应变的顿弱和姚贾。
其后,嬴政果真采用了尉缭之远交近攻而且还要蚕食的策略,韩国已不足惧,魏国也已非强国,只有赵国还算是其近邻之中的强敌,于是便先展开了对赵国的攻击。
他先命王翦、桓齮、杨端和攻邺、阏与,并取赵之九城,随后又命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赵兵十万人,攻下平阳后又挺兵深入,攻其宜安,杀其守将。虽然燕国与齐国毗邻赵国,赵国一灭,他们的国境也必临于秦军铁蹄之下,但他们早已为秦国强大的军事力量所吓倒,谁也不想趟这场浑水,得罪秦国。于是秦国轻而易举地夺取了赵国的大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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