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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后,李桂花问个详细,她和陈贵都不太相信计生站的人能逼孕妇去打胎,以为是这对小夫妻胆小怕事。
陈兰芝见大哥大嫂不信,眼泪都下来了,“之前计生站来过,要我和队上几个孕妇自己去打,我们都没去。后来又来催一回,说政策越来越严了,我超生的话会连累他们掉铁饭碗。没想到就在昨天,队上的秋菊不知躲哪儿去了,她的公婆被强拉走了。幸好我得知消息跑得快,反正也没有公婆,我就躲在了我小叔子家,可他家离我家太近,附近人又都知道我大了肚子。我和卫华知道你们村只喊计划生育口号还没人上门查,就连夜赶来你们家了。”
李桂花和陈贵正为大闺女红梅的事生气,没想到妹妹又出这事。
陈贵劝妹妹,“要不你就去打了吧,反正你有两个儿子了,你这胎要是生下,怕是要罚款的。”
陈兰芝急道:“凭啥呀,之前个个都生四个五个的,怎么到我头上就不行了,我还没有闺女呢!”
方卫华也附和着说:“就是,生得少到时候分的田地也少,不能吃这个亏!我家总共就那几十块钱,罚就罚呗,他们还敢拆房扒粮不成?”
李桂花问:“要躲多久?”
陈兰芝拿出十块钱哄着嫂子,“不久不久,我生了就走。卫华明等会儿就回去,过了年还要分田地呢,他得了空会送点肉过来,知道你家钱袋子紧张。”
李桂花苦着脸,十块钱确实能买一些年货,肉也不必赊了。可陈兰芝还要两个月才生,家里要怎么藏个大活人啊,还一藏就是两个多月。
陈兰芝是陈贵的亲妹,当哥嫂的怎么也得帮一把,她也不好拒绝。
大半夜的,他们忙着整理里屋,在三个闺女的房里拉上一道厚帘,把家里的长凳和旧木板拼成一张床,让陈兰芝睡下,方卫华连夜走了。
李桂花嘱咐两个儿子千万别把小姑躲家里的事说出去,谁说漏嘴就饿谁三天。
两个儿子最怕的就是挨饿,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李桂花这么一吓唬,他们哪敢往外说半个字。
李桂花知道三个闺女懂事,嘱咐一声就大可放心。
第二天上午,雪停了,出了太阳,母女四人忙着把被子抱出来晒,李贵则带着两个儿子扫屋前雪。
一家子都忙活着,陈兰芝躲帘子后的小床上也烦闷,就去厨房烧热水喝。
正忙着呢,陈贵抬头间不经意见不远处走来两个人,饶家父子!
陈贵赶紧推了小儿子小东一把,小声说:“快叫你姑躲帘子后面去。”
小东跑进了屋,红梅见饶家父子来了瞬间青了脸,转身把被子交给妹妹也进屋了。
饶家父子越走越近,陈贵扛着铲雪的锹走上前拦住了。
“你们上我家干啥,我不欢迎,赶紧走吧。”
饶家爹赔笑,“亲家公,孩子做了错事你该打他教训他,不好不管的。”
陈贵横着脸,“谁是你亲家,你儿子做出那事,你还想我认你当亲家,你脑子被门挤了吧?”
他儿子饶兵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爹,是我错了,不该被那寡妇勾、引,我该打,该打!”
“呸!我才懒得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赶紧给老子滚!”
饶家爹见陈贵在气头上,把儿子往后拉,他自个儿上前一步,掏出烟和火柴要给陈贵点上,
陈贵胳膊一挡,表示自己有骨气,不要!
“亲家公,你是长辈,有气就对我儿子发没事,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他肯定受教,可不好赌气不认这门亲的,都订下来两年了,你这样气着自己不划算。”
陈贵哼道:“我还真不是赌气!不要说订婚两年,就是订了十年八年,你儿子做出那种事,这门亲也是该黄就黄!”
“亲家公,你可千万别说这话,我们把彩礼钱都带来了,之前说是两百块,我们父子俩商量着再加上一百。你让饶兵过去见见红梅,让他给红梅认错道歉。”
陈贵听到彩礼钱两百涨到三百了颇吃惊,饶家哪来的那么多钱?靠挣工分全家累死累活也得要个大半年的。
但他觉得自己绝不是能被一百块收买的软蛋,冷着脸说:“你儿子品行不行,靠多给些彩礼认个错道个歉就行?我家红梅要是嫁过去,往后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气呢。算了吧,你们回吧,以后就当谁也不认得谁!”
饶家爹犯难,红着眼睛,儿子好不容易订了门亲事,要是黄了,又顶着偷人的烂名声,以后想娶就难了,他可不想儿子打一辈子光棍。
这时饶兵脸色有些不好看,上前对陈贵说:“爹,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不该得您原谅,但您要为红梅着想啊,她与我定婚两年,咱们整个乡镇的人都知道的。她这情况想再说个好人家不容易,找个赖的那还不如跟着我,我这辈子都会对她好的,我发誓!”
“得了吧,别把对付女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你亏着心发誓,还真不怕天打雷劈呀?”陈贵说完懒得再理会饶家父子,扛锹回家。
刚才他们的对话李桂花都一一听进耳朵里,她见陈贵都进家门了饶家父子还不走,就气哼哼地走过去。
“饶兵,我家红梅不必你操心,哪怕当一辈子老姑娘,她也不会嫁你的!”
饶兵气不过,对着陈家大门大喊:“红梅,你出来吱个声,这两年我对你咋样你心里清楚不?逢年过节的,我都记得给你买头绳买袜子,一年三节我跟我爹都忙着把礼往这儿送,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就不能原谅一回,不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这么一闹,好些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没想到红梅还真出来了。
李桂花和陈贵担心女儿心软会原谅饶兵,令他们惊讶的是,红梅径直朝饶兵走去,扬手给了饶兵一个耳光,然后面无表情地说:“谁家的狗在这儿吠,还不快滚!”
饶兵捂着脸瞪着眼,简直不敢相信红梅竟然这么狠。
他爹也觉得没脸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红梅这样不把他儿子当人,求着娶回去也过不成日子。
他叹了口气,扯了扯儿子的袖子,“走吧走吧。”
饶兵一直瞪着大眼,眼都瞪红了,红梅没正眼瞧他一下,而是给了他一个背影。
饶兵跟着他爹走了,邻居们小声议论一阵也就散了。
*
过大年的前一天,饶家竟然托媒人来陈家。
李桂花和陈贵还以为饶家托媒人来是为了说和,看来他们夫妻俩是想多了,因为媒人是为饶家要回以前送给陈家的订婚礼和一年三节礼!
李桂花气得脸色憋红,叫陈贵好好算一算那些礼值多少钱。
陈贵锤桌,“怎么算,都订两年了,谁记得清每次送的啥礼?”
媒人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饶家都记着账呢,每一笔都在,总共五十三块五毛六分钱,你们仔细看看是否有误。”
媒人把纸递给李桂花,李桂花没读过书,看不懂,又递给了陈贵。
陈贵一字一字地念,李桂花再仔细回忆,两人来来回回对上三遍,确定无误。
可他们家哪有五十三块多钱?妹妹给的十块钱都买年货了,花得只剩八毛钱。
当时定亲饶家给的三十块都用在陈贵他爹的丧事上了,另外二十多块钱就是两年来送的一些糖啊面啊肉啊之类的,都吃进肚子里去了。
如果说这个礼不退,似乎显得陈家占便宜。人家会说,你不嫁女,收的礼又不退,不占理啊!
陈贵和李桂花都说不出不退还的话,可手里又没钱,咋办?
媒人出了一个主意,或许这是饶家出的主意,只不过让媒人传个话而已,那就是写欠条,一年内还清!
陈贵捋起袖子,“他妈的,写就写!小东,给我拿纸笔来。”
儿子小东小跑着过来,拿张算术纸和铅笔。
陈贵嚷着,“换支水笔!”
小东站那儿不动,“咱家没有水笔。”
媒人又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和一支蓝色水笔,好家伙,连印泥都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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