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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霄贤醒时已经回到邺城了,头昏脑涨得不行,眼皮子闭了又睁,睁了又闭。
剪窗外的夜色浓重,应该是深夜了。
他坐起了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眶红得像头狼,咬紧了唇努力稳住呼吸。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在孟鹤堂的议事厅里夜谈;若不是十分棘手,他醒来时也不会一个人都没见到。
议事厅灯火通明,里头气氛凝重;秦霄贤推门而入,木门被重力推开又无力地弹回了一点儿,挣扎不得。
“老秦!”刘筱亭皱着眉,一看他那副苍白样儿又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道:“你回去歇着!”
他哪里能听得进去,重力推开屋门,冬日夜风扫入,穿袖入膛。黑袍衣摆后扬,他踩着尚是不稳的脚步,闯了进来。
一把推开了拦在他身前的刘筱亭,从主位上攥住了堂主的衣领,右手一横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他红着眼,几乎咬牙切齿的方式压住了嗓子眼里的歇斯底里;一字一句地质问:“你他妈的,当初干了些什么!”
堂主看着他,咬唇闭眼再低头,似乎想不出什么话来面对他的质问。
“当初玉府举家要迁出京城,玉溪是家独女,我只能让人带走她。”堂主说。
书院后山,是她的衣冠冢。
“孟鹤堂!”
他这一声何止嘶哑破碎;眼眸几乎溢出血来!
“徐晓雨在天牢被人劫走了!”刘筱亭在一旁握住了秦霄贤的肩,连忙说道:“辫儿哥的飞鸽传书也到了!徐家是蛮族人,其心必异!今儿的线人也死了,蛮族内乱未平,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阴谋!”
他眼里满是血丝,咬紧了牙,死死盯着堂主,两人谁都不退让。
“秦霄贤!”刘筱亭吼出了声儿来。
今日他赶到巷子时就是看到她扬手挥起短匕向他眼角儿刺去!
恨铁不成钢地:“她要杀你!要杀你懂吗!”
秦霄贤松开了手,视线从孟鹤堂身上移开,盯着地面儿冷笑着。复而抬起头,看向刘筱亭,与他四目相对。
“你只看到了她挥匕首,怎么不帮我把身后的杀手给宰了?”
他冷声低沉,叫人哑口无言。
刘筱亭看着他,一时语塞;当时他急急赶到,只看了那一幕,跑近身时,杀手已经撒了迷药粉末逃去。前后根本来不及他做任何反应,只能先把秦霄贤带回来。
秦霄贤当然知道他来不及,这一句反问也不是当真怪他不出手相救。
只是告诉他,如果当时那把短匕首不刺向眼睛,他秦霄贤绝不会躲。可如果不躲,身后的那一柄剑就会刺进他的心口。
生死一瞬,真亦假时假亦真。
两人对视时,董九涵的脚步声儿传进来伴着身上的盔甲碰撞。
进屋时看着对质的几人有些愣怔,随即回神儿,拱手行礼,道:“孟哥儿,人就在邺城躲着!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别打草惊蛇!”堂主道。
“马上动手!”
“是!”董九涵的尾音未落,身旁一阵衣摆扫风过。
“你不能去!”刘筱亭快走两步,一把握住了秦霄贤的手腕儿,气息霎时乱了:“谁去都不能你去!”
秦霄贤并没有马上挥开他的手,反而无比认真而清醒地对上他的目光。
他看着刘筱亭的眼睛。
道:“她姓秦,是我的妻子,你懂吗?”
今天那把短匕就算刺进了他的胸口,他也不会躲闪半步,会握紧她的手,把她拥进怀里。
可是匕首刺向眼睛,他就看不到她了。于是他躲了,握着她的手转身,那一瞬是长剑挥下刺穿了她的手臂,鲜血淋漓。
刘筱亭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手劲儿一松,他便转身走了。
你只看到她要杀我,却没看到她为了救我而受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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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这个词儿是真的。
最危险的地方总是最安全的。
精兵暗卫派出去一批又一批,怎么都没能找到人,陛下交代的秘密任务一点进展都没有。直到徐晓雨被人劫狱,二爷和大林两相配合,查出徐家不是天津人士,是十几年前蛮族人派来的内应。
这是一张底牌,一张助太师谋反的底牌。
可惜太师事败,徐家不再辅佐。
蛮族亲王首领之间的不和已经延续了上百年,几年前那一役,蛮族王室首领与陛下大获全胜,亲王一党元气大伤;如今就算无法卷土重来也要为将来的大事扫清障碍,德云书院就是首当其冲的仇人。
徐家本可以功成身退,回到蛮族,但徐晓雨进京还帮了一把太师之子。虽说成了能灭掉书院的一帮顶梁柱,但终归太过冒险。
直到,少爷查到,徐晓雨的父亲和玉溪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刺杀,反叛,刺杀,落网…
所有阴谋放到一块儿来看着似乎毫不相通,却又像牵连一线。
刘筱亭把今儿的事与堂主说起时,自个儿的后背也冒了一身冷汗出来。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董九涵当下就去查了,牢里又安排了人严审今日俘的黑衣杀手,里应外合。
原来就躲在邺城。
秦霄贤领着人,连埋伏查看,前锋探路的那些路数都省了;径直就翻越高墙,脚尖儿轻踩青瓦,转身翻落在地。
院子里有不少的人,一见有人闯入当即飞身向前,拔刀斩敌。
秦霄贤握着长剑,扫过青石地面儿,径直往里走去。
身旁一队玄甲军凌空而落,金刀出鞘,横扫尘扬;刀剑交错,血肉横飞,为他杀净一条路来。
推开屋门,里头的两名侍女正握剑防御,拦在屏风前,屏风后就是她。
秦霄贤透过屏风折影似乎能看她在屏风后头捂着胸口,忍着疼痛。
不愿多说,径直向前。
侍女横剑刺来,他侧身一闪,手腕儿翻转,掌中长剑刺进侍女心口;拔剑,向前,另一名侍女从背后刺来,他俯身侧转,长剑从腰侧反刺而上,正中腹部,拔剑,向前。
绕过屏风,他的黑袍上已经沾染了旁人的鲜血。
今儿巷子里的那一柄短匕又出现在眼前,她捂着胸口倚靠在屏风边儿,今儿被刺伤的那只手臂裹着厚厚的纱布,握着短匕,横在他眼前。
他终于有了情绪。
秦霄贤抬手握住了短匕,手心一紧,鲜红血液霎时涌出。
与她的眼泪同时。
她握着匕首止不住地颤抖,脚步向后颤颤巍巍地退着;他握着短匕刃处,看鲜血直流,一步一步向前。
“你要杀我?”
像是一声咒语,她惊得一下就松开了手。身子装上了身后的剪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一直摇头泣不成声。
他都快忘了怎么呼吸了,眼眸里涌起水雾,眼前的景儿都变得有些模糊。
脚步沉重,他也跨出了这一步。
秦霄贤伸手拥住她时,她昏了过去,脸色苍白病态没有半点血色;他急忙拥住,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只觉得轻如雀羽。
“我们回家。”
明知她听不到,他贴在她耳边儿透过层层青丝,温柔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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